第四十三章_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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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

  从谢明月清明的眼眸中,李成绮看见了鬓角湿润凌乱,狼狈不堪的自己。

  “陛下。”谢明月唤他的声音十分温和,温和得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叫人打了冷颤。

  李成绮喝得五感不复清醒时敏锐,但还是察觉出了谢明月语气中的异样,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今日他喝得并没有那么多,神智尚在,犹然记得自己是李愔。

  “先生?”李成绮开口,模样怯怯的。

  谢明月竟撩开帘子径直出去。

  李成绮一愣,谢明月的离开并没有让他放松,反而愈发警惕,身体紧紧地绷着。

  他喝醉了之后思绪比醒时单纯不少,酒液氤氲,他脑子愈发混沌,他知道谢明月似乎不大高兴,但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

  李成绮背靠着墙壁,竭力想弄清谢明月的意图,却无济于事。

  李成绮闭上眼,半天才睁开。

  床帐又一次打开,殿内的风吹了进来。

  李成绮被这凉风吹得十分舒服,但不过片刻,谢明月一进来,便将床帐放下。

  李成绮眼睛一下睁大了。

  谢明月手中的是——戒尺!

  或许是谢明月最近对他太和颜悦色,李成绮都要忘了这件东西打人的滋味了。

  这把戒尺不是谢明月放在书房的那把,大约是从李成绮桌上随意拿的,由青竹所制,两边不过一指节宽,薄且细,搭在人手上的滋味可想而知。

  谢明月目光在戒尺上落了一瞬,但很快移到了李成绮不可置信的脸上,“陛下,伸手。”

  李成绮退无可退,紧紧贴着墙壁,不服道:“孤做错了什么,要先生这样教训孤?”他说这话时有点大舌头,话说得含含糊糊,仿佛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一般。

  谢明月目光愈发晦暗难明,“陛下,不可纵酒。”

  李成绮心说孤怎么纵酒了,孤不就喝了一壶吗?

  孤也不曾喝醉!

  他自觉思绪转得飞快,至少顶嘴的时候飞快。

  李成绮扬着下巴,姿态颇有几分桀骜,“孤不!”

  “臣为陛下老师,有规劝陛下之责,”谢明月声音温柔,“陛下违背周律,亦是臣之过。”

  这不是你的错,全是孤的错!

  怪孤当年让人编撰了周律!

  李成绮深觉自己当年有病,多喝几口酒都得挨打,不知道当时他命人编撰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李成绮连眼皮都红了,先前可能是喝醉了,此时却是被自己自作自受气的。

  但周律是他要文官编的,谢明月真要罚,他也阻止不了。

  李成绮当年被李言隐命人从马上绊下来都没吭过一声,如今要是为了打手就鬼哭狼嚎上蹿下跳实在丢人,至少他喝多了之后觉得丢人。

  李成绮赴死似的将手往谢明月面前一伸。

  谢明月看了他掌心还没长好的伤口淡淡道:“换手。”

  李成绮憋了口气,换了一只手伸出来。

  他上辈子被罚的次数寥寥无几,何况是挨打。

  戒尺举起,这次却没再吓唬李成绮,直直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

  谢明月挑得地方很好,打不坏,却疼麻交织,火辣辣的难受。

  还没等李成绮反应过来,第二下竟就落下。

  李成绮闷哼一声,但因为不服气,咬着牙将全部的痛呼都咽了下去。

  “几?”谢明月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成绮一愣,“什么?”

  “几。”谢明月重复了一遍。

  谢明月是在问他,打了几下?

  谢明月平静地看他,坦然自若。

  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情绪烧得李成绮面颊滚烫。

  谢明月微微凑近,居高临下地问,“陛下,臣在问陛下,几。”

  他面容再清丽出尘不过,纵然做着这样的事情,仍有如仙人。

  从谢明月清明的眼眸中,李成绮看见了鬓角湿润凌乱,双颊鲜艳,狼狈不堪的自己。

  谢明月,仍皎然高洁得如同他的名字。

  他素白的手中握着青黑戒尺,颜色反差得近乎于刺目。

  他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李成绮怔然片刻,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睛。

  他喉结滚动了下,缓缓道:“二。”

  谢明月满意地点点头,原本冷淡的面容缓和了不少,甚至对他轻轻地笑了下。

  李成绮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

  戒尺猝然落下。

  李成绮猝不及防,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

  “三。”谢明月道。

  李成绮一手按着自己被打得火辣辣发疼的手心,被打得心头火气,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明月便轻声问:“陛下知道,臣为什么要罚陛下吗?”

  他声音恍若清风般,听得人十分舒服,李成绮微妙地感觉到自己竟没那样生气,也可能是酒将五感麻痹得太厉害,他道:“因为周律不准纵酒。”

  谢明月却摇了摇头。

  李成绮觉得自己刚刚平息一点的怒火一下又升起来了,“谢侯,”他没叫先生,“你现在千万不要告诉孤,周律里没有不能纵酒这一条。”

  “有。”谢明月实话实说,“臣罚陛下,不是因为纵酒,”他伸出手,李成绮一时没有躲开,竟有着谢明月的指尖擦过他出现了三道红痕的掌心,谢明月手指冰冷,贴在上面,令李成绮稍微舒服了点,“而是陛下太不设防了。”

  李成绮愈发气恼,不假思索道:“孤防你做什么?”

  若是李成绮亲近李旒,那谢明月还有杀他的理由,眼下李成绮对谢明月近乎于百依百顺,谢明月杀他干嘛,换个不听话的吗?

  就算谢明月真脑子有病要杀他,何必要自己动手。

  这话或许别有深意,但还是听得谢明月愣了下,他没想到能从李成绮口中听出这样的话来。

  “陛下为天下之主,对于任何人都不设防,”谢明月慢慢道:“若碰到心怀不轨之人,或受其所害。”

  “我朝皆是忠贞之辈,”李成绮顶嘴时思路很清晰,“心怀不轨之人在哪?”

  指尖在他鼓起的红痕上轻轻划过。

  李成绮疼得轻嘶一声。

  “陛下觉得,在哪?”谢明月问。

  李成绮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谢明月淡色的眼睛与他对视着,他仿佛被一条蛇盯上,不仅怕,不仅警惕,还有些恐惧与防备交织而形成的兴奋。

  “陛下不妨好好想想。”谢明月拿开手,冷冰冰的东西一下消失,李成绮只觉掌心比从前疼上不少,“今日陛下醉了,事情臣明日再和陛下说。”

  戒尺被轻轻放到桌上。

  李成绮紧闭了双眼。

  他这时候已经清醒,虽比不得没喝醉时,但比刚才已强上太多。

  手心麻肿,他将手平放在膝盖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颊仍旧滚烫,烧起来得不仅是脸,还有其他。

  李成绮狠狠咬牙。

  那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来,几乎让他坐不稳。

  他没伤到的那只手用力按了下眉心。

  孤一定是,有些问题。

  不同于李成绮的纠结,在外面劈木头的谢澈显得十分乐呵,劳累之后脑子反而没那么多想法,看见谢明月出来还打了个招呼,“我同您一起回府。”

  谢明月轻轻点了下头。

  谢澈累了几个时辰,走路时喘气便比以往沉重,因为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纤尘不染的谢侯,他名义上的父亲,呼吸竟有些紊乱。

  李成绮在床上安静地坐了半个时辰,才缓缓压下了异样。

  有宫人隔着床帐道:“陛下,国师邀您五日之后于吞星台一叙,不知您可愿意前往?”

  李成绮吐出一口热气,“去。”

  他躺在床上,至夜半仍未睡着。

  白日天刚明,李成绮道:“来人,去告诉谢侯,孤这几日身体不适,便不劳烦谢侯讲课了。”

  青霭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床帐,道:“是。”

  他自去禀报谢明月,谢明月静默几息,只平静地回应,“知道了,请陛下好好休息。”

  ……

  五日后,吞星台。

  时值夏末秋初,白日热气不散,晚上却清凉,吞星台内与外更是两个世界,甫一踏入正门,但觉寒气扑面而来,竟能冷的人打哆嗦。

  引路人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脸与手,半寸皮肤都不曾露出来。

  李成绮随他往里走,身上的热气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吞星台高数十丈,一层一层蜿蜒而上,宛如塔楼一般,中间空荡,只一漆黑台顶,却还露着数百孔洞,隐隐能从中看到夜空。

  吞星台只有黑白二色,乍入其中,宛如人行山水画一般,墙壁雪白,而木梯、书架漆黑如墨,地面以大块黑金石铺就,錾得极光滑,走在上面,足以清晰地倒影出人影。

  整个吞星台内都燃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鲛烛,灯火经年不灭,亮如白昼。

  李成绮随着引路人东拐西拐,绕到三层一偏僻处,朝李成绮一躬身,安静退了出去。

  书架高大,上面的书大多是竹简,已被虫蛀得不像样子,用手轻轻一碰,刷拉刷拉往下掉书页。

  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说吞星台里住着个神仙,是李氏先祖中的有德之人,得道成仙之后留下一道魂魄守着李氏族人。

  因此国祚不衰,总在国家危亡之际,出现一位明君,挽救社稷,避免战端。

  李成绮对这个传言没什么反应,毕竟从古至今这种得天命的传言太多了,吞星台中住没住着一个神仙李成绮不知道,但他知道里面一定住着一个懒鬼。

  比如说,上面那个。

  一颗骨节大小的东西从上面倏地落下来。

  李成绮灵巧地往边上一闪,躲过了这从上而来的「暗器」。

  落到地上,溅起了片片碎渣,李成绮定睛一看,是块栗子酥。

  李成绮仰头,果然看见上面架子上挥着一只白得像是死了好几天的人手,平心而论,这只手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小巧。

  若非他指甲尖长,且手上沾着糕点的碎屑的话,一定会更加好看。

  李成绮不看都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吞星台的主人,传言中的神仙,李琯朗。

  手缓缓地伸了出去,然后慢悠悠地探出来了一个脑袋。

  这是一张清冷得仙气飘飘,出尘脱俗的脸,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人年纪极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却生得满头似雪白发,不同于年老之人的枯败,这长发极有光泽,在烛火下流着丝绸一样亮丽的光,长发以一支羊脂玉笔管簪着,看起来真如画中的仙人一般,这样仙姿佚貌的男人脸上却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热切笑容,看见李成绮时眼睛一瞬间亮得人心里发慌。

  李成绮少年时不懂琯朗表情的意思,但日渐大了之后他就看懂了,那神情叫市侩,像是街市上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见到肥羊的笑容。

  琯朗着广袖竹青道袍,长长的袍服就顺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

  琯朗开口,“陛下。”

  虽然李成绮觉得琯朗的表情更像是在叫他冤大头。

  李成绮想了想,回道:“国师。”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人影从上面扑了下来。

  李成绮像是躲那块栗子酥已一样地飞快闪开,琯朗道袍极长,就显得落地的姿态非常飘逸,衣袂纷飞。

  李成绮往后退了退。

  若是他没看错,琯朗应该踩到了那块可怜的栗子酥。

  琯朗应该也感觉到了,但他淡定自若地踩着,姿态没有分毫变化。

  琯朗朝李成绮笑得开怀,“陛下这样叫可就生疏了,”他一本正经,“臣在家时姓李,亦是李氏宗亲,算起来,”琯朗故作思索,“应该是陛下的小叔叔。”

  李成绮重复道:“小叔叔?”

  琯朗笑眯眯,“小皇叔。”

  哦,你在我死之前也是这么说的。李成绮面无表情地想。

  当年他第一次见琯朗,小孩确实被琯朗这神仙姿容震撼到了,在李言隐的介绍下,轻轻叫了声小皇叔,李言隐信天命,信鬼神,常常来吞星台与琯朗喝茶,李成绮却于天无甚敬畏,认为除了生死,人力皆可勉,因此在登基之后也很少来琯朗这。

  听到琯朗仍让他叫小皇叔,李成绮忽地想到,之前几位皇帝,不会也管这老道士叫过皇叔吧?

  李成绮点点头,沉吟道:“国师说的有礼,不过国师已是神仙中人,再以俗世称呼恐怕玷污神仙,国师觉得呢?”

  琯朗本想和小皇帝套个近乎,不想却碰了个软钉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长得像先帝,性格也像先帝。”

  这话为什么透着对孤的不满意?李成绮闻言挑眉。

  琯朗无知无觉,随便拿起书架上一软缎,擦去手上的碎屑,正色道:“今日臣请陛下前来,是有俩件大事想请陛下同意。”

  李成绮不用猜都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非常无奈道:“国师既然开口,孤不能不准,可惜孤眼下尚未亲政,恐怕难以达成国师夙愿,”他顿了顿,对眼神越来越暗淡的琯朗道:“不如孤将先生找来,国师同先生说,可好?”

  谢明月比起李成绮更不信命定轮回鬼神之说。

  但现在说不准。李成绮想。

  毕竟从前谢明月也不读老庄。

  李成绮十分习惯拉谢明月出来为借口,不过这先生二字甫一出口,自己便愣了愣。

  他这几日不见谢明月,只在长乐宫中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无聊就看看书,写写字。

  他的反常和谢明月的不制止让谢澈颇为担心,他来见过李成绮,得到的回应是孤无事,不过是累了。

  至于谢明月那,谢澈更什么都问不出。

  琯朗心说十分不好。

  他再次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李成绮,目光停留在那颗烙印似的红痣一般,忽地笑了声,在李成绮疑惑的目光中一下停止,他压低了声音,“这种事,不能让谢侯知道。”

  李成绮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为何?”

  琯朗弯下腰,对李成绮道:“陛下虽是名位上的皇帝,然而事事都要经过谢侯之手才能经办,陛下可觉得受制于人?”

  这话是你能说的吗?李成绮非常震惊,并且痛心疾首。

  连道士都能干政了!

  因笃信方士误国殃民的前车之鉴太多,李成绮活着时和这位所谓小叔叔不亲近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幸而琯朗除了爱财并没有太大的权欲,不然在惠帝那时就足够翻天了。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琯朗开口闭口暗示李成绮请赐银钱修缮吞星台,李成绮刚登基时恨不得一个锱铢掰成俩花,莫说是修吞星台,修什么都没有。

  “不觉得。”李成绮实话实说:“孤觉得十分清闲。”

  就是有点无聊。

  挨打时也有些疼。

  想起五日前被戒尺打的那三下,李成绮手指蜷缩了下。

  琯朗顿了一下,李成绮看到他眼珠转动的速度明显慢了,显然一时半会想不到拿什么来劝说小皇帝。

  琯朗声音压得更低,语气诡秘,“臣有一法子,不需陛下动手,只设坛作法而已,便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李成绮突然来了兴致,“谁都可以?”

  琯朗点头,“谁都可以。”

  “师焉也行?”

  “当然……”琯朗停住了。

  谁?

  师焉?

  李成绮点头道:“那就劳烦国师了。”

  琯朗急急解释道:“陛下,师焉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到达,陛下可换个近的。”

  远在万里之外。是啊,远在万里之外。

  李成绮露出一个笑容来,这笑里透着一股艳丽却可怖的血气,“可孤只想杀这个远的。”

  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杀他。

  那孤,亲自去杀他。

  待大军兵临城下,砍了这老畜生的人头挂在他魏国皇宫,曝尸半年。

  琯朗见这么劝说无用,只好道:“请陛下随臣来,”

  他心中十分疑惑。

  对于小皇帝来说,弄权的谢明月难道不算欲处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李成绮随琯朗往上走。

  木梯蜿蜒而上,其中皆篆刻祥云花纹,雕工栩栩如生,云气飘渺,宛如仙人登天的天梯一般。

  李成绮走上去,却听得一阵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怀疑地往下一看。

  居然是脚底下的楼梯发出来的。

  琯朗转过身,他道袍足足铺了三四节楼梯,长得李成绮都怕踩到他衣服。

  不等李成绮开口,琯朗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吞星台多年不曾修缮,屋舍简陋,本不堪迎君,奈何事关国祚,臣不得已邀请陛下前来,请陛下不要怪罪。”

  这时候,若他面前的人脸皮再薄一点,或者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或许会十分尴尬,接上琯朗的话承诺修缮吞星台,然而李成绮脸皮既不薄,年纪也不小。

  他半点也不在乎道:“无事,国师继续走吧。”

  琯朗:“……”

  方才期待的眼神瞬间消失,琯朗毫无留恋地转过头去,提着自己那长得拖地的道袍大步往上走。

  李成绮看到了灰色靴子底上沾着的栗子酥碎屑。

  李成绮在心中感叹,这便是,道法自然吗?

  走了吞星台过半,琯朗引李成绮站到凸出的圆台内,他站在圆台边缘,二指轻轻敲了敲圆台栏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刹那间,千百支鲛烛一齐熄灭,整座吞星台顷刻漆黑一片,竟成了颗死星。

  黑暗中,李成绮看不见琯朗的脸,但直觉告诉他,琯朗现在的表情应该有几分得意。

  下一刻,隆隆巨响吸引了李成绮全部的注意力,这声音沙哑得宛如多年不曾转开的硕大转盘,又似缘故妖物在沉睡千年苏醒之后发出的第一声长吟,这声音……在他头顶!

  李成绮抬头。

  原本那漆黑的原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挪开,这并不是一圆顶,看上去,竟像一巨大的星盘!

  这星盘缓缓地,宛如真正地斗转星移那般移动着。

  今日无月,星星尤其璀璨。

  李成绮这才第一次发现,这个位置其实是绝佳的赏月观星之地。

  借着头顶幽亮的光,李成绮看向琯朗,“何意?”

  “陛下看,这是北斗。”琯朗抬手,向上一指,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滑落,“北斗所在中宫文昌星内有六星,「两两相比,名曰三能,色齐,君臣和」反之,君臣相忌。您觉得,”风顺着敞开的星盘灌入,呼呼风声几乎掩盖了琯朗的声音,“这六颗星星可是同一个颜色?”

  李成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但见诸星皆白,唯有一星泛紫。

  “王气,为紫。”琯朗声音突然响起,“但陛下,这颗星星不是您。”

  这般怪力乱神,危言耸听之言听得李成绮微微一笑,只道:“哦?”

  琯朗李成绮见了一礼,“此为紫薇星垣,即万星之主,也便是您,陛下。”他纯白如雪的长发与衣袖迎风而扬,“太微垣陪设紫薇星垣边,象征陛下身边的良将、忠臣。”这忠臣二字实在意味深长,“太微垣内有星官移西南,”

  紫薇居正东,熠熠生辉,璀璨夺目,旁边有太微天市作为陪衬拱卫。

  他看向小皇帝,朝这面色淡淡的少年人道:“欲犯帝星。”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狂风骤起,吹得吞星台中本就破破烂烂的书架摇摇晃晃叮当作响,这风一点冷得砭骨,刮在人脸上一阵猎猎疼痛。

  琯朗满面笑意已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沉郁冷酷。

  这话肃然凶险,就算再不信玄学星象之人都会有所动容。

  欲犯帝星四字既出,李成绮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李成绮自觉心宽,然而谢明月一事却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侵犯帝星四个字简直戳中了谢明月的心事!

  谢明月不是不好,谢明月太好,样样都好,他也不是不喜欢谢明月,为君,他喜欢谢明月,他欣赏谢明月,先前他说过。

  若谢明月有意于平王世子,他当毫无芥蒂地赐婚,半点不在意外面流言会将他这皇帝说的有多荒唐。

  甚至谢明月喜欢他,他都不以为忤,他为文帝,谢明月那点爱慕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无足轻重。

  因为李成绮无意,谢明月便无计可施,然而李昭已死,他为少帝,谢明月位高权重,他若真有异动,谁能拦他,谁敢拦他,谁又拦得住他!

  况且……五日之前的那个晚上,谢明月的戒尺落下来时,在疼痛中,李成绮惊觉,他并非全无欲念。

  非是情愫,而是一个男人对于不可攀折的,高高在上的美丽的欲-望。

  在谢明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九天之上的明月坠落世间,染上最污秽靡湿的颜色。

  这神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恰好有大风襄助,说完愈发佩服自己的演技,几乎有点沾沾自喜起来,只是他看李成绮的脸色,差点被吓了一跳。

  “侵犯帝星?”李成绮开口问道,声音比风更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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