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20_不见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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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20

  高二三班是文科实验班,女生多男生少。

  高一下学期期末刚分完班的那个假期,班主任陈倩先是开了个班会,又将这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带去博物馆参观了一个下午,借的是江市一中一直以来都有的暑假研学名头,目的自然是促进学生的感情交流。

  这不一开学,基本上大家都互相认识了。

  女生相邀着去上厕所去买零食的很多,致远楼旁边就是食堂,里面有小卖部,高二在二楼,下去再上来都很快。座位是开学那天自己选的,十几个男生散落在教室四处,美其名曰为阴阳相济。

  参观博物馆那天尤映西参赛去了,没去。

  一个学期下来也没发展别的同窗感情,这会儿她在班里的交友圈还是高一时候的那两个,闵又年与陶欢欢。

  朋友多还是少对尤映西而言没太大影响,她不怎么喜欢人际交往,觉得累。

  从高一就喜欢靠着窗边坐,那个时候不是在这栋楼,那栋楼要旧一些,是一中历史悠久的老建筑。

  窗外是临近后门的竹林。她喜欢看太阳西沉,落到学校外面一墙之隔还没来得及拆的棚户区后面,将剥落的墙皮染成砖红色。棚户区改造的那阵子她也在看,轰隆一声,与四周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的低矮楼房土崩瓦解,空气中尘土飞扬。

  夕阳像一颗金黄的卤蛋,没了楼房的遮挡,硕大了很多。

  尤映西不禁会想,是机械车推倒的棚户区,还是棚户区背负了太久的太阳,终于被累垮了。

  她从小就会有很多这样大人不屑一顾的想法。四五岁的时候尤伊暖给她讲故事,水中捞月。尤映西真的去捞了,在自家庭院的游泳池里,月亮没捞着,她落进水中,差点没命。

  在水里咕嘟咕嘟喝着水,眼睛睁大,见到一跃而下的尤伊暖,还有裂开了的月亮。

  后来家里没了游泳池,尤映西直到现在都不会游泳,还有点怕水。

  尤映西与尤伊暖相差很大。

  尤伊暖口齿伶俐,尤映西从小也就在姐姐面前话会多一点。尤伊暖很受长辈喜欢,尤映西不懂怎么与长辈相处。尤伊暖外向,尤映西内向,就连叛逆的那一面都是收着的,不像火,烧成一片人尽皆知的灰烬,而像是冰,融化了,还是水。

  涓涓细流,很快又会凝成冰,她作为水的可能性被冻成固态。

  尤映西在两个形态里艰难平衡,日子久了,有时候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高二的这栋楼,窗外是田径场,风景乏味很多。

  有个班在上体育课,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跑步。尤映西默默数着,一圈,两圈,三圈……数着数着变成一天,两天,三天……还有多久能放假。

  放假那天是元宵,江晚姿会在江市吗?

  余光中有个男生向她这桌靠近,尤映西还没回头,闵又年先伸出了手:“干嘛呢干嘛呢?近前观赏校花要收费。”

  “说话十块钱,送巧克力三十,告白五十。”陶欢欢坐在前桌,啃着面包,翻着从家里带来的时尚杂志,狮子大开口。

  男生一愣。怎么不去抢。

  这还没完,闵又年腾地一下起了身,杵在过道上,店小二似的右臂一扬,努嘴示意她的座位:“有偿出租vip座位,一天……”

  “哎,陶欢欢,一天多少钱来着?”

  陶欢欢腮帮子鼓鼓的,喝了一大口牛奶才算咽下去:“唔,一百啊,不是你定的么?”

  旁边有人开玩笑:“啧啧啧,漫天要价,还有没有王法了。”

  “闵又年你也太埋汰了,好歹你进校那会儿我也给你投过校花,怎么现在沦落成黄牛了。”

  这是个男的,闵又年满教室追着他揍。

  焦点一时变成了耍猴戏的那两个。男生上前了一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手里拿着一本习题册,开了口:“尤映西——”

  周遭的人屏息凝神,等待他表白,也等待他表白被拒。

  尤映西认识这个男生,好像叫边川。分班考试的时候见过,她的橡皮擦掉了,他帮她捡了起来。

  后来成绩一公布,她是第一,他是第二。

  戏剧性的结果,所以别人都以为在他们身上会发生一些故事。

  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尤映西面露疑惑:“嗯?”

  边川将习题册翻开,他折过角,很快就找到那道为难了他一晚上答案竟是略的题目。

  “这道题,你能帮我看看吗?”他弯着腰,笔尖指了指被划过很多道痕迹的附加题。

  看热闹的人作鸟兽散,陶欢欢回头瞥了一眼,觉得这男的真无趣。

  尤映西浏览了一遍题目,巧了,是假期里补习班的老师教过的例题,解法一样,只是题干变了。

  她撕了一张草稿纸,简略地写了几个公式,递给边川。

  边川碍于不知道尤映西旁边的这个座位是不是真的一次一百,不敢坐,伏在书桌上对着公式又将题目仔细梳理。

  恍然大悟,边川开心得眼睛发亮:“谢谢!”

  这是她身边少见的一类男生,真正的书呆子,只是简简单单在问数学题,没有装作无意落下情书。

  尤映西笑了笑:“客气。”

  闵又年追着男生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不小心碰着了人。

  她抬头,见是张思源。

  一句对不起还没起头,闵又年先咦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啊?”

  理科班不都在对面的明德楼吗,大老远的过来干嘛?

  张思源长得很帅,只是眉宇间有股阴恻恻的气息,脾气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差。

  他往教室里扫了一圈,尽量将自己的偷窥表现为光明正大在找人,然后以没找着收了个尾。手插进校服衣兜里,不轻不重地与闵又年擦肩而过,口吻都很欠揍:

  “关你鸟事。”

  整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闵又年朝他装逼的背影啐了一口,谁他妈不知道这货喜欢她家尤映西啊?

  这天江晚姿将戏份交由副导负责,等她回去再审片,自己则去了西江艺术大学一趟。

  还没开学,是刚好她之前在燕京念硕士的那个导师来西江艺术大学交流,为期三天,今天是第二天,她去见见这个老头。

  老头姓申,名永言,是国内电影导演行业里的泰斗,现今赫赫有名的导演里有好几个都师从于他,譬如三年一部电影部部都是票房口碑双丰收的崔邈,还有很喜欢黑色幽默的耿夫。

  申永言其实只带过江晚姿一年,她的工作履历里最近的那部喜剧短片便是在申永言的鼓励之下去尝试的,拍摄的过程里几度想死,因为实在不是她的风格,自己都很排斥,也欣赏不来这几近夸张的诙谐。

  倒是因此结识了耿夫,样片放映的时候,耿夫在她旁边,看得差点睡着了。

  走的时候拍了拍江晚姿的肩膀,刚见面时候还能问候一句“《野马之夜》拍得太好了,后生可畏啊”,这会儿就撂下一句“哎,真好,看来我的饭碗保住了”。

  申永言观影的时候像是为了捧学生的场,总是不合时宜地干笑两声。

  因为是业内人士的交流,人不多,影院不大,申永言的笑声还有回音,尴尬都是双倍。

  江晚姿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老师,这太烂了您就别笑了吧,我心虚。”

  申永言:“你知道烂啊?”

  “这不是您让我拍的吗?”

  申永言看了她一眼:“明明是你自己想拍,我就点个头。”

  “是您说要多多尝试。”

  申永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是要多尝试。”

  申永言这是头一次带女学生,这么大半年下来他察觉江晚姿与他以往的学生都不太一样。做导演的需要艺术需要审美需要技巧,还需要共情。

  他这个学生不太一样,有悲天悯人的那一面,可是姿态高高在上,好像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如蝼蚁蚍蜉,她会怜惜,但都是将人当物,将物作尘土的怜惜。

  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她的眼,动她的心。

  后来了解才知道江晚姿从小走得太顺了,学业感□□业都是一路坦途。名利在他人眼里是嗟来之食也是汲汲营营,在她眼里可能是唾手可得轻而易举。

  申永言自从当她的老师以来,便一直希望她跌一跤,摔得越狠越好。

  在郑令原的遗书曝光之前,申永言还不知道自己毒奶也很有一套。

  江晚姿真跌了一跤,顺便将他俩的师徒情分跌没了,不过好像只是短期,江晚姿不会在江市久留。

  申永言在西江艺术大学里有个好友,叫娄山,名声没申永言那么大,但是资历也很厉害,开学之后会是江晚姿的导师。

  娄山做东,三人在学校里的餐厅吃了饭。

  席间,申永言将江晚姿仔仔细细审视一番,叹息了一声,心道这跤跌得还不够狠,还是人模人样的。

  江晚姿的手机响了好几次,被她划掉了。

  申永言与娄山叙旧,正是兴头上,通情达理道:“行了行了,不用陪了,玩你的去吧。”

  刚走出餐厅,手机铃声又响起。

  江晚姿往停车场走,拇指在屏幕上一划,顾徐希:“妈的!打五次电话你才接!你知道有这时间小顾总该赚多少钱了吗?”

  正值假期的校园里人并不多,这条路上有梧桐夹道,枯枝残叶,别有一番冬日里肃杀冷清的氛围。

  江晚姿:“好像这几天你都赋闲在你家酒店醉生梦死?”

  中午时分,江晚姿注意到很多人手里都提着一碗汤圆。

  今天是元宵节。

  那头沉默两秒,换了个人,辛予可:“你知道我为了过来看望你推了巴黎大秀吗?”

  “据我所知,巴黎大秀是上个月的事,你推掉的是麻将局吧。”

  辛予可败,这次是信心满满的贾迦佳:“我可是放弃了夜夜笙歌来的!”

  “……行,你厉害。”

  连贾迦佳都不远万里从国外赶来,看来她们在群里说的不是玩笑话。

  江晚姿掏出车钥匙,嘀了一下车,她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你们仨给个痛快吧,要干嘛?”

  这三个人临时组成的恋情观察联盟就等着江晚姿这句话,顾徐希心急火燎往群里甩了个地址,让她驱车前往。

  摆明了是鸿门宴,江晚姿答应了。

  因为她知道,赴宴的除了自己,一定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女孩,肯定也被她们设进局里了。

  江晚姿想,去也无妨,她阻止不了自己想见到尤映西的心。

  就像对方开学的这个星期,江晚姿去片场总会绕远路,在学校外面徘徊,择不同的位置停下,借树荫或是视觉盲区遮蔽车身。她会待上十分钟左右,有时是盯着爬满藤蔓的陈旧教学楼,有时是胳膊支着头,百无聊赖望着晨跑的学生,一圈又一圈,替他们累。

  终于有一次,她抬头,目光抵达更远的地方,见到了窗边的姑娘。

  身上罩着校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穿的这身,肥大得很,衬得她像是一阵风就能被吹飞的单薄。那天早上好像是什么催眠的课,她支起课本遮住脸,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江晚姿想起烟烟,她竟也像猫,难怪会令自己心情愉悦。

  尤映西往窗外看了一眼,江晚姿并不担心会被她看见。

  车旁是一棵合抱之木,常青树,浓阴如盖。

  尤映西揉眼睛的刹那,晨间的风惬意,江晚姿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幕只有这棵树目睹了,她的心事在没有宣之于口之前,只有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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