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节二)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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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节二)

  中城祭司长芙米雷斯沃成为火神神‘女’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早在此之前,东城城主罗兰福斯就‘私’下联络北城的祭司长,地神神‘女’维琳桑契拉和南城城主,风神神‘女’蕾雪伊娃一起商讨,为即将到来的危机做准备。就连火神选择神‘女’,也是经过他的首肯——这种时候,可不该计较啥敌我之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况神明的力量不能被用于战争。

  因为神启,知识之神的神子,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也不得不提供相关的资料。大人物都有数后,如何推行就有了具体的方案。加上西城的借鉴,底下也积极配合,占领工作顺利了许多。

  “是吗?失败了。”

  清幽的茶香在空气中淡淡散开,沁人心脾。长指在白瓷杯上弹出清亮的声响,晃开一圈涟漪。

  从窗外望去,天边悬着一轮橙黄‘色’的夕阳,斜斜照进室内,将伊维尔伦城主整个人镶进光影。淡金的发丝像半透明的金纱,瞳孔也反‘射’出碎金般的流彩。

  “看来心理打击无效。”黑‘色’军礼服下的身躯陷进柔软的皮椅,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贝里卡斯,始源之海就没有可以攻击他的地方?”

  被他询问的对象一袭素袍,跷着‘腿’,姿态不雅地喝着红酒——众神里,只有他不会发酒疯。因为他活得潇洒,心里头啥事也没有。幽默风趣,嗔笑怒骂,全是浮在水面上的冰。

  “我想想,神之泉有自动防卫系统,在[通道]里也可以攻击——哎呀,我都忘了,满好跟着他,趁机阻拦。不过这关要是破了,就再没什么能挡住他了。”贝里卡斯一手撑着下巴,颇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罗兰垂了下眼,没有动怒。如果跟这帮散到脱线的神一一计较,他早八百年前就气死了。

  勾勾手指:“来,贝里卡斯,860年份的好酒。”

  命运之神像上钩的鱼般走向他,涎着脸道:“罗兰,送我的?”金发青年笑如‘春’‘花’,一派孝顺:“是啊,我等着你解决席恩后,我们一起庆祝。”

  “我是你大哥啊。”这边还没完全失去理智,试图动之以情。

  “亲兄弟都明算帐呢。”先威胁再利‘诱’,“快去,到时我再做顿大餐慰劳你。”

  唾液急速分泌:“好,我去。”话音未落,神影不见。

  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葬送义兄的‘性’命,罗兰把酒瓶放回柜子,起身走出房间。长长的披风摇曳出清澈的蓝,一如天空的剪影。

  在餐厅,他不意外地看到同桌吃饭的义父和情人。

  “罗兰!”巴哈姆斯挥手招呼,他现在差不多和义子同进同出。冰宿颔首为礼,眉梢眼角是一贯的清冷。罗兰面带微笑地走近,低下头关怀地询问:“甜食吃得惯吗?”

  他们此刻是在南城首府拉鲁,预定明日回去。

  “嗯,吃得惯。”黑龙王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不过没你做的好吃。”罗兰伸手抹掉他嘴角的糕屑,再习惯‘性’地‘摸’‘摸’头。冰宿一开口就是公事:“听说格安队长在拉克西丝陛下手上吃了个大亏,你不管那边,成日跑来跑去好吗?”

  “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点了一盘海鲜面,罗兰在她身旁坐下,“格安太急功近利,让他受次教训也好。”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但这边也的确需要早做防范。”冰宿以流畅的动作切下一块用‘奶’油调味的牛排,一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是,你在会议上的决定,我还是不赞同。”

  “啊,冰宿,你不认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吗?”

  “不认为,北之贤者或法利恩比你更适合。”

  罗兰向服务生道了声谢,拿起餐具:“史汀情况特殊;法利恩最近和艾德娜打得火热,你不忍心他没力气吧。”冰宿眯起眼:“艾德娜没请他吃闭‘门’羹?”她一直以为友人很讨厌那头沙猪的大男子主义。

  “没,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锯子都锯不开。”言下颇有几分兄不如弟的萧瑟。

  “真搞不懂她。”茶发少‘女’大‘惑’不解。东城城主抱怨‘奶’汁烤虾的甜味:“为什么连海鲜也放糖?”呜呜呜~~~他快受不了啦!

  “忍着点,我也讨厌甜食。”

  “不喜欢吗?我跟你换。”巴哈姆斯递出咬了一半的绿豆糕。罗兰接过咀嚼,冲淡满嘴的怪味——他不止讨厌甜食,更讨厌又甜又咸。吃完,又喝了点水漱口,徐徐道:“不用担心,冰宿,我的体质正合适。”

  人柱,这是他不久的未来即将担负的重任。其实就一象征品,不用付出啥劳力,却至关重要。虽然目前只有高阶领主能通过魔界宰相来到现世,亲自或放出小弟作‘乱’;而且受法则限制,能待的时间很短,范围也不大。但万一席恩成功,就能任意召唤手下为祸人间,本身更是强悍,预防应对迫在眉睫。

  四方结界,知识之神艾尔菲瑞特传授的大型封护阵,能够将深渊领主强制遣返,低阶恶魔直接消灭。本来蕾雪认为净化结界更好,但罗兰从杨阳等人的经验得知:白魔法有压抑人的负面感情的副作用,从而在内部形成魇魔,使事态恶化。再者,恶魔是人心在负位面的投影,只要生命尤存,就不可能根除。

  结界的原理是用封印石镇四方,中央固定。然而罗兰尚未统一全境,只能罩到三个城。东境和西境的一部分被圈进来算它运气好,其他的就自求多福了。当然,基于‘唇’亡齿寒的道理,罗兰也传达了合作的意向。不过时间紧迫,总归先顾自家。

  至于人做支点,是为了让结界更具有弹‘性’。比如临时增加什么功能,扩大范围之类。另外,这个复合结界也有盟约的‘性’质,势必由三位城主或他们的代理人担任。而北城城主奥黛‘露’年龄幼小,南城城主蕾雪也是脆弱的‘女’‘性’,承受不住结界完成一刻的冲击,又是亡国之君,罗兰作为代表就顺理成章。

  想起情人的半龙体质,冰宿也不吭声了,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寿命可能不同。其实罗兰早有打算,想等情人满二十五岁跟她签定共生契约,此所谓环环相扣,皆大欢喜,这样也没人能说他老牛吃嫩草了。

  四块封印石已经打下,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地点在东城首府坎塔萨。到时群英汇聚,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对此罗兰也有心理准备。

  “对了,暮。”又拿了块绿豆糕,他绽开揶揄的笑容,“听说你这几天和一个叫莉塔的漂亮龙小姐走得很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啊?”巴哈姆斯一怔,坚决摇头:“不是,我是为了马上要到的发情期。没有感情的话,做那种事很奇怪。”

  “啊?”这回轮到罗兰傻眼,冰宿也愣了愣。会意后,东城城主的神情有无法抑制的动摇:“那…那个,暮,你的发情期会不会影响到我?”

  “会。”太过干脆的回答令罗兰产生了晕旋感,“所以罗兰也要努力,争取生个孙子给我。”

  “开什么玩笑!这实在太突然了!不,解除,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我不要像野兽一样去袭击‘女’人!”‘激’动之下,罗兰甚至口不择言。冰宿扇了他一掌让他冷静,居然想死。

  巴哈姆斯也有点生气:“请不要把龙严肃的繁衍视为兽行!我们和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人类不同,是对爱侣绝对忠诚的生物!除非对象死掉,因为本能和义务没办法,但我还是不想玛蒂以外的任何人给我生孩子!”罗兰沸腾的大脑冷却下来:“抱歉,那大约多久?”

  “嗯…因为封印的缘故,我的生理周期全‘乱’了,大概这次比较短,三天左右。”

  很好,应该撑得过去。罗兰打着如意算盘,不忘提醒情人到时离自己远点。他可不想婚前生子,况且这种纯粹为传种而做的“运动”对‘女’方太失礼了,更别说冰宿才十八岁。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种族本能是不能违抗的?这可不是误食用冷水冲冲就能熬过的事。茶发少‘女’横了情人一眼。没察觉她的小动作,对自己的忍耐力信心十足的金发青年开怀大嚼。

  ******

  星之月16日,罗兰一行搭乘空浮舟返回东城。随行的有南城城主,几位高阶祭司、法师和官员。北城的人马和来自魔法师公会的援军预计下午到。恭候大驾的羽族将军和魔导团团长详细介绍了准备情况。由于被中城满愿师破坏的宫殿还没修复,是在行宫招待。不过来客们眺望受害地点,也不免唏嘘暗杀者的暴行。

  事实上,除了冰宿以外的满愿师名头都已跌到谷底。一个被强盗头子掳去,成了压寨夫人;一个被蓝龙骑士绑架,当了魔族的阶下囚;一个下落不明,但同样不是好窝里的鸟;最极恶的那位,乃是魔界宰相之‘女’。其父曾经杀人无数,罪恶滔天,如今又召来了负位面的恶魔,简直天理不容。

  公会的大佬来了三位,东之贤者和红发‘侍’卫也陪同北城方面前来。简单的寒暄过后,就是紧张的协商。

  听不懂深奥的法术名词,罗兰借“透气”为名跷跑,正想躲起来办会儿公,冷不防被一团东西扑中脸。

  “妮娅!”看清那是什么,冰蓝的双眼刹时粲亮,两手托起那娇小玲珑的美丽生物,“难得你来看我。”

  “嘿嘿,我来帮忙啊。”妖‘精’‘女’王又在他颊上啾了一下,明眸纯净如水。

  “太感谢了。”罗兰‘乱’感动一把——终于有个不是‘混’吃等死的异族。妮兰迪娅变成真人大小,又扑抱住他撒娇:“我老~~早~~就想来找你了,可是听说你很忙。”

  “没事,咱俩什么‘交’情,想来就来。”

  “嗯嗯。”

  “姐夫。”也听得气闷的奥黛‘露’探头出来,看到罗兰怀里背生薄翼,宛如水晶雕刻的俏‘女’郎,大吃一惊,“她…她是!?”

  “我是妖‘精’,妖‘精’‘女’王。”砰一声变回原形,妮兰迪娅飞到她面前,“你可以叫我妮娅。”奥黛‘露’欣喜若狂,热切地盯着她直瞧:“妖‘精’?是真的妖‘精’?哇——比图画书上还漂亮!”罗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吵到里面的人。来,我们去外面。”语毕,牵起她的小手。

  午后的庭园洒满优雅的细碎阳光,在鹅卵石路面上铺得斑斑点点,犹如绚丽的万‘花’筒。凉亭里,小小的城主手持画笔绘图,童稚的容颜满是新奇喜爱的笑靥;有着空灵之美的妖‘精’毫不在意地坐在石桌上剥石榴,流光溢彩的翅膀舒展开来,丝丝秀发随风轻扬;黑衣青年批阅奏折,不时抬头看看她们,‘唇’畔漾着柔和的笑意。

  因为某人迟迟不回而出来寻找的冰宿和艾德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算什么?全家图?”随‘侍’武官心直口快,结果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冰山美人还是老样子:“嗯,果然他对妖‘精’‘女’王与众不同。”

  “冰宿,你千万别误会啊!我以人格发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

  “你才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冰宿提醒她注意言行,目光转回情人脸上,“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心里有架天平的话,妮兰迪娅、暮和莫西菲斯就是在善的一边。”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艾德娜好奇地眨眨眼:“那你呢?”

  “我嘛……我也不清楚。”恋人?部下?搭档?朋友?对手?好象都是。

  “不知道我是他的什么?”艾德娜来了兴致。冰宿斜睨她:“你是他的什么不好形容,他是你的沙包。”罗兰应该是把这个正直爽快的‘女’军人当作良心指标、杀毒剂和保险丝。

  艾德娜狞笑,朝拳头呼了口气:“哼哼哼,没错,要是他再打龌龊的主意,我就把他扁成白痴,让他再也没法动歪脑筋!”

  “变成白痴的罗兰就不是罗兰了。”

  “总比这个‘阴’险胚好!”

  “我说,就算说坏话,也该在本人听不见的角落偷偷说吧。”额冒青筋的罗兰不得不打断两人越来越投入的讨论。艾德娜‘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冰宿公事公办地问道:“你不回会场了?”罗兰咧了咧嘴:“我又不懂,待在那儿也是干坐,不如批公文。算好时间回去就是,保证他们不会发现。”

  “嗯,那我回去了,学习的好机会。”

  “去吧去吧,艾德娜也回法利恩身边好了。”

  “不,我要看着你。”红发‘侍’卫一字一字道。另一头,黑龙王和一个黑发蓝眼的娇并肩走近。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直觉敏锐的巴哈姆斯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义子;莉塔紧随其后;跟着是从反方向疾奔而来的艾德娜;罗兰抄起奥黛‘露’丢向她,起身叫情人靠拢;妮兰迪娅飞快地捏了个手诀,一个半球型结界罩住所有人。

  下一秒,罗兰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世界刹那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伸手呼唤神兵,却空空落落没有回应。

  发觉敌袭不止幻术或暗系魔法这么简单,他调动体内的神力设了层水膜,几乎在同时,剧痛在他背心炸开。

  踉跄跌倒,他呆呆瞪视自己幼嫩的双手。腥热的液体顺着背部流下,形成不快的感觉。

  “变形术和幻觉?”这个样子可没法回去。他转过头,不意外地看见和自己有七分神似的绝丽‘女’子手持龙眠,不断涌出清泪的蓝眸溢满狂‘乱’,定定注视他。

  明知是假,罗兰还是有片刻的恍惚,童年的经历是他心底最深的疤。

  “这样,我们一家就在一起了。”喘了会儿粗气,‘女’郎再次举高匕首,直直‘插’进自己的‘胸’口。

  “刺也不刺准点!”不受控制的怒吼冲口而出,东城城主和变大的衣物搏斗了一番,爬到她身边,一吐长久以来的怨气,“就跟这蹩脚的幻术一样!那三刀你只刺死我一个,你说你是什么居心?分明怕死又不忍心宰了你的男人,然后我就成了你的出气筒——疯‘女’人!神经病!”

  似乎也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躺在地上的‘女’人张口结舌。

  视线落在她‘胸’前的刀柄上,金发男孩浮起一抹完全不似孩子的黯沉微笑:“呐,你害怕是吧,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只要杀了她,幻术应该也会解除了。

  何况,他很乐意“回报”。

  “住手,罗兰!”五指收拢的瞬间,一只白皙的大手将他密密包裹,“这是陷阱!”

  “暮!?”诧异他的出现,罗兰定了定神,“为什么说是陷阱?”巴哈姆斯深深看进他的眼底:“因为杀了她,并不是对她的否定,反而犯了和她相同的错误——她无权剥夺你的人生,你为人子,也不能弑母!这是堕落,会被恶魔趁虚而入!”

  不是抹杀而是战胜吗?罗兰缓缓松开手,充斥着杀意的眼神也为之一清,接着响起的冰润嗓音却令他险些跳起来:“这就是你妈妈?”

  “啊啊啊——冰宿!!”

  “叫什么?”

  “……一,被你看到我丢脸的样子;二,被你看到我幼稚的长相。”罗兰哀戚地道。冰宿上下打量他:“我觉得还不错。”虽然被夸奖,罗兰还是往义父怀里缩,希望遮掉一点:“快走吧,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巴哈姆斯顺势抱起他。

  “等等,我的衣服!不然变回来以后,我的脸不就丢大了!”

  “请你龟‘毛’也看看时间,反正你身材很好,全‘裸’也不要紧。”茶发少‘女’拔出霜恸警戒,随口数落。罗兰面红耳赤,嘟囔道:“我还没修炼到如斯境界啊。”

  一串娇笑由远及近,随之破开的风景荒凉而苍莽,却衬得深渊领主‘艳’丽的容姿更为娇‘艳’夺目。巴哈姆斯将义子递给冰宿,‘抽’出背上的细长剑。

  立起来比霜恸更高的锐利兵器呈现优雅的流线形,造型有点像猛兽的爪。剑柄裹着趁手的皮革,末端展开的龙翼底座镶嵌着一颗光芒变化不定的白‘色’宝石。

  温香软‘玉’在怀本来很开心,但以小孩的模样抱就另当别论了。罗兰的心情恶劣透顶,真想以牙还牙。可是看对方衣着的程度,只怕不会在意,也许剃光她的头发是个好主意。

  “奇怪。”奇蜜拉托着下颌,一派轻松自若,“龙王也罢了,怎么这个冷面孔的小姐连我的幻术也没中,还直接找到你?”

  对此冰宿也有疑问,猜测是世界之钥的功劳。罗兰绽开纯真无邪的笑容,标准孩童式可爱:“这位‘女’士,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如此作‘弄’我们?”老实说,敌人这么早动手出乎他的意料。身为[通道]的维烈能影响的面积最大一个城,在此范围内也顶多只能滞留半天到一天不等,越往外圈越短。而出了这个区域,就最多几分钟。所以他原本预计他们会在结界完成的前一刻发动总攻,却失算了。不过,这也可能是试探‘性’质。

  嗯,比某人有礼貌多了。奇蜜拉心下满意,态度也和气许多:“不算作‘弄’啦,只是警告你们放聪明点,别做无谓的努力,趁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还有还有,你的梦非常美丽,我们打个商量,用你的命换好不好?我怕用抢的,会不小心‘弄’坏了。”

  “你要我的梦?”罗兰笑得极为甜蜜,甜蜜到巴哈姆斯背脊发凉,冰宿打了个寒战。

  不知大祸临头,梦魇之王点头如捣蒜。东城城主神‘色’一整,切换之迅速令人目不暇接。

  “臭三八,你给我听好了。”粗俗的言语滔滔不绝,将深渊领主冻成冰棍,“我知道你们和神明一样不长脑袋,但最起码的生存本能应该有,就是别招惹你打不赢的对手。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不要长着海葵头水母身材就真的变成那种白痴生物,让和你对话的人都感到格调降低——最后,要梦没有要命一条!”

  “你你你……一丘之貉!”

  奇蜜拉怒发冲冠,甩手丢出两枚耳钉,炸出两朵绚丽的火‘花’。她没能抛第三枚,黑龙王迅捷的身影缠住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冰宿着地一滚,没被炸成飞灰,但飞溅的沙石还是砸得她好不疼痛,不禁数落情人:“你不该‘激’怒她。”

  “哼,士可杀不可辱。”罗兰右手一翻,张开厚实的水壁。他虽然不会魔法,平常却定时‘抽’点力量备用,加起来应付这种小场面绰绰有余。另一头,巴哈姆斯和奇蜜拉也分出了胜负。龙族强韧的‘肉’体抵住敌人所设定的空间法则,只两招就击飞了长剑;强大的喷吐也借由手掌凝聚,直击无形的障壁。

  锵!天空裂开一道细缝,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罗兰唤道:“菲烈冰!”

  漆黑的神弓从天而降,然而就在它穿过的刹那,裂口又封上,另一道人影拦住了巴哈姆斯的快攻。这边也遭到突袭,下沉的水之护罩几乎擦到冰宿的鼻尖。

  罗兰自行滚离,好让情人空出手应付,同时对她加持了[幻影]和[镜返],然后跑向悬浮的大弓,用全身的力气拉动虚幻的弓弦。

  轰!伞形的气炮以毫厘之差掠过奇蜜拉,深深砸进沙漠,喷出惊人的涌泉,震动整个异空间,景物出现了片刻的歪斜。

  果然这里是她造的。罗兰一边调息一边懊恼——他还不适应用两只手拉弓,准头偏了那么一点,正要再接再励,突觉一股寒意渗透五脏六腑,下意识地转过头。

  “你‘挺’有意思。”

  站在他身后的人,罩着黑斗篷,脸和声音都模糊不清。

  “大人!”正和冰宿缠斗的萨菲失声惊呼,帮忙奇蜜拉挡住巴哈姆斯的艾斯托尔也目瞪口呆:这个一睡万年的懒鬼居然也会跑出负位面!

  跟部下挥挥手算是招呼,无面之王继续端详幼小的敌人,浮起玩味之‘色’:“被神圣器选中,得到神明的眷顾,和龙王签定共生契约,同时具有王星和辅王星相,未来的时之守护者,第四界的主人……真是多彩多姿的人生。”

  什么?罗兰听得一头雾水,对方用的是恶魔语,但直觉他不带敌意。只是,这个人的“气”很怪异,接近普路托他们,又像受到了扭曲,‘混’杂着瘴气和丝丝恶念。

  “太有趣了,我也来凑凑热闹。”欧斯佩尼奥弹了弹手指,一只纯黑的金属环套上罗兰的左臂,“——恶魔的礼物可是很实用的哦,不过要付出代价。”

  说得像卖房子的。罗兰刚想扳开臂环,欧斯佩尼奥又打了个响指,灰暗的天空顿时变得‘花’‘花’绿绿,沙地上也东一堆西一簇地长满了‘色’彩鲜‘艳’的植物,品位之低令人不忍卒睹。

  “好了,奇蜜拉,你去帮艾斯托尔。”欧斯佩尼奥悠哉游哉地飞到空中,继续挂起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灯笼。

  竟然……罗兰暗暗吃惊。从夙敌那儿,他得知七领主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强行接管,能级的差别绝对只能用倍计量。

  这样不行,不能和这个老怪物在他的空间打。

  另一边,巴哈姆斯一对二也游刃有余,但奇蜜拉和艾斯托尔缠住他一会儿还没问题。而冰宿独对最强领主手下的NO1,已经‘露’出败相。若非霜恸的自动结界和世界之钥的照应,她早就躺下了。罗兰想帮忙却‘插’不了手,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眼睛跟得上萨菲的速度手也跟不上,力气更是小得一,刚才拉了一次就气喘吁吁。

  至于那个正往太阳上抹金粉的暴发户,他没有贸然攻击。这种强得BT的家伙,还是要通过群众的力量打倒。

  集中‘精’神,罗兰使用水族至宝[深海的叹息],召唤海水。

  湛蓝的‘波’涛涌向四面八方,在冰宿三人身边形成水的拱卫,短短数秒就淹过头顶,持续往上升。

  再大的异空间也有尽头,至少决不可能超过海洋。

  闻讯赶来的法利恩等人看到的就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型水球,弧形的表面和内部的挤压之力僵持不下,剧烈抖动,豁然爆开,铺天盖地的水压了下来。

  ‘侍’卫们慌忙走避,外面的市民也惊惶不已,幸好在场多得是法力高强的术士,自保没问题。

  然而结界才张开,‘潮’汐就像幻觉般退去,只有地上的积水,一群湿淋淋的人和三个凭空冒出来的落汤‘鸡’可以证明那不是一场梦。

  “大人!”法利恩一眼认出巴哈姆斯怀里的男孩是谁,惊怒‘交’集。余人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确认自己还是小孩,罗兰如释重负。蕾雪眼尖,指着他尖叫:“您…您的额头!”

  罗兰暗叫糟糕,既然缩水了,额环也变成了项链,出以前藏起的神印——水蓝‘色’的百合和代表神圣器继承者的符文。

  “感谢上苍!至高神也有了神眷之子!”维琳单纯地欣喜。赛雷尔的神情则有点复杂。

  “不是,我没有得到神启。”清楚自己是西贝货,罗兰赶紧澄清。以为他还不知道,维琳恭敬地道:“您的前额出现了神之印记,这是至高神选中您的证明。”东城一方则为主君条理分明的回答松了口气,这说明罗兰只是外表变小。

  “先不管这个,奥黛‘露’她们……”

  “我们没事。”妮兰迪娅娇脆的嗓音放下了罗兰心头的大石,只见艾德娜一手抱着奥黛‘露’,两个人都是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样子。妖‘精’‘女’王和黑龙的化身就镇定得多。

  “城主大人,您没事吧?”赛雷尔冲向主君的遗孤。奥黛‘露’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嗯,多亏妮娅和莉塔小姐救了我们。”莉塔弯腰行了一礼:“王。”

  “你做的很好。”巴哈姆斯温言嘉许。

  “哎呀,把我‘精’心的布置都冲没了。”

  从头顶洒落的男声浇了众人一盆冰水,法师迅速结阵,祭司在内圈布防御,‘侍’从训练有素地集队散开。无视人类的忙碌,深渊领主依旧意态悠闲,目光只定在东城城主身上:“好好保存我的礼物,我们仪式上见。”语毕,自在地消失。

  喜欢摆噱头又恶趣味的男人。罗兰下了个评语。法利恩紧张地问道:“大人,你中了恶魔的诅咒?”

  “算是吧,你跟我来——暮,抱我回房间。”先解决变形术的问题。

  总算覆险如夷地恢复原状,穿戴整齐,罗兰才得以重拾主君威严,下达一连串指示。尽管恶魔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对手,但这么多高手齐聚一堂,还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实在应该反省一下。

  艾‘露’贝尔为护卫不周请罪,几位大佬也面上无光。罗兰没有过多地责怪,严格说来也是他自己不好,如果他乖乖待在有神力加护的会议室里,就什么事也不会有。当然他不可能永远固守一处不出来溜达,教训还是要吸取。

  注意到奥黛‘露’偷偷打哈欠,赛雷尔明白她负荷不了这场太‘激’烈的变故,心疼地道:“大人,累了吗?我送您回去休息。”

  “等一下,史汀。她刚刚受了惊吓,马上睡会做噩梦,被恶魔有机可趁。你先叫‘侍’‘女’炖碗安神的汤给她,妮娅你再陪她聊聊,让她睡个好觉。”

  “好~~~”妮兰迪娅乐意地举手。奥黛‘露’却‘欲’言又止:“姐夫……”罗兰回以温柔的浅笑:“嗯?”

  “……不,没什么。”挣扎之‘色’一闪即隐,奥黛‘露’垂下头,行了个屈膝礼。没有看漏她的神‘色’变化,再结合自己的经历,罗兰在心里打了个关注符号。

  两个人类和一个妖‘精’走后,室内有片刻的冷场。

  “罗兰,那个环呢?”巴哈姆斯一直记挂着那只黑‘色’臂环。余人不解,听他解释完才恍然大悟。

  “没了。”

  “没了?”好几个声音一齐反问,尤其是法利恩和艾德娜,特别面目狰狞:那可是恶魔的东西耶!他还藏着腋着!?

  罗兰两手一摊,非常无辜:“真的没了,我洗澡时想把它拿下来,结果它就融进我的身体里了,留下一圈像‘花’纹的记号。”

  “这里吗?”法利恩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左臂。巴哈姆斯更直接,一把拉下他的袖子。

  “喂喂。”又一件衣服报废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破财日吗?其他人却没闲情关心这种小节,统统瞪大眼,看着肌肤上的诡异纹样:黑绿相间的藤蔓,清晰而‘精’巧。

  “奇怪,从来没看过这个图案。”维琳搜索脑中的记忆,无奈摇首,“我去叫史汀来看看。”罗兰摆手:“不,慢点,先让他照看奥黛‘露’吧。”蕾雪皱眉道:“刚才净化的时候没发现异常啊,我再试试。”经她提醒,三个神子神‘女’一起施展神术,接着不约而同地呆住。

  “怎么了?”罗兰等人大奇。维琳结结巴巴地道:“这…这里面是神力。”

  “什么!”

  “没错,虽然‘性’质不同,但的确是[恩赐]的‘波’动,只属于神明的力量。”法利恩肯定。罗兰若有所思地抚‘摸’纹饰:会不会和我体内的协调神之力搞‘混’了?或者那家伙真是——

  “那个恶魔,是不是堕落的神?”蕾雪问出他心里的话。冰宿开口道:“那应该是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最古老也最神秘的深渊领主。另外,我问过史汀,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所以他要么是某个未知的神明,要么就是窃取了神的力量。”维琳回过神,斩钉截铁地道:“总之,恶魔都是邪恶的,在我们设法消除它以前,罗兰城主您还是带着护符为妙。”

  那种东西顶个屁。罗兰打心底唾弃。法利恩也不以为然:“这个标记似乎不会危害受术者,我们的力量和它本质相同,也无法驱逐,还是请诸位大佬想想办法。”正愁无用武之地的长者们欣然允诺,拉着罗兰就要去检查。

  这时,响起敲‘门’声,守卫朗声通报:“大人,费尔南迪先生求见。”

  “传。”罗兰微微一怔。余人心知肚明他们师徒有要事相商,纷纷告辞。

  罗兰却不认为师父找自己会有什么要紧事,匆匆又换了件衣服。帕西斯大步走进,正好撞见这一幕:“耶,徒弟,你这么热吗?”

  “才怪,你不好好在上界歇着,跑下来干嘛?”

  “肖恩师父他们去海底了。”

  果然……“你想去就去,不用特地来请示我。”

  “不是啦!”帕西斯提高嗓‘门’,安抚徒弟的醋意,“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他们动作很快,我们是不是也采取一些主动的策略?躲在龟壳里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罗兰也调适好自己,摇了摇头:“但是对我而言,首要是确保城民的安全,其次才是打击敌人。何况恶魔和人类的罪恶一样,无法根除。”

  “真讨厌,和他们那个‘阴’魂不散的主子一样。”帕西斯嫌恶地道。

  “对了,你说他们去了海底?哪个海?赛普路斯也在?”

  “嗯,好象是达尔邦内海。”

  “原来如此。不,不对,在海底的话,距离更不能达到这么远啊。”罗兰困‘惑’地自言自语。帕西斯奇道:“你在说什么?”罗兰这才将遇刺经过扼要叙述。

  “可恶!那帮怪物竟敢打你的主意!让我看看伤!”

  “等……”

  嘶!第三件衣服。

  罗兰确定了:今天百分之百是破财日。帕西斯‘摸’着光滑的下颌沉‘吟’:“我好象看过,在‘迷’雾森林的隐之神殿里,是恶魔语的符号化。意思是矛盾、命运、罪孽、理想,综合意义[梦之渊],黑与白的双螺旋。”

  “呵,‘挺’有趣的,猜谜吗?”还不知道魔界宰相也被打上类似的记号,东城城主乐呵呵地道。光复王也不当回事:“恶魔的法术只要你不受,疑神疑鬼就没事——倒是那个结界,引来恶魔的就是你们自己。在仪式完成前,这里的空间粒子都被打‘乱’了,领主级的恶魔完全可以撕开裂缝。你又是封印的主体,拥有巴哈姆斯和那个瘟神的力量,在恶魔看来简直像明灯般闪耀。”罗兰不由得无言。

  “我留下来吧,仪式完成就没事了。”帕西斯拍拍他的肩。罗兰笑着调侃:“哟,这次倒不急着去救你的肖恩师父了?”帕西斯苦笑:“别这样,罗兰,我承认我有点厚此薄彼,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我是为你抱不平好不,别把我当成离不开师父的小鬼。”

  “是是。”帕西斯用哄小孩的语气道。罗兰干咳一声,岔开话题:“话说回来,他们去海底干嘛?找海‘精’灵?茫茫大海,他们找得到?”

  “我也不……”帕西斯一言未毕,猛地转过头。罗兰也在同时感到一阵仿佛电流通过的异样感,视野骤然切入一道黑影。厚重的斗篷,披散的曳地长发,苍白温雅的俊颜——正是冥法王。

  “普路托!你怎么了?”捕捉到义兄眼角的泪光,罗兰震惊地低喊。

  “贝里卡斯死了……”止息之君的声音带着哭腔。东城城主和光复王倒‘抽’一口凉气,齐声惊呼:“你说什么!!!”

  命运之神,死了!?

  “还有我们。”调整了一下情绪,普路托用一种像是释然也像是担忧的眼神凝视义弟,断断续续地道,“所有的神祗……包括贺加斯大人和兰修斯大人。死之碑上已经刻了贝里卡斯的名字,丧神之碑也预言了我们的死……罗兰,迎接你们的将是一个没有神的年代。唯一剩下的神明,只有新神席恩奥古诺希塔。”

  ******

  天空是蓝到极致的纯净,没有一丝杂质,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远处的海水澄蓝澄蓝,与远天‘交’叠在一条微微泛银的细线上。

  身下的草地绿得发亮,他‘揉’‘揉’眼坐起,不知所措地愣住。

  这是哪里?

  [嗨,小家伙,你变得可爱多了呢。]

  被蓦然响起的嗓音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到附近一棵大树上坐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年轻人。淡淡的袍‘色’,气质清冷又飘渺如幻,‘唇’角挂着无表情的透明微笑。

  水晶般剔透的黑眸眨了眨:[你是谁?]

  [呵呵,我嘛,算是你的叔叔。]淡漠的笑容渗入捉‘弄’的意味。他疑‘惑’地皱眉:[叔叔?那是什么?是贺加斯放你进来的?还是我在做梦,你是我梦里的幻影?]

  [不,是你在我的梦里。]命运之神从高高的枝桠上跳下,抚‘摸’他绸缎似的长长黑发,语气隐隐透出怅然,[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我,还有黎姬……]

  [黎姬?谁?]

  闲适的笑意微敛,大手来到他的颊边,狠狠捏了一把。兰修斯痛叫一声,顿时眼泪汪汪。

  [呜呜呜~~~贺加斯~~~]下意识地呼唤兄长,要他来打这个坏蛋。

  [不肖子啊,连妈妈也忘了。]贝里卡斯不过瘾地又拧了两下。兰修斯更委屈:[我是不认识嘛,妈妈又是什么?]无言了一阵,贝里卡斯叹息着松开手:[也罢,忘却有忘却的好处。]

  [她是谁?她是我们的母神,照亮万物的第一道光。至于其他的,我怎么能够形容。]

  [她喜欢弹竖琴,唱很美的诗;她曾经天天帮你们梳头,每次都梳够九十九下。]

  [她已经化为落‘花’、‘春’泥、星星的碎片,哪里都存在也哪里都不存在。]

  兰修斯听得似懂非懂,自称是他叔叔的男子背对着他,看不见脸。

  转过头,贝里卡斯脸上是不变的淡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生与死的法则,真讨厌啊。]兰修斯理所当然地问道:[你讨厌死亡?]

  [我喜欢活着,活着很好,能体验无尽的美丽事物。但是死了的话,就能和她在一起了,只有虚无能与虚无相融。]

  [你…喜欢她?]兰修斯咀嚼着陌生的单词,从中感到一股奇妙的滋味。贝里卡斯笑而不答,再度抚上他的发梢:[兰修斯,你已经死了。]

  [死了!?]‘混’‘乱’神大吃一惊,脑海也变得和属‘性’一样‘混’‘乱’,半晌,指着自己强调,[我明明活生生的!]

  [是,你重生了,像一张白纸。保留容貌和力量,以前的人格却完全消失了,还有记忆、感情、你过去珍视的一切。]贝里卡斯喃喃自语,[这就是黎姬的极限吗?]兰修斯失魂落魄:所以,贺加斯才总是用那种悲伤的眼光看着我?

  [那孩子应该一直在欺骗自己吧。他那一剑,断送了两个亲人。]

  [贺加斯?你说贺加斯?他杀了从前的我?]兰修斯‘激’动地追问。贝里卡斯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你想反过来弑兄?]

  [才不!我只是……我只是……]兰修斯讷讷说不出所以然。

  [乖乖的,改头换面做个好孩子,别再欺负哥哥。]拍拍他的头,一团深紫‘色’的光团浮现,没入掌心,[梦见的能力也不需要了,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吧。]

  [叔叔!]直觉他要走,兰修斯急忙拉住他。贝里卡斯踉跄了一下,嘴角‘抽’搐:[我是开玩笑,别真的叫我叔叔,把我喊老了。]兰修斯困‘惑’不解:那他到底是谁?

  [我叫贝里卡斯,人类称呼我命运之神。]当代最古老的神祗云淡风清地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小包东西,扳开他挽留的手,放在上面。

  [天堂。好好地种,用心祭奠她,这是你应当为她做的。]

  ******

  “史列兰!”

  熟悉的大喝将神智从遥远的时空拉回,暗黑神睁开眼,视野映入一张俊朗的容颜,“你怎么了?发呆还是睡着?”一旁的白袍祭司轻嘲:“站着也能睡觉,佩服。”血龙王啧了啧舌:“我们可不是去郊游,打起‘精’神。”

  “是不是负荷过量?”魔界宰相关怀地问。

  在水之宫,史列兰终究不耐烦查书,直接用神念读取了所有晶矿里的记录,再挑出相关的部分告知同伴,大大节省了时间。

  此刻他们在水‘精’‘露’妮的带路下,前往极有可能成为敌方大本营的目的地。

  “不是,那点书不算什么。”史列兰一脸献宝,“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贝里卡斯跟我说话。”肖恩和月叹服:竟然真的站着睡觉,睡功了得。维烈压根忘了命运之神的大名:“贝里卡斯是谁?”

  “一个算命的。”扎姆卡特回答。史列兰纠正:“贝里卡斯不算命,设定命运轨迹的是命盘,前代的我创造的星辰之轮。”月不改一贯的讽刺态度:“前代的你似乎很闲。”

  “呜~~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每次我问贺加斯,他都不肯说。”

  肖恩心一动:“我想,我可能知道。”众人惊讶地看向他:“咦?”

  “那个时候,我们出使西城途中,你曾经变得很奇怪,杨阳猜测是前代的你残留下来的人格。”

  “啊,我是有段记忆想不起来。”史列兰茅塞顿开,面‘露’好奇,“这么说,他还活着?和我像吗?”

  “嗯……”肖恩烦恼地挠头,好不容易找出形容词,“不像,他非常强势,非常有魅力。”史列兰小狗般耷拉下脑袋:“难怪贺加斯不喜欢见到我,一直一直怀念他。”

  “我不清楚什么前代后代,但你绝对是不可取代的。”维烈突然‘插’口,带着不自然的神情,“一定……”后半句明显气弱。肖恩若有所思地注视他:“那当然,我也有个双胞胎兄弟,但我和他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维烈心下稍慰,随即又紧张起来:“那…那复制呢?”

  “什么?”

  “不是相象,是完全相同!不符合要求,还有无数备份,可以随时取代你!”说到‘激’动时,维烈情不自禁地颤抖。离得近的肖恩连忙抱住他,轻轻拍打背部。扎姆卡特咕哝“原来如此”,用受不了的口‘吻’道:“那两个老头随口说的话,你居然也放在心上。”维烈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连你喜欢抱着绒‘毛’玩具睡觉的糗事也知道。”

  维烈脸红到耳根,像见鬼似地瞪他。扎姆卡特‘露’出不屑的神气:“总是自寻烦恼,你就把自己和周围人看得这么扁?认定他们都是把你当垃圾看?”

  “不是!”维烈大声反驳,“父亲爱我!他爱的是我!哪怕我是个不争气的笨儿子!所以我能够为他撑下去!可是……可是……我没有自信获得缅和零的认同,他们是那么崇拜父亲,我怕他们会抹消我,用父亲的基因再复制一个比我更好的辅佐者出来,比如杨阳……”

  “什么!杨阳是复制出来的?”肖恩和史列兰齐声惊呼。月和扎姆卡特知道内情,没有大惊小怪。

  “嗯,她说不是父亲,是我的复制人,这点很奇怪。”维烈喃喃道。

  “我就说你笨,我可不认为杨阳有你这么死脑筋,她比你聪明可爱多了。”扎姆卡特唾弃,“她的智商和你一样,为什么‘性’情有差别?因为她和你是两个人!”史列兰接口:“对,我和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我是不如他,但我就是我啊。”维烈一窒,半晌才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问题是——”

  “你怕他们不这么想?”肖恩一针见血,狞笑着扳‘弄’拳头,“不用担心,他们敢那样对你,我会打爆他们的头,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心病。”

  “不…不行,他们是我父亲的助手,我的长辈!”

  “你也知道他们是你的长辈?”月无力地叹气,青瞳隐含好笑,“三亿年的感情是假的?如果要对你怎么样,早就做了。那两位我见过,跟你一样别扭的家伙,他们决没有更换宰相的意思。”维烈心‘乱’如麻,将信将疑:“但但是……”

  “没有但是,萨克已经说了,那不过是随口的戏言。”

  “还是该揍!一句话吓了维烈那么久!”肖恩怒火更炽。扎姆卡特举手支持:“这点我赞同,害得我们也被他连累。”维烈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显然内心起伏不定。月将法杖指着他的鼻尖:“别再钻牛角尖了,回去问问杨阳,问她是怎么看待自己,还有和你之间的关系。”

  “问……杨阳吗?”

  “对,我们说再多也不够让你信服,如果是和你立场相同的她,你就没理由怀疑了。”

  “我不用问,杨阳一定更喜欢我。”史列兰开开心心地道,“诺因也是。”众人一致斜睨他:废话,他们和前代的你又没‘交’情。

  这时,向导满脸惊慌地游近,匆忙比出一连串手势。暗黑神翻译:“‘露’妮说,前面就是海‘精’灵的领地,但气氛非常‘阴’森。”话音刚落,月沉声道:“有东西接近。”

  “看来凶多吉少。”视力最好的扎姆卡特首先看清来势汹汹的敌人,那是一大群食‘肉’鱼。海‘精’灵尽管生‘性’冷僻排外,却是和平主义者,对于不抱恶意的闯入者,都是用幻术结界赶跑了事,轻易不会动干戈。

  “冰冻!”肖恩果断地出手,扫平第一‘波’障碍。史列兰将‘露’妮放在肩上,破除障眼法。

  展现开来的是呈环型分布的石柱,雕琢着典雅细致的浮雕,极尽‘精’巧之能事。和水之宫一样,这里的海水也被隔离,形成光线变幻的宝蓝‘色’穹顶。整洁宽敞的街道,纤细‘精’美的建筑和栩栩如生的雕像组成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市,尽显‘精’灵天生的工艺才能。

  然而,这样幻美的地方,却诡异的一片死寂。就算海‘精’灵‘性’喜爱静,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

  维烈心头发‘毛’,忍不住躲到友人后面。扎姆卡特咬了咬牙:“是那帮小虫搞的鬼,我看到好几只,还有一股很怪异,很…强大的气息。”月暗暗惊讶,他第一次听见情人用“强大”形容对手。

  “进去吧。”肖恩紧握的双拳发抖,“必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直面兄长的罪孽,即使他也得鼓足勇气。

  靠近石柱时,月特别留心了一下,不意外地看出隐藏的符文。

  “永眠魔阵!”用法杖拦住走得最快的肖恩,他施展远视术浏览街道的情形,更肯定了猜测,“别进去!不然我们也会永远醒不过来!”

  “是让人睡觉的魔法?”维烈理所当然地问道。肖恩大喜:“那我把柱子全打断了!”只要海‘精’灵们没死,事情就有挽回的余地。月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希望:“想得美,这个法阵的歹毒之处就在于发动后就无法停止,受术者会自动提供生命力做能量,除非一次‘性’强制唤醒,但是这样会对‘精’神造成永久‘性’的损害。而且看情况,咒术刻下只怕有一段时日了,更加不能采取那种粗暴的做法。”肖恩垂头丧气。维烈不忍,试图转移话题:“他为什么这么做?让‘精’灵睡觉有什么好处?”

  “为了给他的部下提供粮食。”扎姆卡特眯起血钻般冽‘艳’的红眸,四下巡视,寻找引起他警觉的气息来源,“他才没那么好心让这群细竹竿做美梦,统统是恐怖的噩梦,然后负面感情就成了恶魔的大餐。‘精’神弱到一定程度,做傀儡也好,或者干脆转化成怨灵尸巫,都随他的意。”肖恩悲愤得难以自抑,不知该拿丧尽天良的兄长怎么办才好。

  “将他们移走呢?”一直没开口的史列兰语出惊人,“离开法阵,就不会受影响了吧?”月怔怔点头,赞道:“你真聪明。”黑发神祗绽开灿烂的笑靥,很高兴得到夸奖。

  “我去搬!”肖恩狂喜地往前冲,被扎姆卡特揪住后领:“你想睡死可以,我们不负责搬你。”

  “对了,史列兰,帮我们一人施加一个祝福。”

  “哦。”

  “可是搬得完吗?”维烈心细,提出被众人忽略的问题,“这么大的城市,怕是有十几万人,我们才五个,要搬到何年何月?”

  “救得了多少是多少。要小心,敌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搬。”月神情凝重地叮嘱。扎姆卡特啧了一声:“索‘性’你用龙卷风把他们刮到海里,反正海‘精’灵不会淹死。”月摩挲杖顶的魔晶石储存法术,丢给他一个白眼:“这里的风元素少得可怜,我连帮你们加持也要斟酌,还刮风。”

  “我来好了。”史列兰自告奋勇。维烈不甘示弱地指着自己:“嗯…我用异能搬运。”

  一切就绪后,冒险小队踏着整洁的白‘色’砖石,进入市街。触目所见都是仿佛艺术品,镂刻‘精’致的屋宇,充满‘精’灵独特的细腻美感。众人却无心观赏,散落倒卧的住民紧紧抓住他们的视线。

  只搬了两家,同样属于入侵者的敌我双方就狭路相逢。奇异的呼啸传遍全城,通知其他恶魔有人来袭。

  维烈抱着一个‘精’灵族的孩童急步后退,肖恩挡在他面前,暗镰划出雪亮的刀光,粉碎了一直线上的魔影。同时扎姆卡特轻松捏爆一只坚固的水晶魔像,席卷的炎‘浪’吞噬了三头蜘蛛形的使魔。月和史列兰甚至用不着出手,前者却没有放松警惕,也第一时间发现借助建筑的‘阴’影隐蔽的偷袭者。

  “退下!”‘女’‘性’的娇叱从头顶传来,喝退被复仇心笼罩的魔群。众人抬起头,只见一个手拿团扇的少‘女’悬浮在半空,旗袍式样的短裙下是晶莹雪白的双‘腿’,粉‘色’头发扎了两个可爱的包包,十五六岁年纪,相貌甜美。但包括有恋童癖的肖恩在内,无人小觑她——能变形的,无一例外是高阶恶魔。

  红润的小嘴勾起同样甜美的弧度:“我还当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人类,原来是席恩主子的头号大敌。”肖恩握紧镰刀的长柄:“你是我哥哥的部下?”

  “哟~~你就是他那个被众神宠爱的弟弟?不像嘛,他脸上都伤疤。对了,毁容前应该一样吧。”

  “他毁容了!?”肖恩失声大喊。少‘女’撇了撇嘴:“对啊,不过我不知道他怎么毁的。我也不是他的部下,是他部下的部下,欧斯佩尼奥大人的首席近‘侍’娜夏瑟菲安,你们叫我娜夏就行。”

  瑟菲安?暗之眷属?月有些奇怪,试探道:“传闻无面之王不好战,地位超然,竟然也臣服于席恩了?”娜夏笑道:“他是懒得没命,但超~~爱乐子,怎么会不参与这么好玩的事?还特别嘱咐我和萨菲好好协助席恩主子,让现世更加‘混’‘乱’。”

  “就凭你这个小丫头?”扎姆卡特踏前一步,掌心聚起火焰之力,“不想被我烧成焦碳,就赶快带着你那帮恶心的手下滚!”

  “呵呵,龙王陛下,选择在这里跟我打,你是不利的。”娜夏无惧地微笑,挥动团扇打偏凌厉的火炮,另一只扇子‘激’‘射’出十几枚蓝荧荧的水刀,砸得石屑纷飞。

  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孩子,维烈毫无临敌经验地闭上眼,幸好事先布下结界,肖恩又帮他挡住攻击。月用传音术询问同伴:“史列兰,你能控制她把恶魔撤回负位面吗?这附近都‘精’灵,萨克施展不开。”

  “我试试。”

  “你……!”本能地避开两发‘精’神‘波’,娜夏像小兽般绷紧身子,眼底浮起惊惧,“该死,你是神!”扎姆卡特趁机张开覆盖全城的巨大火网,赤红的小陨石不断坠落,烧灼着在外的恶魔。娜夏好不容易闪过一颗最大的火流星和连绵而来的闪电瀑布,却被‘精’神‘波’击中,意识逐渐模糊。

  “哈玛盖斯,干掉他们!”

  空气猛然收缩了一下,漩涡状的雾气凭空浮现,急速旋转。橄榄形的瞳仁呼应着变细,红发青年的形象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披盖着鲜‘艳’鳞甲的庞大身躯。与此同时,膨胀的黑雾凝固成一个异态的形体,重重撞上血龙王,放‘射’状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在出乎意料的冲击力下,扎姆卡特向后倒飞,撞塌了一路的房屋,栽倒在一烟尘里。

  “萨克……”月的双眼‘蒙’上空白的‘色’彩,难以置信地唤道,“萨克!”

  肖恩三人也大惊失‘色’,呆呆瞪着突然杀出来的敌人。

  一击打倒血龙王的也是一头巨龙,外形却和普通龙族有少许不同。灰黑‘色’的鳞片,足足比成年龙大了三倍,还长着怪异的六足,身上‘插’满尖利粗长的骨刺,就是这可怕的凶器穿透坚硬的龙鳞,重创了扎姆卡特,四对巨大的膜状翅膀也生着倒勾,十分狰狞可怖。

  “只有主人能使唤我。”和巍峨凶猛的形象不符,异形之龙吐出的是非常年轻,甚至能用年幼形容的男‘性’嗓音。高阶恶魔躲在他的膜翼后面,一边‘揉’太阳‘穴’一边煽动:“他们就是来杀你主人的坏蛋,侵犯他领土的恶徒——你忘了他委托我们共同管理这座都市?”哈玛盖斯接受了她的说法:“好吧,我会解决他们。”

  含血喷人!肖恩怒极。比他更愤怒的是目睹情人受伤的月。

  密集的风刃撕裂大气,准确地砍进骨刺之间的脆弱部位,耀眼的青芒卷起风暴,盘旋着化为长龙,撕咬眼前的猎物。哈玛盖斯昂起头,实质化的浓雾在他周身形成黑‘色’的障壁,两股力量相‘交’,迸出刺眼的火‘花’。

  “风涡!”“风凝界!”眼看风卷无法压制,月又追加了两个法术,额角沁出冷汗。他原本是大陆数一数二的法师,能够直接通过元素之心施法,但自从换了身体以后,不但只能用一种魔法,水平也大大降低。因为调动纯粹风元素会破坏他体内的组织构成。眼下气昏头,顾不得后遗症,一个接一个法术丢出去。

  限制活动的结界有效地阻止了哈玛盖斯的反击,无形的涡卷也剜出他的右眼。一声咆哮,风的囚笼崩溃,细碎的风刃无差别‘乱’‘射’,飞向四面八方。

  剧烈的反噬令月当场失去意识,软软倒地。肖恩急忙跑向他,史列兰则去探视另一个同伴——怎么半天没声音。

  落单的维烈正要跟上,怀里的‘精’灵儿童蓦地掐住他的脖子,力气之大,简直不像孩子所有。

  “维烈!”刚刚扶起月的肖恩又火烧地赶回来,不假思索地抓住年幼的凶手,用力一甩。

  砰!毫不抵抗的男孩后脑勺撞中石板,发出震骇人心的闷响,鲜血汩汩流出,双眼依然紧闭,扭曲的神情却显示了他死前的痛苦。

  连同咳嗽的维烈,两人都呆住了。失手的肖恩连连倒退,‘唇’间逸出不成调的单音:“啊…啊,我……”

  “哈哈哈!”罪魁祸首扬起欢快的笑声,信手一挥,“继续杀吧,这里可是有一整城的‘精’灵让你们杀,不过要小心别反过来被他们杀死。”回应她的指示,一些‘精’神力弱的‘女’‘性’和幼童首先摇摇晃晃地站起。

  “原来是麻痹了。”降落的史列兰略一检视,施了个无效化的魔法。哈玛盖斯的骨刺上似乎有剧毒和强力的诅咒。

  “他……”‘阴’沟里翻船的血龙王骂出一串脏话,再度生龙活虎地跳起来,“那边情况怎么样?”

  史列兰还没回答,面无人‘色’的肖恩怀抱黑发祭司飞近,身后跟着用异能飘浮的魔界宰相。娜夏骑着哈玛盖斯紧随其后:“你们怎么走了?我可还没动真格的呢。”

  “你这‘女’人——”正对友人感到愧疚的维烈大怒,转过身,一向温文的俊容被杀气笼罩。

  ‘交’叉的团扇一分,弹开无声无息的动力‘波’,切出一道空间断层,飞快地向前推移,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带动景物如水‘波’翻腾——高阶恶魔还没有创造异空间的能力,但是划出道裂缝不在话下。

  维烈的异能级别远远超过她,也是一面空间屏障打出,轻易撞碎敌人的攻势。娜夏双扇翻飞,投出铺天盖地的水刀和负能量‘射’线,一时让他手忙脚‘乱’。两人打得翻翻滚滚,扎姆卡特和哈玛盖斯也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眼见情人晕倒,抓狂的血龙王使出了威力强大的吐息,浓缩的火焰呼啸着爆发。哈玛盖斯也礼尚往来地回以苍蓝‘色’的冰焰,碎散的火球和迸裂的冰晶狂‘乱’地飞舞,两股炎‘浪’的冲撞处‘荡’开‘激’烈的‘波’纹,彼此撕扯吞噬,灼热又冰冷的暴风席卷了整个‘精’灵城,连坚实的石柱和海水的天顶也哀鸣着晃动。

  “住手!”肖恩的喊声在撕裂耳膜的巨响中轻不可闻,“你们会伤到海‘精’灵!”

  “已经没选择了!”扎姆卡特回吼,调息准备‘肉’搏战,“即使我们退走,这些家伙也会慢慢衰弱而死,沦为恶魔的玩物,还不如赌一把,一鼓作气打倒他们!”说着,冲向刚才输了一仗的对手。

  不料,哈玛盖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一震,身形急遽消失,让扎姆卡特扑了个空。

  “他……”血龙王目瞪口呆:居然赢了就跑!

  娜夏也是一呆,随即,心底涌起不安:

  难道,席恩主子出了什么事?

  ******

  恍惚间,坠入一个安宁祥和的空间。

  非常的温暖,非常的安静,被水环绕,却没有窒息的感觉。

  冥冥中有个声音说: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归宿。

  最初的诞生之地。

  不断下沉的过程中,有一丝微小的疑‘惑’冒了出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缺少了什么……

  他同卵而生的双胞胎弟弟,他的半身。

  睁开的双眼迸‘射’出锐利的弧光,再度凝聚成足以铲平一切障碍的刀锋。

  身形猛地拔高,脱出那片水域,被渗透的感觉依然存在,化为游走全身的澎湃力量。

  没有惊愕也没有狂喜,渎神者冷静地观察长久以来追求的目标,映入眼帘的是个绝‘色’的丽人。

  她的美超越了想象的极致,甚至比贺加斯和兰修斯还完美无暇,眉间仿佛永恒的母‘性’光辉又拉近了难以逾越的距离感,就像围绕她的淡淡神光,贴近而悠远,圣洁而温柔。

  心如铁石的青年也怔忡了一瞬,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对方的气质,让他想起他的母亲。

  万物之母?这就是神之泉的真貌?不,不对,应该是幻影。敏锐地看出异样,席恩举起支配之权杖,正要实际查证,一个如雾清冷的男声在他背后响起:“哎呀,就算是过去的投影,我也不能坐视你对她怎么样啊。”

  “贝里卡斯。”棕发青年转过头,眯起的眼寒漠冷洌,是冻结的杀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本想过段时间再收拾他。命运之神毫无危机感地笑了:“没办法,罗兰做的菜超级好吃呢。”

  罗兰?那个城主?他竟然能指使这些神明?席恩留了个心眼。

  “而且,我也不能让黎姬的沉眠之地被人打扰。”表面轻松,贝里卡斯心里却在犯疑:为什么神之泉不排斥席恩?因为他继承了奥古诺的知识?默认了他神之传人的地位?

  “黎姬?原来是高贵伟大的母神。”渎神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敬意,眼底闪过邪佞的火光,“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就是她叉开‘腿’生了你们这帮猪脑,标准的祸害,宇宙第一个,一想到一会儿要在她的身体里成神,我就恶心得想吐。”

  数亿年来,以淡漠超然著称的神祗第一次失控。

  漫天血雾充斥视界,炸空了大脑。

  亵渎!绝对的亵渎!!

  不可饶恕!!!

  汹涌的狂‘潮’穿过残影,直直击中‘女’神的躯体。借助翔具[虚空之枢纽],席恩轻易闪到敌人后面,随手丢出一个[束缚]。

  神明对心灵魔法完全免疫,定身魔法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但他只要争取到一秒的空挡就够了。

  不出所料,怒气‘激’起了神之泉的警戒,绝美的‘女’郎睁开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眸,仿佛黄金之河的秀发随着背部张开的纯白光翼优雅地舞动,一振翅就来到贝里卡斯身后,雪白纤细的藕臂牢牢地、结实地抱住他。

  “黎姬……”虽然明知是自动防卫系统制造的幻觉,那位慈爱包容的‘女’神早已烟消云散,阔别的拥抱和怀念的莲‘花’香气还是令贝里卡斯感到一阵鼻酸。

  哼,这么情深,就一起好了。

  “裁决之剑!”

  坚定的意志化为一把无比炽亮的锋利巨剑,拖曳出金‘色’的轨迹,命中贝里卡斯额心的神印,连同黎姬的幻影一并炸得粉碎,余‘波’和四散的神力鼓‘荡’着通道,甚至震撼了远方的虚海。

  纷纷扬扬的银‘色’碎屑没有洒落,而是在空中聚集、凝合,渐渐勾勒出一枚朴素的银镯造型——要是让贝里卡斯的‘精’魂掉进神之泉,假以时日他就会重生,席恩可不想白费力气,当场将他的灵魂炼制成法器。

  饶是他‘精’神力超强,做完这件艰巨的工作,也累得不堪,勉强套上手镯,蓦然变‘色’。

  轰雷般的鸣动隐隐传来。

  不好!刚刚的冲击‘波’及了能源湖和瀛海,逆‘潮’了!

  只要他即刻投入神之泉,就能避开这场动‘荡’,填补贝里卡斯的位置,成为新的命运之神,然而席恩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还不了解神之泉的原理,焉知跳下去以后,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失去神智;或者被抹消作为人的一切,同化成第二个贝里卡斯。何况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取代神明,而是超越!如果摆脱命运却被神的宿命套牢,那真是笑话奇谈。

  调律!他必须调律!

  将整个始源之海的能量,调节成和他的灵‘波’一致。

  意识瞬间发散开去,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清晰透彻,一丝丝地感应,捕捉每一缕最细微的涌动,编织成衍生的细线,在虚无的空间里彼此连接贯通,由点成线由线成面构架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光茧,抵挡住来自上下方的深蓝‘色’‘潮’水,并迅速渗透融合。

  不够!时间不够!他需要三十秒,不,十秒!

  在狂暴的魔法元素无孔不入的冲撞下,魂体出现了轻微的剥落,每一个角落都像针刺般痛苦。尽管对被折磨了千年的席恩而言,这种程度的痛楚还不至于动摇他,却清清楚楚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不!他决不能失败!!

  投入那么多心血,历经那么多磨难,抛弃那么多,割舍那么多,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哈玛盖斯——”

  撕心裂肺的呼唤湮灭在能量的暴风内,却‘插’进现世,召来忠实的下仆。

  连龙鳞也能穿透的骨刺一下子就被搅碎成黑雾,膜翼在刹那烧尽,全身腾起火焰,骨架一点点剥离,灵魂一分分溃散,巨龙却一声不吭,依旧紧紧守护住身下的人,筑起灵与‘肉’的盾牌。

  光华暴涨。

  明亮有力的旋律涤‘荡’起层次而规律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曼延至整个始源之海。猛烈的‘波’涛律动着平稳,在逐渐婉转柔和的曲调安抚下归于宁静。无数金黄‘色’的灵丝缓缓向中心收拢,与之呼应,几乎完全透明的人影慢慢实体化,蓝‘色’镶银边的天鹅绒袍子被汗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湛蓝的长发遮住面容,一双白‘玉’似的尖耳隐隐颤动,发间隐约可见惨白的清隽容颜和额间的荆棘‘花’。

  “呼……”踉跄跪倒,席恩大口喘息,随手一抹就治好了下仆伤可见骨的创口,“辛苦了,哈玛盖斯,多亏你。”

  “成功了吗?”

  “一半一半,名号还没有,但实质已经掌握了。”席恩淡淡一笑,其中有发自真心的喜悦,也有更多的不懈怠。

  不止一次从幸福的顶端跌回悲惨的谷底,个中滋味刻骨铭心,所以即使在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他也无法彻底放松。

  “那您休息一下,看起来很累呢。”哈玛盖斯没他这么多心机,关怀地建议。犹豫片刻,席恩将支配之权杖‘插’在身畔,张起一个小型护罩:“好吧,我稍微闭目养神一会儿,你帮我守着。”

  “嗯!”很高兴得到信任,哈玛盖斯‘揉’‘揉’眼,还有些模糊的视力恢复,“主人!为什么你的样子变了!?”

  “唔?”席恩下意识地举起手,入目是白皙细腻的肌肤,这才迟钝地认识到形象的变化,沉‘吟’道,“可能是这边的升华也影响到我的分身了吧,我的灵魂本来就不是原本的模样,这么一来就定型了。而且,之前我用的是‘精’灵的协调之力。”

  渎神者第一次庆幸选用的是擅长音律的‘精’灵,原来的他可是个乐盲。

  ******

  哈玛盖斯莫名其妙地消失,扎姆卡特正郁闷,维烈却趁娜夏分神的机会一举困住她。被两道空间障壁夹得动弹不得,好不气闷疼痛,娜夏放声大哭:“坏蛋!欺负‘女’孩子!”

  维烈本来有心让她吃点苦头,见状下不了手,求助地看向同伴。扎姆卡特恢复人身,明显带有迁怒‘性’质地嗤笑:“啐,这时倒来装柔弱了。”

  “慢着,别杀她。”靠着肖恩的肩头,月虚弱地制止,“她是送上‘门’的俘虏,带她回去盘问。”扎姆卡特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月,你没事吧?”

  “死不了。”

  “还不快放了我这个,你们这些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臭男人!”娜夏破口大骂,骇然发现自己的体力在飞快流失。这个夹缝领域隔开了她和负位面的联系,法则的影响越来越大,先前又消耗了不少力量,再耽搁个几秒,她就会变回原形!

  听不见声音,肖恩示意史列兰接手,问道:“你可以和我哥哥联系上吗?”

  “才不告诉…啊啊——住手!”刚刚获得释放的娜夏还不及喘口气,就被长蛇般的黑雾缠得严严实实,能量丧失得更快,双‘腿’一软,滚倒在地挣扎。

  “怎么回事?”见她不似作伪,男士们都不知所措。月首先看出端倪:“她无力维持人形了——小心,有些恶魔的原形更难对付。”话音刚落,娜夏大声惨叫,全身窜出阵阵白烟。

  众人严阵以待,却见烟雾散尽后,‘露’出的是个婴儿手臂长短,圆滚滚胖溜溜的小生物。小小的眼珠,大大的耳朵,细细的尾巴,还是粉红‘色’,形象十分可爱。

  “……”因为太吃惊了,众人傻在当地,甚至叫不出那个显而易见的名称,现场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这不是猪吗?”良久,扎姆卡特打破沉默,一脸战意低落。娜夏悲惨地大哭,两根短短的前蹄遮住脸:“‘混’蛋‘混’蛋!害人家变成这么讨厌的样子!”老好人维烈过意不去:“对…对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月笑得无比优雅温和。史列兰好奇地走上前:“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粉红‘色’的猪。”说着,就要伸手去‘摸’,一个懒洋洋的中‘性’嗓音阻止了他的动作:“哎呀呀,是谁欺负我家的小猪?”

  “欧斯佩尼奥大人!”小粉猪如箭跳起,扑进来人怀里,委屈地拱啊拱,“你要为人家出气!”

  “好好。”安抚地轻拍她,无面之王翩然落地,黑袍下的身姿说不出的好看,就和他‘露’出宽袖的双手一样,修长完美,宛如最上乘的‘玉’雕。肖恩等人只觉他的身材无比眼熟,当史列兰直起腰,更是愣神。

  奇怪,这两个好像!

  与暗黑神近距离相对片刻,欧斯佩尼奥抬起手,缓缓掀开兜帽。

  ‘抽’气声,一双双眼睛瞪到最大——这个恶魔,竟然和神一模一样!

  黑衣,发似流泉,眸如幻。

  他微微一笑,恍若深夜突然绽放的昙‘花’,短暂,绝美,惊心动魄。

  “幻术!”月冲口道,回过神后,他难得羞愧地红了脸。这举手投足光华满溢的气质,这韵致天然飘逸灵动的风采,还有那一笑天下醉的魅力,岂是模仿得了的?

  “不是。”史列兰也否定,盈满惊讶的凤目盯着对方,“没有幻术能模仿神的相貌。”听出言下之意,再看他显然生分的态度,欧斯佩尼奥双眉一扬,吐出天籁之声:“这可真伤我的心,亲爱的父亲,久别重逢,连声招呼也不打吗?”

  父亲!!!?众人再次一同吸气,一同吐气,眼珠子差点滚出眼眶。

  “你…你说什么?”史列兰也错愕至极,满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扎姆卡特嘀咕:“好极了,杨阳成‘奶’‘奶’了。”肖恩扶着额头做晕旋状。维烈也为自己升级做曾爷爷的事实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而月脸上写着“有没有搞错”这行大字。

  娜夏‘迷’醉地喊道:“大人好帅啊!”欧斯佩尼奥回以如百‘花’齐放的粲笑:“可不是,这是我最自豪的皮相,可惜不是独一无二。”史列兰好不容易消化冲击,脑中灵光一闪:“不对,我没有生过,你应该是前代的我生的。”

  生的?和谁生啊?不会是无‘性’繁殖吧?肖恩等人狂汗。

  “前代?”欧斯佩尼奥失笑,眼神一寒,“这可不厚道哦,父亲,我又不是问你讨赡养费,只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而已。”史列兰急道:“不是!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你爸爸!”

  “如果你死了,贺加斯也会死,然后宇宙会还原,可是我在负位面的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顿了顿,欧斯佩尼奥抚‘摸’光滑的下颌,“不过,你的‘性’子是有些变了,是不是脑子受了重大伤损?没关系没关系,到儿子我那儿去,我会好好孝敬你,让父亲你颐养天年。”

  孝子啊~~~旁听者情绪‘混’‘乱’地感叹,快看不下去这对父子戏码,实在是史列兰太幼稚,荣升为父辈太让人难以接受。

  “不要!”黑发神祗急得几乎要跳脚,“我不承认!我不是兰修斯!我是史列兰!我没有儿子!我也不要儿子!我只要诺因和杨阳!我要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最强领主不动声‘色’地听着,当余音沉淀下来,他笑弯眼,一丝丝张力悄然弥漫。

  “这可不行哦,连从小就抛弃,还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聪明懂事的儿子都不认,会让宽宏大量的我也火大。”

  肖恩等人情不自禁地打颤,心脏如擂鼓般剧烈跳动,有如实质的黑云沉沉压在‘胸’口,使得呼吸困难。而感的来源,就是那个抱着粉红小猪优雅浮起的黑袍男子。

  欧斯佩尼奥的形象和刚才截然不同,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妖‘艳’,就像生长在墓地的食骨‘花’,蜷曲着长长的丝状‘花’瓣,妖冶地路过的人,吞食入腹,是战栗而致命的美丽。

  琉璃似的眼烯起苍冷的火焰,一缕发丝骤然窜出,缠住暗黑神的颈项,重重一甩。

  轰!砂石飞扬,史列兰头朝下陷进一个约五米宽,十尺深的大坑,‘蒙’尘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蜷缩的身体上,双手抱头,全身发抖。肖恩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史列兰!”

  “干得好!”娜夏大为解气。欧斯佩尼奥却不甚满意:“不是‘肉’身附体,我应该再大点力。”

  “你……!”扎姆卡特丢出十几颗火球,被负能量御壁一个不落地挡下。一道蓝影掠过他,冲向半空的敌人。

  “小小的水‘精’,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冷笑一声,欧斯佩尼奥随意弹指,就将来袭者还原成最初形态:一滴海水。

  “‘露’妮!”听到凄厉的哀鸣,史列兰一骨碌爬起,被依旧缠在颈间的长发拉回地面,拖行了一段距离,提了起来。肖恩的暗镰和月的风刃齐出,却砍不断那看似柔弱的发丝。

  “别动。”见扎姆卡特和维烈也要出手,欧斯佩尼奥就有点认真了,又分出几缕绑住史列兰的四肢,“不然我就震裂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是用剑做附体吧?虽然他的本体不会死,但强制遣返后就不能下来了。”血龙王和魔界宰相投鼠忌器,一时犹豫不决。他们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万一两败俱伤,可难以收场,至少杨阳那边没法‘交’代。

  “放开!我生气了!”史列兰压抑怒火,威胁前代的自己留下的孽种。欧斯佩尼奥压根不当回事,笑‘吟’‘吟’地用发尾逗他:“好啊,我很想欣赏父亲大人发火的英姿。”

  “等等,有话好好说。”维烈当起和事老劝架,毕竟这件事史列兰也有罪过,“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

  “为什么不?恶魔不兴人类那套。”

  “你怎么会是恶魔?”月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他是神,神的负面感情不会形成恶魔。就算他另外创造了你,也不会把你扔在负位面。”包括史列兰在内,人人拉长了耳朵等他回答。

  “问他。”淡淡一哂,欧斯佩尼奥继续将父亲缠麻‘花’,“我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懂个啥。理由是有一个,但他叫我保密,不许对任何人说,独自负担,直到万物终结的一天。”

  作孽啊~~~众人听得哀叹。肖恩义愤填膺地道:“是他不对!”

  “不关我的事!”史列兰哇哇大叫,确实不关他的事。欧斯佩尼奥斜了他一眼:“还狡辩。算了,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我也一把年纪了,懒得跟你计较。”语毕,乌发一扬,将他抛进扎姆卡特怀里。

  随手耙梳柔顺的黑发,无面之王再次绽开魅‘惑’众生的笑靥,一如‘荡’人心魄的低语:

  “不过哟,你们欺负了我心爱的宠物,又把这里搅得‘乱’七八糟,不教训你们一下说不过去。”

  “想打?来啊。”扎姆卡特跃跃‘欲’试。史列兰忿忿然瞪着对方,准备祭出神罚之剑。肖恩和维烈想着如何调解,避免一场父子大战。月却嗅出一丝不妙的气息。

  “不不不,那太没品了。”欧斯佩尼奥摇摇食指,眉间浮起恶作剧的狡黠,“打击心灵,才是高明的做法。”

  语尾重叠着一串爆破的巨响,支撑天顶的石柱全碎,轰然倒塌,扬起如雾的烟尘。下一秒,海水汹涌灌入,冲毁这座美伦美奂的‘精’灵城。

  “不好!”月的碧蓝风界和肖恩的水球同时张开,才险险逃过灭顶之灾。晕头涨脑中,深渊领主含笑的声音远远传来:“赶紧回去吧,不然,还会有遗憾等着你们。那个中城城主已经答应他敌人的合作协议,你们去晚的话,可是会错过我们‘精’心布置的飨宴。”

  终于风平‘浪’静时,肖恩摇摇头撑起身子,一具海‘精’灵的尸体在他眼前漂过。

  结果……他们一个也没救到。

  ******

  “哥哥,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塌实。”

  “‘女’‘性’无谓的感伤。”

  “你……!”海‘精’灵公主气得抡起粉拳,却不敢打下去,只是作势挥了挥,“坏哥哥,一天到晚嘲我!”红发法师扑哧笑出声,更添青‘春’亮丽的风姿。

  斜睨她,埃娃意有所指地笑道:“总是这么不解风情,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霍娜顿时满面飞红,抓了只苹果削起来。

  迪斯卡尔咳了两声,纯粹出于病弱,却被妹妹理解成心虚和不好意思:“好好,不逗你——哥,你该睡了,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学究狂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书写:“等我配好这套‘药’剂。”

  “够了啦!晚一天写又不会怎么样!”埃娃快受不了他。

  “我会睡不着。”迪斯卡尔非常认真地睇视她。埃娃只有咕哝着妥协。霍娜虽然也无奈,却没有说什么,起身帮他披了一件衣服,又看他不时把鬓发拨回耳后,灵机一动,和埃娃偷偷商量。

  于是,当海‘精’灵王子终于满足地合上笔记,就瞥见耳畔的长发被发带‘交’叉绑起,沉默了一瞬。

  “埃娃。”直觉是调皮妹妹搞的鬼。

  “不是我啦。”感觉出兄长的不快,埃娃没义气地出卖友人,“我只是帮凶。”霍娜赔笑:“不是很好吗,你就不用嫌头发碍事了。”

  “好是好,可为什么是红绸带?”这是迪斯卡尔关注的重点,莫怪他不领情,发式本来就‘女’‘性’化,再绑红的更娘娘腔。两‘女’异口同声:“因为配你啊!”她们试过其他的,都不及这根好。

  无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迪斯卡尔径自抱起灰兔喂食。

  可怜的哈罗西恩。霍娜和埃娃同情地看着被迫硬塞的兔子,这家伙简直是宠物杀手。

  “我在想,霍娜。”迪斯卡尔漫不经心地咬着菜叶子,清凉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不管他演得多么像我,那些天和你接触的都是他。”霍娜焦躁起来,两手撑着‘床’沿,直直看进他的眼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在害怕什么?”被她说中心结,迪斯卡尔一震。

  “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贯沉稳冷静的俊容浮起淡淡的‘迷’惘。埃娃关怀地‘插’口:“哥,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迪斯卡尔挥手:“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埃娃大怒,扑过去捶他,当然没用力。

  “别别。”霍娜还是看得心疼,拉开友人。喘了一会儿,埃娃气呼呼地申明:“我不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反而是哥哥顾虑东顾虑西,像个别扭的小孩!”一箭穿心,迪斯卡尔自觉面上挂不住,摆出威严的架势训斥:“那种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真正的感情,就应该严肃处理,搞清楚前因后果。”

  你还当是做学问呐?两人十分无力。

  “迪斯卡尔。”一把扣住他的双肩,霍娜回应他郑重的态度,“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那个人演的你,但我始终无法表白,因为他是假的,他让我潜意识的不安。而你不同,你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来的是真正的你——这就是我的感情,没有理论可言,只是个水到渠成的过程。”

  心底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却被厚厚的冰层封住,就和盘踞着浓雾的大脑一样,让他找不到真实的自我。

  霍娜眼中的他,真的是他?

  无解。但是她的‘唇’很温暖,很柔软,触动了深深埋藏的某个愿望。又在理‘性’冰冷的束缚下,止步不前。

  ‘女’人?只有尸体可靠。

  爱情?还不如‘肉’体关系干脆。

  他不明白这些偏‘激’的想法从哪里来,却渐渐压不住那股迫切的渴望。他想拥有些什么,不是施法时力量流过全身的愉悦充实,比那个更深刻,更炽热。热到足以融化他内心的寒冰,释放出某些尘封已久的东西。法师的理智又不允许他玩这场真假难辨的,结果只能逃避。

  “我…我想睡了。”别开眼,他很鸵鸟地道。霍娜也没‘逼’他,慢慢松开手。

  “你睡得着吗?”一针见血的问题令被窝里的‘精’灵缩了缩。

  半晌,他探出头:“霍娜,亲亲我。”索‘性’来点动力,赌了算了,省得不上不下吊着难受。

  丢脸啊~~~哥哥~~~简直像要糖吃的小孩!埃娃无声哀号。霍娜红着脸干咳:“哼嗯,那你答应让我做你的‘女’朋友了?”迪斯卡尔眼巴巴地瞅着她:“嗯。”

  “好,闭上眼睛。”

  埃娃悄悄撤退,把空间留给那对陷入两人世界的男‘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席恩的额角青筋跳动。

  在他苦心孤诣的时候,那个不争气的小子却在和‘女’人搞七拈三,还越‘吻’越深入,下一回说不定就滚了。

  修心不够。他自我检讨。

  生前席恩没用自己的身体染指过任何‘女’人,这不代表他是个正人君子,一来是体质差没条件,二来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毫无防备的感觉。同理可证,要是迪斯卡尔沉‘迷’于所谓的爱情和无聊的,将来他回收以后,就要多‘花’一份心力调整,甚至消除不了,留下麻烦的后遗症。

  “主人,娜夏报告说,海‘精’灵城被您弟弟那帮人破坏了。”哈玛盖斯传递远方的最新消息。

  “撒谎,叫她老实‘交’代。”席恩皱了皱眉,虽然海‘精’灵全死光也无关痛痒,但那里毕竟是他的一个基地,这损失不小。哈玛盖斯略一迟疑,道:“主人,我认为娜夏不是推脱责任,而是在维护什么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主君面前耍‘花’样。席恩眼神一动:娜夏会维护的,除了萨菲就只有欧斯佩尼奥。

  那个万年懒虫也‘插’手了?他有什么目的?得跟他会会。

  “还有,那些人类合力布了四方结界,就快接近完成阶段,娜夏他们正准备捣‘乱’。其他神也加强了封印,一旦结界再成功,恶魔们就不能出来了。到时只有我们俩,恐怕打不过那么多人。”

  “格蕾茵丝已经向我汇报过了。”席恩合上眼,一手习惯‘性’地摩挲法杖,嘴角泛开一丝浅浅的笑痕,“不用担心,哈玛盖斯,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清算。了解神之泉的奥秘,调适好我自己,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说,毁灭世界,对我有什么好处?”法师不做无用功。

  哈玛盖斯一呆:“那,恶魔那边——”没有透‘露’内心的真意,席恩避重就轻:“我会给他们报酬。”

  一般的恶魔是因为力量而服从,众领主把宝押在他身上,却是看中他当初满腔悲愤,一心向现世报复。指望他在复仇心的驱使下,打破神的封印,让他们自由往来两个世界。

  但是负位面的开放会完全取消法则对恶魔的约束,下场不堪设想。人界的秩序会崩溃,成为恶魔的狩猎场。膨胀的负面感情也会使得恶魔越来越狂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将一切化为虚无。即使当时的他,也没有昏头到这种地步。

  吃人的人间,一个就够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心,的确有报复、玩‘弄’世界的意图。那时是借助肖恩的名头,今后嘛,也给那群单纯可爱的恶魔一点甜头好了。招待他们大吃大喝郊游一趟,再出面收拾,这样荣誉也好,美名也罢,都垂手可得,民众是愚昧的。

  让世人匍匐在他脚底,让世界围着他转,这是他的执念。和某个天真的愿望互相拉扯,同样牢不可破。因为他曾经被世人踩在脚下,为了生存,乞怜讨好所有人。

  到时会感到空虚好笑吧,付出那么多,就换来这么点无聊的东西。然而,像条狗一样死去,他更不甘心。

  管他的,反正没事干,至少这次他是凭真本事。

  “就让他们暂时得意,把舞台让给小莉。因为丧失记忆,维烈很久没和她联系,想必积了一打的怒气,有的他排头吃。四方结界?哼,罗兰福斯一死,再干掉几个神子神‘女’,我看他们还玩得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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