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四)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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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节四)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公主!]近卫队长泣不成声,[您…您快去见大人一面!]沉默地下马,脱掉头盔,南城公主在母亲身畔跪下。

  护卫们多少都学过白魔法,合力释放出一个光罩,在淡淡的白光照耀下,梅莲可娟丽的脸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宁静。

  [喂。]希莉丝声音僵硬,[还认得出我么?]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希莉丝!你怎么……]红发少‘女’粗暴地打断:[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了!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护卫们在心里痛骂她不孝。

  [我没有遗言。]梅莲可笑了笑,[你自己的路自己走。]希莉丝手一颤,挑眉‘露’出讽笑:[哦,这次你倒不指手画脚了?]梅莲可咳了一会儿,笑意转为苦涩:[教训,一次就够了啊。]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我问你件事,请你老实回答。]

  [你说。]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爸爸?一点点也好!]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狡猾。]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威路,出来说话!]愤怒的‘女’声传遍山谷。

  [有什么不满就用实力见真章,像狗一样吠,未免太难看了。]凯伊冷淡地回应,眼光一扫就看出对方的状态。真正让他忌惮的是还没出现的苍穹军团,两股合并,他就吃力了,所以故意‘激’怒希莉丝,想让火鸟军团先自投罗网。

  仆兵们收拾战场的速度很快,俘虏直接刺死,比较好拔或零散的箭枝武器就拾回来,包括战马。虽然只是粗粗掠一遍,也足够应付下一场战事。

  不过,希莉丝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你这个叛徒,还有脸理直气壮地挑衅!]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希莉丝公主,任何人都有资格指责我,惟独你没有。]

  [说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和我有什么区别?丢下责任,逃避婚约,投靠魔族,利用他城,现在又回来趁火打劫。]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希莉丝!]

  [……退到谷外。]挣扎了两秒,她改变主意。

  意外的,来的不止苍穹军团,还有芙瑞尔带领的索恩家‘私’兵。一开始,双方剑拔弩张,直到护卫队带着梅莲可的尸体出现。

  南城上下一齐下马,用颤抖的手向主君敬礼。中城一方也感染了肃穆的气氛,纷纷致以冥福。

  [你走吧。]芙瑞尔凝视希莉丝,[我不能在大人面前动武,但是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你要我放着大仇不报,就这么离开?]

  [希莉丝团长,我们必须休整。]说话的是亚法。希莉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来自情人的担忧眼神也让她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芙瑞尔示意部下将主君的遗体放置在专‘门’空出的大车上。见状,希莉丝急忙拦阻:[等等,你要把我妈妈带去哪里?]

  [希莉丝公主,大人是我城的城主,当然应该由我带回首府择日安葬。请放心,丧礼那天,我们一定会通知您参加的。]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希莉丝无法反驳。

  芙瑞尔柔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代理城主大人已经下令贵城的军队即刻撤离,违者以敌寇论处——你也不想大敌当前,我们却打起来吧?]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我们一起上不是很好吗?你这点人马决不是那家伙的对手。]

  [不行!且不说短时间内能否配合,和你并肩作战,我也会被视为叛逆!]芙瑞尔斩钉截铁地拒绝,[别再为难我了,希莉丝公主,你的身份不比以往,请好自为之。]正好侦察兵传回情报,她顺势回到队伍里。

  呆立原地,希莉丝一时六神无主。肖恩也不好劝她,毕竟准岳母的尸体摆在那里,换作他,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拼命了。亚法谁也没空理,忙着派出斥候,安排休息和警戒,和幕僚们研究地图,商讨撤退路线、作战计划——难保两个上司不会‘乱’来。

  苦也!这是有识之士一致的心声,都快没饭吃了还要勒紧‘裤’带上战场。

  [给你个忠告,援军很快就到了,快走吧。]临走前,芙瑞尔命人传话。

  [怎么办?]肖恩询问情人。

  [战!]希莉丝坚定地道,感情上她不能饶恕仇人,理智上也有一战的理由,[援军想必是圣殿骑士团,我们只要占据地利,就能将她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口气大家一路上也憋得狠了。]亚法提醒:[谷口现在被芙瑞尔将军的人把守。]

  [等他们打起来就能抢回来了,到时芙瑞尔也无暇他顾。]

  [你想陷害她。]这不是疑问句。

  希莉丝默认,既然蕾雪决定归顺东城,索‘性’尽量削弱她的势力,免得被罗兰利用。就算拉拢不了芙瑞尔,也让她当不成将军。索恩家本来就因为出了凯伊这个叛徒而难辞其咎,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会更加恶化。

  肖恩过了好一会儿才想通:[希莉丝,这太卑鄙了!]

  [闭嘴,这里我是头。]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四璧]之名。趁隙占领后方的火鸟军团长暗暗赞叹。

  另一位将军的表现也不差,他带领的是南城的‘精’锐,无论单兵作战能力,战场上的应变都非常优秀。本来预定突破敌阵从后方冲击的重铠骑兵反而陷入密密麻麻的枪阵,直到枪骑兵的支援赶到情况才转好;两翼的弓箭手也在轻步兵的圆盾保护下还击。

  但是骑兵们的冲锋还是打破了原本紧密的阵型,狩猎骑兵反复的游‘射’也完全压制了弓箭手,幸好碍于地形,她们不能绕到侧后方,不然形势还要不利。

  南城和东境一样,不重视弓箭,步兵配置的长弓‘性’能一般,而敌人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得已,凯伊将为数不多的强弩手和一部分法师调遣到两翼。然而,这么一来,中间的压力就大了。

  芙瑞尔等的正是这个机会。

  叛军是迫于凯伊的威势不得不战,只要铲除敌首,自然会分崩离析。

  站在她的立场,也不能坐视丈夫继续错下去。

  凯伊,我要亲手结果你。抱着这样‘玉’石俱焚的情感,她一挥手,带领亲兵从缺口冲了进去。

  ‘女’将军的气势只能用浴血的魔神形容,被枪骑兵切开的长枪兵已呈现出溃散的趋势,看到这样一股凶猛的洪流,都不敢迎其锋芒。

  芙瑞尔……凯伊情不自禁地握紧缰绳,然后硬生生抹去内心的动摇,深吸一口气,端起弩,对准逐渐接近的妻子。

  两方的近卫队已经冲撞在一起,互相推挤、砍杀。芙瑞尔长剑翻飞,无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两招,银‘色’的小箭却刺穿法师们加持在她身上的防御魔法,直冲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她及时侧身避开要害,但破魔箭还是深深贯穿了盔甲。毫不迟疑,芙瑞尔朝偷袭者投出佩剑。

  来不及放下弩的凯伊被捅个正着,连同坐骑踉跄后退,咳了几口血。

  [将军!]左右连忙扶住他,[您没事吧?]

  [谁也不许碰他!]芙瑞尔大喊,接过亲兵递上的备用兵器策马奔来,剑光快如闪电。

  锵!凯伊稳稳架住,微微冷笑:[我是你的所有物?]

  [凯伊——]芙瑞尔施力下压,眼中升起‘混’合着恍然的悲哀,[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凯伊眸光一动,突然褪去所有的冷酷和伪装,‘露’出一种坦然的平静,[芙尔,我是个虚荣的男人,我想要扬眉吐气,我想要男‘性’尊严,我想要真正的权势。]

  [因为这样,你反叛?]

  [对,我投敌弑主,我是天理不容,但你也看到了,大部分男人有和我相同的想法。]

  芙瑞尔咬了咬牙:[没有你的煽动,他们哪能成气候。凯伊,你为了一己‘私’愿,把梅迪搅得生灵涂炭,连大人也被你杀死——你知不知道你罪无可恕?]凯伊淡然接受她的指控:[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选择。人生在世,如果连自己真正想要的也得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敌首已被诛,叫他们放下武器投降!]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你恨我吗?]芙瑞尔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接近死寂的悲凉。

  [我恨你。]凯伊冷笑了一下,接触到她隐含泪光的双眼,嘴‘唇’翕动,终究没有吐‘露’真实的心意。

  既然败了,就不能败得更彻底。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没有未来。

  透明的泪滚落,伴随着从伤口涌出的鲜血。

  [阁下!]瞥见上司泛青的‘唇’,近卫队长大惊失‘色’,[您怎么……?]

  [箭上有毒。]简短地回答,芙瑞尔还剑入鞘,定定注视丈夫苍白的容颜,苦涩地笑了。

  这个男人是有毒的,她到今天才知道。可惜,她中毒已深,没‘药’救了。

  [把他的尸体秘密带回去安葬,另外找个相似的人代替。]芙瑞尔轻声嘱咐心腹。南城的惯例是将背叛者的尸首被野狗啃食,但她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丈夫落得如此下场。何况人死,一了百了。

  中城一方已经和援军‘交’战了一次,达成挑拨离间的目的。眼看胜负分出,希莉丝甚至盘算是不是一网打尽。但是她终归没狠到家,当下犹豫不决,让她打消主意的是肖恩的报告:[有通讯!东城海军在南部的弗林港登陆,目标好象就是这里,保守估计有五万人数。]

  [什么!]这个消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还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力和贵族联军也从首府出发了。]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艾斯罗威亚]的世界,那里很早以前就灭亡了。为了寻找故乡的残骸,父亲和几位长辈离开了摩耶…就是魔界,一去不回。”虽然已经过了漫长的时光,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痛。

  菲莉西亚点头表示理解,换作肖恩失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她也会不停地找,直到死亡。

  没受到冷嘲热讽,维烈暗暗松了口气,续道:“我不相信父亲死了,到处找他,可惜至今没有下落。那个,等您适应了,我就带您回摩耶。那里和艾斯嘉有很多不同,您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使用的是一种叫[科学]的技术,对魔法也有研究,但不深。”菲莉西亚连问了几个问题,勾勒出轮廓后,压抑好奇心,拉回正题:“嗯,我大致清楚了,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这边的历史。”

  “是。”维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千年的经历见闻,他口才不好,又因为时间‘混’‘乱’症颠三倒四。菲莉西亚却听得很专注,不时提问帮助他整理回忆。

  当谈话告一段落,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消化了吸收的知识,菲莉西亚溢出薄冷的笑:“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害怕面对我,不是躲着不见人;就是两三句话‘交’代完毕,匆匆跑路,我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当头‘棒’喝,维烈更加无地自容,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王。”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菲莉西亚嗤之以鼻,动了动,似乎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怎么了,王?”维烈立刻看出异状。

  “这个身体还没和我完全协调好,在抗拒——抱我上去。”

  “啊!?”维烈目瞪口呆。菲莉西亚指了个方向:“那扇窗子,快点,马上要晨祷了。”维烈手足无措,又不能违抗,只好磨磨蹭蹭地上前。

  柔软的‘女’体填满臂弯的刹那,一股充实的暖流渗入心扉,幽雅的发香萦绕鼻端,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

  然而一抬手,所有微妙的感触都烟消云散。

  好重!!

  继承了‘精’灵和翼人的血统,莉莉安娜的体重其实算轻盈的,但是对运动白痴而言,还是个沉重的负担。

  直接转移到目的地,维烈按照指示,将她放在‘床’上。

  “王……”正要离去,他转过身,却目睹主君宽衣解带的情景,连忙回过头,面红耳赤。

  “什么事?”被吃豆腐,菲莉西亚也不介意。经历过战场生活,又当了千年灵体,她的‘女’‘性’矜持早就被磨光。何况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是绅士,不会占她便宜。

  “那那那那个。”维烈汗如雨下,竭力克制逃跑的冲动,“今后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菲莉西亚不置可否,将衣服饰品原样摆好,窝进被子,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去吧。”

  不光维烈愧对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个既是恩人,又是罪魁祸首的黑之导师。

  ※※※

  离开卡萨兰王宫后,维烈没有回西城,而是跳跃到虚幻森林。

  晨光初绽,柔和地洒落大地,清风拂动枝叶,吹散最后一缕夜雾,林鸟啁啾,‘露’水晶莹,景致舒爽而沁心。

  维烈情不自禁地深呼吸,心境豁然开朗,但想到接下来要见的人,又沉重起来。

  “帕西尔提斯。”温润的男声借助风魔法,传到树林深处。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走出来。雪白的发,晶紫的瞳,和带着透明感的美貌。

  “你有什么事?”语气隐含戒备。没有在意她的无礼,维烈友好地笑道:“我来帮王传话,还有转‘交’杨阳在地球买的土产。”

  姑且不论什么土产,前面一句可是分量十足,晶羽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沿着自动浮现的小径,两人来到核心之树前。此地的主人坐在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阖着眼似乎正闭目养神。但是从他怀抱的法杖,周身流动的青‘色’荧光,可以看出正处于施法状态。

  “请稍等。”晶羽搬来一把靠背椅,“主人应该再半个小时就好了。”

  “无妨。”维烈谦和一笑。喝第二杯茶时,帕西斯缓缓睁开眼,透出‘春’风般抚动人心的神采。

  “哟,稀客。”他挑眉笑了,语声慵懒而带着一抹疲倦的沙哑,“怎么想到来看我?不会是定期检查吧?”

  “不是不是。”维烈有点局促地摆手,讷讷道,“我来传王的话。”帕西斯一震,浮起惊喜之情:“她不用支撑世界树了?”

  “这个…不是,是找到附体。”维烈不知如何启齿。和坏妈妈不同,做父亲的还‘挺’疼‘女’儿,他若说实话,会不会引发夫妻大战啊?

  帕西斯皱起眉头,身为协调神的附体,他不太喜欢用这种方法:“合适吗?”

  “嗯,不过还没正式融合。我本来想带她来,但以她目前的状态,无法承受空间转移。那位的身份,也不能随意出宫。”

  “这样啊。”帕西斯猜出是王室中人,没有追问,放松身体靠着椅背,神‘色’有欣喜,也有落寞,“希望她快一点,我的时间不多了。”维烈的心沉到谷底:“帕西尔提斯!”

  “维烈,你知道吗,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想揍你。”就算他是真心的,在他们这些受害者看来,还是伪善!

  吃力不讨好的笨蛋。

  “对…对不起。”魔界宰相垂首,坐如针毡,满脸愧疚和痛悔。银发的光复王挥挥手:“算了,看在你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就不跟你计较。饭吃过没?小羽,帮我们做点好吃的。”

  “是。”晶羽行礼退下。帕西斯将滑到‘胸’前的散发拨回脑后,调了个舒服的坐姿,眯起澄碧的眸,“上次你‘女’儿跑来劝我,因为想起你这个大笨瓜,我对她不太友善,代我道个歉——呵,她可真像你,我‘女’儿怎么就不像我?”

  “那个,索玛殿下很像你。”

  “哼,她被‘露’西拐跑了。”帕西斯打鼻腔哼出不悦。维烈往怀里掏‘摸’:“对了,杨阳在地球买了礼物给你。”

  “地球?她回去了?”

  “不,只是去逛逛,喏。”维烈殷勤地递出一只小香囊和一串佛珠。

  帕西斯直觉地看那串东西不爽,拎起来晃了晃:“这是什么玩意儿?”

  “佛珠。”维烈开心地道,“这份礼很好哦,帕西尔提斯,可以驱邪定心。我还买了几本经书,你早晚读读,心情会平静很多。最高境界,能够看破红尘。”

  “……魔法咒语?”瞄了眼,这是帕西斯的第一印象。

  “不是咒语,是经文,地球有个宗教,叫佛教……”魔界宰相絮絮叨叨地解释,颇有带发修行,做个慈悲僧人的意愿。然而邪恶的死灵法师听完,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把佛珠和经书丢到他头上。

  “你要我禁‘欲’、颂经、吃素、供奉那个在头顶烧‘洞’的佛?”他徐徐咧开嗜血的笑,背后‘阴’风阵阵,一副地狱恶鬼的架势。

  “呃!”及时发觉人身危险,维烈赔笑道,“你…你不愿意就算了。”

  帕西斯用实际行动回答他,风刃利落地切碎书页。

  呜,我辛苦收集的……维烈看着满地纸片哀怨。

  “你有空!”帕西斯破口大骂,“众神是什么德‘性’!你还要我相信一个虚幻的秃头?是美人也罢了!”维烈瑟缩了一下,连声道歉。

  帕西斯冷哼,将佛珠和香囊扔进空间袋。杨阳一片好意,他当然不会糟蹋,无论喜不喜欢。刚才实在是盛怒难当,才一时手快。

  晶羽不失时机地送上两份简单却美味的早餐,使紧绷的气氛松弛下来。

  浓郁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帕西斯轻晃手中的白瓷杯,年轻秀丽的脸庞在雾气里显得空幻‘迷’离,仿佛随时会消失。维烈看得心一凛,想起之前的话,更是不安。

  “王要我告诉你。”他干咳一声,鼓起勇气道,“她心里只有你一个。”

  “呵呵,那小东西,竟然要你传这种话。”帕西斯好笑地瞅着他通红的脸,随即垂下眼,凝视杯中的液体,碧眸也漾起潋滟的柔情,‘欲’语还休尽是悲凉,“呐,维烈,我死后,请你照顾我的妻子。”

  “帕西尔提斯!”维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在说什么!你放弃了吗?”帕西斯咋舌:“切,当然不是,如果放弃,在‘迷’雾森林我就烂掉了。只不过,挣扎了一千年,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我很清楚。”

  看出他是认真的,维烈失去声音。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选,我也不想拜托你这不可靠的家伙。”

  “……”维烈被损得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帕西斯眼中‘射’出锐利的寒光:“我知道,魔界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奉她为王。”

  “这——”维烈试图反驳,“不是的,大家不是鄙视她,是因为玛格的事有心结……”

  “哼,我和菲莉西亚都是夹缝里的孩子,来自两边的排斥,我们再清楚不过。”帕西斯毫不留情地打断,菲薄的‘唇’勾起讥笑,“我也参加了降魔战争,那种视我们为低等动物的眼光,蝼蚁的称谓,我可没忘记。”维烈无言以对。

  “就连你,也是因为内疚、责任、她妈妈和外公的面子才让她当魔王。但是,这终究只是个虚衔罢了,魔界的实权者是你——维烈,我要你起誓,让那帮‘混’蛋接受她!菲莉西亚不在乎他人的轻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但她毕竟有一半魔族的血统,我希望她有一个家。肖恩师父有了心上人,这个时代也不再是属于我们的年代。那疯丫头要是没有归属感,可是会胡‘乱’撒气,宰了抢走她养父的‘女’人,所有抛弃她的魔族,结果还是你和肖恩师父倒霉。”

  “我发誓。”维烈坚定地道。帕西斯沉默了一瞬,深深注视他:“老实说,我不信任你。你‘性’格太温,又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但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能给我点信心吗,帕西尔提斯?”

  “你才给我点信心好不,这么快就底气不足。”帕西斯失望至极,见他一脸忐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你,这还不简单嘛,说服那些自大的‘混’帐放下成见,必要时严厉地教训。菲莉西亚发飙就制止,以你的力量完全能做到,再慢慢劝她,反正你有的是寿命挥霍。”

  “对啊。”维烈如释重负,绽开感‘激’的笑靥,“谢谢你,帕西尔提斯。”

  某人在心里唾弃他的死脑筋。

  维烈小口喝茶,一字一字谨记于心。帕西斯又帮自己添了一杯:“总之,多关心她。菲莉西亚这个人,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

  “我明白。”维烈微微苦笑,只是他无福得到这个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帕西斯受不了地道:“等她气消了就会对你好了!你间接害得她家破人亡,难道还指望她对你笑嘻嘻?”维烈连忙摇头表示不敢奢望。

  “你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永远不能弥补,感情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调整。”

  银发青年啜了口香浓的咖啡,眼望远处,思绪在刹那间飘过千载的岁月,回过神时,目光澄净如水,“如果你让菲莉西亚幸福,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

  “死小鬼,这次出使你去不去?”

  “像我们这种小兵,想去也没资格吧。”

  对师妹的问题爱理不理,耶拉姆专心致志地练剑。他原本擅长的是鞭法,剑术只是一般,但‘精’兵团统一使用有魔法加持的长剑,所以他最近在刻苦锻炼。

  昭霆不满地叉腰:“切,我们可是阳的朋友,他敢不让我们去。”耶拉姆目不斜视地道:“杨阳常去的书店老板也是她朋友,能去吗?”

  “那怎么能和我们比!”昭霆哇哇大叫。

  褐发少年终于施舍给她一眼:“要去你去。”棕发少‘女’不悦地嘟嘴:“我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我杀不了罗兰福斯,杀他几个小兵也好。”

  那些小兵哪里惹到你了?昭霆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她理解师兄的心情。耶拉姆垂下剑,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加入军队。”

  “……哼,你以为我想来啊,我是帮你收尸。”尽管心里窃喜,昭霆还是不肯老实吐‘露’,嘴硬地咕哝。而这种话,当然不会让人听着开心。

  “那真是谢谢你了。”耶拉姆冷冷地道。已经在后悔的昭霆挠挠后脑勺,用僵硬的口‘吻’道:“喂,耶拉姆。”

  “什么事?”

  “你可不许死了哦。”

  默然片刻,耶拉姆别开眼,继续机械‘性’地挥剑:“你才别像敢死队一样‘乱’冲,被人剁成碎片。”昭霆气得挥舞拳头:“什么话!”

  “呵呵,感情很好嘛。”

  “哇哇!”昭霆吓得一蹦三尺高,这才发现表姐不知何时走到近处,笑‘吟’‘吟’地瞅着她。身后风华绝代的黑发美男引来万人观瞻。虽然早已看习惯,史列兰每次亮相仍然会造成大规模的石化效果。诺因不止一次考虑把他的脸‘蒙’起来,或者添几道疤增加男子气概,因为‘女’士们的‘激’烈反对而作罢。

  昭霆和耶拉姆也呆滞了两秒,然后异口同声地表达“清白”。

  “谁跟这死小鬼感情好了!”

  “我和饭桶‘女’没有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两人又像死仇般互瞪。杨阳好笑地欣赏,内心却颇为无奈。这两个都是倔脾气,所以再有好感,也是闷‘骚’,至今还原地踏步。

  “别比眼睛大了,练习好了没?[琉璃馆]推出了新款冰品,一起去吃怎么样?”杨阳笑着邀请。

  “耶——”昭霆首先欢呼。杨阳敲了她一记:“别高兴得太早,去洗澡换衣服。”耶拉姆奇道:“为什么这么正式?”

  “因为这是正式聚会啊。”杨阳抖出答案,“庆祝使节团成立,大家互相认识。”昭霆惊喜万分:“我们也可以参加?”

  “不是参加,是护卫。”

  真正的使者有三位: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满愿师杨阳和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其实他们三个就能自保有余,不过形式上,还是必须有大批的随行人员。另外,虽然中西两城是同属城,实际已经算两个国家,所以促进邦‘交’的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圣职者一应俱全。

  西城方面,宰相和众文官都非常重视这次‘交’流,武将派却视为“示弱”行为而心存鄙夷。

  著名的[河口都市]凯德兰城在亡灵的猛攻下岌岌可危,一旦这里失守,整个北部都会沦陷。可以预见东城军会长驱直入,以凯德兰城为后勤基地,向内进发,因此时间极为紧迫。只有安定好后方,西境才能出兵援救。即使嘴上再怎么叨念“干我屁事”,诺因还是无法不挂心亲人的安危。

  “切,原来是把我们当保镖。”昭霆啐舌。杨阳拧了拧她:“别抱怨了,快点。”

  焕然一新地来到米亚古最高级的餐厅,其他成员已差不多到齐了。坐在诺因对面的肖恩第一个瞧见,挥手招呼:“杨阳,昭霆,史列兰,耶拉姆,这边!”这一喊,三分之二的人起立,行礼寒暄。

  “小史,过来坐嘛。”几个漂亮的‘女’兵嬉笑着拉扯史列兰。诺因投以充满杀气的视线,却没说什么。

  护卫杨阳都很面生,只奇怪怎么‘女’‘性’居多,其他人倒是在小型宴会上见过了。

  两位四叶草法师凯文和德安,祭司长芙米雷斯沃,三名辅祭夏妮、安朵和芬,旅行作者罗西尼等等。

  在座多的是口齿灵活的人,聊了几句就熟了,几杯热酒一下肚,更是畅所‘欲’言。护卫们开始比赛吃冰淇淋,还有兴奋的表演顶盘子,让老成持重者大摇其头,暗叹这副德‘性’跑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主办者却一言不发,只是灌酒。

  杨阳也觉不妥,偷瞄友人,心想他怎么还不大吼一声给我节制点,不会醉了吧?注意到她的眼光,诺因一脸无趣地道:“没事,西城更不讲究礼仪,只要威胁力足够就行了。”

  呃,话是这么说……杨阳汗颜。雷瑟克温和地开口:“杨阳小姐,不用担心,他们到了外面会知道分寸的。”有常识的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雷瑟克,你也去吗?”

  “哈哈,我和殿下要坐镇要塞,由爱伦队长保护你们。”

  说曹‘操’曹‘操’到,有[‘迷’糊魔‘女’]的称号,‘精’兵团三大美‘女’之一的爱伦奎林端着托盘走近,白净的鹅蛋脸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眉目雅致,以文静的动作分送饮料:“来,喝杯凉茶,提提神。”

  “谢谢。”杨阳回以微笑。瞥见这一幕,昭霆一愣:咦,队长笑起来的感觉和阳好像。

  诺因当作没看到来人,见状,爱伦眼底悄然划过一缕失落。

  凉茶放了薄荷汁、蜂蜜和柠檬,爽口又好喝,杨阳喝了一杯还觉意犹未尽,见友人的杯子一动没动,试探地问道:“诺因,你不喝吗?”

  “你喝好了。”中城城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推给她。

  不象话!雷瑟克心下恼怒,杨阳不知情也罢了,诺因明知爱伦的心意还这样,改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吉西安隔岸观火,期待更‘精’彩的后续。

  “各位!”原本端庄静坐的祭司长突然站起来,神情大义凛然,充满神‘性’的光辉,“在这个国难当头的时刻,我们怎么可以耽于安逸享乐,奋起吧!向着那邪恶的侵略者冲锋,将他们打落神的炼狱!悔悟者,以仁慈的造物之名,赐予汝安眠!不知悔悟者,吾将代行火神之权能,降下愤怒的劫火!英勇的战士们,冲啊!你们的头顶是永悬之剑,火神给予你们无尽的勇气,水神倾洒治疗的圣水,雷神是闪耀的荣誉,地神是安魂的怀抱,风神是前进的翅膀,你们无畏无惧!你们是正义的使徒!”

  对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多数人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喝;少数人瞠目结舌,杨阳就属于其中之一。

  “那…那个,她……”

  “她醉了。”诺因面无表情地回答。杨阳愣愣重复:“她醉了?”

  “芙米一醉,就会布道。”

  杨阳无言:这是布道吗?根本是煽动吧,虽然有点‘乱’七八糟。诺因放下酒杯,冰块发出清凉悦耳的声响:“好了,芙米,你喝太多了,去睡一觉。”还在滔滔不绝的圣职者眨了眨眼,慢慢的,明媚的大眼浮起泪‘花’。

  “呜……”她哭泣的模样就像圣画上垂泪的‘女’神,既楚楚可怜,又矜持高贵。

  “真是的。”在场唯一没看呆的男人起身走向她,粗暴地搅住白袍下的纤弱双肩,“你这没酒品的疯‘女’人!”芙米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诺因——”

  杨阳等人看得傻眼,当看见冷酷冷漠冷心冷情总之怎么形容冷都不为过的黑发青年抱起水美人,跟着‘侍’应生去楼上的包房,更是下巴滑落到地。

  “那真的是诺因吗?”昭霆呆呆地道。

  一室寂静中,‘混’合着啜泣的咒骂渐渐远去:“我诅咒他!诅咒他!”

  “诅咒吧。”

  “我要当面劈他一道雷!用符咒打他!用圣火烧他!”

  “留口气就行。”

  “呜呜,诺因,我不会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雷瑟克叹了口气,轻声道:“芙米的未婚夫,是我的部下,殿下的近卫,为了保护他而死。”同桌的杨阳和肖恩这才恍然大悟。

  “……杀了他的,就是贝姆特城主。”顿了顿,军务长沉声补充。两人瞪大眼。

  在吉西安的调解下,气氛很快恢复如初,杨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至今为止,她一直期盼中西两城结盟,单纯想着这样往来就会方便许多,却没想到那沉淀了千年的仇恨。

  西境的人们一定是反对的吧,特别是米亚古的市民。

  想到这里,她不禁朝任重道远的术士长看去。会意的吉西安耸了耸肩:“我很轻松,麻烦的是殿下和雷瑟克。”掌权者识大体,民众就不同了。

  “杨阳,我要吃虾。”完全没受到意外影响的史列兰用筷子指向目标。

  “好好。”不光杨阳赶紧‘侍’侯他,席间一半人抢着帮他剥虾,结果就是一整盘都进了暗黑神的碗里。

  ……等等,我好象忘了什么?一边用餐巾擦手,杨阳一边皱眉,直到肩膀一沉,才猛然想起:糟糕!那是醉虾!

  枉她小心翼翼,甚至自带果汁给他喝,免得有人在饮料里‘弄’鬼,还是……

  “咦,史列兰怎么了?”肖恩讶道。早就打着坏主意的‘女’人们尖叫着蜂拥而至,争相目睹某神的睡容。

  “让开,让开啦!”杨阳仓皇地驱赶,神‘色’紧张,“快给他一个房间!不,绳子,拿绳子来!”想帮忙搀扶的众人闻言愕然。正‘混’‘乱’间,原本醉倒的黑发神祗睁开眼,慢悠悠坐直,然后,拂了拂发。

  ‘抽’气声此起彼伏。

  完了!杨阳掩面哀叹。史列兰不但酒量奇差,喝醉后,还会梦游。

  第一次,只是张开眼一小会儿;第二次,坐起来发呆了约十秒;第三次,在房里兜圈子,大概不超过半分钟。也就是说,时间有延长的趋势。这回是第四次,老天保佑别超过一分钟,不然,这里的所有人只怕会心脏破裂。

  因为那模样……无法形容的‘迷’人。

  如果平常的史列兰是纯真无邪的乖宝宝,神智不清的他就是勾魂夺魄的妖孽!

  和她的希望相反,史列兰缓缓垂下手,气质起了明显的变化,‘唇’角微扬,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些醺然的黑眸半眯,‘艳’光流转,像瑰丽的黑‘色’结晶,又飘忽不定。

  他徐徐站起,长长的乌发迤逦而下,随着优雅的步子轻柔‘荡’漾,凝聚了一室痴‘迷’的目光。

  绕了一圈,似乎觉得没趣了,他走向店外。杨阳第一个回过神,喊道:“等…等等,史列兰!”不能让他出去残害更多的人!

  罩着黑袍的身子一震,慢慢转过身,清幽‘迷’离的眸光定在她脸上,一点一点聚焦。杨阳这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是没有焦距的。

  “杨阳?”他粲然一笑,压低明月日辉的耀眼。黑发少‘女’张口结舌:梦……梦游也会说话?

  “完成了,我和你的约定。”

  话音刚落,他眼一闭,整个人向后倒去,落进一双臂弯。

  “这是在搞什么?”诺因抱住半身,一头雾水。他的出现仿佛一把尖刀,撕开笼罩在现场的‘迷’雾。余人的神智纷纷回笼,相顾错愕,经过杨阳的解释,一场风‘波’才平息。

  但是将祸端搬去包房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像堵着什么,难以平静。

  “诺因……”眼望和她一起留下的友人,她不安地蹙起眉头,“我总觉得,喝醉的史列兰,好象另一个人似的。”

  “有吗?他只是醉糊涂了吧。”诺因不以为然。被他这么一说,杨阳也觉自己大惊小怪,顿时释然。

  “芙米祭司长呢?”

  “睡觉!”诺因没好气地道,“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杨阳愁眉深锁:“这次结盟,能成功吗?”诺因深深凝视她:“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你的分内工作就行了。”杨阳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笑了笑:“嗯。”

  聚会一直开到深夜,好不容易摆脱一帮醉鬼纠缠的肖恩从后‘门’溜出去,正要赶去徒弟那里,一个声音叫住他:“肖恩!”

  “啊…啊,希莉丝。”看清从‘阴’影里走出的情人,肖恩有点不自在。

  “你要去哪儿?”红发少‘女’双手环‘胸’,摆出盘问的架势。棕发青年老实回答:“我去看帕尔。”

  “笨蛋!”希莉丝叱骂,“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做出这种惹人怀疑的行为!情报部已经当你是间谍了,是吉西安和莎莉耶把事情压下来!”

  “我根本没见到帕尔。”肖恩也很委屈。希莉丝大吃一惊:“怎么,他不愿见你?”

  肖恩抿嘴不语。看到他的表情,希莉丝心一软:“好了好了,下不为例,这次跟他把话说完,以后都别去了。何况明天要出发去西城。”肖恩怏怏应了一声,展翅离开。

  远远的,看见树下站着一抹白影,他大喜过望,正要呼唤,却见那身影纤长曼妙,是个穿着羽白‘色’衣裙的美丽少‘女’。

  “别再来了。”剔透的‘女’声如雾清凉,“主人不想见你。”

  “你是……?”无法接受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肖恩提出质疑。白衣少‘女’冷淡地道:“我是主人的使役兽晶羽,你的哥哥席恩倒是见过我。”冷不防听见兄长的名字,肖恩脸‘色’剧变,定了定神,才道:“是帕尔说不想见我?”

  “没有,是我自做主张。”

  “你——”肖恩目瞪口呆。晶羽冷冷回望他,映着月光的长睫下,紫瞳带着清冷的妖魅:“主人是想你,但他不想见你,因为你每次走,他都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肖恩先生,既然选定了阵营,就不要再缠夹不清,引人猜疑。而且,你所谓的叙旧只会让主人动摇,最后还是苦了他自己。”

  沉默半晌,肖恩不得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叹道:“他真的决定帮罗兰?”

  “在主人伤心痛苦时,是罗兰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就这样。”

  语毕,晶羽转身走进树林。

  ※※※

  创世历萤之月27日,使节团从米亚古要塞出发,平安穿越两城的‘交’界,进入塞维堡。

  同日上午,亡灵大军向河口都市发起总攻。

  ※※※

  不知远方战火连天,杨阳一行经过简单的梳洗和用餐后,就在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派遣的‘精’英小队护送下,朝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他们总共有五十来人,没法用法阵传送,军方也有意刁难,所以只好步行去。

  维烈率领的迎宾团预定在南部大城路瑟西恩接洽,之前,是一段危机暗伏的旅程。

  “东城的密探应该会破坏这次结盟,我们要小心。”

  出发以前,吉西安就提点过每个人。虽然本土的‘激’进份子也有可能,但贝姆特不会让他们在眼皮底下‘弄’鬼,何况还有个活招牌肖恩在队伍里。

  “有这个必要吗?煽动我们的人比较方便吧,在他城的领土搞大规模的暗杀好象不太实际。”杨阳提出质疑。

  “西城尚未建立起有序的管理,‘混’水‘摸’鱼再容易不过。而且,只要杀了我们当中的一个,我城的反对者和那些好战份子都有理由叫嚣了。”

  杨阳无言以对。吉西安环视使节团的成员:“所以,务必以‘性’命为第一优先!你们每死一个,我就要多费一番‘唇’舌!”

  怎么这样说话……众人腹诽,不过谁也没抗议,看得出团长心情不好,因为他一大早就被从温柔乡挖出来,去面对一帮“野蛮而丑陋的强盗”。当一路所见都是和肌‘肉’男没两样的大妈大婶,更是濒临爆发。

  “史列兰,把脸转过来,让我消毒。”

  “啊?”

  当晚,坐在篝火旁,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暗黑神要求。杨阳将一头雾水的史列兰护在身后,叉腰道:“要看不会去看美‘女’啊,那边坐着一群!”说着,手指护卫的‘精’兵团成员和几位圣职者。

  “开玩笑,我还没活腻。”吉西安敬谢不敏。魔‘女’的部下自然也是魔‘女’,祭司长和她三个跟班更是最可怕的同人‘女’,饶是胆大如他,也不敢轻捻虎须。

  “呵呵。”芙米掩嘴娇笑,“没关系,我不介意让美男子欣赏。”装作没听见,吉西安向锁定的目标招手:“来,昭霆,我弹琴给你听。”

  “耶——”不知大野狼可怕的小羊羔兴奋地跑过去。耶拉姆朝投以警戒的目光。

  本来水准以上的容貌配合适当的技巧,就足以让大部分‘女’人俯首称臣,但是一首深情款款的情歌奏完,昭霆只是搓了搓臂膀:“好‘肉’麻哦,能不能换一首?”

  “……”判断出这小妮子是属于幼稚型,吉西安正要改换策略,杨阳一脸受不了地训斥:“喂,给我收敛点,她还没成年!”昭霆哇哇大叫:“我成年了!”

  “你才十七岁,十八岁成年。”

  “满愿师小姐,您记错了,‘女’孩十五岁成年。”护卫队长爱伦笑着‘插’口。吉西安眸光一动,嗅出里面有问题,再想起师兄妹三人和无名氏神官的关系,立刻推测出答案。杨阳出了一身冷汗,打哈哈将这个敏感的话题含糊过去,西城的守卫可是就在旁边。

  营地扎在河边,男‘性’负责支帐篷,收集柴火;‘女’‘性’当然是做饭,但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极少数。最后还是肖恩表演“爆炎烤野‘鸡’”和‘精’彩的刀功,耶拉姆调味,杨阳熬汤,解决了这顿晚餐。

  一阵阵‘诱’人的‘肉’香伴随清凉的夜风飘散开来,‘混’合着欢声笑语。

  “阳,讲故事。”吃饱喝足的昭霆嚷嚷。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杨阳只好红着脸搜索记忆。昭霆先旨申明:“不许再讲鬼故事哦,要讲搞笑的!”

  “你还挑剔。”杨阳不悦地瞪她,半晌,击了下掌仿佛想到合适的题目,转向宿命的另一半,“对了,肖恩,你曾经帮你的军团取食物的名字是吧?是什么食物?”

  “煎饼。”肖恩闷闷地道,至今依依不舍这个设想,形象又好记,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望梅止渴。

  众人大汗,不幸吃东西的还呛到,几个苍穹军团的士兵悲愤地看着上司,西城的护卫却深有同感。

  “咳,其实历史上有过这样的先例哦。众所周知,艾斯嘉经历了神历、辉龙历、魔导历、黑暗历、圣光历、大陆历和现在的创世历。魔导历后期,南方有个国家叫起司……”

  “噗!”其他人不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奇怪,昭霆却喷笑出声,怀疑表姐在瞎编。杨阳却一脸严肃地说下去:“就国力而言,它只能算中型国,但它有个非常强大的法师团,名字也很威风,叫‘狮鹫’。可是某天国王心血来‘潮’,给它改名叫‘栗子法师团’,说更加亲切……”

  这是天大的侮辱啊!在场的魔法师眼中迸出熊熊怒火,余人捧腹大笑。

  “……可想而知,法师团联盟上书,抗议国王的不尊重,国王当然坚持己见,结果当威猛的狮鹫徽章换成栗子的图案时,魔法师们都感觉好像杀头一样。”

  可以理解。两位随行法师凯文和德安感到强烈的共鸣,换作他们,还会考虑或暗杀国王。

  “不过,这么一来,为了捍卫尊严,原本独来独往、高傲冷僻的法师反而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只要有团员被嘲笑,就一起上‘门’寻仇,战力迅速提升。”

  “哇,那个国王好厉害!”肖恩由衷赞美,被正郁闷的法师用风刃火球冰箭招呼。杨阳笑道:“这国王是个任‘性’妄为的人,不但搞出这种乌龙,还向邻国挑衅。这一战,栗子法师团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敌人一听到名号就哈哈大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杀红眼的法师们和本队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首都,最终并吞了邻国。”

  “也许我该向殿下建议改名?”吉西安喃喃自语。凯文用无力的口‘吻’道:“这是真的吗?”

  “假的。”杨阳不动声‘色’地喝茶,悠悠补充了一句,“民间故事。”

  昭霆等人已笑到虚脱,正在地上打滚咳嗽。

  史列兰听不懂幽默,问道:“杨阳,栗子是一种食物?好吃吗?”昭霆抢着回答:“好吃!好吃极了!我现在就想吃!”肖恩情不自禁地回忆:“说到栗子,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偷偷在宿舍里炒来吃。”吉西安双目一亮:“我也是,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岁月啊。”发觉彼此是同道,两人埋头讨论用火焰魔法炒栗子的心得,越聊越起劲。凯文和德安也加入进去。

  “喏,既然你们这么会炒,这里有一堆生栗子。”杨阳适时拿出一袋从父亲那儿揩油来的食物,众人欢呼哄抢。于是夜宵就吃糖炒栗子,评比结果是吉西安和肖恩不相上下。

  ※※※

  席恩翻身下‘床’,在昏暗的房间静静坐了一会儿。梦里欢闹的景象不像过去那么刺痛心扉,但也难以消受。

  随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他走向隔壁。资料室还亮着灯,身穿各‘色’长袍的法师们围在一张长桌旁,见他进来,纷纷停下手边的研究或热火朝天的讨论,关怀地问道:“迪斯卡尔殿下,睡不着吗?”

  “嗯。”书卷的味道和魔法材料特殊的气息让席恩‘精’神一振。

  “这怎么行,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

  “不如,我帮您泡杯安神的草‘药’茶?”一位‘女’法师建议。席恩瞥了她一眼:“不用,谢谢。”他尽量不喝他人经手的茶,就算喝也做好防范措施。须发皆白的克林特馆长沉稳地劝戒:“让霍娜帮你泡一杯吧,你不喜欢安神茶就喝咖啡,她的手艺很好。这样的状态,也没法集中心力。”

  “好的,麻烦你了。”不能不给长者面子,席恩颔首表示感谢。霍娜兴冲冲地离去。

  受席斯法尔所托,席恩开始在图书馆工作,偶尔参加高阶法师的研讨会。这些狂热份子本来就对古魔法好奇已久,看到这个活化石哪还会放过。席恩本人也对现代体系很感兴趣,常常一翻书就废寝忘食,一讨论就忘了时间,幸好有专人监督这群一丘之貉吃饭睡觉。

  总体来说,古魔法重微观、重分析、重技术、重实际、重领悟,而现代魔法重宏观、重综合、重技巧、重变化、重控制。各有各的优点,两相结合的话,可以突破他过去的一些瓶颈,让法术运用更为灵活。

  席恩热爱魔法,在那些灰暗的岁月,只有魔法是他唯一的朋友,忠实的伴侣。

  他无法放开心和普通人‘交’往,也绝对不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但魔法不同。

  端起浓香四溢的咖啡,他悄悄放入中和毒素的‘药’粉,手法极其细腻,连最老练的密探也看不出,何况在场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微妙的苦味,因为原本的味道已经被他破坏,席恩也不介意,以‘精’灵应有的优雅慢慢品茗,反正他自己会泡。

  纤长的手指拿起羽‘毛’笔,书写出流畅优美的字迹,察觉周围静得不同寻常,他困‘惑’地抬首:“你们继续,不用顾虑我。”

  “那个,迪斯卡尔殿下,我们在商量怎么往喷泉里灌音乐,你有什么好意见吗?”一个年轻的法师笑着问道,有心拉他谈话。这位海‘精’灵王子乍看傲慢冷漠,其实一点架子也没有,又知识渊博,令人敬佩。只是他似乎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总要别人主动提问才会回答,对‘交’际活动也不热衷。

  “往喷泉里灌音乐!?”席恩不可思议地反问,第一反应是: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随即想起马上就是夏季庆典,东城正举城欢腾,做各项准备。

  大黑暗时代除了东方学舍的校庆压根没有节日,即使有也没心举行,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但毫无艺术细胞的萨桑之子依然无法理解为何将魔法用在这样的闲情逸致上,让生活更便利也罢了。

  “对啊,很‘浪’漫吧?”

  ‘浪’漫……席恩不置可否,想了想,道:“嗯…用元素共鸣好了,可以根据水流调节,还能营造出幻术效果。”‘女’法师们兴奋得脸放红光:“就是这个!就是要这种效果!我们本来是想用风魔晶储存,但这只能录一首,还要定时启动。”

  没办法,唰唰唰写下原理,给她们去消化吸收。

  把他当活字典,所有人都来劲了:“今年的葡萄长得慢,迪斯卡尔殿下,您知道什么速成的法‘门’吗?”

  “这是魔‘药’学的领域,‘药’剂我是会配,不过要看过土壤才能决定。”

  “没问题!我带来了!”

  “迪斯卡尔殿下,神殿说要刻一座‘女’神塑像庆祝胜利,财务部认为太‘浪’费,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是想用幻术或镜象术,就怕被识破。”

  “用变形术好了,另外找座雕像。”

  “呃,可以吗?这好象是对生物使用的?”

  “物体也可以,还能变衣服、首饰之类。”

  “啊~~~请务必教我们!”

  “因为要做大量的冰品,冰是有了,就是切割麻烦。”

  啪嗒,一块冰出现,然后是一团青‘色’的光团,嚓嚓嚓瞬间切成冰屑。

  “这…这是风涡?似乎要求高了点,负责切冰的都是学徒。”

  “不,是压缩风刃,风刃的变形。”想当初他用这一招搅碎了一头龙,真是大材小用。

  “哦哦!”

  “还有还有,这个传音水晶,能不能改造得更实用一点?比如调节音量。”

  “用对应的符文排列。”……

  约莫两个小时后,众人总算心满意足,捧着成果喜不自禁:“迪斯卡尔殿下,您太厉害了!干脆正式命名吧,很多是实用的新法术。”

  “命名?”席恩一怔。霍娜第一个摊开纸,笑道:“对啊对啊,请一定要接受这份荣誉。我们一个个来,那个压缩风刃——”

  “用来刨冰,就叫刨冰术好了。”

  “……为喷泉灌音乐的元素共鸣?”

  “喷泉术。”

  “让葡萄速成的……”

  “葡萄术。”

  沉默了半晌,法师们默契地展‘露’笑脸:“请放心,迪斯卡尔殿下,我们绝对会让您名留青史的。”唉,还是他们来取名字吧,果然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

  “?”席恩回以莫名其妙的表情。

  ※※※

  庆典的天气很好,天空看上去清晰又遥远,蔚蓝的‘色’彩像引‘诱’人抚‘摸’。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夜的微寒,晨雾已散去,清新的‘露’水香气让人心情愉快。

  换上白袍的海‘精’灵王子坐在塔顶的房间,看着底下欢笑的市民,眼底有浅浅的怅然。

  他永远无法融入人群,尽管他可以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但真实的自己一直藏在角落里,不能,也不敢。

  靛蓝的发丝随着细微的动作垂落,大理石般光洁饱满的前额,环绕着一圈‘花’纹典雅的淡金‘色’额饰,中央水滴形的蓝钻散发出和发‘色’相同的光芒,遮住了萨桑之子的印记。

  席恩不否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运。对孪生弟弟的嫉恨使他挣扎着活下来,而成神之路就是唯一能甩脱那份恐惧的途径。

  凡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要命运之神一翻手,就全盘颠覆。

  栽在维烈手上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哪怕他机关算尽,也遗漏了这个变数,结果被关千年,受尽苦楚。

  也许成为神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空虚和‘迷’惘,但这也是这种存在能拥有的奢侈。被命运翻‘弄’的众生,连选择权也没有。

  信任、友谊、爱情……这些是幸福没错,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境。看肖恩的下场就知道,大好人生,瞬间成空。他诚然嫉妒他,嫉妒他受命运眷顾,嫉妒他历经苦难依旧保持纯真的心地,但是他不再羡慕这个弟弟,也不再以他为目标。

  只要他想,他也能过得和肖恩一般。他身边已经有爱慕他的‘女’‘性’,喜欢他的朋友,崇拜他的后辈,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为了活下来,追上那个幸福的弟弟,他早就堕落成了烂泥里的人渣,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洗去一身污秽不成?

  他决不后悔。因为后悔,就等于否定他过去的一切努力。

  即使错,也要错到底!

  一旁的计时器发出悦耳的鸣动,宛如水银的液体在透明的环形管道中流动,最底端的魔晶石随之变换颜‘色’。当变成纯净的天蓝‘色’时,他明白时间到了。

  按住左手边的水晶球,席恩缓缓注入魔力。他负责的是为广场张开结界,防止意外、遮挡日光的任务。让一个算是外人的‘精’灵做这样重要的事,可见宫廷法师们已经接纳他。

  尖峭的塔顶沁出一缕微光,仿佛薄而利的锋刃,切开明亮的天幕。莹白的星屑如泉涌出,朝四面八方散开,就像一道道弧状的银线,慢慢膨胀,形成耀眼的光流,律动着汇聚,最后将整个广场笼进光的漩涡。

  欢呼声一下子变大,接着是雄壮的军乐。

  收回手,席恩熟练地在空中划印,轻声‘吟’唱咒语。趁这个机会,到处充满魔法能量的机会,他要施放一个小小的诅咒,稍微回报那位爱管闲事的魔界宰相。

  维烈一倒,菲莉西亚也会安分些。

  那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席恩一清二楚——灭神。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她根本不知道,世界的真理。

  他们生活的这片宇宙,由三大界组成:始源之海、冥界和现世。始源之海是所有生命的源头,包括神明、魔法师使用的元素‘精’灵。而在始源之海的深处,有名为元素之王的强大意识体,它们分别镇守与各界相连的纯粹元素界。

  冥界当然是灵魂的栖息地,无论什么生物,人类、‘精’灵、矮人、龙、甚至植物和昆虫,最后都会回归那里。但不是永远,到一定时间,就会自动前往始源之海底部的瀛海进行崩解与重组。

  现世通俗的讲就是物质界,分散在各个不同的位面和次元,艾斯嘉算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这里是唯一由协调神创造,众神共同管理的世界。元素‘精’灵相互融合形成现世中的一切物体,生命终结或存在毁灭时就化为游离能量回到始源之海上层的能源湖,等待下一次重新组成物质。而这个跨越两界的循环,就是第一条绝对定律——质能守恒定律。

  在瀛海变为空白魂体的灵魂会在生命诞生的一刻来到现世,死亡再回去冥界,在那得到安息。不管人口上升还是下降,这个循环都不会变,也就是第二条绝对定律——轮回守恒定律。

  世人说前世今生,说错嘛不然,说正确嘛也不对,毕竟确实有投胎转世。但是崩解的灵魂等于消失,抹消了生前的记忆和感情。虽然不是没有例外,但这是少之又少的特殊情况。神不同于众生的最大特点,就是少了中间一环。他们如果死亡,是直接到位于始源之海中心的神之泉重生,而且是[完全重生]。除非他们自毁神格,把力量给别的生物继承,比如初代的元素神们。

  那么,结论是:要毁灭众神必须毁灭始源之海,毁灭始源之海就意味着毁灭一切。

  单单毁灭神之泉也不行,因为三个发源地——瀛海、能源湖和神之泉是息息相关的。一个消失,其他两个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最终扰‘乱’秩序和平衡。

  小丫头太‘毛’躁了,一旦掌握了力之本源,想怎么来还不是由着你嘛。大不了重新建立平衡,取消原神,自己替代。光是破坏能济得了什么事,不出问题才怪。

  不过她的决心倒是‘挺’大,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因为她闹得越凶,肖恩和维烈越头痛。何况众神也欠他一笔帐,谨慎起见,让魔王陛下顶着风头也比较好。

  而在此之前——

  淡淡的亡灵气息从指尖透出,随即,一丝黑雾曼延开来。

  “好好享受吧,宰相大人。”

  ※※※

  “呜!”

  杨阳从马背上弯下腰,冷汗淋漓地抓住‘胸’口,全身因剧痛而‘抽’搐。史列兰慌忙扶住她:“杨阳!?杨阳?你怎么了?”

  “阳!”昭霆第一个勒住马缰,余人也赶紧围过来,只有外围的护卫还保持警戒的队形。

  “治疗术!”离得近的安朵辅祭立刻施展白魔法,却不见有什么效果。芙米祭司长正要接手,杨阳抬起惨白的脸,断断续续地道:“不要紧……不是我,是…是维烈。”

  “维烈!?”肖恩和吉西安异口同声,焦切之情溢于言表。西城的护卫队长渥凯也紧张地问道:“是维烈宰相?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想问啊!杨阳在心里大叫,她是本能地感应到亲人的痛苦。

  自从重生后,她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维持她生命活动的应该是魔核,也就是正在痛的地方,那维烈……是魔核受损?

  记得他那个是母核,难怪。可是这种痛法,不像内部故障,倒像是有什么外力在挤压、戳刺一样。连同五脏六腑一起翻搅,难受得想呕吐。

  “奇怪,没有异常。”用魔法检查过后,芙米皱起眉头。肖恩用袖管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汗:“如果是维烈出事的话,杨阳只是感应,查不出症因也治不好。”

  “休息一下吧。”眼看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吉西安下了决定,“不要疏忽,可能是敌人的计策。”护卫们有序地散开,做扎营准备。昭霆也被耶拉姆拖走,毕竟他们职责在身。

  渥凯派部下到预定接洽的地点打探消息,宰相的安危可是全民攸关的大事。

  史列兰抱着杨阳轻巧落地,来到篝火旁。爱伦拿来一张‘毛’毯,想让她躺得舒服点,史列兰却不肯放手,脱下自己的斗篷包住怀里的少‘女’。

  “杨阳,要喝水吗?”他将水壶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杨阳摇摇头,‘露’出一个扭曲的苦笑:“越来越痛了……”事实上,她还算能忍的,维烈此刻已昏厥了。

  暗黑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棕发青年努力安慰:“杨阳,别去想,不想就不痛了。”

  说得简单!杨阳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没好气地瞪他。在疼痛的影响下,她的神智逐渐朦胧,急坏了周围一圈人。

  “情况不妙啊。”德安忧心忡忡。他和凯文、几位祭司试遍了治疗系的魔法,包括净化和侦测,都没有用,不禁十分泄气。要是满愿师有个什么万一,诺因大发雷霆,他们全部担待不起。

  吉西安还算镇定:“目前只能等维烈那边的消息,他没事,阳自然会好。”

  直到傍晚,杨阳才清醒了一小会儿:“什么时候了?”

  “晚上了。”史列兰惊喜万分,连声道,“杨阳,杨阳,你怎么样?好点没?”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询问。

  “放心,死不了。”杨阳勉强笑了笑,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好字,她已经疼得想杀人了,“吉西安。”

  “我在这。”术士长单膝跪地,苍蓝的眼眸是‘洞’悉后的沉稳,“别说什么你能走这种鬼话,好好休息,我们会想办法。”杨阳气喘吁吁地道:“我真的没关系,我们…时间很紧迫吧。”

  吉西安默认,他刚刚接到法术通讯,凯德兰城在凌晨易主。

  来回扫视二人,史列兰浮起坚决的神情:“上路好了,我来照顾杨阳。”吉西安正在动摇,渥凯提出不同意见:“还是等到早上,这附近地形很危险,又有夜盗出没。”这下顺理成章,让病人安稳地睡了一夜。至于睡不睡得着,是另外一回事。基本上杨阳是重复着痛晕和醒来的循环,肖恩和史列兰也陪她熬了一整晚。

  次日一大早,使节团拔营出发。史列兰先上马,然后抱过杨阳,覆上风元素结界。这样虽然也会受到颠簸,但冲击小得多。

  杨阳只喝了几口粥,却感觉不到饿,默默忍耐了半晌,两行清澈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很疼吗?”没有看漏,史列兰情不自禁地抱紧她,一手颤抖着拉上兜帽,“没关系,我帮你挡住了。”

  “我在担心维烈。”杨阳哽咽道。她都痛成这副模样了,他会如何?

  “伤害你们的人,我不会放过。”

  柔和如夜曲的嗓音,转为肃杀的冷洌。

  “史列兰……”杨阳竭力挤出声音,“你不能…生气啊。”暗黑神双‘唇’紧抿,黑袍下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确不能生气,可是……

  “敌袭!”

  斥候高喊着跑回来,后面紧跟着一群衣甲鲜亮的马贼。使节团临危不‘乱’,迅速做好迎战准备。

  是真的盗贼吗?吉西安细细打量,看不出破绽。渥凯出列‘交’涉:“赶快退下!他们是来自卡萨兰的使臣!”

  “我管什么使臣不使臣,卡萨兰,那不也是我们的粮仓嘛。”贼首大声嘲笑,喽罗们也一致起哄。

  听到这番话,不少护卫都面‘色’不豫。

  “兄弟们,上!”盯着队伍里的‘女’‘性’,贼首用力一挥手,众盗匪狂嚎着涌上。

  西城的护卫先动手,只慢了半拍,芙米蓄势已久的光箭雨就落在盗贼头上——对付这些小贼,可不用顾全大局。

  “有魔法师!”众喽罗纷纷惊喊,有点退缩不前。贼首拉开嗓‘门’鼓劲:“干掉那个放烟火的小妞!”

  “哦——”

  盗贼们装备‘精’良,简直让人以为是正规军,但毕竟是乌合之众,被‘精’锐的中城士兵如砍瓜切菜地宰杀。法师也适时释放单体魔法,这种‘混’战,不能大面积杀伤。

  情势一面倒时,变生肘腋:四名看似普普通通的盗贼活鱼般从刀枪剑林滑了进去,同时四朵血‘花’绽开。余人大惊,三名祭司加固防御,凯文和德安使用瞬发技巧发‘射’魔法飞弹,六个弓箭手齐‘射’羽箭。

  刺客的身法奇快无比,两人在空中旋转躲开飞箭和魔法攻击,另两人伏低身子,几乎平贴地面地窜出,只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就闪进了内圈!

  轰一声巨响,结界破裂。

  吉西安毫不迟疑地卡位,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团员施加小型护圈。刺客的速度如此之快,短时间内绝对无法逮住他们,那只有将牺牲降到最低。

  肖恩策马挡在史列兰和杨阳面前,光剑挥出雪亮的银芒。两名刺客主动缠住他,另外两个加速飞掠,一左一右靠近目标,咔嚓砍断了马‘腿’。

  史列兰抱着杨阳向后倒飞,手腕毫无预兆地一翻,光华暴涨,在半空拉出一个银亮的扇面,撕裂刺客的躯体。没有沾上半滴鲜血,黑‘色’的身影如滑翔的猎鹰扑向另一人。

  “史列兰,你不是说不再杀人!”杨阳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怜自己奄奄一息还要当保险栓。他杀盗贼不要紧,就怕他失控,不分敌我地屠戮。

  “哦?我说过这种话吗?”长剑消失,以细微的动作闪过敌人的长刀和匕首,白皙优美的大手从刁钻的角度切入,牢牢扣住对方的咽喉。

  被抓住要害的刹那,刺客只觉浑身僵麻,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他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触发深埋在脑中的自杀咒文。

  “嗯…暗示啊,人类总是会发明出有趣的玩意儿。”

  另一头,肖恩也解决了两名刺客,担心地奔近。暗黑神却没有回应他的慰问,擦肩而过,两指宽的细长剑再度成型,不偏不倚地贯穿两具尸体。

  “你……!”左近的人们都是一愕。黑发神祗缓慢而优雅地拔出剑,让血珠顺着明亮的剑脊无声滴落,微笑道:“尸爆术可是很麻烦的东西。”

  这把剑的造型也很特别,刃长而弯曲,立起来到他的肩膀;护手呈弓形,是温润的银‘色’;剑身外围竟然是透明的,中央一条细线却漆黑如夜。‘抽’动间,狭长的锋刃闪烁着月‘色’般冷‘艳’的光弧。

  见势不妙,幸存的盗贼连忙逃跑。护卫们也没有追,尽管那四人十分可疑,但想来这帮盗贼也不知情,何况他们有任务在身,对附近的环境又不熟悉。

  刺客身上不可能有标记,检查就没有必要;而且衣服常常有毒,又喜欢搞自爆,吉西安本来要亲自处理,却被意外抢先,当下疑‘惑’地端详对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平常的史列兰美归美,却像小孩子一样,欠缺令人心动神往的光彩。而此刻的他,凤目飞扬流转,只一眼就足以勾魂夺魄。

  “你…你是谁?”杨阳直接问出众人心里的问题。‘混’‘乱’神含笑不语,收剑按住她的额心,挑了挑眉:“原来是诅咒。”

  “诅咒!?”芙米踏前一步,“是什么诅咒?为什么查不出来?净化也无效?”

  “因为她不是受术者,只是被牵累而已。诅咒的名字……好象是[附骨之牙]。”

  芙米沉‘吟’片刻,转向吉西安:“这个诅咒我能解,不如你派一小队人马保护我,我先去帮维烈宰相治疗,满愿师小姐就能好起来了。”

  “这——”吉西安还没回答,渥凯表示反对:“不妥,这里过去还是有危险。人数分散的话,也会引来更多的盗贼。”吉西安想了想,靠近杨阳,柔声道:“还有大概一天半的路程,你撑得住吗?”

  “可以。”杨阳朝他勉力一笑。

  “好,收拾一下,出发!”

  死了四个同伴,大家的心情多少有点低落。骑上备用马匹,黑发神祗察觉怀里的人毫不松懈的目光,忍俊不禁:“别紧张,我一会儿就进去,只是给你个忠告:以后尽量别让他生气,让他喝酒。我能出来的次数有限,还要省着用。”

  “你到底是谁?”杨阳越发肯定他不是史列兰,却奇异的并不害怕。那双清亮幽凝的黑眸笑意满满,包含着亲近和好奇。

  周围的人也拉长耳朵听他们说话。

  “呵呵,你猜呢?”

  怎么这样!杨阳哭笑不得,突然感到背后灌入一丝丝暖流,稍稍抚平了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咒术。

  “你体内的东西真有趣。”出尘绝‘艳’的脸庞俯低,令杨阳屏息,“居然能抗拒我的力量。”

  “你……你……”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哑了,杨阳干咳两声,面红耳赤地低吼,“离我远点啦!”老天!为什么一样的脸,魅力会差这么多?

  没有介意她的排斥,暗黑神依旧笑眯眯:“打个商量,那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借我挖出来看看好不好?我会原封不动地帮你装回去。”

  “挖出来我就死了!”

  “唉。”遗憾地后仰,仿佛想起什么,黑发青年又闪电般欺近,“对了,时旅者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杨阳愕然:“时旅者?谁?”

  “嗯…还没认识吗,那紫‘色’眼睛的酷哥呢?”

  紫‘色’眼睛?“你是说诺因?他在米亚古要塞啊。”果然不是史列兰。

  “唔,那么时机不远了。”轻松的笑颜划过一缕沉重。杨阳正要理清这团‘混’‘乱’,忽觉身体一轻,所有的异常消失无踪,冲口道:“不痛了!”

  “真的!?”听得一头雾水的众人喜出望外。

  “似乎有人解开了诅咒,那么我功成身退了。”暗黑神收回手,阖眼的前一刻,被拽住鬓发。

  “你是谁?”执着地凝视他,杨阳第三次重复。

  弯弯的笑眼眯起,眸中是无限清晰的‘洞’察,和无比悠远的睿智,深邃而空灵。

  “我只是一片残渣而已。”

  眨了眨眼,史列兰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杨阳,出了什么事?”默然半晌,杨阳回以温柔的笑靥:“没事,你回来就好。”

  ※※※

  因为维烈还没恢复,由迎宾团的副团长林菲克接待使者一行。

  互相礼貌地寒暄后,他不着痕迹地打量来客。队伍里最引人注目的是资料上最为神秘,美得令人难以置信是凡人的黑发青年;他右手边是一个脸有病容的少‘女’,挂着和自家宰相神似,温雅清和的浅笑,应该就是满愿师杨阳;左首的棕发青年身穿象牙白的军装,明朗的俊容上是一双灵动有神的琥珀‘色’眸子,让人一见就萌生好感,正是西城全体的大恩人,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而为首的宫廷术士长一袭米‘色’丝袍,法杖系在腰间,笑容有度,谈吐优雅,举止洗练,进退合宜,堪称完美的使臣。

  护卫看起来身手都不弱,容貌也在水准之上——这是出使的重要条件,总要让人看着舒心。第一印象好,‘交’涉起来就能事半功倍。

  “听闻各位半途遭到贼人袭击,幸好平安无恙。”西城不讲究礼仪,林菲克虽然用辞文雅,也没什么累赘的修饰,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引进大厅。这栋建筑是当地的总督府,取材简单,然而占地宽广,别有一股泱泱大气。

  “托福。”吉西安得体地笑道,“据说维烈宰相突然抱病,请问他还好吗?”于公,和维烈洽谈更有效;于‘私’,他也十分担心这个朋友。杨阳和肖恩更是急得快跳出来。

  “咳,老实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诅咒,好在伊莉娜小姐懂得白魔法。”

  伊莉娜?吉西安一愣。这时,昭霆手指与大厅相连的长廊,叫道:“佛利特!”

  来的正是原本住在红石山脉,和师兄妹三人算是老邻居的矮人。模样也和以前一样,‘乱’糟糟的胡须,粗壮的身材。

  杨阳和耶拉姆也惊呼出声,迎了上去:“佛利特,你怎么在这里?”

  “!别提了!我差点被淹死!”语焉不详地咒骂,矮人注视黑发少‘女’,眼神了然,“别难过,我们一定会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

  杨阳凄然一笑。时至今日,听到神官的名字,她依然会感到揪心的痛。史列兰担忧地拥紧她。佛利特瞪大眼,满脸震惊。矮人的能力让他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你好。”误会了他眼光的含义,乖宝宝弯腰行礼,更令佛利特看傻了眼。

  “喂喂,什么淹死啊?”昭霆好奇心旺盛,追问道。佛利特瞪目:“地下河啦!把矿区淹了,害我们差点死翘!最重要的,那些宝贵的矿石也泡汤了!”说着,捶‘胸’顿足,憾恨不已。肖恩也过来和酒友套近乎:“哦,可能是丰饶之风的影响。”

  “那就是你的错!”佛利特拔出板斧追杀他。林菲克急忙劝阻:“别这样,佛利特大师,肖恩先生是我城的大恩人。”昭霆咧嘴嘲笑:“你还大师啊?”佛利特转过头劈她,耶拉姆连拖带扯地拉开。使节团的其他人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出闹剧。

  幸而林菲克及时记起自己的职责,为双方介绍。吉西安强忍矮人不知节制的拍打,扮出笑脸:“很荣幸认识您。”

  “哈哈哈,别客气!你既然是这帮小家伙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佛利特,其他人没事吧?”杨阳‘插’口。佛利特点点头:“都没事,是一个叫伊莉娜的小‘女’娃救了我们。”

  话音刚落,一扇房‘门’打开,亭亭走出一道纤影。水绿的长裙,金褐‘色’的秀发,娇‘艳’的容貌,体态优美,举手投足气质动人。吉西安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心中刹时清明:烧成灰烬的火刑架,柳轩风的获救……

  “久违,伊莉娜小姐。”他无懈可击地微笑,行绅士礼。伊莉娜也噙着温顺的笑‘花’,提起裙角:“哪里,以前多‘蒙’你们照顾。”

  “照顾你的是殿下。”吉西安摇头,遥想主君喷火的样子,“他会被你气疯。”

  “哎呀,哪有这么夸张。”伊莉娜狡黠地笑了。余人嗅出暗‘潮’汹涌的气氛,却不明内情,只好干站着。

  “我代城主大人欢迎各位贵客。”伊莉娜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你们是来探望维烈的吧,跟我来。”

  “维烈怎么样?”肖恩急切地问。伊莉娜叹道:“不太好,诅咒是解开了,却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体质又差,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现在也没清醒。”闻言,杨阳等人忧心如焚。

  大部分成员自觉地停步,由林菲克另外招待。只有杨阳、史列兰、肖恩、吉西安、昭霆、耶拉姆、佛利特和伊莉娜走了进去,芙米祭司长也基于医师考量留下。

  这是间简朴的客房,弥漫着窗外传来的荷叶清香。病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发丝铺展在洁白的枕上,被阳光染上温暖的薄金。

  “维烈!”杨阳和肖恩抢到‘床’前。魔界宰相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情况不好。

  “处理得很完美。”芙米检查了一下,由衷赞赏。昭霆抗议:“可是他看起来很糟啊!”芙米白了她一眼:“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该做的医师都做了。”

  “这病恹恹的小子就是你老爸?长得倒‘挺’像的。”佛利特比对父‘女’俩,大咧咧地评价。杨阳苦笑,坐在‘床’边,细心地掖好被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深有体会,那种好象连骨髓也‘抽’疼,无法形容的痛楚——到底是谁对他下如此残忍的诅咒!?

  耶拉姆问道:“有什么后遗症?”回答的是肖恩:“‘精’神会很难集中,视力下降,不定时晕旋,大概要一年以上才能痊愈。”昭霆咋舌:“哪个‘混’蛋把他害成这样?”这可没人答得出了,伊莉娜道:“施法的可能是他认识的人。”特大号爆弹,众人吃惊地瞪着她。

  “你们看。”白嫩的柔荑摊开,‘露’出一枚焦黑的颗粒,“我从他的‘胸’口找到这粒[种子],这是咒术的媒介,埋了好几个月了,一般敌人很难在那个位置搞鬼吧?”

  随着清脆的‘女’声,肖恩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那是在船上,他按住友人的‘胸’口……

  “是我。”比刚刚更惊爆的炸弹投了下来。

  “肖恩!?”

  棕发青年面无人‘色’地道:“席恩用我的身体……”知情的人们恍然大悟,叹气的叹气切齿的切齿。肖恩一个箭步抢过媒介,念起咒文。明白他要做什么,伊莉娜闲闲地道:“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人的手法真是很高明。”

  “你们在说谁?”吉西安忍不住发问。昭霆用嫌恶的语气,滔滔不绝地控诉圣贤者的极恶罪行。听罢,佛利特险些把胡子揪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类啊!”

  在场的人类都很没面子。试了几次没有效果,肖恩颓丧地垂下肩膀,神情懊恼而自责。杨阳自认倒霉地拍拍他:“别在意,不是你的错。”唉,她早该想到的。

  “咳嗯,这件事姑且不谈。”吉西安敷衍过去,看向还在昏睡的友人,“恐怕我们得把他抬到首府去了。”伊莉娜从善如流:“我叫人准备大车。”听出她在西城的地位不低,吉西安暗暗留心。

  史列兰蓦地抬起头,道:“有个非常强大的生命在接近。”余人正错愕间,隐隐听见马匹惊慌的嘶鸣,人的喊叫,两扇落地窗像被强风吹拂般震颤。不多时,一名守卫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龙……龙……”

  “什么!?”一室惊讶。

  “是龙!说要见杨阳小姐!”深吸一口气,守卫总算流畅地说清楚。不愧是西城的战士,受到如斯惊吓还能很快回神。

  杨阳浮起某个预感,绽放出夺目的喜‘色’,匆匆奔出房间。

  ‘门’前的广场上,总督府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包围住两个年轻男子,却不见龙的踪影。

  “扎姆卡特!月!”认出阔别数月的同伴,杨阳欣喜地唤道。

  “哟,又见面了。”血龙王笑得嚣张跋扈,扬手招呼,红发在阳光下明亮如火焰。身畔的黑发青年温文尔雅,冷静的青瞳微微化开柔和的涟漪:“好久不见。”

  ※※※

  创世历1038年星之月(八月)1日,对卡萨兰满愿师杨阳而言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

  也许是受到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维烈醒了过来,一醒就沐浴了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

  “太没用了!真是太没用了!瞧你这副焉样,简直丢尽我的脸面!一想到曾经和你共用一具身体,我就感到耻辱!比人类的‘女’人还脆弱!中了诅咒不会咬回来啊?居然一下子就晕了!以前也是,动不动被暗算,一点警觉心和防御力都没有!迟钝!低能!废柴!”

  堂堂魔界宰相缩着脖子挨批,求助的眼光‘乱’瞟,但是其他人不是觉得此言深得我心,就是被龙威所慑不敢帮忙说话,最后还是杨阳打圆场:“好了好了,放过他吧,他还病着呢。”

  “哼!”扎姆卡特余怒未休地哼了声。维烈吁了口长气,朝众人绽开腼腆的笑容:“大家都来了?抱歉我这么不体面的模样。”

  “没错!你让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你昏过去的样子!”昭霆也忍不住数落,“想你在降魔战争多威风啊,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至少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

  “呃——”又被倒打一耙,维烈不知所措地傻住。这回连杨阳也不帮他:“维烈,不是我说你,你实在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即使是不死之身,受伤还是会痛的啊,我们看着也难受。”维烈受教地低下头:“对不起。”

  “光对不起有什么用!要吸取教训!”昭霆吼得高八度。耶拉姆附和:“对,这次杨阳也因为你差点痛死。”维烈大惊失‘色’,拉过‘女’儿,慌张地上下检视:“杨阳……”

  “没事啦。”摆摆手,杨阳刻意加重语气,“不过再来一次我说不定真的会嗝毙。”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切断感应。”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阳气极。余人唾弃地鄙视那个搞不清楚重点的男人。月淡淡地道:“索‘性’我们给他加防御得了。”

  他一说话,维烈就脸红。扎姆卡特警惕地察觉,将情人护在身后:“你想干嘛?别对月有非分之想,他是我的!”

  “我……我……”维烈更加无地自容,嗫嚅道,“对不起。”

  对了,他们共享爱情。看到这一幕,杨阳等人相继抹汗。

  “维烈是吗?”吉西安讶道。芙米和伊莉娜也惊诧至极。维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别这样摇,你的头会晕。”两位医师提醒。还没说完维烈就晕乎乎地倒向一边。杨阳连忙扶住,叹道:“简单的说,就是一个由错误衍生出的不幸。”堪称异世界同人‘女’表率的祭司长不满地道:“太‘抽’象了,你可以直说是三角恋。”

  “不是三角恋!”维烈哀号,声音要多凄厉有多凄厉。

  安抚地拍拍他,杨阳简述前因后果,听得三人唏嘘不已。

  吉西安无限同情地注视友人:“你真是多灾多难啊。”维烈苦笑不语。昭霆叉腰道:“很多是他自找的,像这次,他事先做好防范措施就什么事也没有,还连累阳陪他一起受罪!”

  “真正连累他的是我。”肖恩‘插’口,脸上是压抑的薄怒,“维烈,你说贝姆特和轩风‘交’给你,结果你却没照顾好自己!”维烈一窒:“呃,对…对不……”

  “算了,这次是我害了你,我会想办法。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得手?高等魔族不是都有防护罩吗?”

  “那个啊,我怕人起疑撤掉了。”

  “现在没必要了,张起来!”

  “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昭霆搓搓臂膀,寒‘毛’直竖。佛利特把斧头挥得呼呼作响:“他敢出来,我劈了他!”杨阳摇头:“席恩的‘性’格应该是属于谋定而后动的类型。”

  “胆小鬼!”矮人和棕发少‘女’齐声骂道。肖恩微微皱眉,哪怕兄长罪行累累不容宽恕,他也不喜欢听人骂他。月同样不以为然,指着肖恩:“法师就应该有这种‘精’神,这四不象才是异类。”

  “你还帮他!”

  “我不是帮他,是实话实说。”

  “那个,大家不要吵。”维烈习惯‘性’地当和事佬,眼望友人,“肖恩,你别自责,我想他是针对我。”众人一致反问:“针对你?”

  “嗯,那时候,我逮住他以后,开始是把他关在冥王给我的水晶球里,但他屡屡试图脱困,我就对他施加了‘精’神刑罚,让他没空打歪主意,所以他肯定很恨我。”

  “哇啊~~~你折磨了他一千年!?”昭霆听得张大嘴合不拢来,一脸“原来你是潜意识虐待狂”的表情。余人也用全新的目光膜拜魔界宰相,之前的老实人印象。

  “……维烈,你不该这么对他。”肖恩艰难地吐字,他原以为好友只是关押了兄长。这次维烈却没有道歉,执拗地道:“我没做错,他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当然要报复回来。”

  “但是你……”

  “是!我也曾经对你很过分!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我还是气不过!”维烈难得‘激’动地大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算了,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用。”不忍心再责怪友人,肖恩咽下这枚苦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按住对方的前额,“维烈,不要动。”

  虽然兄长的‘性’子已经扭曲得不堪,但有些特质不会变:席恩非常记仇,而且有仇必报,那么他对维烈的报复绝对不止这种程度。何况被折磨千年,谁都不会善罢甘休。

  凝神感知了好半晌,肖恩终于找到另一颗埋藏得极深的[种子]。

  这个方向……是东方!

  大喜之下,他不假思索地念出空间连接的咒语:“用不灭的地火焚尽叹息之壁,让流动的冰岚解开封印之锁,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请遵循自古以来传承的诺言,违背从未更改的命运星辰,斩断虚无缥缈的因果律之索,为我打开真与幻‘交’界的‘门’扉,穿梭过去与未来,‘交’错刹那与永恒——时空之‘门’!”

  随着法术的完成,黑发青年身后渐渐浮现出‘门’的轮廓,看不见对面的情景,极光般瑰丽的光辉遮蔽了视野。杨阳等人僵在当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月暗骂肖恩卤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做好充分的部署,害他只来得及准备一个[风界缚锁]。其他几位法师反应也不慢:吉西安举起法杖,一个由关键语触发的六芒束缚阵展开,然后是确保安全的[绿‘色’之守护];芙米双手合抱,一个[眩光术]和一个[定身术]蓄势待发;伊莉娜手指疾划,水蓝的‘波’动‘混’合跳跃的闪电出现,是[‘激’流锁链]和[狂雷暴袭]。

  “席恩!”肖恩伸出手,穿过闪耀的‘门’扉,准确地抓住目标。

  另一头,正向海‘精’灵王子献殷勤的‘侍’‘女’们纷纷惊呼,眼睁睁看着他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左肘以下没入那道光之‘门’!

  杨阳等人惊得呆了。那只手,白皙莹润,秀雅纤细,优美得宛如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雪白的宽袖缀着淡紫‘花’纹,更衬得‘精’致典雅。

  说来繁复,其实不过是惊鸿一瞥的景象。被突袭的一刹那,席恩就想通原因,冷静地拟妥作战计划。

  食指和拇指扣起,非常简单的手诀,法术也很简单——[扰‘乱’术]。

  糟!四名法师脑中同时闪过相同的认知。下一秒,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房间。

  时空魔法会扭曲附近的‘精’灵力场,因为肖恩使用的是定向空间‘门’,又是用物理力量拉扯,才能勉强施法,但还是很不稳定,这么稍微一搅动,元素粒子自然全部紊‘乱’,准备好的魔法统统失效。

  包括肖恩在内,众人跌得灰头土脸。同一刻,一只血红的触角从莹白的指尖冒出,转眼笼罩了大半个天‘花’板。十足六目的可怕异形,张牙舞爪地咆哮着,‘欲’撕裂底下鲜活的猎物。

  极美与极丑,如此奇异地并存,仿佛实体化的噩梦,再次冲击了每个人。

  “湮灭!”

  “爆炎!”

  史列兰和扎姆卡特不约而同地出手,他们都不用通过玛那‘精’灵施法,咒文只是方便控制。黑雾夺走了妖兽的生气,鲜红的火焰则包裹住它。

  膨胀的光块炸开,伴随着绿‘色’的血雨,在人体和地面烧灼出冒烟的小‘洞’。芙米急忙爬起,施展群体治疗术。

  没有恋战,美如雕刻的大手迅速没入光幕。顾不得尚未治好的毒伤,肖恩连滚带爬地抢上。

  “席恩——”

  他曾无数次地梦见分离之刻。在悬崖上,孪生兄长推开他,留下清朗的浅笑,一字一字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蛮荒之地]的护卫们不得不改观。而对着恩人亲切的笑脸,某神美美的面容,一些顽固份子也没法摆脸‘色’。

  说实话,这次结盟双方都不怎么情愿,是时势所趋。

  既然两位城主都能认清情势,又有足够的威望让底下服从,‘交’涉起来就容易得多,无非争取最大利益而已。而这方面贝姆特显然不是吉西安的对手,西城也没有专‘门’的外‘交’人员,只有退让的份。

  幸好吉西安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言谈也控制在不会让对方不快的范围里,在场又有维烈周旋调和,总算顺利将书面文件签定下来。

  对这个结果,最高兴的是三位满愿师,‘私’下碰杯庆祝。

  当晚,抵挡不了昭霆和轩风的联手攻击,杨阳战略‘性’撤退,逃出浴室。等在外面的史列兰自动跟上,一目了然的护卫身份令周围石化的众人更加呆若木‘鸡’。

  杨阳暗暗叹气,自从史列兰成为她的保镖后,她看得最多的就是这种静态风景。只有诺因例外,依然横冲直撞的他是唯一的动态人物。

  说到诺因,还真有点想他。那个人固然脾气坏个‘性’差,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神经又粗大坚强,很多烦恼在他眼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加上志趣相投,实在是个没得挑的朋友。

  不知不觉走到中庭,四下无人,杨阳放松地吁了口气。基于安全考量,他们住在宰相府。这是栋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很符合主人的形象。

  “谁?”史列兰突然喝问,回应他的是一阵振翅声。一只白羽青尾的大鸟飞出‘花’丛,很快没入夜空。

  “哦,是你们啊。”宫廷术士长撤消防御结界,随着‘精’妙的手势,白金的短发‘荡’起潋滟的流光。杨阳好奇地问道:“那个是传讯鸟吗?”

  “是啊,结盟成功了,总要跟殿下报个喜。”吉西安的目光同样停驻在暗黑神脸上,不过他的反应和常人不同,“啧啧,史列兰,你会找不到老婆。”他让所有的‘女’人失去立场。

  “你不也是!”杨阳斜睨他:!

  “一位合格的男士是不会被套牢的。”吉西安悠闲地整理襟口,微小的动作也电力十足。可惜杨阳因为见过的帅哥太多,已经免疫了:“什么歪理。”

  “这是男人的真理。”

  “好吧,好吧,尊敬的[名‘花’终结者]。”无奈地喊出对方闻名遐迩的称号之一,杨阳浮起郑重之情,“我问你件事,为什么维烈叫你‘弗雷德’?”吉西安眼底寒芒一闪,不为所动地笑道:“这个你应该问维烈吧。”

  真是超级不坦率的男人!杨阳挫败地瞪他,心知不往他的心上踢一脚,他连个手套也不会脱下:“那你对轩风是什么想法?”

  这一回,吉西安眯了下眼,然后徐徐笑了。‘迷’人的微笑,风流倜傥。

  “这么明显吗?没错,我想追她。”

  没料到他竟然会承认,杨阳一愣。吉西安耸了耸肩:“可惜,她是佣兵王的‘女’人,我再怎么无法无天,在眼下的时机也只好安分点。”杨阳的眼神变得冷洌:“你的意思是,只把她当作的对象?”

  “啊,请放心,我不会强迫任何一位美丽的小姐,不过你情我愿的话……喂喂!”吉西安敏捷地闪过对方的飞‘腿’,差点男‘性’生涯不保。

  “你根本不是,是个大笨蛋!”收回脚,杨阳气冲冲地离开。颔首为礼,史列兰紧跟其后。

  目送两人的背影,吉西安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沉,随即摇摇头,咕哝道:“‘女’人……”

  转过身,他朝反方向走去。

  ※※※

  本想找个顺眼的‘侍’‘女’共度甜美良宵,却在经过二楼‘露’台时驻足。魔界宰相捧书独坐,身穿淡月‘色’的正服,鹅黄的腰带垂地,虽然是夏天,领口却高束,衬出主人端严稳重的气质,乌黑的长发似乎刚洗过,湿润地披散在肩背上。

  反应过来时,吉西安已经用浮空术翻过栏杆,劈头骂道:“身体这么差,居然还跑出来吹风,快给我滚进去!”言语粗俗,毫无绅士风范。

  “啊,弗雷德。”维烈笑开怀,却在看清的刹那,转为担忧,“你怎么了?有心事。”

  吉西安一窒,几乎就要否定,掩饰的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维烈撑着扶手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往前冲,幸好被吉西安及时扶住。

  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路过的祭司长眼中。

  “厉害,六角恋。”由衷赞叹。

  第五角是西城城主。

  “怎么了,脚‘抽’筋了?”吉西安关怀地问。维烈尴尬地红了脸:“腰带被椅子卡住了。”

  “你还是这么笨手笨脚。”无比自然地教训,吉西安帮他‘弄’开,两人并肩走进室内,让等着看好戏的同人‘女’遗憾不已。

  亲手调了杯姜糖水,递给年轻的客人,维烈意有所指地笑道:“我是不是打扰了你的好事?”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很有心情。”‘交’叠起双‘腿’,吉西安喝了口淡黄‘色’的饮料,意外的合口味。他经常偷偷调来喝,却总是达不到“记忆中”的美味。

  直觉地没有深想,他放下杯子,只觉莫名的烦躁。维烈也没有开口,慢慢喝着放了柠檬的红茶,‘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靥,周身弥漫的静谧气息渐渐舒缓了空气中的张力与躁意。

  “维烈,我很笨吗?”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吉西安放弃了挣扎,在明明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暖里沉醉。

  “你笨?”维烈惊讶地反问,失笑,“你笨,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他才是真正的笨蛋。

  “可是,有人说我笨。”

  没有询问是谁,维烈了然地微笑:“如果不是意识到什么,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话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说说看吗?”吉西安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良久,才吐出闷闷的声音:“我讨厌‘女’人。”

  维烈一颤,连同抚上他发梢的手。

  “这种生物又‘花’心又虚荣,一无可取之处,偏偏我还是喜欢上一个‘女’人,我讨厌这种感觉。”

  怎么会产生这种偏见!?维烈听得张口结舌,风之幽鬼可没有厌‘女’症。却见对方绷起身体,语气透出肃杀:“你也知道吧,那‘女’人…我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了父亲。”

  ……原来如此。

  [为什么妈妈她们还不回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不是的,不是的。]同样在心里担惊受怕的他哽咽道,[他们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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