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三)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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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破灭的局势(节三)

  杂草间满是嗡嗡低鸣的蚊虫,一只蜈蚣探头探脑地爬上丝绸裙摆,被急剧并拢的双‘腿’颠了下来。

  讨厌!讨厌死了!!

  抱紧膝盖,尽量缩成一团,北城的失业满愿师低声啜泣。

  见状,快步赶回营地的蓝龙骑士轻不可闻地叹息,递给她一包干粮:“吃吧。”

  看也不看,邱玲直接挥开:“我不吃!”‘露’琦雅也有些动怒:“不吃就不吃。”说着,将她丢上龙背。

  飞龙无法长途飞行,进食和休息也必须满足,因此飞了近两天,她们才离开北城境内。再加上有个不合作的‘肉’票,一路挣扎不休,骂声不绝。

  “放我下去!你这强盗,土匪!”

  “省点力气吧。”虽然存心要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妮子尝尝苦头,但邱玲的倔气超出了‘露’琦雅的预计,两天来硬是连口水也没喝,强灌还吐出来,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拜托你,吃一点吧。”当晚,‘露’琦雅不得不认输,低头央求。

  邱玲绷着脸不语,实际上,她是快支持不住了,但她还是做最后的坚持:“让我回去。”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陪在史汀老师身边!”邱玲用沙哑的声音大喊,眼中珠泪盈然,“还有冰宿,罗兰城主!”‘露’琦雅抿了抿‘唇’:“即使我说他们是侵略者,你也不会信吧。”

  “在你们看来是侵略没错。”邱玲却承认了,嘴角泛起冷笑,“所以你们宁愿拥戴伯都那个杀害米利亚坦伯伯的凶手,那些除了‘花’天酒地什么也不会的王子。”‘露’琦雅一时无言以对。

  “你们只要血统,不要其他,哪怕他们为了城主的位子争得头破血流,把百姓搅得民不聊生,也不要紧。”

  “可是,你也说了,这是侵略。是侵略,就不可原谅。”‘露’琦雅深深吸气,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少‘女’,“罗兰城主是有能力,会把埃特拉治理得很好,但是埃特拉会被并入他的版图,丧失主权!”

  “主权总会丧失的。”邱玲有气无力地道,“别忘了拉克西丝陛下。”

  “……”

  “或者你说你们会归顺,那又有什么区别?民众不管上面坐的是谁,只要安居乐业——罗兰城主杀害平民了吗?”

  ‘露’琦雅震惊得全身僵硬,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半晌,默默递出水壶。邱玲呜咽着喝了几口,眼泪扑簌簌落下:“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眼光衡量你们,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换作我的国家被侵略,我也不会妥协。可是,这一切本来就和我无关啊!我只想和史汀老师在一起……”

  “我不会送你回去。”‘露’琦雅用冷硬的口‘吻’道,掩饰内心的动摇——她自己何尝不想那个人,“你回去只会被利用,不是当傀儡就是威胁史汀大人。”

  “罗兰城主才不会这么卑鄙!”

  唉,刚夸她聪明,这会儿又笨起来。‘露’琦雅叹了口气,突然拔出背上的龙枪,转向不安挣动的坐骑:“怎么了,百榭?”

  答案很快从上方出现,一股猛烈的气流刮得野草纷飞,缀满繁星的夜空下,一头火红的巨龙昂首飞近,形象威猛无匹。

  五爪龙!还有人骑!‘露’琦雅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同于飞龙,五爪龙是真正意义的龙族,只有极少数英雄人物能驾驭,还是在能人辈出的古代,现今早已绝种,连龙将也只能驯服四爪龙。

  一个温和的中‘性’嗓音洒落:“是蓝龙骑士‘露’琦雅小姐和邱玲吗?”

  “没错,尊驾是?”感觉来人没有恶意,‘露’琦雅稍稍放松戒备。邱玲踉跄站起,脸‘色’‘阴’晴不定。

  “太好了!”骑手欣喜地催促,“萨姆,下去吧,别摆架子了。”红龙哼了一声,这才大摇大摆地降落。

  跳下地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冒险家的利落打扮,腰悬法杖,肩背弓箭,黑眸深邃如夜,‘唇’畔的笑意充满亲和力。身后跟着一个罩斗篷的青年,举手投足,散发出纯净脱俗的气质。

  邱玲瞪大眼,扑了过去:“杨阳!”‘露’琦雅一呆:“您是…卡萨兰的满愿师杨阳小姐?”

  “如假包换,上次多谢你。”轻拍怀里的同学,杨阳绽开感‘激’的笑容。‘露’琦雅愣了愣:“您是说穆伦府那次?”原来那帮冒险家是……

  “对,差点就被红龙骑士捅成稀巴烂了。”

  “你也见过那个变态大坏蛋?”邱玲抬起头。杨阳笑了:“嗯,我对他是没什么好感,不过我也不想说死者的坏话。”‘露’琦雅瞥了眼已变形的萨姆:“您怎么会——”

  “哦,是萨姆感到这位蓝龙先生的气息,我才找到你们。”杨阳微笑行礼,眉间和煦如阳,“我是特地来接你和小玲,请务必让我尽地主之谊。”

  几句简短的对话,蓝龙骑士就对眼前的少‘女’萌生出欣赏之情。她没有伊维尔伦满愿师那样机敏练达的智慧,却沉着稳重,别有一种令人信赖亲近的气度魅力。

  比较自家的满愿师,真是……唉。

  “迎接?”邱玲皱眉,退开几步,“你跟她是一伙的?”

  “一伙?”杨阳眨眨眼,脸上闪过了然,“哈哈,我和‘露’琦雅小姐可没有事先约好。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有准备吧。”邱玲这才释怀,正要控诉‘露’琦雅的暴行,一阵怪异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念头。

  “哎呀呀,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露’琦雅小姐,竟然没喂饱我们的小妹妹,害这么可爱的小脸都瘦了。”杨阳活像登徒子地抚‘摸’邱玲红通通的脸蛋。‘露’琦雅尴尬地道:“对不起。”

  “没事,反正不急,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如何?”杨阳也猜出邱玲饿肚子的原因,没有真的责难。

  “客随主意。”

  杨阳拍拍同伴:“史列兰,把包给我。”暗黑神依言卸下空间包。邱玲和‘露’琦雅好奇地打量他:“这位是——”

  “你们好,我叫史列兰。”遵循杨阳的吩咐,史列兰没有脱下兜帽。但光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达成震撼效果。杨阳略带苦笑地解释:“他是我的朋友,长得有点…不好见人,请原谅。”

  “没关系,没关系。”两人表示体谅,尤其是‘露’琦雅。

  先拿出一份营养便餐让邱玲垫饥,杨阳再开始生火搭帐篷,一力包办了‘露’营的事务。‘露’琦雅想帮忙却‘插’不上手,至于史列兰和邱玲根本不用指望。

  萨姆已经吃过包里的龙之息,还是抓了只野猪当夜宵。杨阳的烧烤手艺得自肖恩真传,绝对没话说。

  这里靠近中部,往北约四百公里是魔兽和瘟疫肆虐的北三省,向南飞行一天半就是首府里那。

  杨阳煮了一锅浓香四溢的野菜菌菇汤,一壶咖啡和几只烘番薯,还有夹火‘腿’和煎蛋的培根,新鲜美味,难以置信是干粮。

  “好好吃哦。”喝了口热乎乎的汤,邱玲感动得潸然泪下。杨阳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这个显然娇生惯养的同学当成继昭霆之后第二个需要照顾的“妹妹”,同时不忘招呼另一个人:“‘露’琦雅小姐,别客气,多吃点。”

  “嗯。”蓝龙骑士依然戴着半边面具,和半遮着脸的史列兰像得引人发噱。

  邱玲不时偷瞄他,帽檐下的鼻梁端正,‘唇’形完美得不可思议,优雅的下颌轮廓宛如大理石雕刻,捧杯的手指修长莹润——这样一个美男子,居然毁容了!?

  这么说,‘露’琦雅也是……她看向同伴,心中的不满和敌意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杨阳,我想回史汀老师身边。”一吃饱,邱玲就可怜巴巴地哀求。杨阳回以温和的眼神:“这个嘛,北城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留在那儿,只会被利用,给赛因先生添麻烦。虽然来中城,也会被罗兰城主当作出兵的借口。”‘露’琦雅微微变‘色’。邱玲愤然提高嗓‘门’:“连你也说罗兰城主的坏话!”

  “你和他‘交’往的时间的确比我长,不过我有自信比你更清楚他的为人。”杨阳语调一沉,“我不是说他坏,他是个有为的统治者,所以必然有冷酷的一面。”邱玲一窒,沉默片刻,小声道:“你认识他吗?”

  “有过数面之缘,最初我觉得他是个和善的人,后来我对他敬而远之,我还曾经恨过他。”

  “啊——东城说你暗杀罗兰城主,难道!”

  “嗯,因为我以为他害死了我的心上人。”杨阳淡淡地道,漠然的语调掩不住深处的凄凉。邱玲张口结舌,无法想像这个文雅沉静的同学会做出那样的事。‘露’琦雅略一思忖,道:“是史汀大人的师弟,您的师父?”杨阳点点头,史列兰担心地握住她的手。

  “对…对不起。”邱玲嗫嚅着道歉,满脸愧疚。杨阳勉强笑了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对我、对轩风、对冰宿、对朵琳姐姐都是那么好。”

  “对某些人好,也可以对某些人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须具备善与恶两面,将利益放在首位。”

  想起赛雷尔也曾经为了大局漠视轩风被处以火刑,邱玲无语。

  “好了,别想太多。”体谅她的心情,杨阳柔声道,“你穿裙子不方便旅行,这些天赶路想必也没有洗澡,我在帐篷里放了脸盆和衣服,你去洗吧。”邱玲转忧为喜:“好!”

  “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我们吗?”‘露’琦雅问道。杨阳为难地抠抠脸颊:“这个…我也不知道。史列兰,我写封信,你帮我寄给拉克西丝陛下。”临行前,诺因把姑姑的空间地址告诉了半身。

  迅速写好短信,杨阳一边封口一边道:“我想拉克西丝陛下会接纳你们,即使赶你们走,罗兰城主也会用别的借口。”‘露’琦雅如释重负。

  “我好了。”换上便服的邱玲探出头。

  “哦,累的话就睡吧。”

  邱玲早就哈欠连天,马上缩回去,推出一只装着脏衣服的脸盆。‘露’琦雅心下有气:“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这丫头真不懂事。邱玲困倦地爬出帐篷,她从小被家人保护得无微不至,连纸屑都没捡过,哪里知道怎么洗衣服,挤一挤,搓一搓,绞也不绞就以为洗好了,转身回去睡大头觉。

  ‘露’琦雅正要呵斥,杨阳摆摆手:“别这样,让她睡吧,她也很累了。”

  “唉。”无地自容。

  杨阳拿出皂角准备反工,史列兰横臂阻止:“我来。”长指一挥,湿衣轻飘飘地浮起,裹进一颗殷蓝的水球,翻滚了几圈,水珠连同污渍一并四下弹飞。

  “谢啦,史列兰。”杨阳接过洗干净的衣服。‘露’琦雅看得新奇不已,没想到有人会大材小用地用魔法洗衣服。

  “要不要再来一杯?”杨阳举起锡壶,笑如‘春’风。‘露’琦雅情不自禁地抱以笑容:“好的,谢谢。”这些天她忧心母城和赛雷尔,又要照顾邱玲,心力‘交’瘁,此刻终于松了口长气。

  “今晚放心睡,我这个朋友是优秀的法师,布了结界。有萨姆在,也没有怪物敢偷袭。”

  “您也是法师吗?”‘露’琦雅没漏看她腰间的法杖。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我是四不像,既是法师,也是弓箭手。”

  “邱玲小姐她,只会一点召唤术。”‘露’琦雅啜了口咖啡,香醇的味道在她嘴里化为苦涩,“请您帮我劝劝她,我的话她听不进去。如今的世道,她再不学着警惕点,实在不行。”

  “嗯,我能理解你的顾虑。”杨阳瞥了帐篷一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这样不也‘挺’好吗,无忧无虑,万事有我们顶着。”‘露’琦雅摇头:“你的想法和史汀大人一样,万一我们顶不住呢?”

  “没错,但真的到那一天,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力挽狂澜。”这回轮到‘露’琦雅哑口无言。

  “当然,必要的认识还是得有的,她也不笨,我会把我的经历告诉她,由她来判断。等见过拉克西丝陛下后,再带她去西境。诺因会妥善安置她,保证她脱胎换骨。”

  “咦?”‘露’琦雅不解。杨阳‘露’出无害的笑靥:“诺因他啊,从来不晓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也许这位满愿师并不如外表和蔼可亲。

  “宠爱不等于纵容。”杨阳敛起笑意,她的父亲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希望她幸福快乐,我们这些满愿师,大概只剩下她是干净的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她不能不能学着警惕,所以真相她要知道。至于责任,就‘交’给我们吧。”

  ‘露’琦雅轻轻颌首:“我明白了。”

  创世历1038年萤之月(七月)2日,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亲自在王宫前面的广场迎接,顺便把政治中枢搬下来。目前的局势,窝在上界只会束手束脚。

  两头龙降落的威势非同小可,一些大臣和仪仗队成员吓得脚软。

  “拉克西丝陛下,您风采依旧。”杨阳语出肺腑,行了个冒险家的礼仪。不少老臣暗骂粗鲁不文。

  “哦呵呵呵,小羊,你也很‘精’神啊,那个臭小子呢?”

  “他和您的记忆里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没有长进。”

  “没出息的东西。”拉克西丝咬牙切齿。吉西安笑眯眯地招呼:“这位面生的大哥是谁?还有两位美丽的小姐?”

  “‘露’琦雅。”蓝龙骑士对他的轻浮印象差到极点,冷冷地道。邱玲本想提起裙角行屈膝礼,瞄见身上穿的旅行装,连忙改成鞠躬,声如蚊呐:“我是埃特拉的满愿师邱玲。”

  虽然消息早就传开,群臣还是一片哗然。

  “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拉克西丝礼节周到地还礼,“两位不必拘礼,就把这里当成家,好好休息。”邱玲十分沮丧。‘露’琦雅感‘激’地致敬。

  拉克西丝用权杖指着史列兰,意思很明白。杨阳讶道:“诺因没告诉你们他是谁?”

  “没啊,殿下和陛下通话不是聊公事,就是吵架。”吉西安纳闷。众人汗颜。

  “这样啊,那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杨阳无奈地示意某神脱下兜帽。

  下一秒,除了她之外,全体石化。

  “他、他脸上没有疤!”回过神后,邱玲大叫。杨阳一怔:“是没有疤啊。”

  “那你怎么说——”邱玲和‘露’琦雅异口同声。

  “这张脸不好见人,不是吗?”

  “……”

  和在西境时一样,暗黑神造成的轰动效应久久不散,只有拉克西丝、吉西安之流神经比较粗壮的还能勉强保持清醒的神智,其他人全部呈痴呆状,一路恭迎的官员‘侍’者也统统傻在当地。

  消息传开后,全首府的‘女’‘性’跟着沸腾,天天在宫‘门’外守望。

  “祸水。”

  当晚的洗尘宴上,拉克西丝摇着羽绒香扇叹气,深切后悔自己的好奇心。

  宽敞豪华的大厅高悬数盏‘精’致的巨型水晶吊灯,,嵌彩石的墙壁镶以黄金烛台,点点灯火映照着香气扑鼻的‘交’际‘花’们,将她们妆点得更加娇‘艳’。

  外形倜傥的绅士穿着礼服,手持高脚酒杯成群地闲聊。

  衣冠楚楚的男‘女’,华丽的装潢把这里点缀成常人只能远观羡慕的梦幻之境,然而当容姿绝俗的黑袍男子携伴出现时,所有的视线和光芒都集中在他身上。

  及地的黑发自然披散,走动间流泻出闪耀的发‘浪’,狭长微挑的双目也是宛如夜空的‘色’泽,琉璃般明粲,衣着式样朴素,只绣了一点银‘色’的边饰,却衬出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丰姿秀逸,清冷高华。

  长久的静默后,是压抑的议论赞叹。

  “史列兰,你很受欢迎哦。”杨阳含笑道——她都被当成透明人了,可惜了莉莉安娜‘精’心的打扮。史列兰困‘惑’地侧了侧首,他对一室的目光毫无感觉,眼里只有身旁的少‘女’。而且他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遭人畏惧厌恶的魔剑。

  这么微小的动作,就掀起一片尖叫。在场的贵‘妇’小姐都卯足了劲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俘虏这个极品。

  “咳。”拉克西丝干咳一声,用几句场面话让众人安静下来,挥动权杖卸过杨阳的行礼,“不用客气,小羊,去跳舞吧。”她现在不但懊悔还头痛,美‘色’误人,何况史列兰的美简直不属于凡尘,如果他是罗兰派来的红粉炸弹,那真是威力无穷,足以瓦解权利中枢。最最糟糕的,他是魔封剑,魔导国世代敌视的邪神,这身份一暴光,不翻天才怪。

  为什么卡萨兰不知不觉变成了魔族和黑暗神族的大本营?美丽的摄政王百思不得其解,她还不知道东城差不多是众神的庇佑之地,不然还要郁闷。

  杨阳顺理成章地拉着史列兰步入舞池,引起一阵嫉妒的窃窃‘私’语,骄横的贵族小姐甚至不把神使看在眼里。由于肖恩用宿主的身体在订婚宴会上胡闹,不少人对杨阳印象极差,还有质疑她其实是魔族的传言。

  “我不会跳舞。”黑发神祗手足无措。杨阳笑道:“我教你,别怕,来,手给我。”

  这方面的天赋,史列兰显然比诺因高多了,几个转折就把握到诀窍。虽然杨阳本身的舞技并不算高明,但是他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高贵的风采,令人目不转睛,心醉神‘迷’。

  一曲舞毕,杨阳毫不留恋地牵着史列兰走向角落,半途被一帮人堵住,脱身不得。

  她虽恶补过礼仪,对社‘交’辞令可一窍不通,只能赔笑敷衍,尽量少说少错。而史列兰更是一头雾水,幸好那些老油条面对他的绝世容光也说不出话,只能对杨阳旁敲侧击。

  正焦头烂额,宫廷术士长过来解围,风度翩翩地化解了她的难堪。杨阳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开始寻找同学的踪迹。

  邱玲和‘露’琦雅也参加了宴会,和杨阳一样,风头全被史列兰抢光。不过她们是‘女’‘性’,自有男人关注。蓝龙骑士脱下鳞甲,换声一袭得体的洋装,面具也换了一个,半‘露’的‘艳’丽面容反而更引人遐思。相形之下,没人注意娇小不起眼的北城满愿师。

  讨厌。邱玲郁郁寡欢地垂首,退了几步,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露’琦雅,再瞧瞧有两位美男子陪伴的杨阳,更是失落,内心隐隐有一丝嫉妒。

  在北城,因为她是赛雷尔疼爱的小妹妹,即使她的姿‘色’不算出众,还是有很多人巴结。而这里,根本没人理她。

  我想回去。越想越伤心,邱玲‘抽’‘抽’鼻子,眼眶浮起湿意。

  “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可爱的小姐?”略带调侃的中‘性’嗓音蓦然响起,邱玲愣愣抬首,只见杨阳不知何时来到面前,一手抚‘胸’行绅士礼,于是下意识地回了个淑‘女’的礼节。

  “多谢赏光。”

  不顾宾客们错愕的瞪视,杨阳扎起长发,牵起邱玲的小手走向大厅中央。

  一时间,只有两个少‘女’翩翩起舞,明明惊世骇俗又异常合衬。清俊的容颜神采飞扬,舞姿潇洒而不失温柔,带动原本手脚僵硬的舞伴渐渐放开,绽‘露’欢容。

  “好帅哦!”一个贵族千金低呼,兴奋地拉扯一旁的中年绅士,“爸爸,爸爸,他真的是‘女’的吗?”

  “呃,当然……是男…是‘女’的。”可怜的父亲也糊涂了。拉克西丝笑‘吟’‘吟’地道:“小羊很有‘性’格呢。”克鲁索‘揉’着太阳‘穴’,不作回答。

  “振作点。”杨阳耳语,“这个世界哪里都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所,当初的北城对你而言也是陌生的,所以‘花’点时间,慢慢适应。”邱玲回以羞赧的笑容:“嗯。”

  史列兰紧紧盯着眷恋的身影,眉间流‘露’出不安。见状,‘露’琦雅轻笑:“瞧你,像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史列兰的心智年龄十分幼小。

  是这样吗?史列兰一怔,这时香风扑面,熏得两人险些打喷嚏。一群活像‘花’蝴蝶的美貌和未婚‘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近,围住“猎物”。

  史列兰谨记诺因的教导,一概不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而‘女’士们也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更‘迷’人,自吹自擂、互相攀比得越发热切。

  “哎呀!”突然一人佯装踩到裙摆,跌进垂涎不已的怀抱。接触的瞬间,片断的画面流入史列兰的脑海。

  “走开!”

  不假思索地推开她,暴怒的大喝震惊了所有人,随之肆扬的冰冷杀气令血液冻结,可怕的威势笼罩住整个宴厅。

  人人僵硬失神,良久,凝结的空气才被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史列兰?”

  因为有和死灵王对峙的经验,杨阳才能挣脱这前所未有的恐怖,但也是汗流浃背,两‘腿’发软,更不用提那些昏厥的弱质‘女’流。史列兰大口喘息,似乎正努力控制自己。

  “杨阳。”压抑的语调隐含求助。黑发少‘女’急忙奔过去扶住他,走到‘门’口才想起‘交’代:“各位,抱歉,他不太舒服,恕我们先告退。”同时向邱玲投了个歉然的眼‘色’。

  第二个回过神的拉克西丝示意乐队奏乐,吉西安驾轻就熟地指挥‘侍’者搬走那几个惹祸‘精’,发言安抚,总算让气氛恢复如初。

  是神威。不过,那家伙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冷眼旁观的萨姆暗忖。

  “到底怎么了呢?”‘花’香醉人的庭园里,杨阳让还在生闷气的神祗坐在湖边,轻拍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以后,才柔声询问。史列兰抱着膝盖,半晌不吭声。

  “我好生气,也好怕。”悦耳如天籁的声线明显不稳,“我差点杀了她们。”

  “……是吗?”杨阳又出了一身冷汗,强烈意识到这是个不定时炸弹,还是原子弹级别,更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生气,可以说吗?”史列兰抿了抿‘唇’,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的想法。我不懂,只觉得好脏,好恶心。”

  不可饶恕!亵渎的人类!

  灵魂深处有个冷酷的声音大喊,带着扫平一切的破坏‘欲’,急于破壳而出。史列兰拼命按捺这个疯狂的念头。杨阳担心地环紧他,叹了一大口气:原来如此,她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帮表面娇怯怯的贵族小姐背地里有多龌龊,从奴隶‘交’易和香都就可见一斑。

  何况她们妄想染指的是一位尊贵的神明,难怪史列兰发怒。

  “不是的。”暗黑神低语,“我不是为我,她们想我,我不会跟她们计较,可是……那个时候,我好像想起什么。”杨阳听得茫然不解。

  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但是不能遗忘,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事态。

  “是贺加斯。”回忆忽然清晰,主掌毁灭的神祗抬起头,辉映星辰的双眼反‘射’出冷质的光,“宗教审判,异族,狩猎游戏,残酷美学,禁忌研究,食婴,物‘欲’攀比,‘性’堕落,弑神计划,还有……塑造和神一模一样的玩物。”

  杨阳骇然无语:老天!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居然做得出这么变态的事!

  就算被神罚也不为过,不,一定会被神罚。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亵玩,不发疯才有鬼。

  果然,史列兰垂下头,幽幽地道:“我灭了那个年代,然后贺加斯杀了我。”杨阳呛了一记,瞥见他凄冷的侧面,恍然大悟:“他不知道?”

  “嗯。”回音带着哭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乖,别难过。”杨阳怜惜地抚‘摸’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像有小针戳刺,“贺加斯肯定也不好受,而且你想起来了,也算复活了吧。”史列兰摇头:“我只想起一点点。”

  “呃……”杨阳尴尬地抠抠脸颊。史列兰眸光转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汲取她的温暖,以安抚心底狂暴的杀意。

  她身边有种宁和的气息,光是呼吸着,心就渐渐平静。

  “杨阳,以后我再生气,你要马上阻止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进入破坏状态还能挽救,一旦进入毁灭状态……史列兰打了个寒噤,全身如坠冰窖。

  那将是万劫不复,即使挡在面前的是贺加斯、诺因、杨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屠戮。

  奇迹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是根植于他灵魂的本能,无法消除,无‘药’可救。

  “当然啦。”没察觉他的担忧,杨阳就事论事地道,“这里可不是西境,你惹出‘乱’子就糟了。唉,一会儿还要去向拉克西丝陛下道歉。”史列兰面‘露’愧疚:“对不起。”

  “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该打板子的是那个臭丫头!”杨阳说着也来气,眼前的人是她放在心尖呵护、爱怜的珍宝,那帮思想不纯正的‘女’人竟敢拿他意‘淫’,罪无可恕!

  “我们早日回西境,那边对你的成长比较好。”

  话说回来,让一对孪生兄弟分别背负创造和毁灭的宿命,真是太残酷了,不是注定会对立吗。

  想到这里,杨阳窝火至极,不禁暗暗咒骂:

  命运之神绝对是个王八蛋!

  “阿嚏!”与此同时,某位神祗打了个喷嚏,不在意地看着手里的防所,苦思该施与什么恩惠,才能让这个可怜的生命熬过命盘的摧残。

  唉唉,神真不好当啊,真想罢工不干了,连薪水都没有。

  “那个白痴暗黑神在搞什么!”

  在龙背上滚了两圈,帕西斯烦躁地坐起,破口大骂。

  因为史列兰的状态起了异变,连带贺加斯也受到影响。

  幸好有神器[止息之戒]、咒带和黑龙王的‘精’神束缚,小小的闹腾很快被压制下去,不然今晚又没好觉睡了。

  一抬头,满天星光映入他澄碧的眸,无边无垠的苍穹泛着幽冷的莹蓝,金轮月不若往常明亮,笼上一层‘蒙’胧的轻愁,‘迷’离如雾。

  “唉,凄风冷月,为什么我不能偎依在柔软的娇躯旁,而要躺在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面?”银发青年用唱歌般的语气自问。亡灵龙没好气地道:“那就滚下去!”

  “小克克,别气嘛,我又不是嫌你。”秀丽的死灵法师笑‘吟’‘吟’地安抚,拨了拨散发,眼中‘射’出冷光,“走,去军营。”

  中城和东城的北方边境,两军在此遥遥相对,僵持了半个月。空之月下旬,一位大公爵自动请缨,“赶走那些讨厌的臭虫”。摄政王允了他自大的请求,胜利了当然最好,失败了,也可以给其他不自量力的‘门’闼贵族一个教训。

  结果就如许多人预料的那样,当造价昂贵的重骑兵好不容易通过水池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不及摆开阵形,东城方面的指挥官就果决地发起进攻,大量的远程武器和气势汹汹的雷击打得卡萨兰军灰头土脸、伤亡惨重。还没缓过气,铺天盖地的箭雨又倾盆而下,造成惊人的出血。效法‘阴’险的主君,弓箭手们尽量瞄准坐骑。实践证明,马身上的护具是几乎无用的,惊慌的战马还踏死不少骑手,笨重的铁家伙一栽下地就动弹不得,在马蹄下化为‘肉’块。尽管公爵大人咆哮敌人不守骑士规则,竟然‘射’马,也没人理会他的愚蠢发言。

  ‘乱’军中,少量的弓兵和法师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从两侧包抄的突击骑兵粉碎了卡萨兰军的逃跑念头,正面是庞大而密集的长矛兵方阵,节节败退下挤压到后面上岸的步兵,约三分之一的成员沉入水底淹死,最后是奉命镇守此地的拉‘蒙’少将带队来救,才让残军退回西岸。

  不用说,留在战场上的盔甲武器让伊维尔伦军发了笔横财,美得罗兰乐滋滋。后遗症也不如拉克西丝预计的理想,公爵不但把战败的责任推给部下,还大肆宣扬敌人是靠卑鄙无耻的诡计赢得胜利,反而‘激’起贵族们的复仇心。

  但是,东城的形势虽好,帕西斯却没有很乐观。占领地的增多固然能得到巨额财富,在平定前却会造成补给困难。卡萨兰军大可避免决战,利用自己对领土的控制和机动优势,对付他们的弱点,目前的北城就是个例子。

  如果只是防守,除非使用禁咒,否则中城休想越雷池一步。问题是:他们是侵略的一方。

  戒备森严的城塞早早发现飞近的巨龙,确认暗号后打出欢迎的旗帜。轻巧落地的青年身穿洁白的军装,银发高束,姿态洒逸,优雅中透出英气。在场的官兵一致行礼,向这位无职在身却地位超然的初代国王表示敬意。

  光复王的生平已被历代王室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罗兰本人也曾说,他的武艺全得自师父传授,而且连他一个零头也不及,可见帕西斯本领之高强,何况他还是位优秀的法师。

  这个年代,人们崇拜强者。

  帕西斯本人却很郁闷,自从他的真实年龄暴光后,投怀送抱的美人大为减少,虽然他不敢碰(怕被菲莉西亚阉割),但看着过过干瘾也好啊!

  “不用客气。”大刺刺地挥手,他快步走向还亮着灯的军用设施。伊维尔伦军虽注重纪律,却不像卡萨兰一样,有着鲜明的等级分野,所以他轻慢的态度没有引起不满。不过职责上,前来迎接的将官还是要问一声:“费尔南迪先生是回来休息吗?我马上派人准备客房。”

  东城在边境线上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围绕海德‘门’要塞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卫圈,在不久的未来会成为向外征战的跳板。这里的负责人是海蓝军团长瑞恩,一名‘精’干的海军将领,因为海德‘门’要塞也是水陆补给的转运站。而他的顶头上司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坐镇首府,继续征兵事务,与拉克西丝互相牵制。

  顺了顺肩章的穗带,帕西斯笑道:“不用,我只是来看看,最近手痒,想大干一场,彼此知会一声,免得冲突。”瑞恩点点头,引他走进会议室。

  “小气”的徒弟罗兰没有把军队借给师父玩,而是封他做客卿,专‘门’派了一队护卫保护他,对外宣称是特殊行动的指挥,这样既正了帕西斯的地位,又方便他爱晃哪儿晃哪儿。

  所以帕西斯有参与军议会的权利,之前的战斗也‘插’了一脚,赶跑逃难的流民。

  拉克西丝可以毫不迟疑地把民众推出去当挡箭牌,罗兰这边就有点手软。他的乖徒儿头脑好心计深,却有两个弱点:一,对平民太仁慈;二,对异族太信任。后一个还没什么问题,异族确实不比人类狡猾,但是罗兰再不心狠一点,今后面对拉克西丝和诺因会吃亏。像‘肥’猪国王还在的时候,他若做得更绝,某些计划推行起来会容易得多。

  有消息贵族们又有动作,这次是两位侯爵。也许拉克西丝想借罗兰之手削弱保守派的势力,但这同时也是自挖墙脚,何况以逸待劳,中城必败无疑。不过从长远利益着想,抛弃无用的累赘提高军队的管理是正确的,这也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那么‘诱’敌深入一决胜负的可能‘性’相当高。在此之前应尽量拖延战事,让远征军疲于奔命,不攻自垮。

  目前拉克西丝的态度非常暧昧,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不过她在战略上处于相当不利的位置,能够选择的战术极其有限。本来让东城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是最好的方法,然而罗兰的闪电战术和南城的神权制度使这个希望化成了泡影。

  需要堤防的是西城会坐收渔翁之利,还有拉克西丝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安排……

  品尝‘精’美的甜点,啜饮自泡的‘药’草茶,帕西斯听着军官们做战前的细部讨论,暗暗点头:罗兰的部下无一是庸才。

  “费尔南迪先生,您有什么高见吗?”瑞恩礼貌地询问。帕西斯回以魅力十足的浅笑,席间一半人红了脸:“嗯,对于军略我不是很拿手,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愿闻其详。”

  “拉克西丝应该会采取长期战,这一点我赞同诸位,那她有没有可能实行焦土策略?”

  “这…不太可能。”瑞恩小心地斟酌词汇,“幕僚团也提出过这个设想,但可行‘性’不高。要成功必须有两个条件:一,让民众乖乖配合的威望;二,杜绝干扰。现在的王室两样都不具备,百姓不会服从,我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烧田。如果摄政王陛下这么做,只会失去民心,使自己陷入绝境。事实上,我们反而想制造这种状况,煽动短视的贵族谏言,散播谣言,派出使者游说,这样就能轻易取得土地。”

  “你说的没错。”帕西斯‘露’出赞许之情,“但是从长远角度看呢?扔一大群饥民,变成废墟的东境给我们,把主力移到西境。”

  在场一片哗然,众将官都不是傻瓜,自然听出言下之意。瑞恩震惊地低喃:“摄政王陛下……竟然有这么大的魄力吗?”帕西斯咋舌:“别忘了她曾经在大庭广众诬陷罗兰,没证据就要把他处死。”那‘女’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想起这件事,顿时群情‘激’愤。一人拍案而起:“对!那魔‘女’是做得出这种事!她才没什么王者的慈悲!”

  真打起来百姓也会遭殃啊。帕西斯不以为然,他对拉克西丝没有任何亲情,倒是颇为欣赏她。这个后代的‘性’格、行事风格和他很像,‘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安静!”瑞恩大喝,挥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神情凝重地注视帕西斯,“费尔南迪先生,您提醒了我们,谢谢。不过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她真的舍得?”

  “一旦战败,基业也就不存在了,保存实力才是上策。”帕西斯喝了口茶润嗓,“卡萨兰是辆老破车,和我们正面较量决无胜算,她自己舍不得,却不会让侄子侄‘女’陪葬。证据是:苍穹军团和火鸟军团都移师西境,这在眼下的时机,是很不正常的事。而且我的探子查出最近有不少小股部队流动,国库也以清算名义在搬空。”说到苍穹二字时,他脸上闪过细微的‘波’动。

  军官们‘交’头接耳,幕僚团也埋首商议。见状,帕西斯开始专心享受茶点。既然有了个方向,就不用他‘操’心了,这些‘精’明能干的家伙会办得很好。何况东城军已经歪打正着,只要加快进度就行。

  果然参谋们的结论和他不谋而合:“我们必须尽快控制东部地区,还有几条主干大道。”几位将领表示反对:“快没问题,就怕敌人比我们更快!如今天干物燥,点火容易!”东城的军官多数是平民出身,对农务了解。

  “不用担心,拉克西丝没有足够的兵力强制执行,也无法大张旗鼓地做这件事,否则她的王位第一个坐不稳。她放纵那些贵族,恐怕不止派他们送死,还有背黑锅的用意。即使我们不煽动,那帮白痴也会自己出手。”

  “费尔南迪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放弃东境也意味着舍弃那些领主和总督,只要证实消息确凿,就会倒向我们。贵族没有统一的指挥,跟不上我们。再放出拉克西丝要卷款逃跑的风声,不愁首都不翻天。”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笑容可掬。法师思虑缜密,常在军中担任要职。

  帕西斯认识他,确切的说是神官认识他,此人就是指挥暗影部队袭击西芙利村的头领,好像叫多古来着。他不禁觉得这情景十分怪诞,饶富兴味地盯着对方直瞧。多古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对了,那些财宝怎么办?运到西境太可惜了。”一名军官扼腕。帕西斯一句话搞定:“‘交’给盗宝者协会。”藏在国库里没办法,路上嘛……哼哼。

  “万一他们‘私’吞……”

  “信誉信誉,不要质疑人家的信誉。”帕西斯摇摇食指,道貌岸然地教训,“他们抢了又能逃到哪去?那可不是一箱金子,是很多箱。只要给他们合适的价码,不会有问题的。”众人想想不错。

  “目前北城还没稳定,拉克西丝应该会设法拖到秋收后和我们决一死战,在这段时间就陪她玩玩吧。”帕西斯笑嘻嘻地道。瑞恩惊呼:“您要亲自出马?”

  “哎呀,我当然不会孤身犯险,只是召唤一群小弟帮忙,你们不要吓着。”

  “不会是……不死怪物吧?”

  “宾果~~~”

  众人黑线满面,他们是不歧视死灵法师,但让他这么胡搞,罗兰的名声……伊维尔伦的名声……

  “安啦,我都准备好了。”帕西斯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瑞恩,“照这上面写的宣扬,哪怕我率领魔族也没关系。”他可不会给乖徒儿添麻烦。

  只看了几行字,刚直的军人就全身发‘毛’,舌头打结:“这这这会不会太煽情了点?”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银发青年如此‘抽’象地回答。

  杨阳在王宫寸步难行。

  史列兰坚持不肯留在房间里,跟着她到处走,结果就是招蜂引蝶到阻碍‘交’通。

  看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花’痴,被挤到角落的满愿师由衷佩服:那天吓昏的几个贵族小姐至今还没恢复神智,她们居然毫不畏惧,依然前仆后继。何况史列兰为了防止相同的事发生,释放出少许神威,还一点用也没有!

  “好了,小姐们。”杨阳不得不提高嗓‘门’,“我们还有急事找拉克西丝陛下。”她毕竟是神使,众人不敢当面对她无礼,只是大发娇嗔:“讨厌,再待一会儿啦。”

  “就是就是,陛下不会介意的。”

  “或者您让‘侍’从陪您去,史列兰留下陪我们。”……

  “史列兰是我的护卫,怎么可以留下来!”杨阳动怒了:这些娇娇‘女’,真是太不懂事了!国难当头,还成天风‘花’雪月,毫无危机感!

  众人吓了一大跳,史列兰适时施加压力,迫使她们让出一条路,来到杨阳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按捺怒气,黑发少‘女’回以微笑,带着一个拖油瓶离去——自从在宴会上和她跳了一曲,邱玲就紧紧粘住她,活像宠物跟着主人,连带蓝龙骑士也尾随其后。

  拉克西丝正在办公,这个房间两个月前还是由罗兰使用,现在当然易主了。

  环顾了一圈,杨阳暗暗感叹。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布置有多么奢华。地板和墙壁都是磨光的大理石,桃‘花’心木的桌椅镶嵌着金饰,六个大型书柜气派非凡,还有闪闪发亮的瓷器、名画、雕刻,丝绸窗帘刺绣‘精’致,连羊‘毛’地毯也是全手工织成。左墙挂着一面锦旗,百合纹边,中央是咬着剑的狮子,正是德修普家族的王旗,深绿的底‘色’和西境的深红相反。

  唉,前途无“亮”。

  目睹了东境的现状,再回想东城的强大富饶,杨阳实在无法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抱以乐观的看法。

  “哦呵呵呵,小羊,在发愁啊?”拉克西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杨阳赧然一笑,眉间郁‘色’略散:唯一的希望,大概只有这个人了吧。

  “坐,满愿师小姐,史列兰大人,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克鲁索端来香气扑鼻的红茶,他知道史列兰的身份,自然使用尊称。邱玲听者有意,偷瞄大大方方坐下的绝美神祗。她早就觉得史列兰的容貌风采不像一个护卫,这会儿更加好奇。‘露’琦雅满腹心事,压根没注意,问道:“拉克西丝陛下,请问我城的情况怎么样了?”闻言,邱玲也竖起耳朵。

  “非常稳定,差不多已经是罗兰福斯的囊中物。”拉克西丝直言不讳,“赛雷尔说是养伤,实际被软禁了,不过‘性’命无虞。”杨阳松了口气,沉‘吟’道:“罗兰城主应该是在用他的名义做安抚工作吧。”

  “不然哪会这么顺利,不过北城也没人能反抗他。”

  邱玲听得大皱其眉,她始终不相信罗兰是贵族口中的“‘乱’臣贼子”,对他的人格抱有根深蒂固的好感。毕竟,她曾亲眼目睹拉克西丝在竞技场“诬赖”罗兰,哪怕他哪天开着大军攻进中城,也是正当反击。

  ‘露’琦雅浮起苦‘色’:“没办法了吗?”拉克西丝无奈地道:“很遗憾,那老狐狸的间谍网比我到位,‘弄’出点小‘乱’子还行,救人、什么的就不行了。”邱玲在心里嘟囔:要你多事,罗兰城主会照顾好史汀老师。

  “那他们要小玲回去吗?”杨阳‘插’口。邱玲双目一亮,满脸欣喜期待。

  “不,因为‘露’琦雅团长是用比较粗暴的手段带她来这里,当时又有许多人目击,所以有谣言她被我这个魔族蛊‘惑’了心志,背城投敌,将会带领魔军占领埃特拉,自立为王。连带邱玲小姐身陷敌境,可能被当成祭品献给魔王了。”

  对一位爱国人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侮辱,‘露’琦雅气得眼前发黑。邱玲埋怨地瞪着她。杨阳哭笑不得。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就留在这儿吧。”拉克西丝泰然喝茶。邱玲鼓起勇气喊道:“不要!我要回去!”

  “你回去干嘛?被绑上火刑架‘净化’,或者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你说谎!”

  “小玲,她说的是事实。”杨阳沉声道,“不然,赛因先生为什么不帮你们平反?”邱玲一震,首次正视到隐藏在美好表象下的真实,半晌,她摇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也许史汀老师不知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唉,她可真固执。杨阳有些挫败。拉克西丝根本懒得理睬邱玲,道:“小羊,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我想回西境了。”杨阳指着史列兰,微微苦笑,“我们在这儿只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很怕我说错话。”所谓言多必失,还是及早回到能够自由谈笑看书的米亚古要塞,省得和那帮贵族打‘交’道。

  “呵呵,我倒舍不得这么个宝贝。”拉克西丝漂亮的碧眸在史列兰身上转了两圈,随即肃容正‘色’,“回去也好,帮我劝劝那个臭小子,别再‘混’了,干点正事。”杨阳忍俊不禁:“遵命。”

  “还有,那小子烦死了,要我把他的心腹还给他。吉西安这家伙也是保姆,不放心他的主子和商会——你们的飞龙多挤一个没问题吧?”

  “这个…萨姆恐怕不答应。”

  “百榭载两个是极限了。”

  我可以把位子让给他。邱玲心道。拉克西丝咋舌:“这可头痛了,要他自己掏腰包,不如叫他杀头快。”杨阳抹汗:“不能用吗?”

  “哈!他会借机揩油,把我榨得血本无归。战时空浮舟停航,只能用魔法师公会的传送法阵,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这样啊,我跟萨姆打个商量吧,实在不行叫史列兰威胁他。”杨阳无力地道。

  “一定要把那财‘迷’带走,我准备和西城缔结军事同盟。”拉克西丝摇晃杯中涟漪的液体,沉沉吐出打算。杨阳睁大眼:“这…很困难呢。”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积怨可不是一般的深。

  “是很困难,但有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就没问题。”

  “……”

  蓦地,室内的六人同时感到脚下传来一‘波’震动,很轻,持续时间也不长。杨阳却心一紧,冲口道:“拉克西丝陛下,你们还没救出菲莉西亚吗?”邱玲和‘露’琦雅不解。

  “你是说——”拉克西丝眼神一动,定了定神,道,“莉亚查遍了古籍,还是找不到相关记录,我又不能在这时候举行超度仪式,你知道的。”杨阳叹了口气,颌首表示理解。

  “算了,反正那也只是菲莉西亚的身体。倒是索贝克,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他啊,可活跃呢。”拉克西丝拿起一份报纸,示意参谋长‘交’给对方。杨阳一边看一边发抖:“这这…这是诽谤。”

  “没错!”

  醒目的头版写着:千年的悲恋。内容大致是:当年光复王陛下自我牺牲,迎娶魔王以化解她的“戾气”,而魔王也确实蜕变成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好妻子。可是好景不长,一个邪恶的法师分别囚禁了光复王和王妃,让本来要献给众神的孩子活在世上,他还坑杀了光复王忠诚的大军。如今,终于得见天日的光复王陛下要率领那些枉死的士兵颠覆这个罪恶的国家,大义灭亲,重建传播神址的美好国度。

  “‘女’士们会疯狂吧,这种剧情最狗血了。”杨阳嘴角‘抽’搐。拉克西丝嗤之以鼻:“哼,所以明天他说不定就领着一群僵尸骷髅四处撒野了,去!分明本来就是死灵法师!”杨阳直视她,语气沉重:“您能下得了手吗,在战场上?”

  “我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心脏。”

  杨阳无声地叹气。拉克西丝目光炯炯地凝视她:“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羊,他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不是索莱顿。”

  “这我明白。”杨阳苦涩地笑了笑,沉默片刻才道,“但我绝对下不了手,那张脸……和神官一模一样。”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我会尽量避免你和诺因落到这个地步。”杨阳没有回答,若有所思。看出她在打什么算盘,拉克西丝变了脸‘色’:“喂喂,小羊,你不会又要以身犯险吧?”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我要去。”

  罗兰对北城的占领很顺利。

  前往弗兰提拉高原的部队已经出发了,其中也有他的人马。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给予部下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远征几乎没有牺牲,士兵们固然为生还庆幸,也苦恼一无所获。他大肆削减了宫内的预算,加在军饷里。米利亚坦的享乐支出让他惊讶,这真是一笔天外横财,以此美了众将兵,却令忠诚的内政官大为气愤,暗地里诅咒年轻的征服者。

  诅咒对罗兰当然毫无作用,不然他早就死了。

  不过军功还是被渴望的,尽管他的近卫队不需要,他们已升到够高的位子,于是有了如上安排。政局的‘交’替也逐步落实,顽固派都被革除,换上他的人。至于暗中襄助的哈梅尔商会,罗兰并未特别礼遇。他可不想让这只蛆虫继续壮大,新商道的开辟会成为它的丧钟。

  萤之月5日,重伤的大神官以惊人的速度痊愈,重回工作岗位。

  “你这个冒失的小子。”

  “……对不起。”

  瞪了弟弟一会儿,罗兰叹气:“算了,以后小心点,这两天别让自己累着。”他本想叫对方多休息一段时间,但这样法利恩一定会不安,担心主君对自己的评价降低。

  唉唉,兄长难为。

  “是!”法利恩高兴地应了声,开始浏览文件,很快就上手,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

  “对了,法利恩,我记得青龙骑士有个弟弟对吧?”随‘侍’武官只顾为情人端茶送水,东城城主只好自力更生。大神官立刻从脑中挑出记录:“是,名叫特亚修,曾经跟无名氏神官接触过,妻子是我城的法师,夫妻感情很好。”罗兰满意颔首,这等于为他添了一个砝码。

  “帮我排个时间接见他。”瞥了眼桌上的沙漏计时仪,罗兰拎着茶壶起身,“你们慢聊,我去教奥黛‘露’。”身为新任北城城主的监护人,他必须煤田‘抽’空指导,这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

  “你可不许带坏她!”艾德娜叉腰道。罗兰当作耳边风,径自扬长而去。

  年仅八岁的小公主天资聪颖,虽然还不到惊人的程度,却勤恳努力,有一种塌实的行政能力,可以预见会成长为优秀稳健的统治者,所以不怎么喜欢小孩的罗兰感觉当老师还‘挺’愉快。

  奥黛‘露’没有积极要求见亲人,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学习,也乐于充实自己。事实上,她和兄姐们不亲,生‘性’沉默寡言的她是大人眼中的小怪胎。不喜欢玩耍,不喜欢打扮,更不像她那些庸俗肤浅的姐姐,成天拉长耳朵搜集宫里的逸闻,然后牢牢记在脑子里,像用图钉钉住一样。她喜欢看书,喜欢画画。

  “奥黛‘露’,你想当法师吗?”看着笔记,罗兰微笑。这一页的纸角,有一根草绘的法杖。孩子毕竟是孩子,再怎么沉稳用功,偶尔也会开小差。

  “咦!”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奥黛‘露’面红耳赤,“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好事啊,又没人规定城主不能兼职法师。你的课业是太重了,过阵子我会帮你减轻负担,安‘插’一些兴趣课。”翻过一页,罗兰笑意加深,跃入眼帘的是一只潦草却传神的美丽生物,“这妖‘精’很漂亮,你很擅长画画。”看来初代城主的血统被这个小‘女’孩继承去了,可喜可贺。

  得到夸奖,奥黛‘露’喜形于‘色’:“我也可以学画画?”

  “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但是要定下一个真正的目标,不然会一事无成。”罗兰抱以鼓励而不纵容的态度。绘画陶冶情‘操’,魔法锻炼‘精’神,都是值得下苦功的兴趣,但沉‘迷’就不好了,这世上全才终究占极少数。

  “哦。”奥黛‘露’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代替父亲大人做个好城主,只要能够学画画和魔法我就满足了。”罗兰绽开发自心底的笑容,‘揉’了‘揉’她金棕‘色’的发。

  批改得差不多时,他微微一震,抬头四下巡视,不确定地唤道:“师父?”

  “哟,乖徒儿,直觉很敏锐嘛。”一个清越的嗓音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面悬空的大镜子,平滑清澈的镜面映出影象。光复王陛下坐在一顶舒适的软轿上,身下的座椅和头顶的华盖都是最高级的天鹅绒,绣着‘精’致的图案,衬以金银‘花’纹和各‘色’宝石,极尽奢华之能事,却在他沉淀了千年沧桑的碧眸里黯然失‘色’,光华流转中风情无限;清泉也似的银发简单地束起,在雪‘色’披肩上流泻出潋滟的水光,夺人心魄,一缕鬓发被长指随意拨‘弄’,另一只手举起下仆端上的葡萄酒递到‘唇’边,水晶杯与优美上扬的妃‘色’‘唇’瓣相映而辉,那是一笑天下醉的魅力。

  这么强大的电力使小公主当场傻眼,金发青年长长叹息:“你可真会享受。”

  “哈哈哈,当然啦,我总得有点王者派头。”

  “那你的不死大军呢?”看来看去,只有晶羽、刃雾和黑耀三个。

  “还没召呢。光是找这顶轿子,这个寝盖就‘花’了我半天功夫。”帕西斯眼珠一转,定在奥黛‘露’脸上,笑道,“好可爱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奥黛‘露’这才回过神,慌忙屈膝行礼:“我是奥黛‘露’欧斯达,很荣幸见到您。”她也听过光复王的大名以及他和东城城主的关系。

  “哦,安迪的后人啊。乖孩子,喜欢什么?下次哥哥带给你。”

  “师父,你需要去恶补一下时政。”还哥哥咧,爷爷都不够辈分。

  “切,我知道她是城主啦。”帕西斯甩甩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怎么样,有没有要师父帮忙的?”罗兰一字一字道:“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太伤他的心了。

  “还没有。”罗兰拿起矮柜上的报纸,甩得啪啪作响,“这东西害我差点呛死,耳根子不得安宁,被一堆‘花’痴‘女’缠着问你的风流韵事!”帕西斯悻悻而笑:“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还有德修普和陛下,你真想……”罗兰蓦地噤声,因为帕西斯像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头,划了个符文,一封信掉进他怀里。

  等他看完,罗兰面‘露’调侃。

  “情书?”

  “不,杨阳邀请我见面。”

  沉默了一瞬,罗兰缓缓地道:“她应该是想劝你吧。”帕西斯默认,面无表情地将信撕成碎片。

  “你最好跟她见个面,不然她恐怕会带着那位冲过来。”顾虑有奥黛‘露’在场,罗兰说得隐讳。帕西斯听懂他的暗示,狠狠咋舌:“啧,真烦!”由于神官的影响,他对杨阳是能闪就闪。

  晶羽见机地递上纸笔,帕西斯只得怏怏不乐地写下单独会面的地址,寄了回去。

  罗兰并不担心师父会被说服,杨阳没这个分量,换作肖恩,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和维烈一样爱管闲事。”

  “维烈?那个血魔?”奥黛‘露’忍不住‘插’口,脸‘色’发白。不是她胆怯,艾斯嘉世界的小孩晚上不肯睡觉都被父母用血魔之名恐吓过,就像魔界儿童的噩梦是基连。

  “是啊是啊,他是个吃人的恶魔,奥黛‘露’要堤防他。”帕西斯惟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罗兰不以为然,这种粗糙的吓唬只会造成心理‘阴’影,使人退缩而不是产生偏见,所以他把奥黛‘露’抱到膝上,温言宽慰。

  和乐融融的景象让帕西斯感到一阵失落,眼神浮起朦胧的光辉。没看漏这股‘波’动,罗兰不快地眯起眼:“师父,本来你再怎么‘混’我也没意见,但既然闹得这么大,就请你至少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你我会沦为世人的笑柄。”

  “啊,那当然……”

  “这之后,你是要回到你的宝贝师父身边,或者和你的美人后代握手言和,抱着你的小公主共享天伦之乐,我都不管。”置若罔闻,罗兰一口气说完,挥手切断空间联系。

  “……这孩子怎么了嘛!”

  好半晌,帕西斯才反应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刃雾斜睨这个没自觉的主子:“是罗兰才能忍你这么久,换作其他人早跟你划清界限了。”晶羽叹道:“没错,一直是他体谅你,你从来不为他考虑。”

  “我怎么不为他考虑了!?我不是站在他这边吗!”

  “真的?如果肖恩先生站出来,你能下得了手?”

  “这…这个……”帕西斯语塞。

  “罗兰就是预见到这一点,才任由你游手好闲,可是你闹出这样的事,到时退出都没办法。不,你可以撒手不管,他怎么办?”晶羽咄咄‘逼’问,紫瞳涌出压抑已久的愤恨,“主人,我知道你仰慕肖恩先生,可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忘了你!逍遥太平地过他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同伴也是!他们是对你有点情谊,但只有他们空下来,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平常他们哪管你是死是活!还有那个杨阳,表面装得一副友好的样子,背地里却用怀疑的眼光看你!这会儿又找上‘门’当说客……”

  “够了。”帕西斯音量不大,却轻易压倒晶羽的怒气,“有些事不是不想放,而是放不下。”

  妖兽们都满脸不平。

  帕西斯啜饮酒液,沉思着。那段冒险生涯他确实很快乐,但只有莎莉耶他是付出了真心,其他人不过是顺带保护。后来产生了一点感情,但程度和杨阳他们差不多,没啥好计较。

  为了不刺‘激’肖恩的记忆,他只能戴起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这种情况下,杨阳他们不信任他很正常,而且——尤其是希莉丝——她们潜意识里排斥他,因为他是属于肖恩“过去”的人,而她们想保有属于她们的肖恩。即使没有索伊拉的意外,最后也一定会闹僵。

  遗憾是有,一丁点。

  现在困扰他的关键是罗兰。

  “唉,我不是‘混’,是认真不起来啊。”喝完酒,帕西斯趴在扶手上,苦恼地叹气。一千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与时代脱节,唯一的联系只有罗兰。再怎么晃到东来晃到西,吸收知识填补那段空白,他看大部分人还是像看一只只粽子。

  晶羽三人一齐指控他:“所以你不重视他!”帕西斯叫屈:“我很重视他的!”虽然还比不上肖恩……这是他对那孩子抱歉的地方。

  是罗兰慰藉了绝境中的他,给予他温情和自由。而那个时候,就像晶羽说的,他最重视的师父遗忘了他和过去挚爱的一切,把感情的重心转移到一群冒险家身上。而他的后代享受着荣华富贵,压根想不到有个老祖宗被关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付出都未必有回报,何况毫无‘交’集。在拉克西丝的天平上,他大概还没空气重,反过来亦然。对诺因和莉莉安娜,他的心态则有点复杂。记忆里依然深刻着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婴,老是跟他别苗头的倔小子,也定下了那样的印象,要他怎么去面对长大后的他们?况且他们已经有了爱他们,比他好千万倍的“养父”,要他这个“生父”凭什么立场,有什么脸去认亲?

  维烈好心办坏事。应该让他的孩子们在那个年代幸福一生,省得如今大家尴尬、彼此伤害。

  再想到他的乖徒儿,亲不如养这句话真是没错。罗兰对他而言,就是儿子,就是‘女’儿。

  而罗兰想必也是把他当半个父亲看待。

  原来如此。

  因为这个徒弟太成熟,太可靠,甚至无形中成为他的支柱,使他忽略了他的心情。他和后代子孙纠缠不清,将他置于什么位置?

  “好!我要做几件大事,让那孩子消气!”帕西斯握拳给自己鼓劲。

  以这句话为开端,接连爆发了四件震动大陆的事件。

  [光之道],[剑锋峡谷],[不死军团]和[虚幻森林]。

  将贺加斯的神力附于横贯弗兰提拉高原的诺瑞姆林小径,方便在这块怪物出没的地区行军和移民;以气剑劈开地势险峻的秋雪隘口,顺带蒸发了盗贼猖獗的奎拉图森林。

  这当然不是人干得出来的事,问题是帕西斯已经不算人了。

  无招不破,唯快不破。

  他的剑就是这样一把快至巅峰的剑,斩天裂地,无坚不摧。那一千年,他天天对着世界之钥的结界练习,风雨无阻,锐气无可匹敌,肖恩也望尘莫及。

  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帕西斯打开杨阳和史列兰曾经光顾过的异空间[勇者的坟场]。

  艾斯嘉大陆近年来的战事不多,用那些死者也会穿邦,他只好解放这些被死灵王变成不死怪物的古代士兵,他在死灵魔法上的造诣不亚于那条恶名昭著的尸龙。

  至于[虚幻森林],是他看夏天到了,乘凉用的。带着一大群‘阴’沉的亡者到处晃悠也太招摇,他还有点公德心,就建起这片绿‘色’的屏障。

  这天,刚检阅完大军的光复王心情很好地躺在软塌上,享受晶羽‘精’心烹调的美味冰点,刃雾不情不愿的按摩和黑耀卖力的打扇,两个骷髅兵抓着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他面前。

  “哦呀。”这才想起自己约了人,帕西斯懒洋洋地坐正,脸上的笑容在对上来人的刹那凝固。

  那双黑眸,承载着满满的同情,让他想起另一个酷似的人。

  维烈赛普路斯,那个曾救助他,也间接害了他和他重视的人们一生的魔界宰相。

  ‘唇’边的笑意一转为妩媚,祖母绿‘色’的眸子却相反的冷冽,银发青年以亲热的语气道:“稀客稀客,请坐。”

  杨阳有些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刚刚一照面,她分明看到对方眼中的怀念和暖意,可是一眨眼,碧眸冰封,冷冷映出她苍白俊雅的面容。

  一张用树根变形出来的椅子窜出地面,她手足无措地坐下。

  这里的一切都听从帕西斯的意志,绿‘阴’层层环绕,最高大的核心之树伸展出硕大无朋的枝桠,螺旋形的走道延伸至树顶,树枝间有绳梯连接,细看可以发现叶子里‘精’巧的树屋,应该是仿造‘精’灵的建筑。阳光一缕缕透过叶缝,像金‘色’的竖琴弦,沾染了‘露’珠的水汽,在青翠的草地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空气中漫溢着清新的味道,就仿佛有无声的音符缭绕。

  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尴尬而僵硬。

  晶羽礼貌而冷淡地端上茶点,刃雾念着旧情,做了个“慎言”的手势。杨阳深吸一口气,局促地问道:“那个,索贝克,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没缺胳膊少‘腿’。”带着些许恶意,帕西斯笑‘吟’‘吟’地道,“怎么想到来看我?不怕我绑了你,向拉克西丝勒索?要知道你的身价可不比从前。”

  “这个…我是轻率了。”杨阳苦笑,无意识地握紧茶杯,“不过不来一趟,我实在无法安心。”

  呵,安心,当年维烈治好他,自以为赎罪后,也是“安心”地离开‘迷’雾森林,说穿了都是图个心安理得。在心里嗤笑,帕西斯的眼神更冷:“如果你是来劝我退出,可以死心了。”杨阳皱起眉:“为什么?你真的要和拉克西丝陛下打?她是你的后代耶!”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劝你的拉克西丝陛下退让?我是她的祖先耶。”

  “……”

  “我们各有各的立场,感情也有先后,我欣赏她的美貌和才情,但是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情。”帕西斯优雅地舀起一勺芒果冰糕塞进嘴里,微凉的甜味在舌尖泛开。杨阳无心品茗清香的果茶,再接再励地劝说:“那诺因和莉莉安娜呢?你也不在乎他们?”

  “我当然在乎。”对方的回答令她心头一喜,紧接着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也就这样了,罗兰对我更重要。”

  “可罗兰城主是……”

  帕西斯打断:“维烈是你的生父,你爱他胜过你在地球的亲属吗?”杨阳无言以对。

  “大概你以为我退出就是皆大欢喜,很抱歉,事情没这么简单。何况我干嘛便宜拉克西丝?她为了对付我,强行解开肖恩师父的记忆,在竞技场对罗兰要砍要杀,光这两笔帐就足以用她的命来抵。”

  “可是你真的不该‘插’手啊!”杨阳忍不住提高嗓‘门’,“拉克西丝陛下和罗兰城主打很正常,但你不是,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凭什么搅和?”帕西斯冷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多了!你、维烈、肖恩师父、我的儿子‘女’儿,大家都别干了,我倒会考虑你的意见!”杨阳再次被堵得闷掉。

  “不要说别人理直气壮,对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真不忍心,应该第一个劝肖恩师父退出,他才是最不适合战争的人!你的论调看似公平,其实还是为自己打算!”

  杨阳窘得满脸通红。见状,帕西斯微微缓和脸‘色’。

  他对眼前的少‘女’没有恶感,但是这对父‘女’如此相似,情感免不了投影。

  “行了,你走吧,杨阳。”看着融化的冰糕,银发青年疲倦地叹了一声,“把你的好心用在你的同伴身上,别再来管我,帮我向肖恩师父和莎莉耶问声好。”

  “索……”杨阳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对方的形象就淡化消失。

  当神智回笼,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片闪闪发亮的绿意。森林已经关闭,再也不会敞开。

  无功而返,杨阳极为沮丧。

  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结果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帕西斯的拒绝打消了她继续劝解的念头,她的确想得太天真了。

  拉克西丝对她的失败一点也不意外,帕西斯已经昭告天下,怎么会半途而废。何况他还干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摆明了铁了心帮罗兰,宽慰了几句,送她回西境。

  “你直截了当劝当然不行啦,应该先叙旧,慢慢瓦解他的心防。”吉西安知情后,指出她的错误。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样啊。”

  “唉,满好叫我陪同。”宫廷术士长十分遗憾,他可是‘交’际方面的天才,“保证手到擒来。”杨阳对他的夸口回以沉默,却不得不承认这位风流俊逸的青年有一副好口才和让人亲近的魅力。

  拱顶挑高的大厅里音乐流淌,灯火辉煌,盛大的饯别宴正在举行。丰富的美食、‘精’致的吊灯和富丽堂皇的装饰令人眼‘花’缭‘乱’。贵族们按照地位高下依次翩翩起舞,炫耀着世袭而来的身份与荣耀。

  史列兰亦步亦趋地跟着杨阳,摇头回绝邀舞的千金小姐。他在上流社会风评不佳,虽然‘女’‘性’都为他痴狂,但年轻的绅士是嫉妒得牙痒痒的,年长的也不满他冷漠疏离的态度,暗骂:“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护卫罢了。”

  “嘿,老弟,别这样,跳一会儿又没损失。”应付得不耐烦,吉西安拖着他下场,引起一片‘激’动的尖叫。

  杨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摇头,敢和神明称兄道弟的,大概只有这家伙吧。

  “阳。”邱玲眼睛眨巴眨巴,期盼地瞅着她。杨阳飒然一笑,牵着她步入舞池。

  第二天,送行的队伍只能用浩大形容,舍不得情人离去的‘女’士们泪流成河,拼命挥动手绢。

  “吉西安大人~~~不要忘了我们啊~~~”

  “放心,奥莉卡、美琳、珍……”吉西安一一喊出情人的名字,抛送一个个飞‘吻’和令人脸红的‘肉’麻话,“你们都在我心里,我晚上做梦也会想着你们。”站在容‘色’绝丽的史列兰旁边,还这么受欢迎,可见他实力之坚强。

  “禽兽。”‘露’琦雅嘟囔。邱玲干咳。拉克西丝抹了抹汗,挥手道:“小羊,一路顺风。”

  “拉克西丝陛下,再会。”杨阳郑重回礼,爬上变回龙形的萨姆,然后是吉西安和史列兰。邱玲和‘露’琦雅骑蓝龙百榭,一行人很快抛下喧哗的围观者,飞上夏日的晴空。

  仿佛展开的龙翼,不祥的黑羽也笼罩了整个大陆。

  帕西斯劈开秋雪隘口的一剑被士兵看成是神人之举,佩服得五体投地,[光之道]也被北城人民‘交’口称赞,过去不信神的埃特拉俨然‘蒙’上神迹的光辉,取代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提拉英雄。光复王的本领被无数人膜拜推崇,也使有心人困‘惑’不已。他召唤了亡者的大军,照理是死灵法师,可是他又会光系魔法,剑术还那样了得,实在搞不清是哪种职业。魔法师公会特别邀请他测试,帕西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去了,轻松捞到五叶草证明,顺便考了个特级炼金术士。五位大佬看着水晶球发了半天愣,因为帕西斯竟然和诺因一样,是五元素体质,还多了两种能量系:生与死。

  老天!同时拥有生命之力和死亡之力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其实帕西斯是捉‘弄’他们,他原本是死灵法师,被协调神附体后应该呈现光属‘性’,是故意‘弄’得那样五颜六‘色’。但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更响了,谣言也越传越夸张。

  罗兰和拉克西丝都在积极备战。两城的密谈各逞智谋,在对方的领域活动。贵族的气焰倒有所收敛,就算他们再怎么横,面对王室的始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况且没人敢和不死怪物打。结果帕西斯反而寂寞了,不时‘骚’扰边境,给予抵抗的领地毁灭‘性’打击。一夕间,[银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等恶名响彻北地,间谍们的行动顺利许多。气得拉克西丝跑进神殿,命令众神管好这个撒野的家伙。

  虽然贵为光神的神眷之‘女’,她却从不向神祷告,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摄政王只相信自己的剑和头脑,但如今那个‘混’蛋祖先仗着协调神的力量为非作歹,其他神再不出来解释一下,士可忍孰不可忍。

  光神立刻回应了她,和罗兰‘交’情好归‘交’情好,他们还是比较公平的。

  “呃,那个……”和眷顾者一样盛气凌人的箩尔烈雅却在两道强烈的目光下退缩,结结巴巴地道,“贺加斯大人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们管不到他。”

  “帕西尔提斯是个人类!你们就任由他狐假虎威?”

  “唉,小拉,你冷静点听我说。”箩尔烈雅涎着笑脸安抚。克鲁索不失时机地端上消火的香茶。拉克西丝哼了一声,喧宾夺主地坐在祭坛上。箩尔烈雅也没有生气,示意可怜的参谋长再去拿一张椅子。

  “就像你是我的神‘女’,帕西尔提斯目前也算是贺加斯大人的神眷之子,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杀人救人,他也有这个权利,而且他的限制反而比你们大。贺加斯大人是维护平衡的神,如果他强行使用他的力量破坏或杀戮,必须承受数倍的痛苦。”

  “那家伙是个自虐狂。”想起帕西斯在竞技场的暴举,拉克西丝咕哝。箩尔烈雅微微苦笑:“这倒不是,应该是他为了保持清醒养成的习惯吧。”拉克西丝瞪视她:“为什么不把他们拆开?这样帕西尔提斯痛快,协调神也自由了!”

  “就是拆不开啊!”箩尔烈雅一脚踢翻克鲁索搬来的凳子,后者面无表情地扶正,“帕西尔提斯本来体质属‘阴’,除非他被完全同化,否则贺加斯大人就不能离开。但那样,他的意识也不存在了。”

  拉克西丝还不至于说出“最好不过”这种话,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

  “我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惜这只是时间问题。”

  “所谓的时间是多久?”

  箩尔烈雅歪着头想了想,对于神明而言,分清一小时和一世纪的差别是非常困难的事:“嗯…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所以你别计较了。他能做的破坏有限,又那么可怜。”拉克西丝无动于衷地挥手:“得了,问你等于白搭,快滚吧。”

  “小拉,你真冷淡。”难得被召唤的光神一脸弃‘妇’状,悻悻跑路。临走前,有些不确定地朝她腰间的镜子瞄了一眼。

  连送别也懒得,黑发的摄政王自顾自思索。她从没指望过这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散到脱线的神祗能拿出什么办法,只是发通牢‘骚’而已,却察觉心腹盯着自己直瞧,眼神十分诡异:“你干嘛?”

  总参谋长缓缓吐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神罚了,因为神比你更欠扁。”

  “……”

  “听到他们的话没有,维烈?”

  魔界宰相一言不发,苍白的‘唇’抿成一线。

  魔王笑得异常尖锐:“哈!不愿意!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乌木般的鬈发披散肩头,更衬得她白衣如霜,宛如一尊冰雕。

  “王,您要干什么?”维烈不安地问道。他还盼望和肖恩见面后,主君的情况会有所好转,不料听见这样的对话,恐怕事态会恶化。

  菲莉西亚没有回答,眼底流转着冷酷的算计。

  如果帕西斯有个三长两短,她会让所有人陪葬。这个复仇计划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可惜她的力量太微薄。

  她唯一的筹码只有眼前这个人,还不能信任。维烈只是基于愧疚和责任心才效忠她,谈不上什么感情。一旦冲突,他肯定扭扭捏捏,顾虑东顾虑西。即使用关键词,也只能控制他的行为而不是意识。万一命令来不及,她就完蛋了。

  忍耐。菲莉西亚对自己说,等她有了身体,就能结合异能做深度催眠,彻底掌控这个强大的战力,和他身后的魔界。

  菲莉西亚对魔族的恨仅次于众神,是他们侵略艾斯嘉,造成之后一连串悲剧。不过凡事有先后,众神的预言使肖恩和她落到今天的地步,协调神又害帕西斯受了一千年活罪,真是挫骨扬灰不足以泄恨。但神是杀不死的,杀了他们还会复活。

  始源之海,是她的目标。

  把那该死的源头消灭,就能真正杀死众神,然后……哼,她会好好回报那群侵略者。

  “我要干什么?”勾起冰冷的讽笑,菲莉西亚反问,“我能干什么?”维烈羞惭地红了脸,不敢面对她凌厉的视线:“对不起,王,我……我……”他已经说不出“我会想办法”这种话,连忙转移话题:“那个,肖恩想见您。”

  菲莉西亚一怔,紫眸泛开温柔的涟漪。然而,这微小的‘波’动很快就消失了。

  “说我不宜见客,随你怎么编,总之不许带他来。”现在的她不能动摇,离实施只差一步。

  “呃!?”维烈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要我说几遍?”维烈摇头,只好困‘惑’地答应。

  “肖恩师父好吗?”

  “不太好,希莉丝…他的情人和帕西尔提斯是敌对关系,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为难。”

  情人?眯起的眼闪过血淋淋的杀意:好,很好,她又多了个要解决的对象。

  不知祸从口出的魔界宰相长吁短叹:“肖恩很苦恼,虽然他表面上大大咧咧。他谁也不想伤害,可是……”菲莉西亚打断:“帕西斯不会也有情人了吧?”

  “不不不,他没有,他对您一往情深。”维烈赶紧澄清。菲莉西亚满意颌首,笑靥如‘花’地拨了拨鬓发:“告诉他,我心里也只有他一个。”

  “是。”脸皮薄的维烈为代传这样的话而面红耳赤。

  “还有,他搞什么啊,直接把肖恩师父绑去他那儿不就行了,或者偷偷宰掉那个狐狸‘精’。”

  “……”

  被菲莉西亚视为狐狸‘精’的那位此刻非常恼火。

  母城的变故使她的‘胸’口充斥着焦躁之情,空之月7日,镇守莫尔斯港的将领凯伊发现东城海军的异常动向,于次日回到上界,汇报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南城的统治阶级‘乱’成一团。

  代理城主,继承人蕾雪涉嫌与中城的旧王党暗中往来,提供他们拉克西丝的物资装备,其他高阶祭司更是证据确凿。由于个个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梅莲可只得秘密调查。但高阶祭司们耳目灵敏,很快擦出火‘花’。双方剑拔弩张,各持己见。众祭司坚持协助圣骑士团打倒“万恶的魔族”,甚至还有叫嚣着要发动“圣战”的。梅莲可不同意,无论出于友情还是考虑到南城的现状,她都不赞成这么愚蠢的行为。

  本来有望调解的蕾雪保持缄默,尽管她‘性’情温柔淡泊,但是从小被当作城主候选人培养,又为此努力了十多年,根本不可能放弃。希莉丝投靠拉克西丝,她只有站在敌对方。

  更糟糕的,凯伊被查出是那个秘报人,惨遭牢狱之殃。虽然梅莲可施压放了他,但他当日就愤而离去,回驻地加强军备,俨然有拥兵自重的倾向,情势更加紧张,只差没爆发内‘乱’。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去了只会添‘乱’。”肖恩咬着串烧发言,经过这些天的耳濡目染,他好歹具备了一点政治理解力。希莉丝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十指深深‘插’入火焰般的红发:“我知道,只是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那十一个妖‘妇’本来就是头脑发热的老顽固。”诺因嗤之以鼻,他也学肖恩,拿着一根‘棒’‘棒’糖‘舔’得起劲,“应该让贝姆特在灰水河砍了她们,你家的空气就会干净很多。”

  “那会天下大‘乱’!”希莉丝瞪目,随即冷静下来,抱‘胸’沉‘吟’,“这么闹下去不妙,会给东城和西城可趁之机,首先要安抚住凯伊将军。”

  “你去声明一下,说对当城主没兴趣,就搞定了。”诺因说得轻松至极。希莉丝切齿:“我是想当城主。”

  “权宜之计啦。”莎莉耶人小鬼大地拍案,“先稳住那个蕾雪,让她摆平两边,等风头过去,再把她们统统作掉。”在诺因的言传身教下,她利益至上、‘阴’狠毒辣的本‘性’有加剧的趋势。

  “不可以这么想!”肖恩生气地斥责,瞪了义孙一眼。莎莉耶吐吐舌头,模样十分可爱。

  “哎呀,你们怎么老谈这些无聊的东西。”昭霆抗议。耶拉姆不以为然:“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昭霆习惯‘性’地跟他唱反调:“阳的事比较重要,她都走了一个多礼拜了!”

  “老妖婆说今明两天会到。”

  诺因话音刚落,守卫就敲‘门’通报:“殿下,杨阳小姐回来了,还有吉西安大人。”

  “你这家伙总算死回来了!”广场上,诺因朝阔别近两个月的心腹怒吼。吉西安回了个白眼,慢条斯理地爬下龙背:“我还不想见你……呃!”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险些断气,火热的场面让早就守候在旁的同人‘女’们齐声尖叫。

  “咳。”杨阳看得臊红脸。史列兰举手打招呼:“诺因,我回来了。”诺因将友人推到一边,拍拍他的肩:“玩得开心吗?”

  “开心~~~”

  “你这‘混’小子。”吉西安恼怒地整理‘弄’皱的衣服。雷瑟克潸然泪下地迎接他:“你回来就好,我和殿下快忙死了。”

  “你们把我当苦力啊!?”

  “哟,邱玲。”昭霆奔向另一头蓝龙。杨阳和诺因目光‘交’汇,一股归乡的情‘潮’油然升起,情不自禁地漾开笑涟:“我回来了,诺因。”

  “呃…嗯,欢迎回来。”诺因突然舌头打结,讷讷地道。吉西安为他的表现扼腕。

  丢脸啊,我离开期间,这小子大概什么进展都没有!

  “杨阳!”肖恩高兴地扑向宿命的另一半,被诺因揪住辫子,硬生生拖回原地,生气地质问,“干嘛啦?”

  “别动手动脚。”

  杨阳没有起疑,心神在看到肖恩的一刻飞到昔日的同伴,犹豫是否要说出‘迷’雾森林的见闻。诺因注意到她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老妖婆要你传什么难听的话?”

  “她是要你别‘混’了,干点正事。”

  “切,我理她。”

  “你姑姑很辛苦,你是应该认真点。”杨阳严肃地告诫。诺因不悦地反问:“我有跷班吗?总不见得连她的份我也要包办。”

  “这个……”

  “陛下是要你放点心思在大局上,别人家打到地头再反击。”吉西安带着‘私’怨开口,他早就不满主君的毫无野心和消极怠工。

  “你们一鼻孔出气了!?”

  “殿下,这件事我们慢慢谈。”雷瑟克熟练地调解,转向两位客人,“欢迎,邱玲小姐,‘露’琦雅团长。”笑容沉稳而有风度,比诺因更像一个城主。

  因为旅途劳顿,邱玲洗完澡就睡了。身为她的保镖,‘露’琦雅只得随‘侍’在侧。余人聚在采光良好的沙龙喝茶聊天。

  “咦!你见过索贝克了?”

  “嗯,几句话就被他挡回来。”杨阳苦笑。肖恩急切地追问:“帕尔好不好?好不好?”

  “外表是很好。”看了帕西斯的日记,杨阳再也不敢以貌取人,斟酌地道,“他身边有三个可爱的小孩子,其中一个是黑耀。”莎莉耶惊喜地亮了眼:“黑耀?他有没有问起我?”

  “那个…我没跟他说话,不过他还是老样子。”

  “另外两个应该是刃雾和小羽吧。”想起黑耀的原形黑凤凰,耶拉姆推测。昭霆咋舌:“索贝克用一个童工不够,还用三个。”

  “那变态说什么?”诺因这么称呼生父并不含有鄙视成分,反而有佩服的意味。帕西斯压制神明的意识,又做出那么惊人的壮举,意志和实力都无可挑剔,完全符合有潜意识恋父情结的小鬼的想像。当然,这还是不能抵消他吃他豆腐的恶行。

  听出友人不是骂人,杨阳详细叙述经过。希莉丝不解地皱眉:“索贝克好像对你有成见似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了同情的话?”肖恩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帕尔最讨厌别人可怜他了!”

  “我没有……啊!”杨阳捂住嘴,抱歉地看着他,“我没说那种话,不过我是很同情他。”昭霆为表姐不平:“这很正常啊,阳又不是讨厌他。”

  “帕尔宁可别人讨厌他。”

  “……怪胎。”

  “不奇怪,有自尊的男人都受不了别人的怜悯。”雷瑟克帮忙说话。吉西安接口:“你应该为他流下心痛的泪水,抱着他温言抚慰,没有男人能抵抗佳人的温柔安慰。”诺因扁了他一拳,他可不想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后母。

  杨阳自动左耳进右耳出:“原来如此。说起来,月也是这样别扭的‘性’格。”昭霆由衷感叹:“是啊,连句‘我爱你’都不肯对扎姆卡特说。”在座的男‘性’遍体生寒。肖恩‘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他在哪儿?我想见他。”

  “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希莉丝拎他耳朵,换作以前她会赞同情人去当说客,如今帕西斯明摆着站在罗兰一边,搞不好还会把肖恩拐骗过去。

  “我去去就回来!”

  “在那之前,你先看看这个。”杨阳朝史列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打开次元空间,掏出一摞摞泛黄的纸卷。诺因吹了声口哨:“哇~~好多书!”接下来几天不愁没书看了。

  “不是书,是你老爸的日记。”

  “啊!?”众人愣住。耶拉姆反应最快:“你去了‘迷’雾森林?”杨阳点头:“我还看到了神官出生的法阵。”昭霆和耶拉姆默然,心情沉重。肖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就要解绳子,莎莉耶阻拦:“这不太好吧。”

  “这个……”杨阳迟疑了一下,“我是‘私’自拿的,不过我认为肖恩和诺因应该看——不如我们出去?”吉西安第一个响应:“我回避。”比起翻老古董,美‘女’的怀抱对他更有吸引力。雷瑟克跟在他后面:“先处理工作。”

  “啧!”

  本想偷看的昭霆被耶拉姆拎出去,然后是莎莉耶、杨阳和史列兰。出乎意料,预计会泡几天的诺因当晚就夺‘门’而出,冲进杨阳的房间,用濒临爆发的语气道:“我从没看过那么无聊的东西!”

  “那是你爸爸的日记耶!”杨阳大怒,转念一想男‘性’的感受‘性’和‘女’‘性’不同,此人尤其没这方面的细胞,稍稍平了气。

  “所以才加倍的无聊!我还以为是剑谱之类,没想到全是千篇一律的文章!”诺因抄起她的咖啡灌了个底朝天,心有余悸地抚‘胸’,“亏得他没发疯。哦,后来疯了。”杨阳瞪大眼:“真的!?”

  “嗯,维烈治好的,不过我没细看,那段纪录也很零碎。话说回来,你不该给那家伙看这种东西,我出来的时候,他简直是面无人‘色’。”

  闻言,杨阳有点紧张:“我也觉得给他看太残酷了,可是索贝克的心情不能不让他知道,他实在太迟钝了。”诺因又倒了一杯,接过半身孝敬的甜点大块朵颐:“有这个必要吗?帕西尔提斯是希望那笨蛋一直快活吧,你会‘弄’巧成拙。”杨阳越发坐立难安,竭力稳定心绪:“自己背负一切,却让重视的人活在无知的世界里,这是不对的。”就像贺加斯。

  “随便你。”诺因懒得再劝,一脸无趣地‘舔’指尖上的饼屑,“总之我不要看了,还是游记看着爽快,那种一成不变的日记闷死人了。”杨阳凝视他:“诺因,如果哪天你和索贝克刀剑相向,你会怎么样?”

  “我会很高兴,他是个好对手,说不定比老妖婆更强,真是太‘棒’了!”

  “……”

  杨阳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对这个人而言,似乎没有问题需要头痛,一切简单明了,勇往直前就是。

  “唉,也许我是庸人自扰。”

  “阳,你帮我劝劝他啦。”

  第二天一早,希莉丝指着放在‘门’口一动没动的饭菜抱怨。杨阳不意外地安抚:“算了,他饿了自然会出来吃,而且肖恩是幽灵,不吃东西也没关系。”

  “那上班呢?”

  “你就让他休息几天,我已经跟诺因打过招呼了。”

  “哼。”希莉丝很是郁闷。杨阳早就想说几句心里话,拉着她走进隔间。史列兰尾随其后,顺手关上‘门’。

  “希莉丝,不是我说,你把肖恩‘逼’得太紧了。他刚刚恢复记忆,还在调适期,你应该给他点时间想想,而不是强迫他待在你身边。”

  “我也不想这样啊!”希莉丝烦躁地咬着大拇指,吐‘露’道,“本来他和我约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偏偏又是索贝克,又是莉,他自己也是一副恨不得远走高飞的模样,我…我怕他抛下我,回到他的徒弟‘女’儿那去。”杨阳的神‘色’缓和下来,搭住她的肩膀:“我明白,我也希望肖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可是这样对索贝克太不公平。他和我们旅行的时候,都隐藏自己——他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接纳他呢?”

  “没这么简单,阳,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嘛,他应该不会和肖恩为敌,我们要面对的还是罗兰城主。”

  希莉丝抿了抿‘唇’,干脆把话说开:“阳,如果索贝克要加入我们,我举双手欢迎,可要我把肖恩拱手相让,我做不到。”杨阳抠抠脸颊,好言劝道:“希莉丝,你就当肖恩出去旅行,借给索贝克十天半个月。肖恩会回来的,他不会不守诺言,也舍不得你。索贝克苦了一千年,需要师父的安慰。他心情一好,说不定疯病就痊愈了。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利用肖恩,绝对把他从头保护到脚。”希莉丝拉长脸:“你的意思是我利用肖恩?”

  “呃,我不是……”

  “够了!如果肖恩要走,我不会阻拦!”希莉丝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杨阳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莫非我的感化力变弱了?这是第二次失败。

  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正左顾右盼的‘侍’‘女’喜容满面:“满愿师小姐,维烈宰相来了,在里面。”

  “哦。”低落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杨阳高兴地推‘门’走进。依然闭着眼,一袭简朴风衣的黑发青年微笑迎接,温润的嗓音是不变的宁和:“杨阳,史列兰。”

  “维烈好。”乖宝宝礼貌地还礼。杨阳欣喜地坐在对面,动作娴熟地泡茶:“饭吃过没?今天怎么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又病了?脸‘色’很不好呢。”

  “不是,我灵魂出窍去见王,有点累而已。”

  “见过菲莉西亚了?她怎么说?”

  维烈接过边缘镶蓝纹的白瓷杯,苦涩地笑了:“不瞒你说,王竟然拒绝见肖恩。”杨阳大吃一惊:“怎么会!她、她生气了吗?”

  “看样子不像,但我也搞不清王在想什么。”维烈啜饮甘香的‘药’草茶,一贯安详的俊容此刻愁眉不展。杨阳也烦恼地拨着杯柄。只有史列兰浑然不知世事,一口茶一口包子逍遥得很。

  “这下伤脑筋了,要是肖恩知道……不过作为灵体一千年,又家破人亡,谁都会生怨。”

  王的怨气不是这么简单的程度!维烈在心里哀号,有时他真是不堪负荷,但是自己造的孽只有自己消受。

  魔界宰相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要三思而后行,破坏容易,收拾难。

  “不能实话实说,就说菲莉西亚很虚弱,需要暂时静养。”杨阳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维烈不安地瞅着她:“能行吗?”杨阳竭力忽视良心的刺痛,咬牙道:“肖恩很好骗,没问题的。”

  想到友人知道被养‘女’拒之‘门’外的反应,维烈也选择当缩头乌龟,瞒多久是多久。

  “唉,真怀念以前在地球的日子。”那时的人际关系多单纯,哪像现在错综复杂,连个头绪也理不出来。

  “杨阳,你想回去?”见‘女’儿神情抑郁,维烈非常心疼。杨阳回过神,笑着摆手:“我是很想,但这里的事不解决,我回去也不踏实。”

  “嗯——”维烈沉‘吟’片刻,道,“如果是去散散心的话,我……”没等他说完,杨阳听出言下之意,‘激’动得站起来:“你能送我回去!?对哦,就是你把我寄养在那边的嘛,唯叔叔也是你创造的。”维烈笑了笑:“嗯,所以短时间的话,我可以开个空间‘门’。”杨阳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

  “我也去。”史列兰不甘被冷落,‘插’口道。

  “当然,维烈你借给他一套衣服,或者用幻术,我去里面换。”杨阳一溜烟冲进卧室。

  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的衣服她还细心地保留着,但穿上后,感觉紧了点。杨阳蹦蹦跳跳地回到客厅,只见史列兰站着让维烈编辫子,上身换了件白衬衫,下身还是老样子,长‘裤’和皮靴,看起来倒不突兀。注意到她的视线,维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准备鞋子,幻术对他不起作用。”

  “没关系,这样很好看。”

  “杨阳也很好看。”史列兰真心赞美。黑发少‘女’回以灿烂的笑容,突然啊了一声:“要不要通知昭霆?还有其他人?”

  “不行,昭霆还不要紧,诺因他们去会影响法则。我是不受命运管辖的摩苏,史列兰是神,你本来就是地球人,出入不会有事。”

  “那就算了,这会儿那小妮子八成在练习,下次再叫她。”

  维烈在四个角落放置法器,隔绝魔力外泄,也防止有人贸然闯入。然后‘吟’唱简短的咒文,他的异能包括‘操’纵空间,之所以使用咒语,是方便控制。

  随着一扇光芒闪烁的‘门’扉逐渐成型,杨阳又问道:“对了,这‘门’通向哪里?万一从路中央冒出来,我们就要上报了。”

  “放心,那边也是‘门’,慢慢走出去就行了。”

  “哦。”

  数秒后——

  “男厕所的‘门’?倒是够偏僻了。”

  “……对不起。”维烈窘得耳根都红了。史列兰好奇地东张西望。重归故土的杨阳压根不在乎这点小事,笑道:“没事啦,不过这里的空气不太好,我们快出去吧。”

  “等一下。”维烈在‘门’上设了个结界避免误入,又挂了块“损坏,修理中”的牌子,才无后顾之忧地走出去。

  ‘门’外是铺着瓷砖的长廊,杨阳判断是商铺大楼的内部。听到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衣的清洁工转过头,正好和史列兰打了个照面,当场石化。

  “要帮你买顶帽子。”杨阳笑嘻嘻地道,一左一右勾住两名同行者的胳膊,意气昂扬地宣布,“好,出发!”

  回到久违的地球,杨阳的心情不用说是雀跃的。

  而史列兰是新奇,触目尽是前所未见的事物,虽然那些看到他就发呆的男‘女’和在魔导国没有区别。维烈回忆起摩耶的生活,老人的‘毛’病——怀旧发作,直到被‘女’儿推进室。

  “杨阳,那个……”他全身僵硬,清俊的脸庞浮起不自在的红晕。

  “哎呀,试啦,我特地帮你选的哦。”杨阳比对手里的两套大衣,“唉,轩风在就好了,我对流行不清楚。”一名服务生不失时机地抢上,滔滔不绝地介绍。更有好几个围着史列兰评头论足,帮他设计造型。

  杨阳也买了一件,她被召唤的时候是初‘春’,刚刚问了声,年份一样,季节却变成了深秋十一月,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只好破费。还被化妆品柜台的小姐抓去美容,盛情难却。

  “会不会很奇怪?”杨阳小声问,她在被涂眼彩的前一刻逃回来,只扑了粉,抹了点口红,显得比平常有‘精’神。维烈是标准的爸爸看‘女’儿,越看越漂亮,满口称赞。史列兰点头如捣蒜,表示相同的看法。

  两位男士都适合品位高雅的服饰,但是杨阳独排众议,帮史列兰选了一条背带‘裤’和一双登山靴,还有一顶鸭舌帽,掩盖他的美貌,免得他们一路遭人围观。

  临到付帐,她才想起自己一‘毛’钱也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却见维烈掏出一只皮夹,里面满满是百元大抄和金卡。

  “维维维烈,那个……”

  “菲亚斯他们帮我办的。”魔界宰相‘露’出温馨的浅笑。杨阳松了口长气,没有深想其中的意义。

  在一楼的食品柜台,杨阳买了个正宗起司蛋糕,三人分着吃了。浓郁的味道,厚重的‘奶’香,化为‘唇’畔沁甜的笑意。

  一切都和走的那天一样。商场外的街景映入眼帘,异世界度过的日日夜夜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普通学生的过去,杨阳情不自禁地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家乡的空气,算不上清新,充满各式各样的污染,却那么令人怀念。

  走在人行道上,杨阳可以感到路人惊‘艳’的目光。唉,都怪她两个护‘花’使者太引人注目,这时节又不好戴墨镜。

  “我们去哪儿?”维烈在报亭买了地图,一边看一边问。史列兰探头瞅着。杨阳想了想,很快列出行程:“难得回来一趟,一定要玩个痛快——先去游乐场!晚上去吃肯德基或必胜客!来得及再到学校晃一圈!”

  维烈和史列兰当然没有异议。

  纯真的暗黑神在游乐场如鱼得水,开怀地跑老跑去,像个大孩子。魔界宰相在云霄飞车前望而却步,铁青着脸挥手:“那个,我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起,你们去玩吧。”

  “真的不玩?我票都买好了耶。”杨阳十分失望。见状,维烈嗫嚅着想答应,听见一阵尖叫声,又退缩了。

  “算了,你身体不好,万一呕吐就糟了。”杨阳体贴地道,拍拍父亲的肩,“我们马上回来。”语毕,牵着史列兰的手奔向排列等候的队伍。维烈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嘈杂的环境让他有点不适应,心境却格外宁静。上次来这里,是五百多年前,明朝成化16年,变化真大。西方应该也不小。那个小丫头和那个温婉的‘女’子,都早已不在人世了。(注:这段内容在外传《东之‘玉’,西之银》里,讲述维烈在地球追席恩的经过,是个不保证会挖的坑)

  时间飞快地流逝,仿佛穿过指间的沙。一转眼,就物是人非。他走过沧海桑田,走过‘潮’起‘潮’落,总是目睹一个又一个朝代灭亡,一批又一批人死去,过眼云烟,转瞬成空,只有淡淡的惆怅,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

  “维烈——”清脆的呼唤远远传来,撕破过去织就的‘迷’雾。身穿套头‘毛’衣和红格子裙的少‘女’和头戴鸭舌帽的青年手牵手跑来,另一只手拿着气球,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魔界宰相绽开发自心底的笑靥,‘胸’口涨满名为“幸福”的情‘潮’。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遗憾,有这样的一刻,都不枉了。

  杨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久等了!”

  “没有,玩得开心吗?”

  “嘿嘿,太‘棒’了。”杨阳跳了几下,黑眸闪烁着喜悦的光辉,“史列兰有点怕,一直闭着眼。”黑发神祗委屈地扁嘴:“是很可怕嘛。”

  “好好,我买甜筒给你压惊,维烈也来一个吧?”

  “这天气吃冷饮!?”

  “大冬天吃更过瘾。”杨阳不由分说地买回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各一个。

  “杨阳,我喜欢那个黄‘色’的布偶。”史列兰指着路边的小店。杨阳瞄了一眼:“皮卡丘?好,买给你。”史列兰爱不释手地抱着电气老鼠,幼稚的行为和绝美的长相形成鲜明对比,看得老板和客人傻了眼。

  “也给诺因买一个吧。”

  “他?恐怕不会喜欢这东西,那把玩具小刀可能还会有兴趣。”

  “嗯,我们是该买点土产回去。”维烈帮昭霆和莎莉耶选了几只可爱的‘毛’绒玩具。杨阳东挑西拣,最后拿了把水枪,这玩意儿某人肯定喜欢。

  又玩了几项温和的设施,三人一起乘坐“宇宙太空船”,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星际旅行,是那样的感觉吗?”仰望不若艾斯嘉美丽的夜空,杨阳涌出奇妙的联想。维烈沉默半晌,摇摇头:“不,更加…怎么说呢,空旷,一种无限扩展开来的感觉,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包住。不过,我也只体验过模拟环境而已。”

  “哈哈,那个一定‘逼’真多了。”

  因为快关‘门’,三人只好上街填饱肚子。虽然在高级饭馆用餐更有情调,杨阳还是选择轻松的肯德基店。

  点了三个汉堡,四对‘鸡’翅,饮料,沙拉和土豆泥,温暖的气氛洋溢在餐桌上。

  “史列兰,好吃吗?”抹掉他嘴角的沙拉油。

  “嗯嗯。”含糊的发音。

  “维烈,别那么斯文,大口吃,我还要叫呢。”

  “咳,杨阳,饶了我吧。”

  来到实际阔别一年多的学校,时钟刚好敲过十下。深沉的夜‘色’里,铺着红砖的校舍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扇窗还亮着灯,是补习班和夜校的人。

  “真是不可思议,今年的三月我还在这里念书,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会回来的。”维烈温柔地抚慰。杨阳回了个笑容。

  “对了,维烈,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我们从警察局消失以后。”

  “这个…因为地点比较特殊,没有宣扬开来。”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和昭霆成了报纸的头版呢。”杨阳耸耸肩,“也好,免得给唯叔叔添麻烦——啊,我要写封信,你能帮我放在客厅里吗?”维烈惊讶地眨眨眼:“你不见他一面?”杨阳苦笑道:“我还要回去,见了面,可能就走不了了。让他知道我平安就好,连同昭霆她们的份。”

  “好的。”

  三人沿着街道离去的同时,对面的超市走出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的修长青年,五官清秀,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挂了副墨镜,左手拎着塑料袋。他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正好瞥见魔界宰相隐没于转角的背影,呆了呆,连忙跑向附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敲打紧闭的车窗。

  “什么事?”下滑的窗内传出年轻男子的嗓音,‘玉’般温润,又如冰清冷。

  “你在啊,我刚刚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还以为你跑出来了呢。”

  “我跑出来干什么。”车中人嗤鼻。黑发青年笑‘吟’‘吟’地拿出一罐咖啡,递给他:“好啦,别摆这副死人脸,我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城市的空气。唉,明知自己身体多差,还老吃这种垃圾食物,这才是健康大敌。”

  对友人的罗嗦置若罔闻,基连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从地球带来的土产引起热烈反响,其中属昭霆最为‘激’动。

  “你们居然不叫我去!”人形暴龙掐着魔界宰相的脖子摇晃,她还没胆掐表姐。

  “给我住手!”杨阳把苦笑的父亲救出她的魔爪,“让你知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等你放假了会带你去。”昭霆这才一脸忿忿地休战。

  莎莉耶高兴地把玩泰迪熊;希莉丝拿着最新款式的长裙研究穿法;惟独耶拉姆没感染到快乐的气氛,脸‘色’‘阴’沉:“你们会回去吗?”

  “啊?还早呢,起码要等战争结束。耶拉姆,我也给你买了礼物哦,尝尝看地球的美食。”

  “没兴趣。”看也不看一眼,耶拉姆走出房间。昭霆又是困‘惑’又是不满:“这死小鬼怎么了?”杨阳多少能了解师兄的心情,自从神官去世后,自己和昭霆就是他仅剩的亲人,听到她们要走,难怪他沮丧。

  “昭霆,你去跟他说,我们会时常回来,这里已经是我们第二个家。还有,你迟早会嫁到这边,他不会寂寞。”

  “什、什么啊!”昭霆像个爆炸的气球般大叫。

  杨阳‘露’出坏心的笑容:“哎哟,我有说你要嫁给谁吗?某人不打自招啊。”昭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狼狈地追着她跑,拳头‘乱’挥:“胡说!胡说!”

  “喜事将近啊。”丝毫不受影响的维烈坐着啜饮香茗,一派悠闲自若,被路过的昭霆扇了一掌。

  “别嘴硬了,去跟耶拉姆解释清楚!”杨阳一脚将她踢出‘门’。跌跌冲冲的昭霆正好和诺因撞了个满怀。

  “她怎么了?”跟在主君身后的军务长瞅着棕发少‘女’的背影,关怀地问。宫廷术士长兴致勃勃地‘插’口:“听说你们去地球旅行了一趟,是真的吗?”

  “对。”杨阳侧身让他们走进,用暗藏的水枪标了诺因一脸水,“嘿嘿,中。”

  “什么玩意儿!?”中城城主生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很快看出‘门’道,这回轮到杨阳尖叫着四下逃逸。

  维烈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温馨的浅笑:“弗雷德。”吉西安也笑意满满,大步走向他:“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太见外了。”

  等等,弗雷德?杨阳蓦地停步:这貌似是风之幽鬼的名字啊!诺因趁机往她后脑勺标水:“礼尚往来……咦,没水了?”

  “活该!”杨阳反身踹了他一脚,两人转为‘肉’搏战。吉西安瞄了一眼:“那是水系法器吗?怎么没有魔力‘波’动?”维烈摇手:“不,那是地球的玩具,谁都可以用,只要再装水就行。”

  “装水?怎么装?”诺因两个回合就把杨阳牢牢钳住,“这东西很有趣,你们还带回来什么好玩的?”

  “可恶!放开啦!”杨阳用力踩他,顺利挣脱出来,也是诺因手下留情,才让她逃掉,“你的礼物就是这把水枪了,吉西安的在那个袋子里,雷瑟克是这个。”她拿起一只包绒布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别致的金属制品,线条洗练而刚劲,适合男‘性’佩带。雷瑟克奇道:“这是什么?”

  “领带夹。你可以用它夹斗篷,我觉得很配。”杨阳示意用法。雷瑟克诚恳地表示谢意。吉西安凑过来:“哦哦,很漂亮哦,我也喜欢——小阳,你应该买双份的。”诺因对他亲昵的叫法抱以老拳。

  “你又不披斗篷,而且你不是有了吗,古龙水和威士忌。”

  “两瓶都是酒?”

  “不不,古龙水是香水,给你洒的,我们那儿都是有品位的男‘性’用这个。”未免他不满意,杨阳补充了一句。雷瑟克吐槽:“不如说是的必备品吧。”两个损友立刻斗起嘴来。

  诺因咕哝:“我的好象有点寒酸。”史列兰献宝:“我的皮卡丘借你玩。”

  “你得了!”

  “我不是给过你礼物了?”杨阳指指他脑后的紫绢发带。诺因的神‘色’顿时转好。维烈重新戴上龙形额饰,想起一件事:“啊,雷瑟克,把领带夹给我,我帮你附法。”不是所有的金属都能附加法术,比如铁就会干扰玛那‘精’灵的运动轨迹,这只是白金,没有问题。

  “这个…太麻烦您了。”军务长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魔道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何况这位施展的绝对不会是泛泛的魔法。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苍白修长的食指流畅地构绘,在半空留下六芒星的印记,白金饰品轻飘飘地浮起,停在星印的中央。伴随着咒语的咏唱,三个颜‘色’各异的咒文圈凭空浮现,打出银‘色’的咒符,没入中央的施法对象。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最后一枚咒符附着完毕,咒文圈和六芒星都消失了,领带夹自动落回摊开的手掌,看起来毫无二致,只是表面流动着晶莹的光泽。

  “好了。”

  “强。”吉西安暗暗佩服。不愧是魔族,竟然光凭咒语就完成这么高段的附法。

  “你施了什么法术?”莎莉耶好奇地问。维烈微笑回答:“一个附‘预警’的‘绝对保护’,一个‘生命回复’,一个‘加速术’。”杨阳咋舌:“大手笔!”雷瑟克感‘激’地道谢。

  在场没有人知道,多亏了魔界宰相的心血来‘潮’,军务长才能在之后的战争和两年后的神魔大战捡回小命,一次还是来自施法者的攻击。

  “肖恩还不死出来,干脆我们把这些统统吃光光。”希莉丝拿出装蛋塔的纸盒。杨阳叹道:“别这样,希莉丝,那是我特地买给他的。”莎莉耶翻着另一只袋子:“咦,这颗玛瑙是给谁的?还有这个‘玉’坠子?”

  “哦,是扎姆卡特和月的礼物。还有给拉克西丝陛下的香木扇和茶包,给轩风的化妆品,给贝姆特的风铃,给索贝克的香囊和佛珠。”虽然她不认为这位同伴有吃斋念佛的闲情,不过能化解他的戾气也好。

  “你管那变态、老妖婆和贝姆特!”诺因狮子吼。杨阳不意外地‘揉’‘揉’耳朵,当作没听见。

  “殿下,这是礼节。”雷瑟克劝戒。听到人家嫌弃自己上司,维烈只是笑笑。杨阳颇有‘女’主人架势地道:“你们忙吗?有空的话,一起喝杯茶怎么样?”雷瑟克重拾之前的问题:“刚刚昭霆跑出去了,没事吧?”昭霆算是他的士兵,而他向来关心部下。

  “哦,她没事,去谈恋爱了。”

  “……原来如此。”

  “我有约会。”吉西安一边照镜子整理仪容一边拒绝。诺因已经稳当当坐下,不快地眯起眼。

  “很急吗?”维烈面‘露’失望。吉西安一僵,笑着转向他:“呃,不急,还有时间…不不,我记错了,是明天。”维烈绽开欣喜的笑靥。杨阳冷眼旁观,只觉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够可疑。

  借如厕偷偷施法通知情人更改日期,吉西安叹气:爽约,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拒绝维烈的任何要求。

  唉,亲爹我也没这么孝顺。耙耙白金‘色’的微曲短发,他疑‘惑’地走回热闹的客厅。

  茶会到后面变成酒会,大家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还有两个滚倒在客厅里。半夜,杨阳从噩梦中醒来,叹息着推开压在身上的黑发青年,帮身旁的父亲掖好被子,将缩在‘床’角的莎莉耶抱到自己的位子,小心翼翼地爬过史列兰、希莉丝两道障碍,终于覆险如夷地回到平地。

  轻手轻脚地从橱柜里拿出‘毛’毯,帮两个损友盖上,再把炉火添旺,杨阳走了出去,深吸一口夜晚沁凉的空气,感觉‘精’神一振。

  守卫还在加班,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后,她沿着长廊走向目的地。果然,‘门’缝里‘射’出淡淡的灯光。

  悄悄推开‘门’,窗边的身影映入眼帘。相似的情景,让杨阳想起在以诺的那一夜。

  棕发青年手捧纸卷,视线却对着窗外,调息般静静独坐,眼里有一种像是灰烬的情绪。听到动静,他反‘射’‘性’地转过头,却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是谁:“杨阳。”

  这一刻,黑发少‘女’由衷后悔让他看这些日记,她抹杀了帕西斯心里的“肖恩”。

  那个过于天真,老是闯祸,也澄澈闪耀的灵魂。

  “别看了。”干涩的话语冲口而出。肖恩眼神一动,顺从地卷起纸:“我也看完了。”

  “……”

  他卷得很慢,很专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杨阳,你觉不觉得我的人生很失败?”杨阳惊讶地睁大眼:“失败?”

  “我也许救了很多人,但我最想救的,一个也没救到,还被我害得惨不堪言。口口声声救人不救世,结果我救了谁?”

  “你不能这么想。”杨阳好不容易挤出声音,“那是命运的捉‘弄’,你已经很努力了!”

  “命运……”肖恩拿起桌上的丝带,开始细心地缠绕,“当年我离开导师时,是下了觉悟,头破血流也不回头。可是现在我怕了,我怕再失去。命运之神大概听到了我可笑的决心,让我尝尝违背他的苦头。他不报应我,报应在我身边的人头上,这真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尝到了自以为是的苦果。也许当初选择随‘波’逐流;或者像帕尔一样,当个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不择手段的坏蛋还好些。”

  “不对!”

  杨阳无法抑制地大叫,“不对!”战栗从指尖曼延至全身,为眼前的冲击。

  她清楚这是个怎样的人:好心的傻子,顽固的笨蛋,永远学不乖,常常让人想痛扁,却带来欢笑和希望。在‘迷’惘、在动摇……

  就是这种坚定正直的人生观,在那个纷繁复杂、人心荒废的年代化为一道纯粹的光,照亮无数人的心。这不是‘肉’体的拯救,而是‘精’神的救赎。

  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黑瞳,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灰烬里的余火。杨阳调整呼吸,断续而恳切地道:“是,你学索贝克,是可以避免犯错。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漠视无关的死亡,甚至滥杀无辜——你忘了当初的维烈!?你是怎么对他说的?‘玛格蕾特殿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要学他…学他们?草菅人命,只要身边的人好就好?”

  肖恩的神情微微松动,泛白的‘唇’抿紧。

  “去他的命运!”杨阳哭喊,眼泪夺眶而出,“我也诅咒命运!回家的路就在我身边,我却千里迢迢去找什么神器,‘弄’得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约定、未来,全泡汤了!只剩下我,和他的回忆!我报仇,我杀人,我没有得到快感,一个星华就让我后悔!”

  “七千六百多人,我杀了七千六百多个人!他们不是活该,不是神官的陪葬,是我的罪!”

  “杀人是错的……是错的……”

  压抑已久的痛苦汹涌而出,使她渐渐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哭泣。

  “抱歉,杨阳。”肖恩伸出手,抱起宿命的另一半,粗糙的大手拂过她泪湿的脸颊,来到‘唇’边。杨阳尝到他指尖的泪,黄连般苦。

  “不要再说这种话,你骂醒了维烈,他拉了我一把,你救了我们,你的人生没有失败。”

  背上有节奏的拍抚平息了悲伤的‘潮’水,杨阳闭上眼,得以说出内心最想说的话。温暖的怀抱犹如一盏明灯,指引方向,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光与热。

  当年莉就是在这个怀抱里幸福长大,索贝克也是。

  肖恩的死,不止是他个人的消亡,对很多人而言,更是理想的坍塌。

  “其实我知道莉他们对我的憧憬,我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好。我也会生气,有时气得想杀人,可是那些孩子……我不能给他们一个坏榜样。所以我努力宽容,努力不放在心上,努力去帮助人。我是个笨蛋,我不会说大道理,只能以身作则,可是……”

  “你很好,真的,你是个最好的师父。”

  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落在她嘴里,比她自己的更苦。

  第二天一早,杨阳在友人怀里醒来,红着脸去帮宿醉的人们熬姜汤。肖恩把徒弟的日记搬回军官宿舍,暂时堆在‘床’上,准备买个书橱专‘门’放置。

  餐桌上,摆放着烤面包片、煎蛋、香肠、熏‘肉’、腌火‘腿’、调好的水果沙拉、果酱、红茶和咖啡,以及杨阳买的中国特‘色’小吃,构成丰足的一餐,喷香的气息催动食‘欲’。

  “这是给我的?”肖恩端详用红线串起来的护身符,翻来覆去很是喜欢。杨阳点头:“嗯,我特地为你求的,要好好保管哦。还有些吃的,在房里。”

  “哇~~~~”

  本来满怀忧虑的众人见状松了口气,但维烈察言观‘色’,觉得友人并不若外表开朗,关怀地问道:“肖恩,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倒是你,贝姆特放你假了?啊,你有没有对莉说?”

  “这个……说了。”维烈竭力运转不听使唤的舌头,挤出心虚的谎言,“她不太舒服,不,是很虚弱,需要静养……”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到不能再红。杨阳惨不忍睹地掩面,哀叹父亲实在太老实。其他人也看出这段话水分满满。

  肖恩顿了顿,道:“维烈,你不擅长说谎。”魔界宰相垂头不语。

  “她不想见我?”

  还是沉默。

  合上眼,肖恩静止了约莫十秒钟,睁开眼时表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颤抖的声音泄‘露’了痛苦:“你跟她说,气我没关系,我永远爱她。”

  “……是。”

  “吃饭了!”希莉丝粗暴地敲敲盘子。吉西安响应:“对对,大家吃饭。”在座只有诺因完全不受气氛影响,一边看报一边喝冰咖啡。连昭霆和莎莉耶也缩着脖子吃饭。邱玲在状况之外,想问又不敢,偷偷对杨阳咬耳朵:“阳,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问‘侍’‘女’,她说你不在。”

  “哦,我有事出去了,对不起。”

  “下次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在这个新环境,邱玲只熟悉杨阳,因此也只信任亲近她。

  “呃……”杨阳有些为难,心想是不是干脆让父亲送这朵小‘花’回她的地球暖房。‘露’琦雅轻声呵斥:“邱玲小姐,别强人所难。”邱玲瞪了她一眼,闷闷戳盘里的煎蛋。

  肖恩食不知味地塞了几口,对情人道:“希莉丝,有件事——”

  “如果你想见索贝克,就滚吧。”

  “不是的,我是想见他一面,把心里头的话都告诉他,但我会回来的,你能不能帮我顶一段时间?”

  不可否认,这话还算中听,希莉丝‘胸’口的郁气消散大半,斜睨他,语气带上撒娇:“要快点回来哦。”肖恩微‘露’笑意:“嗯。”

  笼罩在上空的乌云总算散了些,众人正要大块朵颐,响起敲‘门’声,一名情报部的官员快步走进,在上司耳边低声汇报。

  听罢,吉西安看向希莉丝。后者会意消息必然和母城有关,脸‘色’苍白地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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