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八)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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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英雄们的安魂曲(节八)

  “全体升空!”

  “锥形阵!快!”

  空军所属的战区里,响起两个声音,唤醒了失神的人们。

  如果不把它们拦下,士气立刻会崩溃!抱着相同的念头,安迪和维因大声喝令部下,迅速结队,然后奔向各自的搭档。

  “麦先!”

  “没问题。”保持龙形的银龙王镇定地迎接自己的骑士,张开宛如白银铸就的双翼。

  而维因的坐骑是一头漆黑的四爪龙,迅猛而矫健的外形,与它的主人浑然一体的相似。

  “小子们,飨宴开始了!”

  “哦——”

  黑玫瑰军团首先完成集合,整齐划一地飞向天空。身经百战的老兵起了良好的表率作用,原本隐含恐惧的紧张气氛一转为高昂的战意。紧接着跟进的是狮鹫骑士团和白蔷薇军团。

  联军最精锐的空中力量以堪称艺术的动作布阵,犹如一柄锐利的箭头,无惧地冲向那汹涌的黑潮。

  敌人的攻势虽浩大,在军官们眼里却是破绽百出,毫无战术可言。担任冲锋主力的狮鹫骑士率先发起攻击,沉重的掷斧切开大气,形成密集的光雨刺入魔兽的阵营,赤红的血液飞溅开来。借助惯性和强大的风压,不少躯体甚至被一剖为二,连同碎裂的魔核一齐直直坠落。

  两翼的飞龙骑士适时张开守护的羽翼,向外伸展出坚硬而锋利的棱角,切割着从第一波冲击中生还的敌人,激荡起由残肢断翼组成的波涛。空气狂暴地呼号,卷起战斗的疾风。

  不死的大军并未退缩,仿佛奔腾的潮水涌向阵形的尖端。联军的反击在呼啸声中展开,事先埋伏在高空的两千名龙骑士发动强有力的冲撞。利用高度优势的俯冲宛如一把把尖锐的飞刀,撕裂了黑色巨蟒,坠向地面的尸体扬起一朵朵尘云。

  中央的狮鹫骑士反而后退,协调柔软地将敌人引入包围网。当白蔷薇军团结束第三次俯冲,一个个小圆阵已然成型,巧妙地分割敌人的战力。

  然而,联军方面虽然掌握了主动权,形势却没有好到哪里去。源源不断的援军依然从那条恐怖的裂缝中涌出,撞击着飞龙骑士固若金汤的防线;如果骑枪和掷斧不能准确地贯穿魔核,被破坏的很快就会重组,再度化为无所畏惧又不知疲倦的战士。而这对大部分新手而言,太过困难。即使老兵们多方掩护,损失依然可观。

  “结枪阵!多角度突刺!”身为新兵指挥,同样是新人的安迪却展现出沉着的魄力,命令正确及时,看了眼明显缩短的天之痕,用坚定的口吻鼓劲,“不要气馁!那种缝撑不了多久!”

  回应他的,是振奋的高喊。

  那小子干得不错嘛。维因暗赞了一声,骑枪疾划,令一头魔兽身首分离,上挑的枪尖与闪耀的球体相撞,炸开无数星屑;身下的坐骑同时撕碎了另一道黑影。

  空军的出色表现极大地鼓舞了地上的人们,初时的心怯被抛到九霄云外。号角声响,巨大的方阵就像绷紧身躯的巨人,各个环节都活动起来。士兵们秩序井然地排列成紧密的复合阵型——刀斧手、刺枪队、甲盾兵和弓箭营组合得丝毫不乱,整齐中透出肃杀。覆盖整个联军的声网发挥了最大的功能。

  一百五十万大军铺展开来的景象壮观至极,遮蔽了广阔的平原,剑刃和盔甲反射着日光,仿佛钢铁的海洋。身在司令部的帕西斯在这幅画面前屏息静气,双拳握得死紧,全身被冷汗打湿。

  本阵,肖恩谆谆叮嘱宝贝女儿跟紧自己,千万不可以乱跑。

  气氛最火热的前锋,华尔特一边嘟囔“怎么能输给安迪”,一边扎紧头带。

  阵列最突出的左翼,鲁西克默默检查武器装备,俊美的面容笼罩着冰一般的冷肃。

  位于后方的医疗队里,身穿白袍的玛丽薇莎双手合十,全心全意地祈祷大家平安无事。

  这一年,肖恩-普多尔卡雷三十三岁,安迪米拉尔-欧斯达二十五岁,鲁西克-福斯二十四岁,华尔特二十一岁,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十九岁,玛丽薇莎十七岁,菲莉西亚年仅十五岁。

  “全军突击!”

  冰冷的海水动了,如最猛烈的潮汐冲向敌阵。与之相反,来自异界的魔影们却是接近死寂的泰然,摆出的也是一目了然的冲锋阵——中央是有厚重甲壳的装甲兽,两侧是双头魔狼和庞大的节肢形生物组成的队伍。甚至不费心部署,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对应着展开。在它们身后,高耸入云的空间门像夸耀自身的存在般矗立着。

  加上还在补充的预备兵力,魔族一方总共有十五万左右。

  十五万对一百五十万,看似滑稽,却暗示了残酷的实力差。

  咒语的吟唱和弓弦的蜂鸣接连响起,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绚丽的魔法光芒在最前列的魔兽当中炸开,爆破声不绝于耳,倾泻而下的银色亮线也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却只造成个位数的伤亡,队列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混乱。

  法师们不再释放攻击魔法,转而对士兵们进行加持:大力术、火焰护甲、冰盾、圣光之屏……五颜六色灼灼生辉。弓箭手则朝两翼集中射击,这一次主要瞄准防御较弱的双头魔狼和节肢怪的腰部。效果出现了,前者吃痛下撞倒了同伴,在血味的刺激下狂躁不安;外形酷似蜘蛛的巨型八足虫虽然拥有稳固的平衡感和坚硬的甲壳,一旦被精灵独特的箭技撕成两半,也只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击!”

  看不下去己军的丑态,魔兽真正的总指挥下达无声的指令,黑眸射出冰芒。与此同时,察觉敌人动向的洁西卡急忙用传音水晶命令弓箭手后退,骑兵冲刺。

  联军大部分是步兵,因为马匹害怕魔兽,只有久经训练的战马抵抗得了那样的威势。

  接令的骑士们迅速挺枪奔驰,但是敌军的速度超越了人类的想象。大地震颤,风沙和尘土一眨眼就被远远抛在后面。加速度不够,勇猛的骑士反而陷入被动的局面,与超过马背高的魔狼辛苦地缠斗。当意外灵活的八足虫从侧面发动攻击,压力更是倍增。

  再坚固的铠甲也吃不住魔狼的一击,包裹的扭曲变形,鲜血狂飙。节肢昆虫背后伸出锐利如刀的触手,连人带马切成碎块。失去了距离,骑兵的战力还比不上步兵,后方的部队立刻上前掩护。

  付出惨重的代价,两翼终于顶住敌人的猛攻,让残存的骑士们退了下去。而本来受照顾站在第四列的鲁西克,裸地暴露在魔兽面前。

  就在这时,中央的两股洪流也撞击在一起。

  血战开始。

  兵器的碰撞声,火球的爆炸声,战士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杀意的风里。

  大军之中根本无法闪避,敏捷的身手被彻底封杀,白发青年只有正面迎击。雪亮的长剑准确地贯穿魔狼的大口,却被利牙紧紧咬住,另一只头不失时机地咬下。举盾格挡,精铁制的盾牌裂开无数裂缝,若非缩得快,连手臂也会穿孔。饶是如此,半个身体也为之麻痹。

  惊骇之下,他愣了一瞬,等回过神,只来得及抽出佩剑,斩下一个头,眼看就要被另一张血盆大口咬碎脑袋,一把巨斧斜斜劈落,飞溅的血液洒了他一身。

  “小子,你没吃早饭?”和武器十分相配的大汉笑问。

  抿紧唇,鲁西克一言不发地冻住一头魔兽的前脚,利用惯性让它自己撞到剑上,刺穿魔核。大汉咕哝“这还像个样子”,以和壮实的身躯不相符的灵巧动作闪开节肢怪的触手,冲进它的攻击范围切断腰部。

  当砍杀告一段落,两人才有空背靠背,稍作喘息。

  “谢谢你。”鲁西克说出迟来的道谢。大汉百忙中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没事,大家一块儿努力吧。”

  “嗯!”

  他们俩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又是并肩作战,勉力支撑下来,其他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和实力。阵形被冲得乱七八糟,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生命流逝,碎肉和血雨漫天纷飞。

  而中军的情势更糟,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威力再强大的魔法,再犀利的刀锋也无法对装甲兽造成见血程度的伤害。反之,魔兽只要利爪一挥就打碎复数的头颅。不敢想象它们如果冲锋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数不清多少次在厚鳞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华尔特恼恨地后退。

  该死!这帮家伙的身体是什么东西做的!

  提气劈下,这一次少量的血花标了出来。没等他高兴,自动痊愈的鳞片就卡住了他的刀。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大手抓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抛,躲过魔兽的合抱。由光元素凝成的白刃从胸腔刺入,后背钻出,爆发的能量不但绞碎了魔核,还破坏了内部机能。

  “啊,肖…肖恩师父。”华尔特惊魂未定地道,随即瞪大眼:为什么本阵的他会在这儿?难道,前锋全完蛋了!?

  “你这小鬼,到底有没有背书?”肖恩怒吼。不远处,菲莉西亚脸色之难看不亚于他,只是一半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无法控制魔兽。

  “对不起。”自知理亏的华尔特爬起来,握紧双刀,“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了。”没有打击他,肖恩背转过身。

  谁信这种鬼话……坚毅的战士抑不住颤抖和深刻的动摇。

  荣耀、诺言、约定,在这里全是假的,只有杀与被杀。

  澄净的琥珀色眼眸渐渐变成阴鹜的暗黄色,是死亡的眼神。

  比电光火石更短促的瞬间,漆黑的镰刀带起长长的银线,然后一切停止。

  斩断空间。

  无论多坚固的装甲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击,成群的魔兽被肢解,化为无机的肉块。附近的人们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追随这位战神。

  “我只能罩你今天。”调整呼吸,肖恩抬头望去,天之痕已经关闭,空军正在和数量可观的魔兽缠斗,膜状的尖翼和有力的翅膀交织成巨网,但白银的龙和他的搭档依然显眼。松了口气,他一字一字交代:“你好自为之。”语毕,光剑和暗镰消失,换上鞭和枪。刚才那种伤身的招术,他一天也只能使用三次。

  小规模的胜利并没有影响大局,正如单人的力量再强也挽救不了颓势。幸好依靠司令部对全局的把握和机动调度,重整态势的两万骑兵及时冲击敌方的侧翼,同时巧妙地避开它们的锋芒;而勇猛的矮人和兽人组成的援军也将本阵从溃散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原本强弱悬殊的局面转为僵持,如果说魔族一方是坚硬无比的铁墙,联军就是无孔不入的水银,总是第一时间打击敌人的薄弱环节,并尽可能地保存自己。

  “这帮蝼蚁干得不错嘛。”

  坐在显示屏前,仍然戴墨镜的魔王艾尔拉斯跷着腿评价。侧立在他身旁,穿着黑色法袍的魔界宰相冷笑:“垂死挣扎罢了,叫装甲兽冲个几轮,保证他们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哎哎,别这样么,维烈,人家也是很拼命的。”艾尔拉斯柔声安抚,因为打算用自己的死让半疯的友人恢复神智,他现在多少能够理解那种心情,“俗话说礼尚往来,对方尽了全力,我们也不好打马虎眼,是不是?”

  “慢慢折磨就是对等的礼仪?”维烈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之情,“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虐待癖了?”

  呜……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也好,那些庇护精灵的共犯,不必讲什么仁慈。”

  啊啊啊~~~这家伙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艾尔拉斯在心里哀号。对主君的担心一无所觉,维烈径自下令:“两翼包抄,把骑兵全剿了;再补上一批装甲兽,堵住缺口。”

  “呃,维烈,你真的不留余地吗?”

  “留啊,所以跟他们耗,让他们把底牌一张张亮出来,再一网打尽。”

  “这叫留余地!?维烈,得饶人处且饶人,生命之间更应该和平相处,不要诉诸暴力。”临死悔悟的魔王苦口婆心地劝导。泯灭天良的宰相只是无言了一阵,道:“王,你需要去看脑子。”

  该看脑子的是你!

  于是,在维烈的调整下,尽管洁西卡竭力避免,还是不得不陷入消耗战。第一天,以阵亡比千比一的“平局”结束。

  晚间的杀伐依旧激烈,不知疲倦的魔兽拥有绝佳的夜视力和灵敏的嗅觉,进攻比白天更猛烈。若非人类这方数量占绝对优势,可以分批轮流战斗,代表圣十字联军的旗帜当夜就会倒下。

  鲁西克毫无食欲地嚼着干粮,手不自觉地发抖,不是害怕,而是使力过度的缘故。今天两翼面对的压力最大,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不停地撤退、转战、掩护、厮杀,生还简直是奇迹。现在他已经没有当时的记忆,可见他把自己逼到什么地步。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吁了口气,他看向远方。七扇空间门屹立不摇,在黑暗里闪烁着冷光,水青色的眸子顿时蒙上忧郁。

  环视周围,都是呻吟的伤兵,残破的剑与盔甲,白魔法师们满头大汗地来回奔波,气氛并不绝望,但是长此下去,斗志总会磨光的。

  突然,他的视线集中在一头红发上。玛丽薇莎投来关怀的一眼,包含着歉疚和安心。

  微微一笑,浮躁的情绪沉淀下去,白发青年以温柔的眼神,凝视挚爱的少女尽心尽力地治疗重伤者。

  愿那人平安,大家平安。

  联军以勇气和鲜血阻挡了散发死亡气息的寒流,直到太阳升起,残酷的杀戮再次展开。接连三天,持续不断的拉锯战越衍越烈。巡视了营地,洁西卡决定翻牌。

  陆军还有余力,但空军已经到达极限。

  第四天清晨,三千名驾御天马的精灵射手升空,代替狮鹫骑士压制有翼魔兽。以合成术制造的天马防御力不高却极为灵活,精灵的箭法更是百发百中,连在混战中也不会错伤友军。

  “那些该死的精灵!把他们统统打下来摔成肉饼!”正如洁西卡所料,维烈的注意力全部转到天上。而地面,召唤师们驱使来自星界的精兽反扑敌人,其中混杂着战力强大的奇麦拉和死灵法师召唤的不死怪物。

  联军的阵线首次向前推移,而且是势如破竹地一路挺进,在魔兽的阵营掀起血的豪雨。最后魔界的高层不得不派出护卫的精锐师团,才挡住人类的猛攻。

  下午,大地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一座通体漆黑的高塔参天而起,宛如秘银镂刻的魔法文字一圈圈围绕着塔身,令人悚然的巨大力量向顶点汇聚,化为涟漪般的波动扩散开来。

  这是聚魔塔,模仿圣光王朝的魔法之塔建造,能够提供联军的法师取之不竭的魔力,用来对付高等魔族的利器。

  威力倍增的攻击魔法炸出层出不穷的缺口,原本稳如泰山的黑色巨墙出现了摇晃的趋势。宛如金属碎裂的脆响从爆炸的裂口迸出,随后,断肢血肉洒下猩红色的冰雹,浸湿了地面。

  “雷电怒涛!”

  水蓝色的帘幕和金黄色的雷球同时包围住十来只装甲兽,使它们的行动为之停顿。后面的百人队立即冲上去一阵乱砍,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歼灭这一小簇敌人。

  “干得好啊,菲莉西亚小姐!”小队长竖起大拇指夸奖。菲莉西亚抹了把汗,绽开如花的笑靥:“嘿嘿,这帮家伙果然是铁做的,怕电。”

  装甲兽的外壳其实是合金,不过里面有铁成分也是事实。

  “加油!将那些恶魔打进地狱!”

  压根忘了自己也有恶魔的血统,菲莉西亚振臂鼓舞,眼里是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和坚定的同志情谊。

  回答她的,是发自肺腑的响应。

  相同的情景还发生在其他地方。目睹这一切,魔界宰相只是冷冷一笑,走进次元通道。

  第六天上午,天空出现异变。

  不再是纵长的空间裂缝,而是虫洞般的圆孔。空气急遽地翻动狂涌,呈现异样的灰白色,渐渐向中心聚拢,从中涌出泛着冷硬质感的漆黑轮廓。

  一座浮游要塞。

  伴随着仿佛齿轮启动的沉闷声响,白炽的光线从炮口射出,刮起能量的飓风,在地上凿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每一击都是数以百计的伤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化为巨大的恐惧,崩溃了战线。而大量的魔兽援军抓住时机,展开夺命的总攻。

  “麦先!”

  安迪的大喊淹没在同样焦切的嘶吼声中,但是银龙王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一言不发地载着他升空。损失惨重的黑玫瑰军团和白蔷薇军团更快一步,连阵形也来不及排,就那么泯不畏死地冲向那台杀人机器。这一刻,每分每秒都有人烧成灰烬的时刻,他们只有用自己的命,去填炮口!

  看不见的力场阻挡了英勇的战士,锐利的骑枪根本无法打开缺口,连威猛无匹的龙息也只能造成轻微的摇曳。一筹莫展时,少数人看出破绽——炮口所对的方向,就是唯一的入口!

  一朵朵血花绽开,速度再快的飞龙也赶不上光炮的射击,但后继者依然前扑后涌。

  是蠢,是傻,是无谓的牺牲,可是除了这么做,他们还能干什么?

  或许……或许赶得上。

  “可恶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同胞阵亡,年轻的龙将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坚毅的眼浮起水气。唤回他神智的是麦先镇定的声音:“冷静点,安迪,我也许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真的?”不但安迪欣喜若狂,正要亲自出马的维因也兴奋地扑了过来。

  “我暂时无法吐息,但我可以使用镜盾。也许挡不下,也许会死,你去吗?”

  “当然了。”夹紧双腿,端稳长枪,安迪定定注视目标,“我们走,麦先。”

  冰蓝的晶莹盾牌将条状的能量波反射出一个锐角,被力场消融。银白的巨龙飞快地冲进去,划出弧形的轨迹躲进光炮射不到的死角。看到这一幕,残存的龙骑士们齐声欢呼。

  黑黝黝的炮口再次浮现灼目的闪光,这回瞄准的是精灵的弓箭大队。安迪朝最薄弱的接缝处用力突刺,效果不如预计理想,光炮没有坏,只偏移了约45度角。

  这一击埋葬了三百多名的精灵射手,而位于附近的鲁西克被余波抛了出去。

  不知道自己救了师弟一命,安迪只是懊恼地咋舌,准备发动长枪的全部力量。

  就在这时,远方的黑之导师眯了眯眼,举起祈莲星杖,无声无息地命中了银色的龙。

  坠落的前一刻,蓝紫的光枪贯穿了炮口,炸出无数星星的碎片。

  摔在地上的瞬间,鲁西克没有感觉到痛楚,在体内奔窜的灼痛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修长的身体痉挛着翻滚,好一会儿才在主人的意志下停止,十指深深嵌进地面,大口大口的血喷了出来,是病态的紫红色。

  一手按着胸口治疗,鲁西克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内伤,不过能活下来就很值得庆幸了。

  瞥了眼远处焦黑的大洞,水青色的眸浮起沉默的哀恸。

  魔族的“恨”,他不理解。难道这种感情,非要无辜者陪葬才能平息!?

  抬首远目,失去了炮口的浮游要塞孤零零地悬停在半空,几名飞龙骑士状似监视地盘旋,显然是他们挽救了这场几乎灭顶的危机。

  环顾四周,都是失神呆立的人们。只差一点,联军的阵形就彻底崩溃了。一旦士兵开始奔逃,军官喊破嗓子也拦不住。幸好龙骑士们动作及时,而以矮人为首的异族大军奋不顾身地挡住了魔兽的反攻,才没一败涂地。

  看到那凄厉的厮杀,大部分人都露出羞愧之情,急忙在军官的指挥下跑回老位子,重整态势。鲁西克是第一时间冲过去的人之一。

  这两天战列已经推进到相当前面,虽然因为浮游要塞的出现和破坏,混乱了一阵子,但总体并没有落后多少,只要再加把劲,封印空间门是触手可及的事。想到这里,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是胆,涌出满腔斗志。

  “魔法师轮换!重骑兵冲击右翼!”

  洁西卡迅速换上两支堪称隐藏法宝的生力军,准备配合目前的势头一口气拿下空间门,免得夜长梦多,敌人的浮游要塞已经超出了她的预计。

  “洁西卡小姐,安迪…安迪他……”帕西斯脸色惨白地指着一块布幕,神情是强忍又无法不问的惊惶。洁西卡的眼神柔和下来,拍拍他的肩:“放心,那一击没有打到安迪。”

  但内心,她并不像表面那么乐观,因为当时的距离太近了。

  万一碎片刺进要害……洁西卡不敢深想下去,而局势也不容她放太多注意力在弟弟的徒弟身上。

  本来她的战略构想是利用高等魔族托大的心理,以优势兵力截断他们的退路,再由肖恩出马。

  即使肖恩是人类当中少见的强者,如果全力发挥天杖的力量,也只能支撑最多半天。这段时间就算来得及把那些高等魔族全部干掉,也要他们乖乖站着挨宰才行。一旦逃回魔界,或者来个空间转移,那就什么戏也不用唱了。

  所以她秘密布置了一个覆盖艾斯嘉全境的封魔法阵。

  通过特殊的法器切断山峰,使其平面朝上,飘浮到特定的位置,形成施法的领域。

  空间魔法是立体魔法,平面的方式起不了作用,只有复合型的多重法阵才能封住。但是这项工程太过浩大,目前也只是逼近完成,而且有效时间同样有限。

  必须在今天以内了结。瞄了眼镶在墙上的计时仪,她向圣炎兽古拉迪乌斯发出指示。

  雪白的大鸟一振翅就铲平了数百魔兽,飞舞着掩护阵型的薄弱环节,吐出火球炸开缺口。看到统帅的召唤兽如此神勇,联军都大声欢呼。

  “奇怪,是我眼花吗?那只鸟好眼熟。”

  艾尔拉斯注视屏幕喃喃自语。维烈皱眉道:“不是你眼花,是我的侍从。”

  “那怎么会跑到蝼蚁那边去?”

  没有回答,魔界宰相漠然的神色微微动摇:难道,她也来了?在战场的某个角落?

  宽大袍袖下的手攥了攥,然后是剔除了感情的冷酷语调:“弗雷德。”

  “叫我干嘛?”坐在有华盖的躺椅上享受美女服侍的风之幽鬼懒懒地睇来一眼,“我正忙着呢。”

  “去把司令部剿了,一个也不许放过。”

  啧了一声,弗雷德嘟囔着起身:“竟然交给我这么麻烦的任务。”抱着早去早回的念头,他一连跳跃了几次,来到目标的上方。

  足有三十米宽的镰刀型风刃深深嵌进结界的弧面,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儿,化为碎散的气流消失。

  “还挺坚固的嘛。”弗雷德闲闲地笑了。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防御连热身都不够,只要把建筑物连根拔起,或者用超音波破坏内部,一切就搞定了。

  来势汹汹的魔法攻击阻止了他,七彩的光焰撞上高等魔族特有的防壁,炸出色彩斑斓的火花。

  司令部里,人人紧张地站起。

  “阁下,快走!来的是风之幽鬼,我们挡不了多久!”

  这就是风之幽鬼。帕西斯盯着布幕上的影象:白金色的微曲短发,苍蓝的眼眸,五官俊逸,和一般的人类青年没有两样。

  洁西卡态度沉着,对一个灰袍老者道:“你们带帕尔去陆军分部,那里也有相关的道具。”接令的人点点头,拉过临时学徒。

  “洁西卡小姐!”

  “别担心,我们去另一个司令部。”洁西卡绽开沉稳的笑容,摆摆手,“战后见。”

  “嗯。”松了口气的银发少年不再挣扎,和死灵法师们一起离开。几乎在同时,负责启动另一个法阵的法师叫道:“奇怪!那边的通路关闭了!”

  惊呼四起,人们恐慌地猜测。洁西卡眸光一寒。

  科尔修斯……

  她不是没料到他会发难,要铲除她,也没有比战场更好的机会,只是她原先以为:他会等局势再稳定些。

  看来她高估了他的耐性,低估了他的野心。闭了闭眼,洁西卡毅然转向通往陆军分部的法阵,一名参谋更快一步,将她朝里头推。

  就在这时,天花板消失了。

  所有的法师把一瞬间所能想到的防御魔法全部施加给她,幕僚团组起人墙挡在她面前。能爬到这个位子,他们的武艺都有两把刷子,然而,连抵抗的时间也没有,就被透明的涡卷绞得粉碎。

  “阁下,快逃!”只有一个人来得及说出遗言,和着喷溅的血。

  无言地,洁西卡按着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早在房顶被吹飞的一刻她就决定用瞬移戒离开,不是懦弱怕死,她肩上背负着整个联军,容不得她讲义气。

  但是不行……大概是空气屏障之类的东西,困住了她。

  逃跑无门,只有迎战。年轻的盟主拔出佩剑[煅炎],抬起头。还浮在半空的风之幽鬼挑眉一笑:“哦,是女人,可惜不是美女。”对于没有姿色的异性他向来兴趣缺缺,轻慢地打了个响指,“我不杀女人,就让我的下仆送你一程——亚克,给她留个全尸。”

  惊险地闪过敌人的几下扑击,洁西卡因为踩到散落的瓦砾而踉跄,险些跌交。

  体形轻巧的魔兽和他的主人一样,进退如风,肉眼根本追不上,她纯粹是靠条件反射抵挡。

  哪怕知道是垂死挣扎,彼此的实力天差地远,她也不愿放弃,更庆幸能保持联军统帅的尊严,以一个战士的身份迎接死亡。

  终于力竭的刹那,她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长啼,似乎是古拉的悲鸣。

  生前的种种在脑中一闪而过:金戈戎马的岁月;辛苦组建军队的初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帮某个长不大的任性鬼收拾烂摊子,毫无空余的忙碌青春;然后是棕发的小男孩笑着喊“姐姐”,扑进她怀里的情景……

  而她最后听见的,是自己颈骨断裂的声音。

  一阵撕裂般的心悸,使肖恩停下握着暗镰的手。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一发炎流弹轰退趁机反扑的魔兽,焦急大喊,“别发呆啊!”

  “啊…是。”慢应了一声,肖恩依然魂不守舍,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自保,再无之前的拼劲。

  是怎么了……怎么了呢……黑色的潮水淹没他的心,冰冷、厚重,向来稳定的双手此刻竟然隐隐颤抖。

  身后又响起养女的提醒,他强打精神,甩去不明确的预感,迫使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战事。

  “该死,维烈!你给我说明清楚!”

  和出发时的意态悠闲截然相反,风之幽鬼极其狼狈地回到次元通道前的大本营。发丝凌乱,米色的长袍焦了好几处,腋下夹着不断挣扎的圣炎兽。

  看到他的样子,维烈也十分错愕,更让他搞不懂的是友人为何会和侍从杠上。

  “维烈——”还不知道他和这些可恶魔族的关系,古拉迪乌斯抽噎着扑向他,“你一定要杀了这个坏蛋,为洁西卡小姐报仇!”

  “你杀了洁西卡!?”维烈惊怒交集,厉声质问。

  “干嘛?是你要我剿了司令部的啊。”让侍女拿来替换的衣服,弗雷德没好气地道,“那边是有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没问。”

  听着两人的对话,艾尔拉斯想起一件事,脸色发白。

  “那个,维烈,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愧疚地垂眼,他斯斯艾艾地道,“联军的统帅,就叫洁西卡。”

  瞪着他,魔界宰相一时失去声音。

  同样的冰水灌进他的心房。

  因为高层的动摇,魔族的行动迟缓了许多。而联军有第二司令部接替,没有出现丝毫破绽。

  为了避免影响士气,消息只传给各指挥部,在场的军官们沉默肃立,化为无声的石像。

  “都给我动起来!”陆军总指挥凯欧上将扯开嗓门怒吼,“那两个哭的把眼泪擦掉!战争结束有的你们好哭!”训完部下,他转向司令部生还的一批人,顺了顺气才得以流畅地说话,“不好意思,请你们去那边的小房间,这里太吵了,也不太方便。”

  领头的灰袍法师点头表示理解,跟着向导离去,他的助手却一动不动。

  洁西卡小姐死了!?帕西斯只觉脚下裂开一个无底洞,将他吞没。

  大脑混乱得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是:他要怎么向肖恩交代?

  再也站不住,他冲出帅帐。认出他是战神的弟子,守卫没有阻拦。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帕西斯握紧佩剑,碧眸浮起雾气。

  连洁西卡小姐也死了……

  没死的最好,死了的死成一堆!一抹眼睛,他奔向士兵的队伍。

  帕西斯上阵的同时,他的师兄被从前线抬下来。

  不用麻烦了。华尔特很想这么跟战友和白魔法师说,可惜他发不出声。

  他的伤……应该是没救了。

  活到现在,已经是好运得不可思议。第一天回到营地,他两条腿难看地抖动,晚饭也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满满的后怕涌上来,几乎令他崩溃。再无刚上战场时跃跃欲试,天真不怕死的劲头。

  战争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之后,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的胆壮了,甚至有心情调侃自己:下回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

  幸运之神也的确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魔兽抓破了他的胸腔。

  费力地吸气吐气,华尔特正想挤一声道歉给师父和母亲,一句肉麻话给远方的未婚妻,原本火辣辣疼的伤口被清凉感取代,疲乏的四肢再次涌出力气,宛如重生的感觉使他惊讶地瞪大眼。

  跃入视野的是一个美丽的小生物,四片闪闪发亮的薄翅,精致的小脸有着长寿种族特有的冷漠,语调也缺乏情绪起伏,却在华尔特耳边放大再放大,化为雷霆:“请你珍惜你的生命,这是我最后一滴眼泪了。”

  呆了一秒,他挣扎爬起,用最端正的动作行礼:“我会连你的份一起活下去。”

  妖精绽开淡淡的笑容,像融化的雪般消失。

  稳如磐石的手颤了颤,举起,扎紧松垮的头带。

  “他XX的!”一边中气十足地咒骂,华尔特一边撒腿狂奔,压根看不出他前一刻还是重伤者。

  青年的气势简直可以用“神阻杀神,魔阻杀魔”形容,但是一连砍翻十来头魔兽后,一只雪白的柔荑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他:“你是个好兵,掩护我。”

  “啊?”华尔特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只见一个过去碰上他绝对会吹口哨的大美人。俏丽的短发,身穿贴身而轻便的短袍,显然是名战斗法师。右手仿佛火焰组成的长鞭舞得猎猎作响,鲜红的护腕刺激了华尔特的记忆。

  那是神器[飞焰],那么她是……

  “贝尔妲小姐!”

  “哟,你认识我?”贝尔妲忙得没空打量他,只道,“你刚刚太拼了,照你那样的打法,不消半刻钟就会没力。跟紧我,我们去封空间门。”华尔特张大嘴,随即低声笑起来:“真是让人心动的话。”

  “彼此彼此。”

  “好——冲了!”唰唰两刀劈下双头魔狼的首级,华尔特以更悍勇的姿态大肆杀敌。贝尔妲看得咋舌:“好像某人。”

  傍晚时分,位于西北方的一扇空间门在轰鸣声中崩塌瓦解,联军欢声雷动。而现场,堆积着上百名血液流尽的水族和数十倍的士兵,以及魔界第二军团长的魔核。

  受到鼓舞,由华尔特和贝尔妲打头的突击小队;肖恩率领的本阵;以矮人和兽人为主的异族队伍加快速度挺进,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伤亡最惨重的左翼更快一步,与第三军团长的亲兵陷入搏命的厮杀。

  当最后一头护卫兽倒下,伤痕累累的白发青年终于一览无遗地看清巍峨巨门的全貌。

  连感叹的余裕也没有,他握紧剑柄。这把洁西卡赠送的名剑[雪夜]不沾血也不沾汗,帮他省去很多麻烦。即使如此,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纯粹是靠意志在支撑。

  和他面对面的是一个苍银色直发的年轻女郎,一身远行贵族的打扮,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女人?鲁西克微微皱眉,随即反应过来敌人是七魔将唯一的女性——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

  “下贱的蝼蚁。”红润的唇瓣微启,刻意吐出字正腔圆的艾斯嘉语。

  水青色的眸子一动,凝聚成冰锐的视线,唇角上扬,是极尽蔑视的冷笑。

  原来……这就是高等魔族。不懂得尊重生命,连死亡的真谛也不明白,自我膨胀,倚仗强大的力量为所欲为,精神状态和没有自控力的三岁幼儿同样水平的“小鬼”。

  “你笑什么!”看出他的轻蔑,菲欧莉娜恼怒地叱道,“低等动物还敢露出这样的眼神,找死!”

  数以千计的冰锥刺穿士兵温热的躯体,形成一根根悚然的冰柱,使幸存者望而却步。凭着灵敏的反射神经,鲁西克避开指向自己的攻击,飞快地扑向菲欧莉娜,锋利的剑锋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开。

  “蠢货!”

  伴随着刺耳的讪笑,近距离发射的冰针一枚扎进青年的左上臂,一枚粉碎了他的耳坠。信手挥舞,用冻气逼退急忙来救的联军士兵,菲欧莉娜恶意地道:“你是个美男子,我本来想留个全尸给你,既然你不识相,就让你做我宠物的点心——琳加!”细长的冰蛇应声出现,张开散发出寒气的大口朝鲁西克咬下。惊险万分地闪过,他冷静地后退,思索对策。

  但是无论他以何种角度攻击,都打不破那道坚固的结界,反而在剧烈运动中消耗了所剩无几的体力。哪怕他冒着生命危险当诱饵,让战友去封空间门,也突破不了拔地而起的冰墙,敌人好象拥有全视角一样。

  只有干掉她,可是……眼一花,鲁西克咬紧牙关稳住。

  他只剩下一击的力气。

  突然,他瞪大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冰蛇的尾部。注意到他的停顿,菲欧莉娜不失时机地指挥宠物:“放弃了吗?那就死吧。”

  下一秒,雪亮的剑锋贯穿了蛇头。

  攻势未停,利刃毫无迟滞地刺进障壁,爆发的剑气轻松撕裂菲欧莉娜没穿防具的娇躯,鲜血飞扬。

  “怎么会……”直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第三军团长才回过神,震惊地呢喃。

  结界没有失效,扭转胜负的关键是她可爱的宠物。高等魔族的防壁不排斥魔兽,因此,剑上串着冰蛇的雪夜也被判断为无害的友方。

  一脚踢飞魔核免得敌人重生,鲁西克拼尽最后一口气扯下项链,投进空间门。

  紧接着,黑暗兜头罩下。

  “小子!”

  手持巨斧的大汉险险搂住青年软倒的身体,焦急地摇晃。随后赶上的士兵们都满脸欢喜钦佩,关切地问道:“他没事吧?”

  没有回答,伤口愈合的冰蛇蠕动着睁开双眼,发出愤怒的咆哮。而四面八方,大陆各地的魔兽正应魔界宰相的召唤源源不断地赶来。

  “把他带下去!”大汉将奄奄一息的战友抛给一个跑得最快的士兵,“封印空间门的英雄,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当鲁西克恢复意识,太阳已经下山了。

  最先听见的是柴火的噼啪声和细微的人声,然后是混合着啜泣的咒文吟唱,熟悉的声线使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只能辨认出一抹火焰的暖色。

  “露西!”玛丽薇莎泣不成声,“你醒了!你醒了!”

  “不要哭,玛丽。”温柔的安慰轻不可闻。但红发少女还是听到了,晶莹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你伤得好重。”

  他被扛回来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连资深的祭司看了也摇头,是玛丽薇莎自告奋勇,使出禁咒[神恩的曙光],才将他的小命从冥界门口拖回来。

  即使这个法术会耗去她大半的寿命,她也不后悔,只要露西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用魔法探测后发现,他体内盘踞着一股奇怪的能量,虽然没有危害,却驱之不散。

  “但是我还活着。”鲁西克淡淡一笑,虚弱而温暖,目光四下游戈,“我的战友们呢?应该都没事吧。”玛丽薇莎一窒,不忍地别过头,半晌才挤出声音:“扛你回来的那位先生只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也没看到他。”

  “……都死了吗?”鲁西克沙哑地道,表情平板。

  一张张平凡的脸在脑中快放,他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心一痛,两行泪水静静地流下。感到脸上的湿意,鲁西克苦笑:“伤脑筋,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啊。”

  “露西……”

  “玛丽,为他们念段悼文好吗?我不信神,你是白魔法师,好歹有资格。”

  一手放在恋人的前额,玛丽薇莎启唇,唱起走调的安魂曲。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歌声从营地各处响起,回荡在夜空,清寂地散开,应和着远方战士的呐喊声,无限凄凉:

  “是谁的歌喉响亮,吟唱血泪的战歌;

  是谁的号角嘹亮,吹起铁与火的烽烟;

  梦想一霎那碎裂,希望变成了青烟,

  四处流溢着红色的河水,昔日的城市蒙上绝望的死雾。

  星空下,永不停止的华尔兹,倒映在历史的河流里,

  七弦琴上跳动的音符,是一个个英雄的瞬间。

  我的朋友啊,请记得墓碑上铭刻的故人,

  他们如今在遥远的冥界,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刀和剑交击而成的音乐,是战友们奏响的葬曲,

  为了每一个离开的英雄,我们祈祷——

  让光荣和宁静永远属于他们……”

  九点四十一分,妖灵族的战士与整支护卫军团同归于尽,一人在临死前投出项链。

  十点三十三分,第四扇空间门在华尔特和贝尔妲的携手作战下封印。

  十二点零六分,肖恩连破两扇空间门,群情激昂。

  只剩下一扇巨门,挺立在魔族的大本营前。但是直到凌晨,它也没有动摇。

  精锐的装甲兽师团组成坚实的方阵,文风不动地抵挡联军猛烈的攻势。而外围,集结完毕的魔兽残兵不断向内挤压,展开鬼魅般的游击战,只有骑兵和法师能对它们造成微弱的伤害。

  到处是刀光剑影,惨叫和咒骂汇聚成汹涌的声浪,每时每刻都有人流血牺牲。双方的搏杀就像两个巨人,拼尽最后一份力气做生死较量,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明亮的日光从东方的地平线铺展开来,谁也没注意到。

  第二司令部里,副盟主科尔修斯-克威特注视布幕,自言自语:“差不多是和谈的时候了。”

  只有打到这个地步,魔族才会听他们这些“蝼蚁”说话。而趁着和谈的机会,也许能一举消灭所有的高等魔族。就算不行,还有封魔法阵做底牌。

  “去叫奥佛瑞特来。”言下毫无对精灵的王者应有的尊重和敬意。科尔修斯不认为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严格说来这场战争就是精灵惹出来的。

  “陛下,那边也准备好了。”一名法师报告。英雄王满意颔首。

  一切,很快就是他的了。

  精灵王是礼节周到的人,即使联军的军官们都不甚友好,也没有以眼还眼。事实上,他根本没什么触动。

  经历了丧妻之痛,又被女儿仇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在意?

  “很抱歉,奥佛瑞特陛下。”科尔修斯冷淡地道,“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魔族要求把你交出去,我们只有照办。”同样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奥佛瑞特无声无息地从原地消失。在场的人们大骇,赶紧看向投影屏。当然,布幕再大,也不可能找到单独的个体。

  凭借血缘的感应,奥佛瑞特却能够在乱军中锁定目标。

  看到骤然出现的父亲,菲莉西亚立刻拉长脸:“你来干什么!?”

  “放心,我不是来见你。”奥佛瑞特温和以应,询问相反一脸欢喜迎接自己的肖恩,“还有精灵活着吗?”

  “这个…我不清楚。”棕发青年为难地搔搔头。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气质却丝毫不变,没沾上半点狠戾残酷。奥佛瑞特眼神一柔:“菲莉西亚就拜托你了。”

  “哎?”

  “联军的首脑打算把我当作诱饵,虽然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也有我的尊严。乖乖让魔族虐杀,那可无味至极。”

  姐姐怎么会这么做!?肖恩惊疑不定。奥佛瑞特道了声别,飞向战况最吃紧的部位,一扬手,成排的爆炎激射而出,造成一片辉煌的崩溃。

  疯狂攀长的荆棘组成一道道锐利而坚硬的屏障,给予陷入困境的部队喘息之机。

  无数金色的电光打下,掀起破灭的序曲;冰白的冻气波呈放射状涌出,在冻结的瞬间就用风压碾碎;火流星和光箭一枚接着一枚从天而降,炸开对应的大坑;当拥有魔力的魔兽终于反应过来时,漆黑的光线——黑魔法[萎缩]已剥夺了它们的力气,大规模的砂泉法阵一个不落全部落网。

  最后,奥佛瑞特干脆操纵气流揩来一条项链,亲手丢进空间门。

  短短数十秒,几个轻描淡写的出手,就彻底扭转了战局。不但魔族一方目瞪口呆,本来要把重要的砝码抓回来的军官们也傻在屏幕前。

  搞什么!他们居然放着这么贵重的战力不用!

  “请出来吧,魔王陛下。”清朗的男声传遍全场,轻淡如风,“如果您不认识我,请容我自我介绍,我的全名是奥佛瑞特-迪凡烈-德修普。”

  几乎在同时,维烈握紧祈莲星杖,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我去。”

  “王!?”

  “少罗嗦,按顺序也是我先。”戴正墨镜,艾尔拉斯意味深长地道,“维烈,以后就交给你了。”

  “呃…啊?”维烈反射性地应了一声,突然浮起不祥的预感,正要劝阻,艾尔拉斯打了个响指,伍菲和卡蒂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夹住他,菲亚斯举着大槌笑得和气:“维烈,睡一下吧。”

  事后,魔界宰相质问这帮混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主君去送死?

  众人抹泪叫屈:“我们又不知道艾尔是打着自杀的主意,我们以为他是报仇,总之一切都是那些蝼蚁不好!”

  “……”

  望见从魔族的阵营遥遥飞来的身影,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恶名昭彰的敌方大头目长得并不如世人以为的丑陋可怕,外表像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黑底金线的军装,戴着奇怪的曲线型镜片,露出来的部分线条纤细,抿紧的唇透出英气。

  他就是外公!菲莉西亚激动得手心出汗,一霎不霎地凝视素未谋面的亲人,有股冲动出声呼唤,想起魔族的暴行,硬生生地忍住。

  她不要和这帮坏蛋侵略者在一起!

  瞥见与艾尔拉斯对峙的奥佛瑞特,她生平头一次,为父亲担心起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魔王态度傲慢,毫不掩饰刻骨的恨意,“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跪在我面前自杀,二是跟我回去零零碎碎受死。”不被承认的女婿摇摇头,表情毫无波动,简短地道:“来吧。”

  艾尔拉斯嗤笑了一声,下一刻,奥佛瑞特感觉体内丰沛的力量被一股强硬的外力压制,像被锁进匣子一样。

  封印,不,感应力吗?只微微吃了一惊,精灵王就镇定下来,脱去雪白的外袍,露出底下秘银制的链甲。嫌长发碍事,用风刃截断。冰蓝的发丝飞舞,在阳光下如水澄澈。

  然后,他抽出腰间的细长剑。

  “啊——惨了!艾尔不会武艺啊!”远处观战的伍菲尖叫。卡蒂丝冷静地道:“怕啥,直接用念动力轰了他的脑袋就行。”

  “拿枪射更威风,反正维烈睡着了。”菲亚斯兴致勃勃地建议。被迫入睡的魔界宰相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而躺椅原本的主人摸着下巴加入谈话:“一枪解决太便宜他了,我认为艾尔不会采纳。”

  “干脆我上!我会用我的剑把他割得七零八落,或者和弗雷德哥哥来个双剑合壁!”

  “敬谢不敏。”风之幽鬼断然拒绝。伍菲不死心地缠着他撒娇。菲亚斯和卡蒂丝埋首商议片刻,拉下通讯器向主君致电:“喂喂,艾尔,我们初步的讨论结果是……”

  对他们而言,这场战争自始至终只是游戏罢了。

  但结局,却惨痛得令每个高等魔族刻骨铭心。

  闪过两发动力波,奥佛瑞特背上的风翼一摆,欺近对方。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艾尔拉斯僵硬的动作却极为笨拙。奥佛瑞特怔了怔,心头笼上疑云:

  难道他……不会武?

  因为接连几下试探也落空,奥佛瑞特一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而艾尔拉斯方面,真正是手足无措加眼花缭乱。

  其实他学过武,优离开摩耶以前,曾教他基本的防身术。然而那么多年没巩固,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底子也没剩下,全是仗着墨镜——[自动转向仪]才剑下逃生。偏偏焦头烂额的时刻,友人还不识相地来打扰:“……你先用广域力场定住他,就可以慢慢地宰割。到时清蒸也好油炸也好,全随你!”

  我咧~~头都晕了,还清蒸油炸!艾尔拉斯气得捏碎了通讯器。这本是个绝佳的机会,奥佛瑞特却没有下手。

  他本来就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光是看在玛格的份上就不能。何况艾尔拉斯一死,魔族肯定为他报仇雪恨,使局势更加恶化,最好的方法,是俘虏他。

  以艾尔拉斯的地位,联军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更重要的,菲莉西亚可以和外公团聚。

  奥佛瑞特并不知道封魔结界和神圣器的事,思虑妥当,就低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艾尔拉斯回以冷笑,暗暗停止墨镜的功能。

  劝降无效,精灵王只得选择较为粗暴的手段,长剑疾刺。这一剑快归快,路线却比之前明朗,满以为他能躲开,不料直直扎进胸膛。

  “你……!”奥佛瑞特顿时愣住。

  啧,跟一个大男人一起死真讨厌。强忍嫌恶之情,艾尔拉斯趁对方错愕的空挡抓住他的手臂,启动魔核的自爆功能,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我告诉你,你死了也见不到我的女儿和外孙女!”

  森绿色的眸子瞪到最大,然后是断断续续的声音:“莉…莉还活着啊。”

  这句话是精灵语,但因为接触的关系,艾尔拉斯可以听见心声。

  这下轮到他瞠目结舌,一刹那唯一的念头是:RESTART可不可以?

  答案是NO。

  银白的光芒扩散开来,伴随着魔王陛下含恨的诅咒:“奥佛瑞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老实说,观众们有些看不懂。

  只能推测精灵王用精湛的剑术将魔王逼得走投无路,一剑刺进他的心脏,但邪恶的魔王临死反扑,最终两人同归于尽。

  因此,虽然精灵王不幸亡故,爆炸的余波又葬送了好几千人,余下的人们还是欢欣鼓舞,庆贺万恶的敌首被诛杀。

  惊痛的只有肖恩和菲莉西亚。

  一下子失去两位亲人,使菲莉西亚无法不惶然,情不自禁地抓紧养父的衣袖。

  今后,她只有肖恩师父了。

  但是他们俩的冲击远远比不上弗雷德等人。

  “怎…怎么会这样……”菲亚斯喃喃道,满脸难以置信。卡蒂丝摇晃了一下,强自振作:“赶紧把艾尔的核拿回来,让维烈帮他重生。”弗雷德失神地道:“没用的,我们都感觉得到,那是核碎裂发出的能量。”

  “讨厌!弗雷德哥哥说谎!”伍菲用力捶打他,眼泪夺眶而出,“艾尔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啊!”

  “喂,你们还有空吵架!”一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是第四军团长恩特来-夏拉,也是七魔将仅剩的成员,“人类打过来了!我的部队可挡不了多久!是不是暂时撤退比较好?反正还可以再来。”

  “这……”众人面面相觑,现在情势混乱又群龙无首,他们实在拿不定主意。突然,菲亚斯高喊:“不行!艾尔都死了,我们怎么可以不为他报仇!”

  “没错!干脆把这个星球全毁了!”伍菲握拳响应,眼里射出凶光。

  “艾尔真的死了吗?”卡蒂丝抚额低语,还无法接受现实。和玛格蕾特不同,艾尔拉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历经漫长的岁月,感情之深厚决非笔墨能够形容。失去他,无疑是挖心抽髓的痛。而这股痛,足以让每个高等魔族发疯。

  所以他们都有点梦游的不真实感。

  “不会吧,长老不是说过,这个世界的武器绝对无法损坏核,回头去找就是了。”恩特来轻松的发言使伍菲和菲亚斯稍稍恢复神智,卡蒂丝松了口长气,惟独弗雷德不确定地沉着脸。

  因为他怀里,揣着一根艾尔拉斯托他保管的项链。

  “就算这样,也不可饶恕!恩特来,你指挥剩下的洛克后退,我来把他们统统电死!”

  青年接令离去。弗雷德烦躁地双手环胸:“事到如今,是不用讲什么规矩了。我们一起上,将他们彻底打垮。”伍菲振臂欢呼:“弗雷德哥哥说得真好!”

  “好在哪?”冷冷的声音浇熄她的兴奋。

  “啊……维烈哥哥,你醒了?”

  魔界宰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幽冷的目光瞧得他们心头直打鼓:“你们都昏头了?又是敲晕我,又是搞雷击——王呢?”众人一窒,你推我搡,最后弗雷德被指名解释,才硬着头皮道:“艾尔被精灵王一剑穿胸,不过精灵王也死了。”他聪明地省略了一部分事实。

  维烈眯起眼,黑眸射出濒临疯狂的光芒,一字一字重复:“奥佛瑞特死了!?”

  “呃——”弗雷德舌头打结,幸好他反应快,连忙粉饰,“也…也许还没死透,现在战况不利,无法确认。”

  “……”摩挲纯白的杖身,黑之导师闭目似乎在整理思绪。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他的肤色更为苍白,细瘦的身子疲惫地蜷起,过去暖玉般温润淡雅的气质不再,周围弥漫的是令人心脏痉挛的冰冷森然。

  “有人在布结界,空气的流向不对。”半晌,他缓慢而轻柔地道,“我大概可以猜出用途,我们的时间不多。伍菲把聚魔塔劈了,法师很好认,也交给你;菲亚斯负责解决运送物资的海军,把他们的补给线截断,顺便在各地制造洪涝;卡蒂丝捣毁那三座要塞,直接扔在联军头上也可以,那种程度的重力你应该能够操纵,完事后就协助菲亚斯;弗雷德去找出施法者,我估计在天上,解决以后铲平东方学舍和四大世家,你要注意和大家的联络,一旦法阵启动,就马上把其他人带回来,暂时撤回摩耶。反正这么一闹,联军没十年八载别想恢复,我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彻底扫荡他们。”

  弗雷德等人听得毛骨悚然,嘴上唯唯称是,心里却在痛哭流涕。

  呜呜呜,他们温柔可亲的维烈,什么时候才会变回来?

  “那…那你呢?”菲亚斯关怀地问了声。

  “我?”维烈睁开眼,交叠起双腿,靠着一边扶手,法杖搁在膝上,姿态闲雅,目光却空幽迷离、渺茫无依,“我就在这里,等奥佛瑞特和我决一死战。如果有人妨碍,就把他们消灭。”

  魔界的最高层一出手,立刻天地变色。

  各地颇颇告急,地震海啸飓风层出不穷,灾情报告像雪花片一样飞到司令部。虽然战争胜利在望,科尔修斯却笑不起来。

  更让他失态怒吼的是一则最新消息:“封魔结界故障!?怎么回事?”

  “这…好象是因为魔王和精灵王那场战斗的影响。也不是坏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修复……”法师还没说完,另一头又有人大叫:“陛下,不好了!最东边的结点被风之幽鬼发现了,现在情况不妙!”

  一塌糊涂。科尔修斯险些抱头呻吟。如果封魔结界破了,有肖恩也没用。

  这一刻,他由衷后悔不该那么早加害洁西卡。她在的话,说不定会拿出个办法。

  代表外来者进入的警铃乍响,吓了众人一大跳。同时一个容姿秀美的女郎凭空出现,淡青色的发,唇畔漾着淡淡的笑,见众人一脸如临大敌,摆手道:“啊,别紧张,我是风神,风神蕾亚。”

  风神?军部首脑将信将疑。他们倒不认为眼前的女子是奸细,魔族个个高傲,不屑耍这种手段,只是一个毫无神明威严的家伙突然跑进来自称神明,实在有点疯子的味道。

  蕾亚也没有积极证明自己,反而盯着窗口赞叹:“哇啊~~这个警报风铃做得好别致,我可不可以看看?”

  “……”

  感到室内的气温骤降,她才回过神摆出勉强合格的姿态:“咳咳,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封魔结界就交给我们。”科尔修斯大喜:“真的吗?”

  “嗯,我们不轻易许诺,一许下诺言就绝对会完成。”留下让人信服的微笑,风神直接转移至高空。

  “蕾亚姐姐!”一个火红色长发的少女飞向她,语速急切地汇报,“蒂娜正在帮那些法师修复结界,可是那个风之幽鬼好横,都不肯退让。直到蒂娜说话才转头去打海姆,海姆是男的他不留情,还说什么最讨厌小白脸,打得海姆哇哇叫,你也去教训他一顿嘛!”

  “别担心,伊芙妮。”蕾亚拍拍她的头,安抚道,“等绝对领域完成,他再厉害也逞不了凶。”

  “可是……”

  “你怕死吗?”

  火神伊芙妮用力摇头,神情是一往无前的坚定:“我是说,魔族这么强,我们既然出手了,干脆做得彻底一点,把他们的能力也一并封印。”蕾亚轻叹:“我何尝不想,可是这样元素会失衡,进而影响自然天候。这么多年仗打下来,魔力已经被过度使用了。再这么一封,会连调节也做不到。而且我们也要顾虑秦蒂丝大人和普路托大人的立场。做得太绝的话,还会被贺加斯大人发现。”

  “贺加斯大人最过分了!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居然什么都不管!”伊芙妮义愤填膺地大骂。

  “就像我们有我们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哼!”伊芙妮不以为然。蕾亚再次拍了她一下:“快去吧,时间有限,我们不能浪费。”伊芙妮点点头,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她没有说再见,因为没必要。

  摊开手,看着掌心的青色光团,风神温柔而歉意地道:“今后就交给你了,希露菲尔。”

  有了元素神们的帮助,原本困难重重的布阵变得轻而易举。

  横向展开的金黄色光柱融汇贯通,灿烂华美,无数具象化的符文交错旋转,随着法师的吟唱逐渐完善,庞大的威势震撼了每个人。魔界宰相第一时间站起来,眼神沉冷。

  弗雷德失败了吗?

  ……无妨。扬起森然的笑容,他转向喊杀声越来越近的地平线,手中的祈莲星杖划了个几个圈。作为司令部的黑色圆形空间呼应着闪光,各种数据图形不断变换,经维般的银色细线在球面缭绕变粗,最终一切都化为空白。

  而灰色的次元通道里,传出机械摩擦的动静。回头瞥了一眼,维烈略微犹豫。

  算了,如果联军有什么法宝连次元通道也能封住,再由这些最终型的装甲兽去断后。

  感应了一下,他皱起眉头:连恩特来也死了!?

  这帮人类……太不识好歹。

  怒气不受控制地攀升,冲破理智的栅栏,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叫着停止,这样做是错误的,是自己这边先挑起战争,人类反抗无可厚非,可是玛格……

  一想起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她的死和她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黑眸刹时笼上血雾,再无半分迟疑自省。

  黑袍一荡,他腾身而起,接近到适当的距离后,左手举起,无形的气墙竟然硬生生地挡住数十万的大军。

  残酷的笑意浮现。

  “黑之导师!”

  不知谁发了声喊,阵形顿时溃散,深入人心的威名使联军未战先怯。静静悬浮的黑发少年身形单薄,在宽大的黑袍反衬下更显瘦弱;面容清俊而苍白,充满了书卷气,周围却盘旋着疯狂的杀气,绝望而窒息,像有暴风无声地咆哮、撕扯,无底的黑洞在他身后张开。

  六颗晶莹的球体一转,视野变得血红。

  尘埃落尽后,地狱般的景象呈现在幸存者面前,尸横遍野,全部是触目惊心的焦黑。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军部首脑也为之胆寒,抢过传音水晶下令:“肖恩,快过去!只有你能拦住他了!”

  “……哎?”被寄予厚望的战神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才合眼了一会儿时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换班了吗?”

  “不是换班!是黑之导师,黑之导师出现了!你快给我摆平他!”

  这个声音,好象是卡修啊?揉揉眼,肖恩困惑地应了声。

  在军队里,士兵没有说不的权利。

  “肖恩师父,我也去!”菲莉西亚快手快脚地套上铠甲和长袍,七天的战斗生涯,磨光了她身为女性的矜持。肖恩拗不过她,一方面也没时间,只好匆匆洗了把脸清醒头脑,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奔赴前线。

  借助友人的接应,他们一下子就跳到阵头,毫无准备地目睹了修罗场。

  “天哪!”菲莉西亚紧紧捂住嘴。肖恩也暗暗心惊,立刻取下天杖幻化成的手镯。封印自动解开,精致华丽的沉重十字架被他扛在肩头。

  看到功绩斐然,赫赫有名的战神,安心的情绪扩散开去。人们不再惊惶,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心底的欢呼和鼓劲。

  “肖恩,交给你了,千万别勉强啊。”身穿绿色法师袍的布修关怀地叮嘱,几位东方学舍的成员也投来担忧的视线。听闻消息,帕西斯赶紧朝前头挤,反正他不是正式的士兵;华尔特和鲁西克只能在原地干着急;安迪因为伤重,还在静养中。

  “嗯,莉,你后退点。”肖恩习惯性地对养女施加防御结界,侧移了一步,挡在她面前。

  下一秒,他心里浮起奇妙的感触:终于到今天了。

  黑之导师……是什么样的人呢?

  能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个残忍的魔族吧。

  “联军是没有人才了吗?”

  似曾相识的温润嗓音在他耳边化为雷霆,打得他眼前金星乱舞,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看清浓烟里浮现的身影。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不会的!不会的!!

  时光倒转,他恍惚间好象又变回那个调皮的男孩,举着木剑在前头领路,一手牵着无奈微笑的黑发少年;再一转眼,是没耐心钓鱼的他不小心碰翻木桶,被蹦跳的活鱼吓得哇哇叫,温静的友人在一旁喷笑,眉目和煦如春日,全身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而这个人……这个相似的人……是谁?

  维烈驻足,冰封的黑眸也微微动摇,双唇颤抖,吐出微弱的声音:“肖恩……你是肖恩?”

  “维烈?”

  他脸色惨白,笑容惊喜而空洞,只觉灵魂在一点一点冰冷,像枯萎的笑,死寂、绝望,“为什么……是你?”

  诡异的静默由附近的人们曼延开来,来回看着显然认识的敌我双方,错愕万分。

  “喂喂,肖恩。”布修第一个出声,语气有不解,更多的却是焦急——再这样僵持下去,友人的立场会变得非常危险,“你认识他?可是他是魔族,黑之导师啊!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会,他叫了我的名字。”平板地回答,肖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维烈的脸,踏前一步,神情转为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这一声联军有一半以上的人听见了,顿了数秒,质疑的私语渐渐响起。

  “肖恩师父……”菲莉西亚惊慌失措,拍打结界壁。天杖也被这个变故弄懵了,提醒道:《喂,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交情,你答应了就必须完成。再说这家伙杀人如麻,也不能宽恕。》

  “少罗嗦!维烈不是这种人!”

  肖恩大喊,凝视陌生的童年玩伴,琥珀色的眸子泛起泪光,竭力扯了扯嘴角,“维烈…维烈,你是被强迫的对不对?从前我拔朵花你都会教训我,你才不会杀人。呐,我跟你说,古拉长大了,姐姐很想你,虽然她从来不说,我们一起去见她好不好?我还留着你送的弹珠……”

  “肖恩。”再也听不下去,布修一把抓住他,含泪低吼,“你想身败名裂吗?给我住口!”两名战士打扮的学员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色,拔出武器,双双抢上。

  “不要——曼!雷尔!”

  血花四溅,爆裂的躯体呈现奇异的扭曲姿态。漠视零散坠落的死者,魔界宰相敛去眼底的感情波动,一字一字道:“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踉跄后退,棕发青年只想放声大笑,笑这荒诞而莫名的一切,同时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在他脑中叹息:《你是不行了,我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不要!一声惊呼滑到嘴边,他的右手已自动举起,投出一连串链闪电和火焰矢。

  见战神终于发威,士兵们大声叫好,一扫先前的疑惑。

  对于这种程度的攻击,维烈连避也不用避,但他很快发现他错了。炽白的电花汇聚成闪亮的法阵,牢牢卡死他的行动;而集中定点突破的火焰矢更将他的防壁轰炸得岌岌可危。

  仿佛涟漪化开,维烈的身形变得模糊,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幻法炎晶急遽转动,赤红的炎蛇准确地射向对手,编织成严密的罗网。

  在封魔结界里竟然还能空间转移!?天杖一讶,随即察觉异常:应该是移动方阵的变形。

  他不会武艺,不能施放斗气,直接用大面积的冻波反攻回去。但是接下来的攻势就没这么好打发了,他被硬生生提上天,再狠狠掼下。

  ……是重力控制。惊愕和着血沫喷出,若非武者的本能运气自保,这一击就让肖恩当场玩完。饶是如此,也摔得疼痛欲裂,差点缓不过气。

  不对,肖恩师父的行动不对!菲莉西亚敏锐地看出疑点,整个人趴在壁面上,急得只想跳出去扶起他,而忘了自己会魔法。

  一连加持了数道结界,天杖也用短距离瞬移逼近敌人,数以千计的光弹夹头夹脑地砸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誓约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能够支撑的时间也不长,决心速战速决。

  铺天盖地的攻势使维烈避无可避,只得硬架。真实之书悬空翻动,密集的光雨原封不动地弹回,再次化为流星散落。

  食指疾划,镜盾的反弹和闪电的瀑布相继杀到,连真实之书也吃不住这样凶猛凌厉的攻击,黑色镶金的封皮迸出龟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天杖启动本体的功能,纤细的银线缠绕住纸角,在爆音中撕裂。有腐蚀作用的黑雾跟着涌出。

  “停手!”肖恩终于取得身体的支配权,死命移动手指,黑雾以毫厘之差掠过防壁。

  维烈一震,眼里浮起惊讶:难道……这不是肖恩的意志?这是怎么回事!?

  “别妨碍我啦!”天杖又将他挤进去,一边放出一大群冰晶凝成的大鸟牵制敌人,一边教训不合作的宿主,“你也看到了,这家伙有多辣手,不反击,你就死定了!”

  (等我问清楚!)

  “还问啥,相信前辈我的眼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肖恩大怒,压下他,一手抓住蠢蠢欲动的细线,恳切地道,“维烈,我们谈谈好不好?”

  ……傻瓜,事到如今,还谈什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闭了闭眼,维烈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动力波,搅碎了冰鸟,肖恩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好不容易在天杖的帮助下稳住,漫天散射的火星使他警醒,转头喊道:“后退!”

  军官们也看出再不拉开距离会受到波及,迅速指挥部队分散,却赶不上法术完成的速度。成千上万的猩红火珠呼啸着从血染的天空坠落,与一道横向铺展的冰墙激烈相撞,弹射出无数碎片和大量的雾气。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热气所伤,被火雨溅到的更化为燃烧的肉块。

  “这个……草菅人命的家伙。”

  天杖咬牙,十字架呼应地发出灼目的闪光,“玩火是吧!我们来比比谁会玩!”

  岩浆从地表喷涌而出,拖曳出明亮的轨迹,冲向身在半空的敌人。四道由高密度的火元素凝固成的白热闪电从天而降,劈碎了四枚幻法炎晶。这次出手顺畅了许多,显然肖恩也为友人的暴行激愤。

  “为什么……”

  微弱的质问被巨响掩盖,爆发的黑焰瞬间压倒了岩浆,影响所及,刚刚炎浪肆虐的大地被冰封,蒙上莹白的色彩。

  来自冥界的冷炎,足以冻结万物。

  操纵剩下的两颗法器,魔界宰相将深蓝色的火焰球毫不停歇地砸向在有限空间里闪避的棕发青年。每当他试图突破,猛然压缩的重力场和咆哮的黑龙就将他逼回老位子。碍于宿主的心情,天杖无法使出威力强大的杀伤性法术,只能辛苦地持续着被动的招架。

  黑之导师……被布修强拉着退到远方的菲莉西亚瞪视那个黑色的身影,牙关咬得死紧,全身被前所未有的狂怒充斥。

  我以我的魂,我的血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到肖恩师父所受的苦!

  “该死!我受够了!”天杖气闷地大叫,“我承认我玩火玩不过你,我用冰总行了吧!”

  气温骤降,无数冰雹雪花倾盆而下,化为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宏伟瀑布,银白色的汹涌波涛在瞬息间就吞没了蓝色的炎流,连同样属寒的黑火也像碎散的泡沫般渐渐消逝。

  承受不住这股极寒的力量,两颗炎晶自动碎裂。维烈眯起眼,举起祈莲星杖,对准昔日的友人。发动的前一刻,微微一抖,方向因此偏移了少许。

  空间剧烈扭曲,巨大的音波掀起大片包裹着坚冰的泥土,白炽耀眼的冲击波从杖头的宝石激射而出。

  必须挡下!感到其中蕴涵的惊人能量,肖恩以身体为屏,将十字架横在面前,第一次与天杖完全同步。层层叠叠展开的气浪不断吸收光柱,炸开闪亮的星屑,最后膨胀开来,混合着冰粒火星化为冲天的蘑菇云。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贯穿了人们的耳膜,整个平原为之颤抖。

  天杖因为反冲力倒飞了数米,一口腥甜涌出喉咙,胸口窒闷得难以呼吸。

  糟了!肖恩的身体撑不住了!

  转动自己的原身,他念出简短的开封咒语:“以天杖-欧尔菲亚之名,开启零度空间。”

  被封魔结界覆盖的绝对领域裂开细小的空洞,神圣器的意志凌驾了诸神。横幅不足两米的黑色空间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流,灰白色的烟雾仿佛实质的绳索,缠绕住魔界宰相清瘦的身躯,将他拖往那片死地。

  漆黑的火光闪烁不定,显然维烈正与那股吸力对抗,拉锯战却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很快他就被拉近到缝隙边缘。

  “维烈……”肖恩伸出手,却没有动。事到如今,他有心也无力去救这个面目全非,恶迹累累的朋友。

  “奥佛瑞特还活着吗?”平静地凝视他,维烈用死气沉沉的声音问。肖恩一愣,反射性地答道:“奥佛瑞特陛下?他已经死了啊。”

  “是吗?”闭上眼,魔界宰相不再反抗。

  脑中电闪雷鸣,骤然领悟的事实令肖恩理智全失,怒火高涨。

  “你这个王八蛋!”

  《肖恩!》天杖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宿主冲进零度空间,一手抓住维烈,一手用自己撑着即将关闭的出口。

  “肖恩?”维烈也惊讶地睁开眼,带着恨意的视线使他一阵瑟缩:“你这畜牲,混帐魔族,该死的黑之导师……你好有情有义啊,为了报仇,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我……”

  “奥佛瑞特陛下做错什么了?他没保护好妻子,就活该去死?你难受他不难受?那些精灵又碍你什么了?还有其他人……你去说啊!对那些妻离子散,在战争里失去亲人的人说啊!说我是报仇,所以要你们陪葬!“

  字字血泪的控诉打破仇恨筑起的高墙,撼动了死寂的心。

  “玛格蕾特陛下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好,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家伙,视我们为蝼蚁,随意践踏的‘伟大魔族’!”

  “肖恩……”

  “你居然…居然还想死……”调息片刻,肖恩吼道,“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

  “我算认识你了,维烈-赛普路斯,你这个骗子,你……”语声突然中断,青年全身飙出血箭。维烈大惊失色。天杖叫道:《肖恩,快出来啊!零度空间开始排斥了,再不出来,你会死!》

  “……少罗嗦。”咳嗽了一会儿,肖恩抬起头,深深看进那双混乱的黑眸,一字一字道,“我恨你,我恨你。”

  但是他最恨的,是到了这个地步,还心软的自己。

  加重手劲,他忍住撕裂般的剧痛,拉出更让他痛断肝肠的友人。

  维烈被冰冷的湿意惊醒。

  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蒙尘的太阳。想起昏迷前的情景,他连忙低下头,脸色大变:“肖恩!”

  棕发青年趴在他身上,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全身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汩汩流出的鲜红已经凝成了血泊,天杖躺在离他手边不远处的地方。维烈颤抖着试探他的气息:微弱!

  怎么办?他急得六神无主,下意识地环顾,找不到半个人影。

  刚才,他还狠辣地欲置友人于死地,此刻看到他真的奄奄一息,却慌乱无助得像个孩子。

  肖恩的话在他的心上打出一个缺口,冰封的情感泉涌而出。

  “傻孩子。”一双雪白的柔荑捡起天杖,容貌端庄高雅的女性叹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意外她的突然出现,维烈警戒地打量:“你是谁?”

  “我叫秦蒂丝,人类称呼我为生命女神。”

  “救他!你能救他对不对?”维烈大喜过望。秦蒂丝只是静静注视他,一言不发。

  “救他……我答应,我们退兵!”生怕她不治,维烈带着威胁起誓,“只要肖恩-普多尔卡雷在世,我们就不再侵略人界!”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生命女神脸上浮起冷笑的意味,“不用你说我也会救,他的血已经止了。”维烈露出羞愧之情,检视友人的情况,松了口长气。

  “他的伤很重,虽然痊愈了,内部的损害却治不好,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维烈瞪大眼。秦蒂丝冷冷地道:“到时,你是要遵守誓约还是打破都随你。如果你们再作恶,我们也不会退让。”

  “我……”

  “肖恩师父!”

  清脆的嗓音打断了他,一个面容清秀的黑发少女远远奔近。望见她特征明显的紫眸,维烈如遭雷击,断断续续地道:“你……你……”

  压根没看他,菲莉西亚扑向养父,见他满身的血,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泪珠摇摇欲坠。秦蒂丝安慰道:“放心,他没事,伤已经被我治好了。”不知道她是神明,还以为是联军的白魔法师,菲莉西亚感激地道谢,转向维烈,眼里喷射出灼热的怒火。

  “你…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没察觉她的敌意,但维烈高兴得忽视了这波情绪。

  “我叫什么名字?”菲莉西亚尖锐地反问,发出刺耳的笑声,“你认不出吗?这张脸!或者你就直接称呼我蝼蚁好了,黑之导师!”维烈舌头打结,呆呆看着她,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

  痛恨的言语如洪水倾泻而出:“你们这些该死的侵略者!你们和那些精灵一样可恨!是你们,你们害得肖恩师父背负那样的命运,害得那么多人死掉!我的师弟师妹都上战场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为妈妈报仇?你们根本是屠杀!”

  半天才消化完这席话,维烈费力地挤出声音:“你叫他…什么?”

  “他是我的养父!”菲莉西亚大吼,如箭贯穿维烈的心,“是他救了我,带着我躲避圣域的追兵,含辛茹苦抚养我到今天!你们呢?你们在哪里?肖恩师父还想带我找你们,哈!跟你们这帮侵略者在一起?我呸!是,我是有魔族的血统,但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和肖恩师父一样的人类!你们就当我是自甘堕落的蝼蚁好了,反正我也瞧不起你们!”

  一字一字化为雷霆打在魔界宰相头上,当他快要不堪重负倒下时,一只手扶住他。

  “弗雷德……”回过头,维烈虚弱地道。风之幽鬼眼神复杂,显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

  厌恶地瞪了他们一眼,菲莉西亚对秦蒂丝道:“麻烦你,帮我扶肖恩师父回去。”

  生命女神点点头,将天杖交给她,一力背起棕发青年。

  “等…等一下!”维烈双手撑地,沙哑地唤道,“求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不回来没关系,我们没资格要求,可是请务必告诉我名字!”

  “她叫菲莉西亚。”秦蒂丝心软,出声回答。菲莉西亚给了她一个白眼。颔首感谢,维烈划了个奇异的符文:“我叫维烈-赛普路斯,以此名为誓,如果你有需要,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听候差遣。”冷嗤了一声,菲莉西亚头也不回地离去。

  冷风吹过,良久无声。

  “弗雷德,我感觉我好象做了场噩梦。”蜷起身子,环抱住双腿,维烈头靠着膝盖,虚脱地低语。弗雷德叹道:“你是该醒了,不醒不行。”半晌,维烈才抬起头,面露询问。

  “艾尔死了。”

  黑眸瞪到最大。

  “别转复仇的笨念头,他是自杀的,这是他的遗书。”颤抖的手掏出一根项链,扔给他,“写得乱七八糟!”

  同样哆嗦着打开项链盖子,里面是一张合照。看了一会儿,维烈拿出照片,底下果然是一张叠起的纸。

  展开信,一段内容工整,字迹却极为潦草的文字跃入眼帘。

  嗨:

  维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愉快地翘辫子了。不好意思用这么老套的开头,也不用难过,对我们这种生命而言,生与死没什么大区别。何况我的死很有价值,能一棍子敲醒你这个大笨蛋。

  够了,维烈,真的够了。我情愿不找奥佛瑞特那小子算帐,也要你活得像个人样。大家也是这么想。很抱歉采取这种作弊的震撼疗法,但是不这样,你不肯好好听我们说。

  我要偷懒了,用惯电脑,指头都不灵光了。我知道你很气,很怨,可是,就算你把他们全杀光,玛格又能复活吗?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是以牙还牙的人,但你不是,等你清醒了,你会后悔。

  最后,说句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背负。

  艾尔拉斯-希亚笔。

  一滴一滴水晕化开,渐渐模糊得看不清字,维烈捂住嘴,从指缝里流泻出崩溃的呜咽。

  “王……”

  无数情感随着泪水泉涌而出,冰释了仇恨。

  项链在地上敲出沉重的音符,捏着信,维烈哭得停不下来。弗雷德不忍心地搭住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弗雷德……我们回摩耶。”

  降魔战争结束了。

  历时七天的总决战,联军参战人数两百三十余万,生还者不到二十万。魔族总数十五万左右,死亡率无法统计。肖恩和维烈的单挑夷平了大半个战场,尸体不是化为灰烬,就是碎成了冰渣。

  而胜利者,属于伤亡居多的一方。

  菲莉西亚脚步虚浮地四处徘徊,祭司们正在帮肖恩急救,她插不上手,又受不了欢腾的人群,所以出来透口气。

  抬着担架的士兵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多看她一眼,都神色沉重。

  交谈声传入她耳中,转过头,只见一群士兵围着一头蓝色的幼兽,那是名为狼龙的魔兽。

  “杀了它吧?”一人低声道,同伴们迟疑地摇头。不是不恨魔族或动了恻隐之心,而是觉得在这个时刻,这个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刻,任何杀戮都是一种亵渎,不祥的征兆。

  “给我,我来杀。”

  “菲莉西亚小姐!”士兵们慌张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黑发少女提起小狼龙,一手扣住它的脖子。

  正要施力的前一刻,一双纯净的眸子定住她的动作。它冻得发抖,深蓝的毛皮沾满血污,懵懂的眼交织着茫然和无助。

  当年……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看着幼小的我?

  再也掐不下去,菲莉西亚抱紧小魔兽,晶莹的泪水沿着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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