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节四)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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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节四)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甚至如果不能修复的话,拆伙另找合适的搭档比较保险。”

  “我们还没到这地步啦。”这么嚷嚷的是肖恩。诧异她口气的突变,法尔切妮眨了眨眼:“没有最好,我只是告诉你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还有,杨阳,你好像变活泼了?”

  “呃……”肖恩赶紧闪人,换宿主出来粉饰:“哈哈,我只是一时‘激’动,因为和同伴闹得不太愉快嘛,不是‘性’格有什么变化。”说着,狠踹总是冒冒失失捅娄子的寄宿者。

  “哦。”法尔切妮很有点将信将疑。耶拉姆熟练地转移话题:“你们住哪儿?方便的话,过来一起住如何?”

  “好啊,我们住[金褛鱼]旅馆,只要把房间退了就行。”特亚修大方地答应。法尔切妮却持不同意见:“还是你们搬过来吧,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母城,理应我招待你们。”昭霆奇道:“对了,法尔切妮家不是在这儿吗,为什么还住旅馆?”

  “我娘家不在这儿,在更北边的埃维里沃,有没有兴趣去玩?”

  “那个埃什么好玩吗?”

  “好玩极了!那里是法师的大本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各式各样的魔道具,漂亮的魔法首饰和小玩意儿。”

  昭霆被她鼓吹得动心,杨阳也若有所思:“法尔切妮,那里可以打造魔道具吗?”法尔切妮感兴趣地转过头:“当然可以,你有原材料?”

  “嗯,有人送了我一块。”杨阳迟疑地掏出罗兰赠送的紫莲石,不仅法尔切妮,昭霆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

  “太‘棒’了!”端详片刻,‘女’魔法师发出惊‘艳’的感叹,“这么纯的成‘色’,这么完美的形状,绝对是的货‘色’!谁送你的?好慷慨!”

  “这个……”杨阳心里也很吃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吞吐道,“是一个…朋友。”几个少‘女’的眼里都浮起暧昧之‘色’,法尔切妮尤其‘露’骨:“是男‘性’朋友?”特别加重“男‘性’”两字。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吼。这回换昭霆用手肘顶她:“阳你就别害臊了,又不是第一次钓到大鱼。”

  “什么什么?什么大鱼?”‘女’‘性’总是对八卦没有抵抗力,连还在火头上的希莉丝也放下隔阂,加入进来。不过昭霆倒没冲昏头,想起表姐曾因为自己一句调侃,就晕倒加发高烧,当下不敢‘乱’吹,只含糊说有个大人物和杨阳很投契,给了她一个信物,还叫他凭这信物去找他,听得‘女’孩们唏嘘不已。

  杨阳松了口气,不禁也回忆起卡萨兰城主的音容笑貌,突然发现是有不少男‘性’送她礼物。先是史列兰送的红宝石耳坠,然后是神官送的十字架项链,再来是银龙王送的龙鳞护身符,最后是罗兰送的紫莲石。其中最珍贵的是红宝石耳坠[真王的荣耀],最实用的是护身符,最不值钱的是项链,但她最重视的就是这件心上人亲手为她戴上的首饰。

  下意识地抚‘摸’‘胸’口,感到熟悉的触感,杨阳微微而笑。

  《我也要送你礼物!》脑中响起的声音令她回过神。

  (干嘛,没事凑什么热闹?)思念被打断,杨阳有点不高兴。肖恩闷闷地道:《因为因为,罗兰城主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他都送你东西,我这个宿命的另一半不送好像说不过去。》杨阳莞尔:(傻瓜,你不是送过我一把弓么?)

  《啊,对哦,不过那算吗?》

  (当然算,我可是好好地保存着,别胡思‘乱’想,还是想想怎么跟希莉丝和解。)

  《呜……》

  “阳,你傻笑什么呢?”昭霆首先注意到她的异状。法尔切妮的眼神转为关切:“杨阳,你真的不对劲,不会连你也学那种‘乱’七八糟的方法,把人格了?”杨阳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肖恩,你真是害死我了!

  “埃维里沃有那种法师吗?”牢记维烈的警告,耶拉姆慎重地问道。法尔切妮苦笑:“我是没见过,不过确实有,而且…有些不好的传闻。”特亚修大喝:“法妮!”见他神‘色’凝重,余人也不安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因为那是魔法师公会内部的消息,特亚修怕我说出去,会受到责罚。”法尔切妮‘露’出充满透明感的笑容,“不用担心,哪里都会有害群之马,法师又是一群特别容易钻死胡同的人,但是这些影响不到你们,我担保你们会有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一起去吧?”杨阳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不便拒绝,而且埃维里沃本来就是他们的行程目标之一,就应允了。

  一行人收拾行李,搬到金褛鱼旅馆,恰好赶上吃晚饭时间。特亚修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让十几个人吃也绰绰有余。耶拉姆暗暗嘀咕这未免太奢侈了,昭霆却想起特亚修曾说法尔切妮的食量是自己的三倍,怀疑地观察,果然不见她大吃大喝,反而仪态端庄地小口进食,说有多气质就有多气质。

  不料,他们每个人都吃饱后,法尔切妮还是一副兴头上的模样,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扫完所有的剩菜,招手对服务生道:“小姐,请再给我一份甜甜圈和香肠甘蓝卷。”

  “再一份!”

  “再一份!”……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卷残云,像无底‘洞’一样填,心道:她到底是怎么塞进那么多东西的?怎么看她的身体也装不下啊!

  《比我还厉害。》肖恩由衷叹服。特亚修握住妻子的手,无奈地道:“好了,法妮。”法尔切妮回过神,朝众人绽开依然十分有气质的笑靥:“啊哈哈,不好意思,一高兴就多吃了点。”杨阳干咳一声,道:“你们的食费一定很惊人吧?”

  “这倒还好,我们当冒险家时攒了不少积蓄。退休后,法妮还可以从魔法师公会领取丰厚的津贴,我也有一块封地,生活不会有什么问题。”回答的是特亚修。希莉丝讶道:“你是骑士?”在埃特拉,只有龙骑士能够获得封地,连贵族也只是拥有庄园。

  “不,我哥哥是龙骑士。但他对这方面的事没兴趣,就把土地过继给我了。”

  “他哥哥很有名唷,就是青龙骑士巴曼。”

  “耶耶——”杨阳等人一齐惊呼。昭霆‘激’动地瞪视特亚修:“你知不知道,你老哥和神官先生打过架?”这回轮到夫妻俩尖叫:“什么!”

  “我是听哥哥说过,他有个很佩服的人,名字叫索莱顿,枪术了得,原来……那人就是神官大人。”特亚修失神地喃喃自语,满脸难以置信。神官大发神威凌迟双头哭虫时,他和盗贼萨姆已经晕了过去,因此对神官的武艺没有切实的体会,不然有很多片断的线索可以联系起来。耶拉姆感慨:“这个世界真小。”杨阳和昭霆赞同颌首。

  当晚,他们住在夫妻俩招待的高级客房里,度过了安稳的一夜。惟独黑发少‘女’碾转反侧,一时睡不着。

  《杨阳,干嘛老翻来覆去的啊?》共用身体也意味着感觉同步,肖恩被折腾得睡意全消,不解地问。杨阳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心情睡,你才是应该烦恼的那个吧。)有这样的师父,索贝克真是不幸。

  《我白天一直在想啊,晚上才想休息一下。》

  (你想出什么来了?)

  《嗯…先不跟希莉丝争,到坎塔萨找罗兰城主,和他当面对质,再由他引见帕尔,大家和解,一起快快乐乐地话家常——完毕。》

  (……)杨阳无言了整整半分钟,抱头叹息,(单细胞生物果然是不适合思考的。)肖恩哇哇大叫:《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这倒问闷了杨阳,沉‘吟’片刻,她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翻身坐起,险险咽下到口的声音:(不对!我们被朱特骗了!)

  《啊?》

  (你仔细想想,一开始话题是围绕帕西尔提斯是索贝克,你要去见他展开的,可是扯着扯着,就变成罗兰城主是不是有野心上头去。其实他有野心也不奇怪,他才华洋溢,年轻有为,原来的国王又是个昏庸的君主。他想篡位,谁也不能说他错。但朱特给我们制造了一个错觉,好像他有野心就是十恶不赦,连带索贝克也不可饶恕。)

  《……对哦。》肖恩矛塞顿开。杨阳继续分析:(这样一来,拉克西丝元帅的行为也解释得通了。身为王室中人,她肯定不想把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无论罗兰城主多么贤明。两方都没有错,所以朱特的选择题是不成立的。)肖恩听得连连点头,大为宽心:《嗯!》

  (不过……)杨阳突然‘露’出犹豫之情,(如果我的猜测无误,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因为朱特设的局是建立在罗兰城主确实有野心的前提上,才能确保他最后稳赢。而从希莉丝的反应来看,罗兰城主的野心还不止是当上国王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统一全境,成为魔导国真正的王。)

  《……》

  (那么,他就和其他四位城主冲突了,而希莉丝的愿望又是当上南城城主……)杨阳一言未毕,被厉声打断:《不要!我决不和帕尔为敌!》叹了口气,杨阳烦恼地耙耙刘海:(别说索贝克了,就是罗兰城主,你也不忍心和他站在对立立场。)肖恩默认,半晌,闷闷地道:《他是帕尔的徒弟,帕尔一定很重视他。》有了个徒孙让他感觉自己很苍老。

  (真难办啊。不过我们也不用太悲观,扎姆卡特…维烈预言今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以希莉丝目前的状态,想‘插’手也无能为力。至于她母亲,其他城主,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我们也没有置缘的余地。)话虽如此,想到中城城主,杨阳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的意见是,你不要去见索贝克,他已经开始帮助罗兰城主了,你见到他,几句口风一‘露’,加上希莉丝和朱特搅局,他可能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和罗兰城主决裂,那样他肯定不好受。)肖恩满心不愿:《但是——但是——》

  (是你一个人为难好,还是拖他一起为难?)

  沉默。感到不属于自己,却清晰得像是自身情感的苦涩,杨阳柔声劝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索贝克是个明白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你不必过于牵挂。至于道歉,你拜托罗兰城主,或者写封信去也行。而且你没有恢复记忆,见了面只有尴尬。还是等你想起他,再堂堂正正叫他一声‘帕尔’,向他道歉比较好。)听到最后一句,肖恩的心情才舒坦了些,点点头:《你说的对。》现在的他,是还没有资格去见帕西斯。

  动了半天脑筋,杨阳也累了,躺回有些泛凉的被窝,很快进入梦乡。反而是肖恩心‘潮’澎湃,思前想后,过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月‘色’凄‘迷’。漆黑的夜空中,一轮银月高悬,散发出幽冷的光芒。静谧的房间里,除了炉火发出的劈啪声,熟睡的人们细微的鼾声,再无其他声响。

  昏暗的角落,忽然涌出一团流云状的光雾,缓缓聚拢,形成‘女’子娉婷的轮廓。剔透的美貌,莹润的肌肤,仿佛一尊水晶雕琢的娃娃。她撩起宛如月光结晶的白纱长裙,走向最里侧的‘床’铺;倾身,任一头长长的漆黑卷发流泄而下;目光掠过旁边睡得正香的几个少‘女’,定在杨阳脸上;然后,伸出手,轻轻碰了她一下。

  青光闪现。当光芒消失后,黑发少‘女’的形象隐去,换成以不同姿势沉睡的棕发青年。与这个变化呼应,‘女’子清澈的紫眸浮起浓浓的水雾。

  “肖恩师父……”

  淡如轻风的低语,却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情感。魔王屈膝坐下,白皙的手指耙梳他凌‘乱’的刘海,尽管实际上根本触‘摸’不到。

  “刚刚,我去见了帕西斯。”

  和面对魔界宰相时强势而冷酷的态度截然不同,此刻的魔族之王就好像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父亲,急于把在外面所受的委屈一吐为快的孩子。

  “我抱住他、亲‘吻’他,可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颤抖从指尖曼延至全身,投向虚空的视线摇晃着,“就连告诉他我还活着,还存在着的声音,也传不到他的耳中。”

  “我好恨,肖恩师父。每天每天,我都做着过去的梦。你抱着幼小的我在荒野里流‘浪’,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那个时候好快乐,每次我都是哭醒过来,因为意识到……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夺去这一切的是众神!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预言,你就不会被东方学舍抓到,继承天杖,在降魔战争里受伤,让英雄王和席恩钻了空子!明明罪魁祸首是他们,还敢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恶心!席恩都没他们虚伪!”

  随着越发‘激’动的话语,紫‘色’的双眸不再有泪,而是焚天灭地的恨:“他们夺去我的一切,我也会毁掉他们最珍视的东西!”

  垂眸,触及‘床’上的人时又恢复原本的依恋孺慕:“就快了,肖恩师父,你从这个咒缚里解放,我和帕西斯相见的一天。”

  俯下身,在养父的前额印下一‘吻’,菲莉西亚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消失了踪影。

  “啊——”

  第二天一早,一声凄厉的长号划破天际。

  “阳…肖恩!?”最先跳起来的希莉丝看到呆坐在‘床’上的情人,发出意外的低呼。跟着爬起的昭霆‘揉’‘揉’眼,叫道:“怎么是你!阳呢?”却见对方缓缓转过头,‘露’出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尴尬中带着腼腆的表情:“不是肖恩,是我。”

  “啊!?”连同最后起‘床’的莎莉耶,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我是杨阳,不是肖恩!”黑发少‘女’用力拍打‘胸’膛,接着瞪视大了一号的手,一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刚才尖叫的原因了,试想哪个正常的‘女’‘性’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男人还能无动于衷?不亚于她,正牌的肖恩也是满心困‘惑’,惶‘乱’无措。

  希莉丝回过神,慌张地问道:“那、那肖恩呢?”杨阳叹了口长气:“在里面,大呼小叫,申明他没有用任何诸如拟态术之类的法术。”莎莉耶不解:“那为什么会这样?”杨阳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她已经烦躁得快疯了,口气就很不好。

  “真的是阳?”昭霆将信将疑,走过来捏表姐的脸,“我来试试。”杨阳一言不发,劈头就是一个暴栗。被打倒在地的昭霆喃喃道:“是阳……”肖恩不会打她。

  “他还能出来么?”希莉丝问了个有建设‘性’的问题,受她感染,杨阳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可以,先起来的就是他,那时还没觉得异样,我被拖出来才发现不对……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唔~~~听肖恩的声音这么理智地说话真别扭。

  “现在我担心的问题是——”杨阳双手握拳,从咬牙切齿转为歇斯底里的高喊,“我要怎么洗澡?总不见得要我去洗男人的那个吧!”三个‘女’孩脸红地对视,半晌,希莉丝小声道:“让肖恩自己洗……”

  “这个身体是我的啊!虽然外表是男的!你…你要一个男人帮我洗?”

  静默。像山那么高,海那么深的静默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更糟糕的是,房‘门’也在这个时刻被敲响:“杨阳,出什么事了?发出那么大的叫声!”

  “不对,那不是杨阳的声音,是男人!你让开,我来教训这个登徒子!”

  “法妮……”

  嘈杂声中,一手凝聚着火元素的法尔切妮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被及时赶到的耶拉姆拦住:“等等,他是我们的同伴!”

  “耶拉姆,我是杨阳。”黑发少‘女’颓丧地掩住脸:呜呜~~连师兄也认不出她了。闻言,褐发少年和前军人目瞪口呆,夫妻俩的下巴则滑落到地。

  “原来如此。”

  听完事情的始末,四人才恍然大悟。法尔切妮‘露’出不豫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未免太见外了。”杨阳两手直摇,诚恳地道:“不是的,我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肖恩的身份……太微妙。虽然是生灵,他毕竟也是幽灵,一般人对死者都很恐惧,加上我和他的关系很难说清楚,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死灵法师。”

  “嗯,难怪你这么谨慎。”法尔切妮神‘色’顿和,拍拍她的手背,“不过我城对死灵法师不像别的城那么排斥,还有人公开研究,你不用担心。”特亚修道:“法妮,你帮她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这个样子实在别扭。”‘女’法师点点头,‘吟’唱起咒文,连用几个侦测和解咒的魔法,毫无作用,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样?”尽管看表情就知道不乐观,杨阳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奇怪,我没有感到任何魔力的‘波’动,不像是中了咒术。当然,也有可能是施法的人比我强,我感觉不出来。但是我猜想…只是猜想,也许你体内那位和你融合得太彻底了,才会在外貌上呈现变化。”

  “那我出来!”肖恩突然大喊,吓了众人一跳。然后就看到他“嗯~嗯~”地憋了半天,沮丧地垂下肩膀:“不行,出不来……”

  “肖恩。”希莉丝安慰地伸出手,被法尔切妮抢先一步,捧起肖恩的脸:“是个好小伙子呢,刚刚是逗你的,哪有那种事啊。别担心,姐姐会想办法。”说着,亲热地拍了拍,看得希莉丝醋缸打翻,特亚修一脸妒意。

  “呃——”棕发青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讷讷道,“什么办法?”‘女’法师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在丈夫发作以前缩回手,恢复正‘色’:“我认识几位对亡灵有研究的高段法师,我们即刻启程,前往埃维里沃吧。”

  由于法尔切妮有四个月的身孕,一行人是坐马车上路。但是法尔切妮的娘家为夫妻俩准备的是一辆不大的四轮马车,踢开特亚修后,也只能勉强塞五个人进去,让四位‘女’‘性’和现在不知算男算‘女’的杨阳占据,剩下的男‘性’们另外骑马。

  “好不习惯。”局促地把两手放在膝上,杨阳发出第N次叹息。坐在她旁边的法尔切妮笑道:“有什么关系,这个模样‘挺’帅啊。”两人斜对面的希莉丝扁嘴不吭声,虽然明知眼前的人不是肖恩,看到其他‘女’人和“他”坐一起还是不舒坦。但她的身材比法尔切妮和肖恩都纤瘦一点,就和昭霆、莎莉耶挤一张凳子。

  “实在不习惯的话,叫肖恩出来好啦。”昭霆大咧咧地道。杨阳摇头:“他说为了避免出问题,在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莎莉耶竖起食指:“那你要注意别‘露’出‘女’生的习惯,不然看起来会很怪。”

  “我平常很娘娘腔吗?”

  “没有!”昭霆四人异口同声,特别是希莉丝,叫得最响。当初她误会杨阳是男生并强‘吻’她,就是因为她的外貌和举止都非常男‘性’化的缘故。

  “这不就得了。”杨阳微笑,看得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心下悚然:尽管没有脂粉气,但是肖恩的脸‘露’出这么温文尔雅的笑容……

  “啊,到埃维里沃还有起码三天的车程,就这么干坐着很无聊,我临走的时候托服务生买了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我们来开个茶会如何?”心思细腻的杨阳提出让三人更加冒冷汗的建议。不清楚肖恩为人的法尔切妮第一个响应:“好啊!你想的真周到,比我细心多了,难怪特亚修老是说我粗枝大叶。”

  “没有啦,只是我喜欢喝茶,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

  杨阳最爱喝的本来是红茶,但东城以‘药’用的香草茶居多,红茶价钱贵,她就退而求次。反正神官除了酒只喝香草茶一种饮料,在神殿她就学会泡,现在拿出来现,也有模有样。

  弥漫着茶香和甜点芬芳的狭小空间内,五个‘女’‘性’轻松地谈天,不时传出几声大笑,可怜男士们顶着冷风策马奔驰。不过吃午饭时,他们也结结实实享用了一顿耶拉姆亲手整治的烤‘肉’大餐。

  奇鲁镇是沙夫尔领最靠近埃维里沃大道的歇脚地,以前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小镇,自从埃维里沃大道建通后,运载着各种布匹、粮食、矿物、珠宝、‘药’材和茶叶等货物的商队来来往往,旅馆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开张。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千奇百怪的冒险家和形形‘色’‘色’的异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踪影。虽然眼‘花’缭‘乱’的程度还不及前面的埃维里沃,但也足够令人目不暇接。

  考虑到一连几天都是在农舍借宿,众人决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往目的地。

  马车停在一家名叫[黑‘色’惊悚]的旅馆前,法尔切妮当先跑进去,冲柜台喊道:“寇德叔叔,我回来了!”

  “哟,这不是法妮吗,你不是去南边度蜜月了,这么快就回来了。”脸上有道一字疤的魁梧男子放下手中擦着的餐盘,亲热地招呼。杨阳习惯‘性’地观察四周,意外高峰期客人竟然不多,可能是旅馆名字太吓人的关系。干净的大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走动,值得注意的是角落里两个裹斗篷的男子,似乎是魔法师,其中一人朝法尔切妮投以轻蔑的目光。

  “因为碰到以前的朋友。”法尔切妮一扯杨阳,“我来介绍,这位是杨阳,弓箭手兼魔法师,你也可以叫她肖恩。”寇德一怔:“呃…啊?”不等他回过神,昭霆等人也自我介绍。

  这回,杨阳感到那个魔法师又不屑地看着自己,猜想是职业的原因。一般兼职法师都被认为是半桶水;至于法尔切妮,对方大概嫌弃她言行不够端庄,有辱法师的高深形象。

  察觉寇德打量的视线,杨阳礼貌地深鞠一躬:“你好,寇德先生。”

  “呵呵,和法妮不同,是个稳重的孩子呢。”寇德笑了,眼神新奇而玩味,“看你的打扮,既不像法师,也不像弓箭手。”杨阳尴尬地搔搔头,她现在是肖恩的模样,套不进护‘胸’,斗篷又太短,只好一身褚‘色’长衣的本‘色’扮相,肩背基里亚斯之弓,腰间别着法杖[灯熏鱼]。

  嗤!角落传出一声轻笑,众人转过头,除了杨阳,没人分辨出是谁笑的。昭霆皱起眉头:“真讨厌。”莎莉耶小声附和:“就是,‘阴’阳怪气的。”朱特宽宏得多:“似乎这才是正统的法师。”

  “那个紫袍的人很厉害,别盯着他们看。”希莉丝警告,白魔法师对魔力的感知比普通术士敏锐,一进‘门’,她就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压力。

  “这家店经常有这样的人物。”法尔切妮没放在心上,转向老板,“我说寇德叔叔,你真应该装修一下,免得这里变成龙蛇‘混’杂的黑店。”寇德轻轻敲了她一记:“用不着你瞎‘操’心,我的店保持这样最好,省得客人太多,忙不过来。”说着,对特亚修道:“带你老婆上楼去,还是原来那间。至于你们带来的小朋友们,让他们住隔壁两个大房间。”特亚修道了声谢,搅着妻子走向楼梯。

  放好行李,打开窗户通风,‘女’孩们不约而同地拿出换洗衣服,然后定在‘门’口。

  “呃,阳,你是不是…等一下再去比较好?”昭霆建议,刚刚在走廊上就有人对房间的分配瞠目结舌,万一浴室里有人,那可出大‘乱’子了。莎莉耶和希莉丝也用爱莫能助的眼光凝视可怜的同伴。

  呜呜呜~~~杨阳一脸哀怨。希莉丝不忍心地拍拍她的肩:“或者我们叫人抬一桶进来?还是你委屈一下,就擦擦澡算了?”

  “……我洗。”杨阳咬牙,豁出去了。三天没洗澡,她已经浑身不对劲,再也顾不得矜持。宛如晴天霹雳,肖恩当场傻眼。昭霆三人面红耳赤,更同情地瞥了她一眼,嗫嚅道:“那…那我们叫人抬水。”

  《杨阳……杨阳……》澡盆抬进来后,肖恩急得团团转,想劝又无从劝起。杨阳的尴尬不亚于他,红着脸解下法杖:“干嘛,你不是‘挺’大方的,上次还想用我的身体在湖里洗澡。”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肖恩害臊地道:《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身上有疤啊,很难看的,你不要看。》杨阳差点跌倒:“你你……我没话说了。”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当事人都不介意被看光光了,她还扭捏个什么劲?这么想,脸上的血‘色’消退大半,杨阳动作堪称自然地拉下头绳,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倾泄而下,直垂至腰。她好奇地捻起一束:“你的头发完全没有分岔呢,留这么长真不容易。”肖恩奇道:《留得长会分岔吗?》

  “一般都会。”

  《哦。》

  聊天让杨阳更加放松,解开上衣的扣子,惊讶地睁大眼:“真的好多疤!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肖恩闷闷地道:《不知道,这一段我还没想起来,说了不好看嘛……》

  “没关系啦,你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到目前为止都非常顺利,但是脱到长‘裤’时,杨阳又僵住了,羞涩重新浮上来。肖恩不解地问道:《杨阳?》他上半身的疤和下半身的应该差不多数量,上半身不介意,下半身她介意个啥啊?深吸一口气,杨阳用最快速度衣服,爬进澡盆。

  不怕不怕!轩风收藏的猛男海报她也不是没拜见过,就连真人——她叔叔杨唯和卡萨兰城主的她也不小心瞄过一眼,不就是多了个东东,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度恰倒好处,热水柔和地包裹住她,杨阳长长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靠着桶沿。

  《果然泡澡很舒服呢。》

  “你不要说话啦!”

  《为什么?》肖恩莫名其妙。杨阳呵斥:“因为你一说话,我感觉好像被男人一样。”肖恩指着自己:《可是,这是我的形象,被看光的也是我啊。》杨阳无言以对,半晌,抚额叹息:“算了,你想说就说吧。”

  虽然放开了,杨阳还是不敢多洗,胡‘乱’抹了一通,就匆匆过水擦干,再次以光速穿回衣服。

  昭霆等人焦急地等在‘门’口,听到开‘门’声,一致转过头。只见同伴盖着‘毛’巾,面‘色’酡红地‘露’出脸:“我洗好了。”耶拉姆搭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跨过这关就好。”

  “……”

  解决了清洁问题,杨阳泡了壶茶,坐在‘床’上,欣赏窗外的风景。黄昏的小镇依然十分热闹,下田的村民和结束一天探险的冒险家成群地走着,最远处是扛着工具的矿工。奇鲁镇附近有个魔晶石的矿区,这也是这里会出现魔法师的原因。当地的市场可以买到便宜的原石,甚至有法师用驱赶魔兽免费换取报酬。

  突然,一声惨叫远远响起,原本次序井然的矿工队伍‘混’‘乱’起来,撒‘腿’往这边跑,没多久从山那边窜出一大群灰影。杨阳‘揉’‘揉’眼,看出那是外形似狼,有着壮硕躯体和尖牙利爪的怪物。

  “岩狼!”

  “什么岩狼?”正在玩抓鬼的昭霆和莎莉耶投来茫然的目光。希莉丝跳起来,把保养到一半的武器‘插’回剑鞘:“你说有岩狼跑出来了?”

  “嗯,好像已经袭击了一个矿工。”杨阳趴在窗台上朝外面张望,松了口气,“没关系了,岩狼速度不快,而且有冒险家回头帮忙了。”肖恩却破口大骂:《笨蛋!和它们打什么打!应该派两个跑得快的牵制,退回城墙后面‘射’火箭!》因为矿区时常出现魔兽,奇鲁镇周围建了防卫用的土墙。杨阳赞同:“对哦,岩狼怕火。”

  “看来没我们‘插’手的份。”希莉丝观察片刻,道,“岩狼不算厉害的魔兽,几个炎系法师就搞得定。”昭霆和莎莉耶不甘寂寞地往缝隙里挤,想看到一点‘精’彩的打斗镜头。

  “我就是炎系法师,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语毕,杨阳不等同伴回应,‘吟’唱[风翔]的咒文,飞出窗子。同时离开旅馆的还有法尔切妮和那个用白眼看人的法师,这倒让杨阳有点意外,原来他竟是个热心的人。

  “杨阳,肖恩,小心啊!”顾虑丈夫担忧的大喊,法尔切妮没有冒冒失失地施法或跑步,抬起头嘱咐。杨阳回她一个没问题的手势,向战场飞去;也会风系魔法的希莉丝和耶拉姆跟在后面。

  十来个冒险家已经和岩狼打成一团,害聚在土墙上的法师没法出手,只好偶尔丢些小火球扰‘乱’。这种地系魔兽虽然不够敏捷,但皮坚‘肉’硬,力大无穷,普通的战士根本不是对手,不一会儿就出现了重伤者。

  “该死!”肖恩展开风翼,召唤出炎剑,冲上去一阵‘乱’砍。他头脑一发热就忘了隐藏形迹,而杨阳的意志又及不上他。不过,说是‘乱’砍,每一剑都有效地切开了岩狼的队型,让冒险家们能够互相支援,不再各自为战;并‘抽’空用左手‘操’纵风卷,将伤者送出去。

  “火柱术!”

  “哇啊!”突然感到不自然凝聚的火元素,棕发青年险险避开一道拔地而起的炎柱,被轰个正着的两头魔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当场化为了焦碳。

  “真是的,施法前也不打声招呼。”嘀咕归嘀咕,肖恩对那个释放火柱术,一脸挑衅的魔法师倒满佩服的。从魔力的凝聚速度,出手的时机,看得出他是个优秀的法师。

  有了这样的角‘色’押阵,他也不再出风头,掉头准备飞回城墙,不料又是一枚火炮打来。

  “你干嘛啊!”好容易躲开,肖恩大怒:刚刚还可以解释成不小心,这次分明是蓄意!

  “你才干嘛,明明是弓箭手,拿着把怪刀瞎砍什么。”

  “要你管!”肖恩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当下蛮横脾气发作,我丢我丢我丢丢丢,一连串火炮砸在对方布下的结界上。威力之强,间隔之短令每个法师惊骇地瞪大眼。而且从魔力‘波’动,可以看出这并非借助法器的效果,而是不念咒的施法。

  不念咒的施法……还是中级的火炮,这不是火焰术士才有的水平!?

  “喂喂。”余人汗颜:这种时刻,他们居然还内讧!

  肖恩正丢得起劲,蓦地脸‘色’一变,甩出风之鞭,卷住一个冒险家的手臂,提了起来。只慢了半秒钟,一对巨大的甲颚伸出地面,四五只闪避不及的岩狼被钳成数段,迅速消失在宛如黑‘洞’的大口中。

  “伏地怪!”希莉丝惊呼,“哪个不长眼的矿工惹到它?”这种潜伏在地下的魔兽相当难对付,刀枪不入,抗魔力又强,但是‘性’情温和,一般不侵犯它的领域,不会主动伤人。

  将那个死里逃生的家伙扔到安全地带,肖恩提高嗓‘门’:“跑!跑回城墙!”那些幸存的冒险家对他十分信任,二话不说扶起受伤的同伴,狂奔逃命。

  “冰墓!”

  尽管伏地怪不是嗜杀的魔兽,但也不像火蜥蜴一样有灵‘性’,无法勾通,肖恩只好选择战斗,大量的冻气从他的掌心涌出,气温骤降,只听得劈啪连响,刚冒出头的伏地怪周围‘蒙’上一层晶莹的雪白,被牢牢封在冰里。

  “水火双属‘性’!”

  旅馆[黑‘色’惊悚]的一间贵宾房内,响起震惊的喊声。紫袍老者凑近面前的远见水晶球,皱纹深刻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他也判断肖恩是火术使,因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极少数天生体质排斥的例外,大部分人对玛那‘精’灵都有适‘性’,有人是水,有人是风,双系以上极为少见,就算有也是不冲突的属‘性’,比如火风,水地等等。再缩小范围,得天独厚或突破瓶颈会相反属‘性’的也有,但他们其中一种只能修习到三段以下,绝对高不上去。如果一种到达,另一种还会变得没办法施展。这是所谓的[元素守恒],创世神定下的规矩。哪怕是特例中的特例,被喻为魔法天才,对水火风雷地五种元素都有适‘性’的卡萨兰城主,作为平衡,他的魔控力爆烂。

  但是,肖恩却打破了这个法则。[冰墓]是四段冰系魔法,从一击封住伏地怪的效果,强度起码达到七段;范围也控制得非常完美。

  肖恩……难道说!想起在大厅里听到的名字,紫袍法师‘激’动得双手发抖,竭力压下兴奋之情,冷静地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洒在水晶球上,念出冗长的咒语。

  解决了伏地怪,肖恩刚想踩在战利品上摆个Poss,察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左顾右盼间,听到‘乱’七八糟的提醒:“小心上面!”

  希莉丝和那个炎系法师反应最快,一个[圣光护罩]和一个[火焰之盾]相继丢出,帮他挡下两道雷霆。但突如其来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几十把闪电之枪从突然出现在上方的黑‘色’空‘洞’直直劈下,声势浩大。肖恩在千钧一发之刻想起自己现在不能用斗气护体,止住扑势,迅速划出两个符文:“水网!”“风之镜!”

  绵密的水蓝‘色’大网在救援粉碎前张开,吸收了大部分的雷之力,而重叠上去的青‘色’护圈则反弹了余‘波’,让黑‘洞’里的不明生物发出一声粗嚎。

  ‘波’鲁纳!肖恩吃惊地睁大眼:这种只生活在‘阴’湿地带的高等暗系魔兽为什么会跑出来凑热闹?

  不管了,不在三秒内宰了它,这家伙散发出来的瘴气会把方圆百里变成死域,又有麻烦的特殊能力魅‘惑’凝视和石化。

  关闭视觉,将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肖恩闪过两道石化‘射’线,准确地打中‘波’鲁纳的要害肋下部位,光牙在瞬间化为闪耀的长枪,撕裂了魔兽的巨体。没有让那些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肉’块掉落,他反手推出,用光茧包住,一个[雷神之锤]炸得干干净净,再用水系魔法净化。

  光牙,确定了。紫袍老者没继续看下去,起身收拾行李。

  “呼……累死了。”好不容易搞定,肖恩抹了把汗,‘揉’着运动过度的腰哀哀叫。杨阳扁了他一拳:《笨蛋!是谁说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的啊?》

  (情况紧急嘛。)

  “你为什么又出这么大的风头!”跑下土墙的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大声怒骂,其他人则是一副迎接英雄的架势。看到走在最后的红袍青年,肖恩用风刃挖出伏地怪的魔核,连同‘波’鲁纳的魔核一起递给他:“给你!”

  “咦?”瞪着这份送上‘门’的大礼,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个火焰之盾不是你放的吗?谢谢你救了我!”棕发青年笑靥灿烂,“我叫肖恩,你呢?”火系法师的脸‘色’变得和他的袍子一样红,讷讷道:“凯鲁。”说着,瞥了希莉丝一眼。

  “没关系,她是我的情人,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些,而且这两个魔核她用不着。”

  “那…谢谢你。”凯鲁感‘激’地收下珍贵的礼物,原本倔强的线条软化,目光从敬佩上升为好感。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老迈的嗓音:“凯鲁。”

  “导师!”红袍青年诧异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一身旅行的打扮,“您这是——”

  “回去了。”

  “……是。”不敢多问,凯鲁立刻跑到他身旁,朝肖恩一行挥挥手,伴着他离去。目送两人的背影,希莉丝拍拍情人的肩,调侃道:“你可真大方。”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虽然脾气有点差。”肖恩的语气充满欣赏和友善。杨阳却深深皱眉:那个紫袍老者临走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连用两个移动术来到奇鲁镇外,凯鲁才问出心里的困‘惑’:“导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们不是要去矿区收集品质好的魔晶石吗?”

  “没这个必要了,有更重要的猎物出现。”

  “您是说——”凯鲁倒‘抽’一口凉气。老者不悦地睨视他:“你太迟钝了,看到那么明显的特征,还猜不出吗?”凯鲁按捺内心的动摇,恭谨垂首:“请原谅,因为弟子得到那两个魔核太高兴了,疏忽了观察。”

  “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魔法师如果不能克制自身的情感,只会和更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是,多谢导师教诲。”

  想起棕发青年的笑容,犹豫半晌,凯鲁终于忍不住问道:“导师,你真的要对他出手吗?他…他毕竟是提拉的英雄啊。”这回,老者的口‘吻’掺入严厉:“凯鲁,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但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毛’病,总是让我忧心。”凯鲁打了个哆嗦,深深低下头。

  比起[丰饶之风],提拉的事件更令法师们震动。肖恩决计料想不到,他表现出的六系魔法全通的能力,是多么让人垂涎。甚至,被当权者逮住还比落在这些觊觎者手里好得多。因为魔法师固然是一种必须理‘性’的职业,推动理‘性’的,却是最不理‘性’的疯狂‘欲’念。

  “还记得我在第一堂课上对你说的话吗?‘一切都是为了魔法’。所以,为了追求魔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

  凯鲁的眼神也沉冷下来,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攒起。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杨阳一行来到埃维里沃。

  从东城的前身奥斯曼帝国起,这里就是法术研究中心,著名的[魔法师之乡]。不但有良好的氛围,还保留着许多珍贵的遗迹。最典型的要属古琦大桥和镜塔。前者用现在已经没有的石材[虹彩岩]建造,横跨格兰特河支流,桥面宽阔可容八辆马车并排而行,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梦幻般的绚丽虹光,宛如真正的彩虹;后者名副其实,是用一种有魔力隔绝功能的矿物[镜石]砌成的高塔,通体洁白,直入云霄,远看像一束光。

  此刻刚过午,桥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往南的以布匹、‘毛’皮、木材和金属加工品居多;而运向北面的货物大都是粮食、茶叶、矿物和小商品。

  杨阳探出头,沿着护城河的上流望去,只见远处峰峦叠嶂,大河从山谷中奔涌而出,水势湍急;向东边看,则是无边无际的广大平原,仿佛‘玉’带般的河流分布,闪烁生辉,直注入地平线的彼端。初‘春’的风吹过整个帕威廷三角,带来微甜的‘潮’湿气味。

  “真是美丽的景‘色’。”她由衷感叹,索‘性’不缩回车子,跟着晃悠进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哇啊~~”

  和以前见过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都很直,像一块块镂空了的巨石,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有动物、有‘花’草、有风景,中间镶嵌着彩‘色’琉璃,哥特式的壮丽和巴洛克的‘精’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处处彰显出符合[魔法师之乡]的神秘和幻美。

  “很‘棒’吧。”法尔切妮‘露’出自豪的笑容,打开另一边的窗子,对丈夫喊道,“特亚修,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好。”

  法尔切妮的娘家位于高级住宅区的一角,是一栋朴实的小洋房,前后都有修剪得相当别致的‘花’园。家里只有法尔切妮的母亲米兰夫人和几个‘女’仆居住,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妈!”一个衣着‘精’美气质高贵的中年‘妇’‘女’等在‘门’口,被甫下车的‘女’儿抱了个满怀。

  “放手放手,这么撒娇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招呼朋友进去。”嘴上责怪,满眼的爱怜却泄‘露’了真实情感,朝杨阳等人行了个注目礼,米兰夫人的视线定在站得毕恭毕敬的青年身上,“辛苦你了,特亚修。”

  “哪里,岳母,让你担心了。”

  “讨厌啦~~妈,说得我好像是麻烦‘精’似的。”法尔切妮不依地娇嗔。米兰夫人敲敲她:“你不是麻烦‘精’,你是野丫头。”语毕,她面‘露’困‘惑’,又看了众人一眼:“对了,法妮,谁是‘杨阳’啊?我记得你信上说,有个朋友是黑头发,长得‘挺’俊俏的小姐,怎么没看见?”

  “呃——”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苦笑着站出来:“初次见面,夫人,我就是杨阳。”

  “……”

  不出所料,米兰夫人的眼睛瞬间睁得两倍大。

  听完原委后,‘女’主人总算摆脱震惊状态,沉‘吟’道:“这件事,去请教葛温特导师最恰当,不过今天是面粉节,还是别打扰人家休息,等明天吧。”

  “对哦,今天是面粉节。”法尔切妮一拍脑袋。昭霆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面粉节?”

  “我城的特殊节日,和南城的甜点节有异曲同工之妙。丰年大家会把面粉和吃剩的点心‘乱’扔,荒年当然不会‘浪’费粮食,就做做蛋糕什么。”

  “好好玩。”莎莉耶首先拍手响应。米兰夫人惊‘艳’地瞧着她:“好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旅行了?家里的大人不担心吗?”莎莉耶落寞地垂下眼:“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真可怜……来,跟阿姨去试穿漂亮衣服,忘掉那些讨厌的事。”

  不由分说地,米兰夫人牵起莎莉耶的手走出客厅。昭霆看得目瞪口呆:“哇咧咧,她们俩看对眼了?”杨阳若有所思。明白她的想法,耶拉姆开口道:“你母亲支持你去做冒险家吗?”法尔切妮会意,笑道:“别看我妈那样,当年她可是很厉害的冒险家。”众人傻眼:“啊!?”

  “她是嫁给我爸爸后,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说着,法尔切妮顶了丈夫一下,不甘心地道,“现在,我也步上她的后尘了。”特亚修自知理亏地缩了缩:“等孩子长大后,我们再出山。”

  “那时侯都是老头子老太婆啦,哪还有力气冒险。”

  “别这样,法尔切妮,人生都是从灿烂归于平凡,而且教育小孩也是很有趣的挑战。”杨阳安慰,指指两人离去的方向,“倒是你母亲,有没有兴趣再领养一个?”夫妻俩一怔:“你是说……莎莉耶?”

  “嗯,实不相瞒,她的背景很复杂,年龄又小,跟着我们这些成天打打杀杀的冒险家对成长不好,我一直在帮她留心安顿的地方,但是至今为止,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了。如果经济情况允许,你母亲也愿意接纳莎莉耶,我想把她托付给你们。”

  “我想我妈会同……”法尔切妮的回应被一个更大的声音打断:“不要!”

  “昭霆?”

  “干嘛突然做这种决定?莎莉耶不是我们的同伴吗?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她‘交’给陌生人,算什么啊!”

  “问题是,这样对她比较好。”解释的是希莉丝,“你还没忘记她在‘花’村的表现吧?”昭霆语塞。耶拉姆也持赞成态度:“她的‘性’格扭曲得太厉害了,必须用正常的家庭环境矫正过来。”昭霆气得直跺脚,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这时,杨阳蓦然变脸,拍案而起:“帕尔也是很扭曲,我抛弃他后,他变回正人君子了吗?我们既然把莎莉耶从香都带出来,就有责任照顾她到长大,那时再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对对!肖恩说的对!”昭霆跳起来,和他站同一阵线。不料她还没站稳,对方义愤填膺的神情又变回温文尔雅,徐徐坐下:“你们俩冷静点,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决定,一切都要看莎莉耶的意见。如果她也喜欢米兰夫人,愿意留下,那么皆大欢喜。”昭霆不答,她已经被表姐的变化无常搞懵了。

  法尔切妮的适应力就强多了,只愣了一会儿就回过神:“我妈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莎莉耶应该也会同意,没有小孩跟我妈相处后还不喜欢她的。”杨阳浮起不舍的笑意:“这样最好。”

  为了驱散席间的低落气氛,希莉丝刻意轻快地道:“今天不是面粉节吗?我们一起做蛋糕吧。”

  “好啊,妈一定买了面粉,我们去厨房看看。”

  这种场合绝对少不了耶拉姆;朱特和特亚修借口不擅此道,躲进了后院;杨阳也围上围裙,分到一大钵白面。

  “呜,手好大,真不习惯。”捏了两下,她就口吐怨言。肖恩气鼓鼓地道:《手大还不好,我手小才畸形。》这些天被嫌东嫌西,让他火大到极点。

  (没有啦,我不是说你的手不好看,只是我是‘女’生么,不习惯这么大的手。)

  《哼!》

  (话说回来——)杨阳检视掌心,眉头因心疼而蹙紧,(你还真是吃了不少苦。)这双手可以看出明显的劳作痕迹,和神官、诺因嫩白无暇的手截然不同,有硬硬的茧,也很粗糙。肖恩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啊,我就觉得我干过很多活,果然没错,可惜一个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吗?)

  《嗯。》肖恩失落地点点头,《这一段最主要了,感觉我好像是为谁才这么拼命。小小的,有时候在怀里,有时候在背上……》

  “阳,又在和肖恩聊天啊?”昭霆等人已经达成共识了,通常友人毫无预兆的发呆时,就是她和宿命的另一半‘交’流的时光。杨阳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听他说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希莉丝在意地问。杨阳还没回答,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兴奋的童音:“你们看!”

  “莎莉耶!”众人惊讶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同伴。原本简单的旅行服被一套华丽的洋装取代,鲜‘艳’的粉红底‘色’,所有的边角都点缀着绣有金线的蕾丝,腰上系了个大蝴蝶结;平常总是披在背后的金‘色’长发梳成两个可爱的包包,也用缎带装饰;娃娃般‘精’致的俏脸薄施脂粉,增添了一点成熟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儿童的天真,又有的妩媚,出众而亮眼。

  “好漂亮!”杨阳真诚地赞美。莎莉耶开心地笑了,提着裙摆跑到她跟前:“肖恩呢?肖恩怎么说?”

  “‘棒’极了!”棕发青年抱起她转了一圈,意犹未尽地亲‘吻’脸颊,“这下是真正的小公主了。”莎莉耶搂住他的颈项,礼尚往来地啾了一记。昭霆吃味地扁嘴。希莉丝劝道:“莎莉耶,下来吧,肖恩身上都是面粉,会‘弄’脏这身衣服的。”

  “哦。”莎莉耶乖乖地跳回地面,瞅瞅灶台,“你们在做蛋糕?我也要做。”

  “不行。”希莉丝叉腰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件衣服吗?那就让米兰夫人继续帮你打扮,别在这儿凑热闹,‘弄’得脏兮兮。”莎莉耶从她的话里嗅出一丝不安的讯息,倔强地抬首:“不要!我要做!大不了我围围裙!”肖恩安抚地拍拍她,朝情人投以警告的一瞥,然后蹲下来,轻抚那张绷起的小脸:“去洗手,待会儿我教你做蛋糕。”

  “嗯!”莎莉耶立刻遗忘了先前的不快,蹦蹦跳跳地离开厨房。米兰夫人以和蔼的目光注视她,回首道:“我也为你们准备了礼服,今晚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起过个好节。”昭霆振臂欢呼:“耶——”希莉丝也掩不住喜悦之‘色’。惟独杨阳暗暗庆幸自己是肖恩的模样,不用穿上那些累赘的长裙。

  米兰夫人介绍的葛温特导师是一位‘私’下对亡灵魔法相当有研究的水地系高段法师,他去世的妻子是法尔切妮的启‘蒙’恩师之一,米兰夫人的手帕‘交’。借着这层关系,很容易就得到了预约。

  第二天上午,法尔切妮陪同杨阳来到葛温特担任顾问的菲姆斯学院,这是当地最大的魔法学校,以优秀的师资和雄厚的财力闻名。本来魔法师就是一种非常会‘浪’费的职业,仅次于炼金术士,没有庞大的金钱后盾根本撑不起来。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学院里空‘荡’‘荡’的,不过绿化工作很到家,让人看着心旷神怡。杨阳好奇地左顾右盼,自从被召唤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异世界的学校,感觉和地球没什么大的区别。就不知道教室里是怎样的情景,老师凶不凶。在神殿她上的是一对一的课,神官又温和宽容,几乎没感到过压力,有也是来自表妹那儿。

  “葛温特导师住在那边的宿舍,最大的一幢,他在这所学院也是最资深的名师,住处和设施都是最好的。”法尔切妮边走边指点。杨阳战战兢兢地望着视野彼端那栋压根不像宿舍的豪宅:“他是怎么样的人?空手去要不要紧?”

  “别担心,他是个和气的老人,虽然有一点点古板,但只要你守礼就不会留下坏印象。至于送礼,这是中城才有的习俗,你真的被同化得很厉害了耶。”当初神官介绍时,说两个弟子是外大陆的移民,所以法尔切妮至今深信不疑。杨阳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赔笑道:“是啊。”

  “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让我来说,你旁听,等他提问你再回答。”

  “麻烦你了,法尔切妮。”

  ‘女’魔法师爽朗地笑了:“什么啊,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弟子,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算朋友了,还这么见外。”闻言,黑发少‘女’脱去拘谨的外衣,绽开只对熟人展‘露’的自在笑容:“那我就乖乖当一只闷葫芦了。”

  “啊?葫芦?那是什么?”艾斯嘉世界没有叫做葫芦的东西。

  “……”杨阳真想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敷衍过去那是家乡特产的一种植物,目的地也到了。‘门’环是一只雕得很传神的骷髅头,法尔切妮熟练地拍响后,里面响起踢踢塌塌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开‘门’的是个大眼睛的‘女’生,看清两人,稍微愣了下,“啊,你们俩就是约好今天早上来拜访的法尔切妮小姐和杨阳小…小……”

  “先生。”杨阳吞下眼泪,体贴地纠正她,因为她看出对方并不是个脑筋灵活的人。少‘女’从善如流:“——杨阳先生。好,确认完毕,请进。”

  “谢谢。”

  两人脱下鞋子,换上准备好的拖鞋。法尔切妮好奇地问道:“你是新来的‘侍’‘女’吗?叫什么名字?”少‘女’甜甜地笑道:“我叫加莱,不是‘侍’‘女’,是这里的新生,主动请缨帮老师整理家务。”

  “哦。”这种事并不出奇,很多‘女’学生都出于现实考量到老师家帮佣,甚至出卖‘肉’体的也不是没有。不过魔法师大多俗‘欲’淡薄,极少有这样的‘交’易。

  杨阳向来怜香惜‘玉’,加莱又长得很可爱,忍不住拣下她头发里的菜叶,抹掉她脸上的‘奶’油,‘露’出魅力十足的浅笑:“‘女’孩子的形象也很重要,下次不用这么着急,慢慢来,没关系。”

  “啊,是,谢…谢谢。”加莱捧着通红的脸颊,目送棕发青年的背影陷入恍惚状态。眼角瞥见这一幕,法尔切妮暗暗叹息,再看同行者毫无自觉的模样,不禁叹了口实质的气。

  “法妮?”既然是朋友了,杨阳就自动换成昵称。

  “没什么。”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正如法尔切妮的评价,葛温特是位亲切和蔼的长者,年约七旬,雪白的胡须,整齐的袍子,就像画里走出来的标准法师。杨阳原本还担心会不会碰巧就是那个紫袍老者,看到是不同的人松了口长气。

  会客室的布置非常居家,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包着上等布料的椅子宽大而舒适,壁炉擦得一尘不染,几张充满艺术气息的香木小桌摆放在角落,墙上挂着富有品位的装饰物,连茶水和点心也看得出经过细腻而考究的调理。

  杨阳赞叹地环顾,同时也有点奇怪。法尔切妮则流畅地叙述来意,因为预约信函有简略提到,她并没有‘花’很长时间。葛温特‘摸’着胡子,安静地聆听,一派沉稳的风范。

  “其实,法妮的猜想很正确。”良久,他说出思考的结果,让‘女’魔法师吃了一惊,“不少古书都记载了这种情况,一旦寄宿者的一方过于强大,就会产生‘肉’体或‘精’神的同化现象。而你,就属于前者。”

  “请问,这个现象的‘诱’因是什么呢?我还能不能变回来?”杨阳问了两个关键问题。葛温特朝她投以赞赏的目光:“‘诱’因有很多,一般分为三种:人为,情绪和外界刺‘激’。你的情形,很可能属于第三种。因为法妮说,那个幽灵并不想取代你;当时也没有外来者侵入的痕迹。”

  “是的。”

  “那么多半就是外界的刺‘激’,一般也分为三种:磁场,自然环境和银心月的影响。奇鲁镇不是‘阴’气旺盛的地方;现在是上半月,银心月也没出来,第二第三条都不符合,只剩下第一个。不过我没去过现场,不能确定。”

  对方的语气慢条斯理,带着学者特有的长腔调,让杨阳多少有点焦躁:“我还能不能恢复呢?”葛温特还是老样子:“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这么多‘诱’因,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就是寄宿者的情绪。如果寄宿者没有恶念,所有的同化都是暂时‘性’现象,最多持续半个月。”

  “呼……”杨阳放下内心的大石,肖恩也如释重负。葛温特习惯‘性’地抚‘摸’胡须,问道:“那位幽灵先生,可以让我见见吗?”杨阳很是犹豫,生怕他对宿命的另一半搞些奇怪的实验;肖恩又傻傻的,叫人不放心。法尔切妮偷偷拧了她一下,示意她答应。无奈之下,杨阳只好嘱咐了两句,放人。

  “你好,老爷爷!”一出来,肖恩就‘精’力充沛地大声招呼。

  “呵…呵呵,是个活泼的年轻人啊。”葛温特吓了一跳,脸上浮起不同于刚才的兴奋之情,连问几个问题,像“今年多大了”,“生前是做什么的”等等。肖恩得体地回答,谈到热络时,不知不觉蹬掉拖鞋,两脚晃啊晃,看得法尔切妮捏了把冷汗。葛温特却不介意,问得越发细致。

  不过肖恩的记忆尚未恢复,很多问题答不上来,他也老实地解释原委,说明为什么不记得。于是葛温特把谈话的重心转向魔法方面,这回肖恩可是畅所‘欲’言,几乎倒背如流地把古代法术系统从头讲到尾。喜得葛温特连连拉扯胡子,面泛红光;法尔切妮也听得全神贯注。

  突然,响起敲‘门’声,加莱端着托盘走进来:“老师,差不多是吃午饭时间了,客人们要不要留下用个便餐呢?”

  “好啊!”肖恩不假思索地点头。法尔切妮为难一笑:“那就麻烦导师通知家母了。”葛温特高兴地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干脆晚饭也留下来吃吧,米兰夫人那儿由加莱跑一趟。”

  “是。”少‘女’温顺地答应,上前分送茶点,不时偷瞄棕发青年,一没注意,碰翻了杯子。

  “啊!”中奖的肖恩跳起来。加莱窘得双目含泪,不断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加莱一向笨手笨脚的,但她是个勤恳的好孩子,请原谅她。”葛温特也为学徒说话。肖恩拎了拎湿衣,不在意地笑道:“没事啊。”说着,执起加莱的手:“烫伤没有?我看看。”

  “呃,我……”加莱慌忙想‘抽’回手,被肖恩抓得紧紧的:“别动,真的烫伤了,我帮你治疗。”

  哎呀,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法尔切妮掩面长叹。加莱红着脸退出房间后,葛温特道:“你刚刚用的是水球术和水系治疗魔法[苏愈]吧?为什么特地先用水球术?你不能直接施法吗?”

  “因为我想让衣服干,就顺便吸收水元素了。”

  “用茶水的水元素……疗伤?”

  “没有什么茶水纯水之分,在凝聚的过程中,那些水就还原成最本质的水元素了。”肖恩惊讶地睁大眼,“您不知道吗?”葛温特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法尔切妮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肖恩,什么是最本质的水元素?水元素不就是水系的玛那‘精’灵?”肖恩更吃惊了,用力摇头:“不是啊!玛那‘精’灵是玛那‘精’灵,元素是元素,这是两个概念!虽然在能量进化中,生命意识会自然产生,但是异变完成后,组合型态就改变了。所以玛那‘精’灵和元素看似相同,其实存在方式和运动轨迹都有很大的差异。”

  听完这席话,葛温特和法尔切妮是彻底的茫然。肖恩也一脸不可思议:“那…你们连元素之心也不知道吗?”

  至今为止,他还没发现古代魔法和现代魔法分成了两个体系。前者讲究“同步”,后者注重“控制”,只要有相应的‘精’神力发动咒文,玛那‘精’灵就会乖乖听命,谁还管它们的构成。而被迫的一方也不会主动告诉,有些甚至连意识也被剥夺了。一切都扣住“实际”二字,法师们只关心如何提升力量,‘精’进技巧,没有心力再探究理论方面的知识。

  “元素之心?你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葛温特回过神,急切地追问。肖恩当然不可能藏‘私’,劈里啪啦全倒出来。然而,一来他说太快,二来不擅长讲解,到了晚上两人也没‘弄’懂;反而是杨阳可以直接感到肖恩的思想,领悟了不少。

  “其实你们也不用难过。”见两人神情郁郁,肖恩安慰道,“我听下来,现代魔法还是有古代魔法比不上的好处,就是普及。我们那时对天分、悟‘性’、心念要求很高,一项达不到就出局。像我没有召唤师的天分,就怎么学也学不会。而现在的人只要努力,都能学会几个基本法术。”尽管他字字语出肺腑,有心人听来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暗讽,葛温特强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要不,今晚我把下午讲的写下来,明天我们再慢慢讨论?这么晚了,再不回去米兰夫人会担心。我口才不好,所以讲不明白,但写下来会比较清楚。”肖恩诚恳地道。葛温特嘴角的笑意转为自然弧度:“不用了,今晚你还是好好休息,因为明天你要起早跟我一起去镜塔。”肖恩和法尔切妮都是一愣:“咦?”

  “之前我忘了说,同化虽然是暂时‘性’的,对宿主的身体还是非常有害,需要调节一下。但是亡灵系的法器,全放在镜塔的地下室。在那里施法也比较安全,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到他人。”

  “原来如此。”肖恩恍然大悟,爽快地定下时间。杨阳想劝他三思已经迟了。这时,法尔切妮‘插’口道:“我也可以去吗?我对死灵魔法很好奇,而且我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肖恩。”

  “当然可以。”

  有人陪同,杨阳安心泰半,加上葛温特的态度看不出丝毫歹意,她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在主人的坚持下,两名客人被送到‘门’口。肖恩刚套上靴子,想起一件事:“啊,葛温特先生,你认识凯鲁这个人吗?”

  老者眸光一闪:“凯鲁?我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桑德拉先生的得意‘门’生——你找他有事?”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问问。我们算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好伙伴吧,如果您将来碰到他,请代我问声好。”

  “没问题。”

  ‘门’关上后,换回来的杨阳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那个紫袍老人叫桑德拉啊。”法尔切妮微微皱眉:“这个人风评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包括他的徒弟在内。”杨阳讶道:“他的风评这么糟吗?”

  “至少和葛温特先生比糟多了。”法尔切妮用大拇指比比身后,“如何,是个不错的老人吧?”

  “嗯,确实是一位让人尊敬的长者。”杨阳保守地认同,因为她偶一回头,看到夜‘色’下的宅邸‘阴’森森的,让人心里直发‘毛’。

  “其实我最佩服他的不是他的为人和学识,而是他的深情。”

  “深情?”杨阳十分意外。法尔切妮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家的摆设很‘女’‘性’化?”

  “注意到了!我还在纳闷呢,加莱看起来不像那么细心的人。”

  “那是他妻子的风格。他妻子梅莉夫人二十年前去世后,房间的摆设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而且是有更新地保持原样。比如换了两个沙发套,添点小玩意儿,但是主体风格完全一样,太厉害了!他一定很爱他妻子!”法尔切妮语带憧憬,“如果特亚修也能这么了解我就好了。”杨阳笑着顶顶她:“贪心鬼,我倒觉得特亚修已经对你好到不能再好。”

  “哼!”

  一路打打闹闹,互相取笑,两人走出了菲姆斯学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头痛‘欲’裂地醒来,杨阳撑起上身,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看清自己的处境,当场石化。

  她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笼子下面是绘着繁复图案的魔法阵,四角悬浮着菱形的储能水晶,散发出明亮的白光。距离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只笼子,里面躺着似乎还在昏睡的法尔切妮。

  不得不承认,被关在笼子里是相当新鲜的体验,但杨阳一点也不想要这种体验!

  “你醒了?”

  听到这个声音,黑发少‘女’的记忆复苏了,转过头,面向笼外笑得宛如慈祥长者的老人。

  一大早,她和法尔切妮就兴冲冲地来到镜塔。作为埃维里沃的象征建筑之一,内部构造极为古意,摆满了历代法师的杰出成果,两人玩得十分尽兴。中午,一个守卫跑过来,在葛温特耳边嘀咕了几句,递给他一把形状奇异的银钥匙。

  [地下室允许开放了,我们走吧。]葛温特当先带路,踏上石阶。杨阳和法尔切妮看得一怔:[葛温特先生,那是往上的楼梯。]

  [没错,是往上,地下室是对外的说法,其实是顶楼的密室。因为里面有很多黑暗系和亡灵系的法器,不便公开。]瞥见两人不安的神‘色’,葛温特笑道,[不用怕,物没有好坏,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像现在,我们不就是抱着善意的目的?]

  [嗯。]

  之后,一进密室,葛温特就不知用什么方法打晕了她们,关进笼子。

  回想起来,当时实在应该听从直觉的警告,拔‘腿’开溜才对,还傻傻地跟去,真是蠢到家了。

  “你也觊觎肖恩的力量?”杨阳‘揉’‘揉’疼痛的后脑勺,冷静地质问,随即惊出一身冷汗:醒来这么久,她竟然丝毫没感觉到友人的动静!“你对肖恩做了什么?”

  《我没事。》脑中响起让她松了口长气的清亮嗓音,《这死老头打得我好痛,刚刚才醒过来。》

  “你多虑了,他可是我重要的道具,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因为我用的是直接攻击‘精’神的魔法,他受的冲击应该比你大。”

  “我醒了!”肖恩用宿主的身体恶狠狠地嚷。葛温特双目一亮:“哦哦,不愧是提拉的英雄,你觉得怎么样?”肖恩怒道:“糟透了!被关在笼子里,心情怎么会好得起来!告诉你,如果你想用催眠术控制我,你就白费心机了!没有十二段休想左右我的意志!就算你想把我做成容器什么的,杨阳的身体也绝对达不到你的标准!灵魂能指望的只有知识,你现在放了我们,我保证既往不咎!”

  《肖恩,跟他废话什么呀,快打开笼子,带着法尔切妮跑路。》

  (他毕竟是法尔切妮敬爱的长辈,能不闹得鱼死网破,就不闹。)

  杨阳默然,原本她就是基于对法尔切妮的信任,才会落入这个圈套。葛温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这么天真的人,我既然敢做,就把你的价值都计算好了——你看看你的左手。”

  左手?肖恩依言低下头,瞳孔猛然收缩。蜜‘色’的手背上,赫然有个烙印般的图案,黑‘色’的荆棘和骷髅头,狰狞而恐怖。

  “噬魂咒!你…你竟然用这么歹毒的咒术!”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连忙问道:《什么是噬魂咒?会吞噬灵魂吗?》

  “不是,它不会直接伤害灵魂,但它会把记忆、感情一点点‘抽’走,使人变成一具傀儡,只听从施法者的命令。”解释完,肖恩‘激’动地抓住栏杆,喊道,“把我变成傀儡对你有什么好处?充其量不过多了个可供使唤的奴隶,没有记忆,连教你魔法也做不到!”葛温特‘胸’有成竹地眯起眼:“我不需要你的记忆,只需要你这个人就行了,你能使用六系魔法,一定和六系的玛那‘精’灵都缔结了契约。得到你,就等于得到了它们。”肖恩词穷。

  《不管了,冲出去!这样下去下场比死还糟!》杨阳下定决心。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葛温特笑得更得意:“对了,奉劝你一句,别妄想逃跑,这个笼子可以防止物理攻击;法阵封锁道具;而在镜塔里,本来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什么!”肖恩惊呼,不信邪地连用几个法术,都毫无反应;再死命地撞栏杆,反弹力差点让他背过气去,“……为什么你能用魔法?”葛温特亮出一块储能水晶。(注:镜塔内部之所以不能施法,是由于镜石隔离了玛那‘精’灵。如果有储存能量的媒介,还是能使用一定的法术。)

  可恶!准备真充分!

  肖恩紧急开动脑筋,却想不出半个可用的计策,不得不放低姿态,试着打商量:“放了杨阳和法尔切妮,你要的只是我吧?就算你要杀人灭口,也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我的同伴都是厉害的冒险家,有几个经验也很丰富,你未必能得手,闹大了还会危及的声名和‘性’命。不如做点手脚,放她们回去。”杨阳破口大骂:《的说什么鬼话!》

  “你说的很动听,可惜,我已经对她们下了噬魂咒,道具总是多多益善。而且我的学徒也不止加莱一个,收拾你的同伴们绰绰有余。”

  “你……”肖恩正要发火,左手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葛温特兴奋地搓手:“开始了呢,噬魂咒的影响。”

  不料,异变陡生。就在肖恩竭力抵抗曼延的痛楚时,额心一热,所有的不适如融化的雪水迅速消退,感觉变得异样敏锐,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又回到了灵体的状态。然后,耳边嗡嗡作响,一道青光窜出‘胸’口,在半空凝结,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法印。

  “灵魂守护!”

  葛温特吃惊得险些把胡子拉断,嘶声道,“谁?谁对你施了个这个法术?”和灵魂切割术一样,这是死灵魔法里少见的利人不利己法术,顾名思义能够杜绝一切对灵魂的伤害。甚至,当外界的压力超过法术的承受极限时,会把冲击转嫁到施术者身上。

  肖恩压根不理睬他,颤抖的手伸向‘胸’前的法印:“帕尔……”

  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徒弟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帕西斯在暗地里关注、帮助了他多久,他又是多么的马虎大意!早该注意到了,那些蛛丝马迹。音乐堂惊鸿一瞥的身影,在浮岛的夜晚听到的‘抽’气声,放在‘门’口的夜宵那似曾相识的味道,梦里看见的白羽,还有早上醒来找不到的发带……

  “我真是个超级大笨蛋。”吸气再吸气,强忍泛滥的哭意,肖恩大喝,“不想惹火我背后的靠山,就赶快放我们走!”虽然师父靠徒弟有点丢脸,但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杨阳提醒:《喂喂,我和法妮身上的噬魂咒还没解!》

  “不要紧,这个法印连你也保护到了。”至于法尔切妮……

  《啊!?》万万没料到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杨阳又是错愕又是感动。这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的靠山是否强到足以抵抗我们,我就来看看吧。”

  “凯鲁!”让肖恩惊讶的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发言者,而是跟在他身后的红袍青年。葛温特却一点也不意外,只道:“小心点,别伤到他本人。”

  “知道。”紫袍老者桑德拉手握漆黑的储能水晶,念出简短的咒语,“冥魂炮!”

  闪着青光的火球重重砸在法印上,连半秒钟也没支持到,就哧的一声化为青烟消失。

  包括凯鲁在内,三个法师瞠目结舌。肖恩火上浇油地拍手:“哇——帕尔好厉害!”杨阳也甚是快意,在心里歌颂昔日同伴的美名。

  “别高兴得太早!”葛温特低吼,抢上一步。桑德拉反而镇定下来,拉住他:“稍安毋躁,再攻击下去可能会惊动那个施法者,从刚才的效果来看,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反正灵魂守护只能抵挡‘精’神方面的攻击,不能保护他的‘肉’体。”葛温特还是一脸懊恼:“我要的就是他的灵魂,不是‘肉’体!”

  “你怎么突然脑筋不会转弯了!”桑德拉不耐烦地道,“只要尽情地折磨他的‘肉’体,还怕他的意志不削弱?”葛温特如梦初醒。

  “你想得美!”肖恩‘插’口,“对灵魂守护的原理我比你清楚,我和帕尔…施法者的意念是相连的,我的‘精’神力稍微弱下去,他马上就会感应到,痛苦的‘波’长也是。折磨杨阳,只会加速你们的死期。”葛温特和桑德拉面面相觑,一时束手无策。

  “导师,葛温特老师,我们不用攻击他的‘精’神也不用攻击他的‘肉’体,只要妥善利用那位筹码就可以。”

  “凯鲁!!”

  肖恩怒视曾并肩作战的友人,对方却避开他的目光。桑德拉赞赏地拍拍弟子的肩,‘阴’笑道:“如何,要不要为那位小姐屈服?正好她的噬魂咒快发作了。”

  “住手!你们就算在我面前杀了她也没用!法术不是我施的,我当然解除不了!你们…你们若用狠的,我会痛苦,很痛苦很痛苦唷!”急中生智,肖恩威胁加利‘诱’,“而且你们不是两个,不,三个人吗?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分啊?在打坏主意以前,先掂量掂量吧!”

  桑德拉和葛温特眼光闪烁,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物,自然不会受这么粗糙的挑拨所‘惑’,但是肖恩的话确实触动他们心底的猜忌和贪念,当下不约而同地萌生了“需要从长计议”的想法。

  “这件事不好办。”葛温特首先开口。桑德拉点头附和:“没错,反正他们也逃不了,我们去里面的房间商量一下,最好能破除这个讨厌的印记。”

  “嗯。”

  “凯鲁,你守着他们。”

  “是。”凯鲁僵硬地行了一礼,目送两人离去。

  寂静下来的大厅里,久久无人说话,法印也在压抑的气氛里慢慢消失。肖恩盘膝坐下,紧盯着相较之下显得局促的凯鲁,一字一字道:“为什么?”

  “为了魔法。”

  “魔法?那么是为了追求力量咯?”

  “不要说得这么轻巧!”凯鲁暴躁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追求力量的心情!”肖恩狠狠瞪回去:“我不懂?这种世道,谁不想强大?你以为我是一出生就有这身本事?”凯鲁一窒,随即别过头:“总之,我不会放了你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嘁,看也知道你怕你老师怕得要死,谁指望你。”

  “‘激’将法也没用。”

  “……”

  杨阳叹气:《肖恩,你不行,我来试试看。》肖恩没有回答,一手捂嘴掩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与此同时,凯鲁无声无息地栽倒,身边浮现像是烧焦的灼痕一样的‘花’纹。

  “哎呀,好浓的警戒心,‘浪’费我一张符了。”

  “加莱!”

  意外的救援,偷袭凯鲁的正是在葛温特家帮佣,有着一张甜甜笑脸的笨拙学徒。只是她此刻的打扮和昨天截然不同,长发扎成马尾,一袭白底镶红边的斗篷,左手扣着三张符,右手持紫水晶法杖,十足魔导师的装束。肖恩不忍心地道:“你…你杀了他?”

  加莱眼珠一转,‘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调侃笑意:“没有,他可是重要的人证——你真善良耶,对敌人还这么同情,难怪会被关进笼子。”肖恩讷讷,难堪地垂下头。

  “算了,先放你们出来。”手一扬,抛出符咒。奇怪的事发生了,三张纸都没有掉下来,反而自动跳到法阵的边缘,以魔力之光为连线,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肖恩看出这是隔绝气息的结界。

  掏出,打开大锁,环扣当啷一声脱落,肖恩和杨阳只觉这声音是一生中听过最美妙的仙乐。

  “加莱,你到底是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杨阳问道。加莱一手放在‘胸’前,美目流转着自信的光芒:“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加莱韦恩,代号‘红’,隶属拉克西丝殿下的暗卫成员,也是魔法师公会的卧底,奉命调查镜塔的秘密。”

  略一沉‘吟’,杨阳就想通前因后果:“那,我们是‘诱’饵?”

  “杨阳小姐真聪明,没错,全是托你们的福,我才能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地下室’。”言下有点切齿,加莱很快恢复冷静,“好了,不说这些,先救出你们的朋友,然后请跟着我,等我调查完再走。”

  “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待了!”

  “请忍耐,肖恩先生,在这里你不能施法,只能依靠我,而且钥匙在葛温特手上,只有打倒他才能下去。我上来时用的是一次‘性’的传送卷轴,那东西超贵~~连拉克西丝殿下也只给了我一只。”

  肖恩双手环‘胸’,冷冷睨视她:“一个朱特还不够,又来一个你,她真的把我们当奴隶了吗?信不信我去向罗兰城主告状,抖出她假扮海盗的事,叫她身败名裂?”加莱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握紧法杖。

  “抱歉,他气坏了,才会口不择言,不是存心要害你上司。”杨阳将友人挤进去,疲惫地压了压太阳‘穴’,“你大概听过,你家老板曾经狠狠欺负过他,而且被监视的滋味不好,我也很不喜欢。”加莱松开手,缓和了神‘色’:“我理解。”

  “好吧,麻烦你打开笼子,放我的朋友出来。”

  加莱开锁期间,肖恩拿起维持法阵的四个储能水晶。看成‘色’里面存的是水、火、风、地四系的元素,省着点用能施展不少魔法。想了想,他‘抽’取风元素对自己施了一个[风铠],一个[警戒],其他收起来。

  摇醒法尔切妮后,两人没有‘浪’费时间解释,扔下一句“边走边说”,由加莱在前面探路,杨阳叙述经过。

  听罢,法尔切妮惊骇‘欲’绝:“葛温特先生怎么会这个样子!”杨阳叹了口气:“很遗憾,你恐怕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

  “可是,他是那么深爱妻子的男人!为何——”

  “有关他的妻子,我有个不愉快的猜想。”杨阳神‘色’‘阴’郁。加莱踢开一扇大‘门’:“找到了!”强烈的腐气扑鼻而来,肖恩随手设了一道风墙,味道才淡了点。加莱则让法杖发光,照亮房间内部。接着,三人一齐呆住。僵硬了约莫十几秒,法尔切妮背转过身,吐得稀里哗啦;肖恩也反胃地捂住嘴;加莱脸‘色’铁青。

  尽管他们都是见惯大场面的人,房里的情形还是超越了他们的忍耐极限。畸形的尸体堆积成山;的‘肉’块和绿‘色’的馊水到处都是;几个破裂的水槽横在中间,里面有人形的物体在挣扎蠕动,‘腿’部却是魔兽的尾巴,上身也腐烂得一塌糊涂。

  “奇麦拉、魔兽……果然没错。”加莱全身发抖,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这里只是废弃场,应该还有个实验室——那个该死的男人!”大吼一声,她转身飞奔而去。没有阻拦,肖恩把手贴在‘胸’口,默默祈祷冥福。

  《让他们解脱吧,肖恩。》

  “嗯。”拿出红‘色’结晶,肖恩‘吟’唱净化的咒文,“火焰之神伊夫利特,请开放你的怀抱,迎接你的使徒,焚尽世间一切罪恶——净炎!”

  随着法术的完成,漩涡状的赤红‘色’火焰围绕房间的中央展开,一接触到物体,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恩没有观赏这凄‘艳’的一幕,关上‘门’,担忧地询问已经吐完,正在‘抽’泣的‘女’魔法师:“你没事吧,法尔切妮?”

  “我没事。”法尔切妮一手拭泪,沙哑地道,试着动了动,“……对不起,我站不起来,扶我一把。”肖恩依言扶起她,体贴地召唤了一点水元素,喂她喝下,两人相互扶持着追赶先行的加莱。

  “真丢脸啊,竟然‘腿’软了。”法尔切妮深深苦笑,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什么丢脸的,我也差点吐出来。”

  “我好想特亚修……我第一次知道我是这么软弱的人。”

  “法尔切妮……”肖恩停下脚步,抱紧哽咽的同伴,温柔地拍抚,语气充满坚定,“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让你见他。”法尔切妮泣不成声地点头,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按住小腹,惨叫了一声。

  “法尔切妮!?”

  “我肚子…我肚子好痛!”微有突起的地方像有几十把尖刀在戳,法尔切妮的神智迅速模糊,冷汗涔涔而下。肖恩手足无措地扶着她,‘混’‘乱’的脑海灵光一闪:噬魂咒!噬魂咒发作了!

  因为体内有个小生命,法尔切妮得以暂时幸免于难,而由她的孩子代替她受苦。

  “该死!”这样下去,不出几分钟就会流产。肖恩不假思索地将她平放于地,掏出四个水晶,飞快地施法,“炽热的炎之‘精’灵,纯净的水之‘精’灵,自由的风之‘精’灵,稳重的地之‘精’灵,籍由四大元素的共鸣,赐予我守护的力量,平息苦痛,远离邪恶——‘精’灵护印!”

  话音刚落,四道不同的光芒从水晶里‘射’出,在上空汇聚,形成一个流动着淡淡银芒的光球,没入法尔切妮的身体。几乎在同时,她脸上的痛苦之情就消失了。

  《噬魂咒解开了吗?》杨阳惊喜地道。肖恩沉着脸摇头:“只是暂时压制,必须干掉葛温特才能根除。”这么一消耗,储能水晶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但他并不后悔。

  法尔切妮幽幽醒来,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紧张地抓住同伴的袖管,快哭出来似地道,“我的孩子!我是不是流产了?是不是,肖恩?”

  “没有,孩子好好的。”肖恩执起她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听。”感觉到沉稳的胎动,法尔切妮长长吐出一口气,失声痛哭。在青年的怀抱里宣泄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回复理智,自嘲一笑:又是丈夫,又是孩子,我已经完全不适合当一个冒险家了。以为她还在难过,肖恩刚要劝慰,抄起红‘色’水晶:“火墙!”

  ‘激’‘射’而来的冰枪被火焰的障壁融化,肖恩不敢大意地对法尔切妮也施加了风铠,才冲走近的白须老者冷笑:“又见面了,葛温特先生。不,或者应该称呼你梅莉夫人。”

  “梅莉夫人!”尖叫的是法尔切妮,葛温特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为什么叫他梅莉夫人?”

  “因为他的体内有他妻子的灵魂。”

  “什么!”

  “你‘挺’聪明的,小子。”葛温特撕下温和的假面具,笑得森然,“没办法,人格太困难了,我只好用偷懒的法子。”肖恩愤恨地注视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为了得到你妻子的力量,竟然对她下噬魂咒,把她变成你的傀儡!”法尔切妮听得惊怒‘交’集,无法抑制地大骂:“你这个畜牲!师母是那么爱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住口!你们懂什么,追求魔法的辛苦!我付出多少,才爬到今天的位子!她只是‘女’流之辈,成就居然比我高,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葛温特越说越‘激’动,肖恩却冷静下来,暗暗拿起蓝‘色’水晶。

  “就为了这种理由——”法尔切妮气得发抖,一骨碌爬起,“我不原谅你,我要为师母报仇!”

  “报仇?就凭你?一个使不出魔法的中级魔法师?”葛温特嗤之以鼻,然而下一秒,他骇然瞪大眼,法尔切妮蓝灰‘色’的眸子流下两道血泪,惊愕痛心的神情和那个人当日发现噬魂咒的印记时一模一样;面目也逐渐改变,变成一张他做梦也忘不掉的脸。

  “亲爱的。”宛如来自地狱深处的幽冷声音逸出苍白的‘唇’瓣,“你好狠的心。”

  “你……你……”葛温特眼中涂上空白的‘色’彩,踉跄后退,震惊得喘不过气来,“不可能,不可能,你应该死了!”

  “是啊,我是死了,被你害死了,所以我借用法妮的身体,回报你对我所做的事。”梅莉弹了下手指,葛温特的双脚就被冰封住,透明的结晶还在飞快向上曼延。

  “不——”葛温特发出惊惧至极的哀号,随即转为歇斯底里的狂喊,“不!我不会让你得逞!我比你强!我没有不如你!”他丧失了自控,用法杖敲打坚冰,结果连冰屑也没掉下来半块,冻结反而延伸到手臂,恐惧顿时冲散了残留的理智,“爆炎!”

  瞪着倒地的焦尸,法尔切妮一片茫然:“他…他为什么?”

  刚才她骂到一半,葛温特突然发起呆来,之后就像疯了似的,又是用法杖打自己,又是,简直莫名其妙。

  “自作自受。”用一个小幻术摆平敌人的肖恩毫不同情,将水晶收进怀里,问道,“站得起来吗?”法尔切妮试了两下,苦笑道:“好像不行,算了,你别管我了,去追加莱吧。”肖恩怒道:“你开什么玩笑!”

  “比起我们,她那里应该更危险。”

  仿佛印证法尔切妮的话,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两人双双变‘色’。虽然不满加莱的利用,肖恩也实在做不到置之不理,考虑了一下,扔下四枚水晶,用剩余的能量布下一个坚固的防御结界。

  “等我回来!”

  “嗯!”法尔切妮以信任的目光看着他离去。

  紫袍法师跌跌冲冲地跑进实验室,一边拉下夜明珠的罩子,一边喃喃咒骂:“那个臭屁的丫头,仗着有两件高级法器就神气活现,等我解放这里的合成兽,看你威风到哪去!”

  “你很狼狈啊,桑德拉。”

  骤然响起的男‘性’嗓音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桑德拉满腔的复仇之火,从头冷到脚。良久,他才颤巍巍地转过头,摇晃的视野映出两道身影。垂挂着深红帘布的隔间,坐着一个黑衣青年,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丝邪异,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浑身流动着捉‘摸’不定的氛围。一个手持法杖的白袍青年‘侍’立在他身旁,清丽的脸庞如覆寒霜,圣洁中‘揉’和冷峻,宛如冰封的百合。

  “大人!”桑德拉当场脚软,吓得魂不附体,“大人饶命!”

  “嗯,你也知道你犯了罪啊。”罗兰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四周的培养槽,眼神是估量而非嫌恶,“你们干的倒是不错。”听到有转机,桑德拉喜出望外:“我们是有很多成果,大人您要看吗?我去拿报告书!”

  “成果多,垃圾更多。我已经看过废弃室了,真是‘乱’七八糟。狗也晓得把吃剩的东西整理一下,你们是人还这么邋遢。”

  “大人……”桑德拉再次缩成一团。罗兰徐徐绽开一抹让他更觉得胆寒的笑容:“而且,我早就叫你们停止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不听话的臣民呢,嗯,亲爱的桑德拉?”法师抖得说不出话来,匍匐前进,想抓住他的衣角,被大神官定在当地:“大人,如何处置?”罗兰比了个杀的手势,顷刻间,曾经是高段法师的人物就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任何东西失控了就是麻烦。”被血腥味刺得怪不舒服,罗兰掩嘴轻咳,他伤势未愈,是接到通知兼程赶来,“那只小老鼠,别忘了处理。”

  “放心,大人,已经派暗影十三众截杀,不会让她有机会向拉克西丝元帅通风报信。”法利恩面‘露’关怀,倒了杯水给他,“大人,我们回去吧,您必须好好休养。”

  “再等会儿,还有一位客人。好歹是让我们揪住这些家伙小辫子的功臣,总要见上一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暗‘门’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冲进来,对上金发青年玩味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写满难以置信:“罗兰城主……”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9日,对黑发少‘女’而言是个难忘的日子。从被关进笼子起,意外就不断袭击她,然而直到踏进那间摆满培养槽的暗红‘色’房间,她才真正体会到“人生如戏”这句话。

  “是你!?你是幕后主使人?”

  好不容易认出地上那坨烂泥是谁,她倒退两步,大脑因震惊而当机。罗兰微微一讶:“这个口气,像是杨阳小姐?难道不是肖恩普多尔卡雷先生吗?”

  “我是杨阳。”卡萨兰满愿师又环顾了一圈,脸上浮起清清楚楚的失望,“我看错你了。”

  “那说明你看人的眼光还欠缺火候。”罗兰并不生气,换了个坐姿,“而且不够机灵,现在你应该担心会不会被我灭口。”杨阳一个‘激’灵,立刻绷紧身体,随即放松下来,神情转为困‘惑’:“不,你不想杀我,我感觉得出来。”

  “直觉‘性’的口‘吻’,是肖恩先生吧?”

  “是,不过你应该叫我师公。”

  沉默。一旁的法利恩晃了晃。半晌,罗兰脱下闲散的面具,抛出不折不扣的冷笑:“你不配!”

  这回轮到肖恩大幅摇晃,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罗兰清冽的嗓音搀杂着毫不留情的嘲讽:“就凭你差点害死他,你就不配自称师公!他被关在‘迷’雾森林里一千年,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在莫尔斯港累得快晕倒,躲在暗巷里自暴自弃的时候你在哪里?哼,师公?我呸!”

  肖恩根本招架不住罗兰的进‘逼’,也不理解他的指控。杨阳将他推进去,镇定地道:“他们师徒之间的纠葛先放一边,你说莫尔斯港……莫非你在那儿的菜市场买过菜?”罗兰心虚地一顿:“你、你看到了?”

  “真是你!”

  “哼,说来这件事也是你们的错!不过看在你们的钱包份上,就算了。”

  “啊——是你偷我们的钱包!”

  “干嘛,不可以?”罗兰的语气近乎耍赖。杨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适才沉肃‘阴’冷的气氛也因为这一闹冲散大半。思忖片刻,她凝视桑德拉的尸体,道:“罗兰城主,你这是处置呢,还是灭口呢?”

  “一半一半。”冰蓝的深潭漾开复杂的涟漪,“我早年是有投资,也借助过这种罪恶的力量。后来虽然下令中止,不过,如你所见,这帮家伙还在偷偷搞小动作。魔法师不好对付,托你们的福,这件密室才得以暴光。”

  可恶!一个两个都这样!杨阳暗暗咒骂,心里那股被欺骗的情绪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失落:“政治不是一尘不染的,我能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真正温和善良的统治者。

  罗兰微微一笑:“我也是。”光影微‘荡’的神情触动了少‘女’的心灵,一个感悟油然而升:这个男人,也在被自己的‘浪’漫主义思想折磨吧。

  政治是个大染缸,管你原本是什么颜‘色’,跳进去清一‘色’染成黑的。这个男人能保有一点良知,已经是东城人民的福气。

  这一刻,在杨阳的认识里,罗兰从一个高雅的美丽幻影,降格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普通人”。尽管掺入黑‘色’的杂质,却更为真实立体。她的感情也从原本的憧憬感‘激’转化为淡淡的同情和更多的钦佩。

  “加莱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叫明确告诉了她结果,心揪了一下。罗兰不适地皱眉,逸出一串轻咳:“那个卧底叫加莱吗?派一位四叶草,拉克西丝还真舍得。”法利恩扶住他,焦虑之情溢于言表:“大人,回去吧!你的身体吃不消了!”

  杨阳这才凝神打量这位东城的大神官,惊‘艳’地睁大眼。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回到罗兰身上:“你生病了吗?”

  “一点小伤。”挥手示意心腹无妨,罗兰‘露’出不透明的微笑,“杨小姐,还有肖恩先生,你们都要感谢我师父。不然,你们今天就得把命留在这儿。当然了,生命的代价是很昂贵的,请妥善珍惜师父的庇荫,别让我为难。”杨阳没好气地道:“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和拉克西丝元帅少来烦我们,我们会像最最不起眼的沙子一样,彻底消失在人群里!”

  罗兰叹了口气:“杨小姐真是很淡泊啊,淡泊到连自己的立场也忽略了。”杨阳一愣:“咦?”

  “有句话说得好:‘铁锥藏在布袋里,也会‘露’出角’。你是金子不是沙子,自然发光。”罗兰的话语暗示意味浓厚,听得杨阳心里直打鼓,“何况,你又有个惹是生非的寄宿者。”

  《……》肖恩被徒孙教训得无地自容,一个字也回不了。

  “给你个忠告,别老想着逃避,认真审视自己的处境,做出相应的调整,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是,我明白了。”默默体味良久,杨阳由衷地道,“谢谢你。”语毕,转身离开密室。

  “就这样放他们走?”

  ‘门’关上后,大神官不甘心地道。东城城主略带疲惫地靠着椅背,闭上眼:“啊,有什么办法呢。”法利恩没有接口,下垂的细长眼睫掩盖了眸里的寒光。

  从无名氏神官起,已经出现好几个无法下手,阵营不明的人物,让他极为焦躁。个‘性’鲜明,冷酷狠辣,讲究一是一、二是二的东之贤者对这种暧昧的情况非常不满意,也为主君的姑息忧心。

  ……干脆把他们赶到敌对方还好点,省得天天担心背后会不会冒出把刀子,顺便也可以测试费尔南迪先生的忠诚度。

  ‘春’之月11日,一个晴朗的日子,冒险家们重新踏上旅途,成员却少了一个。

  “真的不带莎莉耶走?”昭霆已经抗议了半天,眼睛都哭红了,还是动摇不了表姐的决心,因此这句话问得无‘精’打采,标准的垂死挣扎。杨阳点头:“嗯。”

  “可是你也不该趁她睡着时偷溜。”希莉丝斥责。耶拉姆赞同:“没错,至少应该当面好好说。”

  “……我留了信。”不敢面对他们,杨阳别开眼。她何尝不是舍不得莎莉耶?但是罗兰的忠告让她正视了自己满愿师的身份;和广受关注,被夹在他和拉克西丝之间的现状。未来充满机关险恶,帕西斯的大伞不知能撑多久,所以趁有机会的现在,让一个同伴得到安宁和幸福,好过跟着他们朝不保夕。

  车里一时冷场,蓦地,昭霆抬起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停车!停车!”

  尖厉的童音由远及近,贯穿耳膜。肖恩第一个起身,踹开车‘门’,不等马车停下就跳回地面。

  提着破破烂烂的洋装裙摆,的双脚破皮出血,满身污泥擦伤的金发‘女’孩含泪奔近的景象,深深刺痛棕发青年的心,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迎了上去。

  “‘混’蛋!”莎莉耶却停了下来,弯腰拾起小石子‘乱’丢,最后连袖剑也扔了出去,眼泪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滚滚流下,“‘混’蛋!‘混’蛋!‘混’蛋……”

  “对不起,莎莉耶。”肖恩只是心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莎莉耶拼命挣扎,继续用小拳头捶打他,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地涌出,渐渐转为沙哑的哭喊:“如果不要我,一开始就把我丢在香都死了算了!为什么要带我走?带我走又丢掉我,很好玩吗?”

  “不是的,不是的。”肖恩用全身的力气抱紧她,声音也哽咽了,“对不起,莎莉耶,我们不是不要你,是不想拖累你!我们惹了麻烦,会死的麻烦,所以才不想你跟着。”闻言,莎莉耶的反抗变小,埋首在他‘胸’前,大口喘息。

  “米兰夫人很温柔……”

  “莎莉耶?”

  “怀抱又香又软,说话轻声细语,会做好吃的布丁给我,让我穿漂亮的新衣服,给我打造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莎莉耶抬起头,晶莹的液体溢出眼眶,“她不是你们,不是你们啊!再怎么‘乱’七八糟,再怎么东奔西跑,你们也是我的家人!我已经有家了,我不要新家!就算跟着你们会死,我也不在乎!”

  “嗯。”内心的顾虑瞬间消融,肖恩再次道歉,连同杨阳的份,“对不起。”

  “欢迎归队,莎莉耶。”希莉丝和耶拉姆笑着迎上前;昭霆欢呼着拥抱损友;朱特盯着她伤痕累累的双足:“你的脚不痛吗?”莎莉耶嘟起嘴:“痛死了!”肖恩二话不说,抱起她往车厢走去。

  “你不会再偷溜了吧?”‘女’孩不放心地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了不会了。”肖恩叹气,嘴角却是上扬的,“是我和杨阳错了,我们是家人、同伴,本来就应该一起面对危险。”莎莉耶哼了一声,一脸“你现在才知道”,两手却情不自禁,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和杨阳等人日渐紧张的旅程截然相反,原魔界宰相,现任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的生活步调进入相对平稳的阶段。

  因为希望尽早回到同伴身边,一开始他就无意挑大梁。刚处理完紧急的事务,就着手于内阁的组建,将工作分摊下去。这对知识渊博,有行政经验的他而言是非常简单的活。虽然短期内还看不出成效,但至少有模有样,也不会天天有铺天盖地的文件朝他涌来,吃饭睡觉的时间能够延长一点。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半个月我就可以好好地喝一顿下午茶;再半个月可以睡午觉;最迟半年就可以两头跑了。”喝着亲手泡的苹果茶,维烈心满意足地计算。而且贝姆特对他真是好得没话说,从南城搜刮的新鲜水果、高级茶叶、甜点零嘴之类,总是第一时间送到他的办公桌上,宰相府也装潢得跟宫殿差不多。

  “维烈,在自言自语啊?”

  一颗脑袋探了进来,然后是一只托着托盘的纤纤素手。维烈笑着欢迎:“啊,轩风小姐。”他生‘性’拘谨,尽管和轩风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伴,本人又再三要求,还是去不掉“小姐”二字。

  “辛苦你了,每天都这么多工作。”踏着轻快的脚步走近,轩风无意识地使用了‘女’主人的口‘吻’,“呐,新出炉的柠檬蛋塔和百果香草馅饼,配茶正好,快趁热吃。”

  “谢谢,老是麻烦你。”维烈好不容易腾出一块地方,让她放托盘。轩风摆手:“哪里啊,喂你比喂贝姆特那个挑食的家伙开心多了。”随着关系的熟稔,原本来者不拒的西城城主开始拿乔,回绝萝卜土豆等软绵绵的食物,甚至主动安排菜单,令轩风暗暗切齿。

  “真的吗?”维烈笑得意味深长。轩风红着脸捶打他:“讨厌。”

  “哎哟~~”体质脆弱的西城宰相不堪重击,狼狈闪避,“轩风小姐,你的力气又大了,饶了我吧。”少‘女’一怔,凝视自己的掌心:“又大了?剑术练习果然很有成果。”

  维烈执起她的手,关怀地道:“破皮了,我帮你敷‘药’。”轩风落落大方地‘抽’回,在他肩上拍了拍:“不用,我自己有‘药’,我可是很宝贝这双手的。”维烈释然一笑:“那就好。”

  等他吃完,轩风才两手支颊靠着桌沿,眼神透出一丝挖掘:“维烈啊,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和杨唯真是有够像。”维烈手滑了一下,险些把茶水洒出杯子。

  “我也说了好几次,我不是那个杨唯。”他强笑道。

  “哼哼哼。”轩风妩媚地弯起‘唇’角,棕黑‘色’的眸子闪烁着‘精’光,“不要小看‘女’人的观察力和直觉,你和杨阳绝对脱不了干系!”最后半句说得斩钉截铁,维烈在她的注视下情不自禁地瑟缩。

  “这么像,只有她才会相信是巧合。来吧,老实‘交’代。不然,我要‘吻’你了唷。”

  出其不意加软语威胁。维烈根本招架不住,正要死守蚌壳定律,即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泄‘露’,响起敲‘门’声。

  “啧,运气真好。”咋了咋舌,轩风轻佻地勾起维烈的下巴,成功让他红成关公脸,“这次就放过你,下次要想出更聪明的应对方法,在‘女’‘性’面前装缩头乌龟是没用的。”

  “大姐头,你又在逗维烈了。”来人是白凤佣兵团长费路迪亚。隐捷敏亚不讲究礼貌,所以他只敲了两下‘门’就走进来。他和双胞胎兄弟费路迪尔是九位佣兵团长里数得出的识字者,得以加入内阁,先从底层的跑‘腿’做起。

  轩风放下手,笑靥灿烂:“是你啊,小亚。”费路迪亚打了个寒颤,习惯‘性’地抹了抹汗。现在他由衷庆幸自己的名字是“亚”结尾,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起费路迪尔被叫“小尔”,直打哆嗦的样子时,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突然,他脑中冒出一个恐怖的场景。

  “过来啊,小贝。”

  “来了。”

  天哪!如果有一天首领会像狗一样被她呼来唤去,那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

  维烈把自己的烦恼放一边,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费路迪亚?脸‘色’好难看。”轩风也很是诧异,心想:开个玩笑而已,他不至于这么脆弱吧。费路迪亚挤出虚弱的声音:“没事,只是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白日梦是疲劳的征兆,你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练武调剂一下,这些天也累坏你们了。”维烈体贴地道。费路迪亚感动无以。老实说,一开始他们对维烈出任宰相很有点不是滋味,在得知他是血魔之前,也颇为瞧不起这个文弱好欺的青年。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人人都被他不强势,却稳健包容的气度折服。

  “不要紧,我的身体壮得很。喏,这是凯渥鲁夫老爹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请柬,吉西安术士长寄的。”费路迪亚没大没小地单手将东西递给对方,连敬称也不用。西城的各项事务才刚起步,政局也没稳定,礼仪规范这种芝麻大的事,自然扔到角落里。

  弗雷德寄来的请柬!?维烈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急忙展开。然而,看了几行后,他像中了石化术一般,僵在当地。轩风看出不对,一边凑过去一边问:“怎么了?”

  “他…他为什么把请柬写得好像挑战信一样啊?”维烈方寸大‘乱’,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友人。费路迪亚气得跳脚:“什么!他居然敢当面挑衅,摆明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要去告诉首领,叫他发兵铲平米亚古要塞!”

  “别,别。”维烈慌慌张张地站起,随即冷静下来,清俊的脸庞散发出让人不得不遵从的魄力,“现在是最重要的稳定期,我们不能轻易挑起战火。反正我本来就打算近日内去一趟中城,就今后的关系做出协商,这是个好机会。”费路迪亚不苟同:“哪里好,他分明不安好心。”维烈笑道:“如果不安好心,就不会寄这样一封请柬了。我和吉西安术士长认识,他可能以为我在这里做事就是背叛他,生气了罢。只要说开了,我们的‘交’情会成为很好的助力。”

  “原来如此。”轩风和费路迪亚恍然大悟。

  “那我去跟老板商量一下。这叠文件麻烦你送还民生部,然后就回去休息吧。”维烈快速收拾桌子,用全身的力气搬起一座纸山,‘交’给费路迪亚,差点压闷了他。

  谢绝了马匹,维烈直接用传送法阵来到城主府,刚走出对应的空房间,突然视野一暗,前额一阵刺痛。扶着墙壁,他急遽喘息,一手抚上‘精’灵之眼,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到极限了吗……

  虽然只需要少量的‘精’神力就能发动魔道具,但是一直全神贯注会造成疲劳;而且法器也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不得已,维烈拿下‘精’灵之眼,一向闭阖的双目缓缓睁开,苍黑‘色’的眼瞳穿透了眼前的景物,投向遥远的虚空。

  地球2002年冬——

  “呜!”

  “杨老师,怎么了?”

  看到把讲义洒了一地,掩面呻‘吟’的青年教师,好几个学生关心地围了上去。垂下手,杨唯眨了眨还有些模糊的黑眸,习惯‘性’地耙梳‘乱’糟糟的黑‘色’短发:“没事,刚刚眼睛好痛,一下子看不见,吓了我一跳。”

  “哎,不会得红眼了吧?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一个‘女’生建议。杨唯没好气地道:“我眼里有血丝吗?”几个男生造谣生事:“有啊有啊,好几根呢。”

  “你们才有!网巴夜游客!”

  “啊哈哈,老师看到啦?不要告密哦。”

  “哼,也只有我会姑息你们。”杨唯拾起讲义,敲在最近的学生头上,“一顿肯德基,不然我就告诉校长。还有,统统回教室去,预备铃响了!”

  ……他离开重点班了啊,教一群捣蛋鬼一定很吃力。

  微笑着将‘精’灵之眼戴回额头上,宛如冬夜天空的漆黑瞳眸渐渐变得无神,深邃一如黑‘洞’,毫无影象反光。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失明者。然后,那双眼又慢慢合上了,维烈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的房间同样堆满了纸山,区别是,这里的文件大部分已经整理、批阅过,只需要盖章就可以。但是能够‘抽’得出空,贝姆特就尽量挤时间过目。倒不是不信任维烈,魔界宰相想篡人类城主的位那是天方夜谭,他只是想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

  “你收到请柬?真巧,我也收到一张。”

  将一张香气扑鼻,镶金绘银的大红‘色’厚纸丢给对方,贝姆特接过部下递上的素‘色’信笺,忍不住嘀咕,“品位高下,一比就比出来了。”他出生商贾世家,看似不文,其实识货的程度比贵族还犹有过之。

  看清署名,维烈干咳一声:“听说拉克西丝元帅是个好大喜功,庸俗浮夸的人,但我不这么认为,就像罗兰城主也不是真正的和蔼可亲。”贝姆特嗤笑:“那些家伙都有所谓的保护‘色’,不过拉克西丝也有天‘性’的因素吧。”他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辛辣的感觉,不是嘲讽,不是乖僻,而是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直刺人心的璀璨。

  “嗯,我曾见过她一面,她是位‘女’中豪杰。”

  “哦,她见过你?没认出你是血魔吧?”

  “似乎……没有发现。”维烈不是很肯定地道,忍住熏鼻的气味,认认真真地读完请柬上的内容,带着一贯的安详表情合上,“老板打算如何回复呢?”贝姆特把皮球踢还给他:“你怎么看?”

  “应该不是圈套,和我们一样,东境现在也是急需稳固的时刻,她分不出心力应付强敌。邀请有试探的意味,毕竟我城已经有了强大的兵力,再加上丰厚的补给,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拉克西丝也不至于因此就冲昏头脑。就算她真想发难,目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贝姆特浮起兴味,他倒是认为眼下的时机再好不过,虽然在拉克西丝的态度方面,他的看法和对方不谋而合。维烈直言不讳地道:“老板,隐捷敏亚之所以能够万众一心,拥戴你这个城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穷困。为了生存,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没有搞利益分歧、打坏主意的空闲。而你公平地分给他们粮食,平息纷争,赢得他们的尊重,向心力可谓牢不可破。而现在,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刚刚开始,大家沉浸在喜悦里,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裕,也很团结,但是将来,一旦有了资产剩余,问题就陆续出现了,人心也会浮动。到时就是我们,挑起内‘乱’的最佳时刻。”地球的氏族公社时代也是共同劳动公平分配,这是类似的道理。

  “原来如此。”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贝姆特意识到忽略的关键,“那我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让拉克西丝钻了空子。”维烈‘露’出令人心安的微笑:“不用急,我会辅佐你的。”

  “嘿,拜托你啦。”西城城主回以信赖的笑容,抛给他一只橘子,“从厨房‘摸’来的——吉西安术士长的请柬上写什么?”

  “这…还是你自己看吧。”

  咬着橘子瞥了两眼,贝姆特灰‘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他吃错‘药’了!?这么大火气!这封信会不会是德修普写的,挂了吉西安凯曼的名字?”维烈苦笑摇头,再次叙述原委。

  “……这样啊,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正好,上面的日期是14号,你见过吉西安术士长,就直接在米亚古要塞搭空浮舟去卡萨兰上界吧。”

  “哎!?”维烈险些把橘子皮吐出来。贝姆特笑着摇摇那张华丽的请柬:“这种场面不适合我,城里也跑不开,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你外形比我称头,更有使节的模样,当然你去。”维烈有些为难:“可是,我不太擅长和那些人打‘交’道,相貌也太斯文,可能会被轻视。”

  “哼,你从来不是真正的软柿子,我清楚得很。”贝姆特漾开‘胸’有成竹的笑意,“有一个大队的‘精’兵给你撑腰,谁敢轻视你?他们十有八九还会怀疑你是血魔,不吓破胆就很好了。对付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两头老狐狸,也非你不可——代替我,去参加即位大典吧。”维烈不再推辞,微微躬身行了个摩耶的礼节:“是。”

  正如维烈猜测的,吉西安是在气愤难当的情况下完成那封披着请柬外皮的挑战信,事后,他也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卤莽的事情!”

  雷瑟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磨地板的声音让吉西安更加烦躁:“够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中邪还是发疯,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吧!”这无疑是个有建设‘性’的提议,雷瑟克却没有响应,而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注视他:“吉西安,那个叫维烈的青年,对你这么重要?”

  “我……”吉西安僵硬地别开脸,“我只是气他拒绝了我的邀请,跑去当贝姆特的部下。”

  “这太奇怪了。游说失败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是答应你以后再投靠西城,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相‘交’多年,雷瑟克头一次发现这个朋友如此陌生,“吉西安,他一定不止是你的长辈,我希望你从实招来,因为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问题了。”吉西安一窒,浮起狼狈之‘色’:“他是我的长辈!扣除去年那次,我们只见过一次面!”雷瑟克吃惊地睁大眼:“那怎么……”

  “够了!不要再问了!”吉西安一把抱住头,十指深深‘插’进白金‘色’的发丝,面‘露’痛苦地低吼,“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再问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内心比谁都困‘惑’,也因此,雷瑟克的指责才使他焦躁异常;而且越深入探讨这件事,他就越觉得往常熟悉的自己在一点一滴‘抽’离,头痛‘欲’裂,身体深处好像有个未知的东西在叫嚣,下意识地恐惧。

  “吉西安!”被友人的狂态吓了一大跳,雷瑟克顿时把疑问抛一边,不再管什么原因不原因,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我去叫祭司长来!”

  温暖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体内的‘骚’动渐渐平息,吉西安放松下来,全身汗如雨下。

  “不用,我没事。”拨了拨同样湿淋淋的刘海,他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维烈的事我会处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雷瑟克不悦地皱眉:“这么见外,难道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次数还少了。”吉西安瞪目:“什么话!说得我经常惹麻烦似的!”

  “你自己数数,因为始‘乱’终弃而被情人的男朋友追杀,逃到我和殿下那儿避难有没有一百次?要我们出面摆平的也不下五十次了。”

  “嗯嗯……”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雷瑟克长长叹息。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你才有病!”雷瑟克反‘唇’相讥:“不然,哪有这样换‘女’人像换衣服的。”

  “哼。”吉西安毫不愧疚地起身,潇洒地拂了拂衣角,隐隐冷笑,“我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只,不说爱,是她们自己要爱上我,我有什么责任?那种我笑一笑,哄几句,勾勾手指就倒贴过来的‘女’人,更是活该。有了情人老公还不晓得安分,朝三暮四。分手的都算好料,最差劲的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真奇怪还有蠢男人帮她们出气。连累你们是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的错。”语毕,扬长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怀疑:他这个‘花’心的好友,其实非常厌恶‘女’人。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3日,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用远距离传送术来到边境要塞塞维堡,和负责人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做出使的准备事宜。然后第二天清晨,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穿过中立地带,前往中城卡萨兰的边防米亚古要塞。

  虽然是迎接使者,米亚古方面却显得戒备森严。毕竟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彼此可谓仇深似海。放眼望去,仪仗队和士兵们都目‘露’凶光,暗暗磨牙,大有将来人碎尸万断的架势。唯一例外的是站在队伍前面的三名男‘女’。身穿‘侍’卫服饰的少‘女’甚至还对兄长咬耳朵:“来的会不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这个…不是,他是个文雅和蔼的人。”雷瑟克凭良心说话。

  “文雅?和蔼?”‘露’蒂丝斜睨的视线写满怀疑,在她的印象里,隐捷敏亚人全是肌‘肉’累累的大块头,但兄长也不会信口开河,想了想,她恍然大悟,“啊,是‘性’情和蔼,外表粗犷对吧?也对,毕竟是宰相嘛,要用个有修养的人。”雷瑟克抹汗,正要纠正妹妹的错误认识,要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然而除了吉西安,人人瞪大双目,惊奇地看着当先走进的白衣青年。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的长发,清俊儒雅的五官,单薄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个伏案工作的学者。这样文弱而不起眼的青年就是以武威闻名的西城的宰相!?连雷瑟克也诧异地张着嘴,不明白为何一别数月,对方的头发就变成了黑‘色’。

  “弗雷德。”维烈漾着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的和煦微笑,强忍拥抱友人的冲动,颤声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和他的‘激’动截然相反,吉西安面无表情,冷漠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像:“不好意思,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在下的全名是吉西安凯曼,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是…对不起。”维烈尴尬地涨红脸。再一次看得众人大跌眼镜:皮这么薄,他还敢来出使?贝姆特城主疯了吗!?吉西安却毫不意外,比了个手势:“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恕罪。城主府已摆好洗尘宴,请随我来。”

  掩不住落寞之‘色’,维烈点点头,怏怏迈出一步。沮丧下没注意路况,踩到一颗有人故意抛掷的小石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这个白痴!”

  比起西城宰相在大庭广众摔‘交’,宫廷术士长的反应更令人瞠目结舌,不仅形象全无地口出粗言,还毫不犹豫地上前搀扶,一边骂骂咧咧,“笨蛋!呆瓜!不长眼!走路也不会走!是不是要人抬着你走?”

  “对…对不起。”维烈一手捂脸,狼狈地爬起来,又被吉西安一通教训:“你有没有常识啊!摔这么重还敢‘乱’动!万一骨折怎么办?躺好!我帮你检查!”

  “吉西安。”雷瑟克认为自己必须提醒友人,不然事态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提醒得迟了点,当下就有人陆续询问:“吉西安大人,你们认识吗?”如果不是诺因和两个心腹之间的感情天地可表,在场的人还会怀疑他是‘奸’细。

  “不!我们不认识!”惊觉这句话的含义,维烈抢先否认,神‘色’惊惶,“之前是我认错人了,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认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吉西安泰然迎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亲的朋友,我最尊敬的长辈,我们之间确实有‘交’情,也绝对清白。”他心知这种情况,还是坦白最为妥当。以他平日的为人和表现,应该能让大家信服。就算有人中伤,凭诺因对他的信任,也不会有事。

  果然,中城一方都平静下来。西城的护卫们却脸‘色’臭极,不是为维烈的出丑,自家宰相笨手笨脚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都是眼光锐利的高手,看出那块石头有问题。

  “弗雷…吉西安。”维烈担忧地拉拉友人的袖管,后悔自己的轻率。吉西安一言不发,把他歪掉的‘精’灵之眼戴正,小心地扶起他,拍干净尘土,对一名护卫道:“看好你们宰相,别再让他跌倒。”西城众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应道:“是。”

  “吉西安哥哥好奇怪哦,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温柔。”‘露’蒂丝忍不住小声道。雷瑟克心里也是相同的感想。维烈踏着看不出痛楚的步伐走来,微笑着伸出手:“雷瑟克军务长,久违。”

  “久违。”

  连雷瑟克大人也……众人傻眼。维烈微微侧首瞅着雷瑟克身边的少‘女’:“这是令妹吗?长的很像你。”

  “呃——你好。”‘露’蒂丝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冲口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只是有一面之缘,我很感谢他对吉西安的照顾。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和吉西安不得不为各自的上司效力,但这并不影响我和他的‘私’‘交’,我们也问心无愧。”温润的嗓音,恳切的谈吐和沉稳的风范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不少中城士兵的脸‘色’都缓和下来,眼里的敌意降低几个百分点。

  “哦。”‘露’蒂丝也对他感觉良好。介绍完双方的随行者,由术士长和军务长带路,将西城一行引至城主府。

  洗尘宴、攀谈、试探、打太极拳……一连串社‘交’活动结束,维烈终于得以解脱,和吉西安一起走进会客室。

  一关上‘门’,吉西安就把几个治疗魔法夹头夹脑地丢过去,砸得维烈一阵头晕。他身上的擦伤早就好了,这样一搞只有难受:“那个,吉西安,我没事。”

  “我也在奇怪,你脸上怎么一点淤青也没有,是不是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

  维烈搔了搔脸颊,不吭声。吉西安睨了他一眼,走向主座:“派你这样的老实人来,贝姆特城主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吉西安,我欠老板情,所以他的要求,我无法拒绝,但我没有长期做下去的打算,也不是抱着战意而来。”

  “你太天真了。”将身子埋进高背椅,吉西安比了个“坐”的手势,表情不见开朗,“中西两城打了那么多年,岂是你说声和,就能和的?”维烈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笑道:“现实压力使人屈服。”

  吉西安这才有了点谈判的兴致,维烈却没有奉陪的意愿。他不擅长外‘交’,唯一一次经验是降魔战争开打前,和各族代表签署和平协议。但就连那个时候,具体洽谈的也不是他,而是魔王和风之幽鬼。

  他擅长的是叙旧,反正贝姆特也没要求他和中城言归于好,他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接过‘侍’‘女’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黑发青年的神态安详而自在:“我来是为了释清误会,还有在这里搭船,去贵城的上界。”吉西安一愣:“你要参加元帅的即位大典?”

  “嗯。”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示吗?”虽然套老实人的话很不厚道,吉西安还是踢开良心的告诫。

  “没有。”维烈回答得诚实极了。吉西安瞪大眼,内心充斥着杀人的。

  有没有搞错啊!将这样一头小绵羊扔进一群豺狼虎豹中间!贝姆特城主是嫌他碍眼,故意牺牲他吗?不,不对,听说宰相府最近政绩不错,那是佣兵王脑袋进水,眼睛被蛤蜊‘肉’糊住了?

  “吉西安?”

  “我说你……都没有脑子吗?”吉西安气到无力。维烈歪着头不解,随即恍然大悟,乐呵呵地道:“你在担心我?不用不用,老板说了,我只要去那边晃一圈,顺便带土产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吉西安抓狂了,一骨碌站起,用整座府邸都听得见的音量吼道,“够了!我陪你去!要让你一个人去,不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才有鬼!”

  “呃,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带你去金缕坊买衣服!这么土的风衣,只有你还穿得出去!”

  “吉…吉西安……”不由分说地,维烈被拉出了城主府。

  然后,只见大街小巷流传着如下对话:

  “咦,那不是吉西安大人吗?怎么身边站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那个啊,很有名的,就是西城的宰相,吉西安大人的长辈。”

  “长辈!?他哪里像长辈啊?皱纹都没有一条!”

  “这个也很有名了,听说他还有颜面自动修复能力呢,摔一‘交’都跟没事人一样。”

  “厉害!啊……是我眼‘花’吗?吉西安大人对他比对‘女’人还温柔!”

  “不是你眼‘花’,这是最有名的奇闻。那帮疯‘女’人已经下注了,赌吉西安大人会移情别恋的占多数。”

  “这样啊,看趋势是有可能,不过……殿下会发狂吧。”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相顾打颤。在西境,大部分男‘性’已经被同人‘女’洗脑得相信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真有暧昧,哪怕他们手挽手也没人会奇怪(尽管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但是,不能搅和进一个外人!

  完了完了,天崩地裂,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想到深处,八卦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吉西安,我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透过橱窗瞥了眼街上‘交’头接耳的行人,维烈有点不安。

  “肯定的,这里的人一向爱大惊小怪。”吉西安毫不在意,专注于手里的衣裳,考虑是酒红‘色’搭配金盏‘花’图案的好,还是霞红衬银云绣边的好。维烈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抱紧怀里自己选的雪白长衣:“那两件太华丽了,我还是穿这件。”吉西安狠狠扫了他一眼:“什么华丽,这是品位!你皮肤本来就白惨惨的,穿白衣服更像僵尸!要穿能够烘托血‘色’的,人也会显得‘精’神一点!”一旁的服务生也连连点头,赞同他的眼光。

  “可是……可是……红‘色’太招摇了。”

  “再招摇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变斯文了——去换上。”

  将人推进室,吉西安没有‘浪’费时间,继续挑选。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满意颌首:“不错,立领比翻领适合你。不过领巾不用了,过来。”再修饰了一番,比对效果,扔给他下一件衣服。

  一直试穿到傍晚,筋疲力尽的魔界宰相才被恩准释放,让友人打理头发。眼角瞥见服务生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小声提醒:“弗雷德,你还是别和我走太近,对你的立场不好。”他倒不是不自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的年纪还是十字打头时,经常被风之幽鬼拖出去买衣服,设计造型。虽然水之幽鬼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是他的衣服维烈一件也不敢穿。不是到吓死人,就是华丽到刺瞎眼。

  “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即使吉西安原本有三分顾虑,看到一旁的阵仗也飞了,流畅地打了个结,刚要叫他转身,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摔坏的‘精’灵之眼,我已经帮你修好了。还是那个你戴着比较好看,一会儿拿去戴上。”

  “好,谢谢。”

  “客气什么,比起你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吉西安把他转过来,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你这个样子到大街上去,保证‘迷’死一票‘花’痴‘女’。”维烈微微臊红脸,不好意思地道:“劳你费心。那个…请问,可不可以帮我的护卫们也一人准备一套衣裳?”

  “没问题。”

  悉悉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服务生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竟然能让吝啬的财务部长这么爽快地答应掏钱,殿下真的前景不妙啊!

  次日上午,宫廷术士长效法主君,把米亚古要塞扔给僚友,和敌城的宰相一起搭空浮舟前往上界。

  接到通知的卡萨兰城主等在站台,一见心腹出现,就高兴地迎上去:“我就猜你会凑热闹,果然来了。”

  吉西安冷哼一声:“谁像你这么有空,我是陪人来,顺便拎你回去。”

  “陪人?”诺因愣了愣,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顿时移不开眼。跟着下船的男子一袭明‘艳’的红‘色’,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营造出渐层效果;高耸的领口和外翻的袖管则是温暖的卵黄‘色’;模仿礼服的设计衬出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珊瑚红的纱巾松松挽起,垂在‘胸’口,又增添了一抹随和。寻常男子穿起来绝对显得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感觉高雅,亮眼而出众。白长‘裤’和黑皮靴又使他多了一份飒爽的英气。身后二十来名‘侍’卫也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这人是谁?诺因一阵茫然。不等他发问,维烈已上前行礼,态度十分郑重。欠身45度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胸’膛中央。这是摩耶的礼节,代表臣子对上司的敬意:“维烈参见殿下。”

  “奇怪的礼仪。”诺因回过神,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西城的宰……啊!”他猛然警醒,转向心腹,“这个不会是你那个长辈吧?”

  “什么这个那个,给我放尊重一点。”吉西安沉声呵斥,一手放在维烈‘胸’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新任宰相,也是我的恩人,奉贝姆特城主之命,特来此恭贺元帅。”诺因悻悻然地抿嘴,依旧一副没礼貌的架势:“贝姆特素来不管这些闲事,这次倒是脑筋搭错了?”西城的护卫都面‘露’怒‘色’,不仅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为他侮辱主君。

  维烈温和地道:“新王登基,是举城轰动的大事,我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而且拉克西丝元帅的政策,也攸关我城的未来走向。”诺因本来超级不满吉西安对他明显有别的亲厚待遇,但是不知怎么的,对着这张脸,听着温润的嗓音在耳边缭绕,竟然发不出火。连盘踞在‘胸’口的怒气,也像被‘春’风吹散似的,不见踪影,闷烧都闷烧不起来。

  奇怪的人,奇怪的气质。

  还不知道自己遇上天敌的诺因只是盘算着待会儿也要让拉克西丝尝尝这种滋味,难得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迎宾馆。”

  “有劳诺因殿下带路。”维烈深深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几乎在同时,诺因野兽般锐利的直觉接收到一股排斥的‘波’长,意外地皱起眉。

  不是他自恋,凡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无不对他的脸萌生好感,何况他还摆出相配的表情。不过,这股排斥也不像敌意,倒像是感伤、怀念、后悔和一点点嫉妒的‘混’合体。

  怪咧,我有欺负过他吗?还是抢了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我又不是吉西安那个‘花’心鬼。纳闷片刻,诺因直截了当地道:“干什么低着头,我长得很难看吗?”

  以为他是纯粹找茬的吉西安心下不悦,正要帮友人解围,维烈抬起头,微笑道:“不,殿下长得很好看。”

  事实上,这是谎话。诺因的容貌酷似他的外祖父‘精’灵王奥佛瑞特,而‘精’灵王夺走了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的芳心,没有人面对情敌的后代还能无动于衷。何况,被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拐跑未婚妻,对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消受的事。

  又是这个笑容,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诺因有些恍惚。这时,他腰间的佩剑嗡嗡叫起来。

  “史列兰?”诺因一手搭在剑柄上。吉西安见怪不怪;西城一方则是很希奇地瞧着这一幕,维烈脸上闪过异‘色’。

  《诺因,叫他碰碰我。》

  (啊!?)

  《叫他碰碰我啦!》史列兰急得快从剑里跳出来。刚刚一觉醒来,瞥见眼前的人,第一反应是:杨阳来了!杨阳终于守约来见他了!可是仔细看,感觉有点不对。他接触的人不多,至今也只会用特征辨认。比如诺因是黑发紫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好像比杨阳高的人五官气质和杨阳有够像,却又有诸多不同,所以他需要通过碰触确认对方的魂‘波’,杨阳的灵魂他曾亲眼看过。

  诺因不甘不愿地解下佩剑,递给维烈:“拿着他。”

  “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维烈面‘露’犹豫,担心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了。

  “我的半身要你碰碰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真的是自我意识剑啊。西城的护卫们更惊异了。维烈这才迟疑着接过,手一握紧,脑中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不是杨阳……》

  “!!”维烈险些松手。诺因大叫:“拿紧点!摔伤他我找你算帐!”话音刚落,吉西安用法杖敲了他一记,以惩罚他的没大没小。

  “啊…是。”维烈漫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你认识杨阳吗?)

  《你也认识?》史列兰摆脱失望,喜出望外。维烈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嗯,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旅行。)

  《旅行?我们也一起旅行过。她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答应了来找我。》

  (她答应过吗?那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最后一站是中城,就是为了你。)

  史列兰几乎是狂喜了:《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她忘记我了。谢谢你,你和杨阳好像,都一样温柔,灵魂的颜‘色’也很接近。》

  (您不愧是……殿下叫您史列兰,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名字?我就叫史列兰啊,原来叫魔封。还有其他……》史列兰一言未毕,感到自己落入一只熟悉的大手。

  “到此为止。”诺因脸‘色’不善,地抢过佩剑,“你们应该说够了吧,走了!”

  “呃,好的。”维烈一怔,笑道,“他很可爱,请好好待他。”护卫们听得张大嘴:他竟然说魔剑可爱!会不会被魔法影响了啊?诺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殿下。”吉西安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你自己回迎宾馆吧!我带他去见元帅!”

  “干嘛啊,我只不过——”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语气恶劣了一点,态度凶恶了一点。”

  “唔~~~”诺因瑟缩了一下,也爆发了,“你才奇怪呢!长辈又不是老子,犯得着这么小心‘侍’侯吗?”吉西安像一头被挑‘毛’的豹子一样绷起身体,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哦?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也不过是区区上司,我压根用不着甩你。”诺因撩起袖子:“你想打?好啊!”

  “两…两位……”看不下去的维烈正要劝架,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你闭嘴!”

  ……真是默契十足。维烈苦笑着‘揉’‘揉’太阳‘穴’,再接再励准备分开两个已经卯上的家伙,响起一个清冽的嗓音,如冰水浇熄了战火:“好热闹啊。”

  “罗兰城主。”

  维烈首先喊出来人的名字,从空浮舟上下来的正是东城一行。不约而同地,诺因放下袖管,吉西安收起法杖——他们可以自家里打得火热,但决不允许他人趁虚而入。可惜,罗兰哪有看不出关窍的,冰蓝的眼眸一转,定在维烈身上:“真巧,音乐堂一别,才半个月又见面了。”

  “咦?”诺因和吉西安愕然。维烈行了一礼:“上次多亏您帮忙。”

  “等等,维烈,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礼赞第一名,被称为[琴弦的魔术师]的选手吗?”吉西安讶道。维烈红着脸讷讷,既不好承认,也不能否认。还是罗兰帮他摆脱了困境:“看来几位都认识了,我来迟一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段。”

  “吉西安和他本来就认识。”诺因重整态势,‘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容,“倒是你,会巴巴地赶过来,实在叫我惊讶。”罗兰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诺因城主说哪里话,莫非元帅要排除我伊维尔伦,做四城的国王?”

  “哼,西城会不会归顺也难说。”诺因看向维烈。后者微微一笑,无限温和包容。两个城主顿时收起几分轻视,眼神变得深邃,相继试探了几句,想揣摩这个男人是否真如外表那么老实。蓦地,一个冰润的声音‘插’进谈话:“杨老师。”

  “是。”维烈下意识地回应,然后一脸惊骇地转向声源。伊维尔伦满愿师以不亚于他的震惊神情瞪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众人之间,被罗兰困‘惑’的反问打断:“冰宿?”

  “没什么,我‘乱’叫的。”茶发少‘女’敛去情绪‘波’动,浅笑嫣然,一手递给他,“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各位,我们先失陪了。”

  表情各异地目送这对怎么看怎么华丽的男‘女’离去,众人心里充斥着问号。吉西安询问友人:“你姓杨?”真是古怪的姓氏。维烈苦笑不已:“我也算姓杨吧。”

  什么叫也算姓杨?众人相顾错愕,这时,又传来空浮舟靠站的声响。

  “哦,诺因老弟,吉西安老弟,别来无恙啊。”

  接龙吗?看到大步走来的北城城主,诺因和吉西安脑中冒出相同的感想。一半人跟随东城城主离开的仪仗队连忙迎上去,盛大的排场让米利亚坦非常满意。

  “元帅真是太客气了。”误以为诺因也是来迎接他的,米利亚坦冲他笑得欢,“诺因城主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呢,说不定到了四十岁,你还会是这个样子,哈哈。”

  !哪壶不开提哪壶!诺因暗暗切齿,表面却还得摆出僵硬的笑脸:“米利亚坦城主过奖了。”他的演技哪里瞒得了人,米利亚坦立刻发现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呃,恕我眼拙,这位有点面熟的先生是谁?”他已经完全忘了维烈是搞砸拍卖会的祸首之一,换作美‘女’,他倒会记得。

  面熟?又添了一个疑点,吉西安主动介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宰相维烈杨——维烈,他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

  “幸会。”维烈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伸出右手。本来按照外貌年龄和身份,他应该行晚辈礼,不过拜他无敌的笑容所赐,在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和当初的罗兰一样,米利亚坦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和他握手:“西城的礼仪真特别。”

  不是西城,是地球的。维烈汗颜,他老是搞‘混’,才会三番两次穿邦。

  “那个,你真的不是杨老师吗?”陪同米利亚坦前来的邱玲小声‘插’嘴。诺因皱起眉头:又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吉西安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当初他遇见维烈时就觉得他很神秘,再神秘点也无所谓。

  维烈顾左言他:“我是姓杨。”听出他不愿深谈,米利亚坦盘问自家的满愿师:“怎么,小玲,你认识维烈宰相吗?”邱玲本就乖巧,众所瞩目下很是局促,嗫嚅道:“不,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很像?不见得吧。想起维烈面对冰宿的反应,诺因心下嘀咕。吉西安奇道:“米利亚坦城主怎么没和梅莲可城主一道来?”

  “哦,她先去元帅那里了。‘女’人家嘛,总有许多悄悄话。”

  切!无聊!诺因对姑姑的“‘女’人家”行为极其不满,存心破坏她难得的‘私’人聚会,道:“我们也别在这儿寒暄了,这就去元帅府吧。”

  虽然已经是卡萨兰实际的统治者,基于种种考量,拉克西丝还是驻扎在老家。这天,往常总是‘门’可罗雀的元帅府一下子涌进大批人‘潮’,让守卫看傻了眼。

  “老妖婆,我回来了。”诺因大咧咧地推开‘门’,也不管里头还坐着个梅莲可。

  “臭小子,我不是叫你把客人带去迎宾馆,你带来这儿干什么。”拉克西丝不悦地起身,服饰和平时一样,象牙白的军装和里侧鲜红的斗篷,只是头发没有扎成辫子,蓬松地披在背上。对面的梅莲可装束就正式多了,身穿绿底白领的荷叶边长裙,比实际年龄多了份朝气,但原本丰腴的脸蛋略微清减,显出一股楚楚的风姿。她先朝米利亚坦颌首为礼,然后好奇地打量维烈,看着看着,双眸渐渐睁大,盛满惊惧之情。

  “血魔!欧斯达,快离开他!”

  平地惊雷也不及这句话震撼大,米利亚坦反‘射’‘性’地往旁边跳去;诺因一把拔出佩剑,抵住维烈的脖子。吉西安大叫:“住手!”史列兰也嗡嗡抗议,扔了十来个防御结界罩住维烈,圈得他动弹不得。

  “慢着!”拉克西丝也喝止,质问友人的语气充满怀疑,“你说他是血魔?你确定?”

  “不会错的。”梅莲可的声音隐隐发抖,竭力保持镇定,“我的部下曾亲眼目睹他施法的经过,用记忆水晶记录了这段影象,我…我看过。”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战栗。不能怪她,血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而他连毁六座要塞,用禁咒[陨石群落术]轰平一座城池的丰功伟业,也使南城上下对他又恨又畏。

  气氛更加紧绷,米利亚坦又后退了几步;诺因则前进了几分,不过是手里的剑。吉西安问道:“可否借水晶一观?”

  “我没带。”

  沉默又一次降临。拉克西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够了,把剑放下,这人我见过,我不认为他会是血魔。”梅莲可怒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等等,我也可以作证!”吉西安将友人护在身后,大声道,“梅莲可城主说的是去年西城偷袭贵城的事吧?那个时候维烈和我在一起,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血魔!”

  “什么!”惊呼迭起,其中叫得最响的当然是梅莲可。诺因忍无可忍地道:“吉西安……”对方一个扫视让他立马闭嘴,宫廷术士长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跟我绝‘交’,就乖乖闪边去”。

  可恶!我一定要把这个叫维烈的家伙偷偷作掉!

  “吉西安术士长,你说的是真的吗?”梅莲可有点动摇了。米利亚坦也道:“梅儿,你会不会认错人了?那个水晶的影象清楚吗?”梅莲可底气不足地答道:“不清楚,不过…我认得他的额饰,那个黑水晶,龙形的额饰。”

  吉西安松了口气:证人自己都没信心,事情就好办了:“梅莲可城主的确认错人了,因为这个额饰是我送给维烈的,难道我会是血魔吗?”梅莲可愕然,这才信了,讷讷道歉,脸涨得通红。

  “好了好了,一场小误会,诺因还不快把剑收起来!”拉克西丝提高嗓‘门’,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吉西安一眼,“维烈宰相,你不会介意吧?梅莲可是开个玩笑。”

  “没关系。”维烈微笑道。这回,每个人都相信他不是血魔,哪有杀人狂能笑得这么舒服,毫无戾气?

  “坐——克鲁索,泡六杯茶。”

  待总参谋长离去,客人都坐下后,拉克西丝闲闲跷起二郎‘腿’,啜了一口面前早就泡好的玫瑰红茶,眉间是不怒而威的昂扬,“客套话也不多说了,各位肯赏脸光临,我很高兴。”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心情复杂地端坐,维烈还是一径的安详。

  “诺因,罗兰没来吗?”

  “他先去迎宾馆了。”

  “哦。”拉克西丝沉‘吟’。诺因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收起你脑袋里的想法,他是因为他的满愿师身体不适才先走的,不然还会过来和你‘肉’麻兮兮地对杠。”实在受不了这个侄子直来直往的脾气,拉克西丝狠狠瞪视他。米利亚坦不自在地动了动,他对‘女’婿信赖有加,因此这种怀疑的话,听着很不顺耳。

  这老‘色’鬼中毒已深,没用了。瞥眼间看出他的心思,拉克西丝下达结论。如果风流自赏的米利亚坦知道她称自己为老‘色’鬼,一定会勃然大怒,当场拂袖而去。

  只是表面比侄子稍微有口德的拉克西丝压根不理睬他,转向维烈,摆出和悦的表情:“自二代城主以来,贵城还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国家大事,我可否视之为友好的表示?”她假扮海盗的事是机密,所以没有借此拉拢关系,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维烈回以自然的笑靥:“是的。”过于直白的答复令除了吉西安以外的人都是一愣。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不敢当,老板只是要我向您表达祝贺,请过目。”维烈拿出一张礼单,恭谨递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拉克西丝近乎失神地浏览完,抬起头,从上到下地端详,锐利的目光足以穿透铁板,但是碰上维烈历经漫长岁月磨砺的‘胸’怀,连表层也没能扎破,更别说有什么心理影响了,根本是不痛不痒,当作微风吹过。

  “贝姆特城主太客气了。”拉克西丝首次有了无法掌握一个人的感觉,以往和帕西斯‘交’锋时都没这样过,当下言辞多了一分小心,“不知他打算如何调整和王室的关系?”维烈迟疑地道:“这个…老板没有说。”

  看来我高估他了,他只是个涵养比较深厚的家伙而已。放下心头的大石,拉克西丝的语气恢复了锋锐:“这么重大的事也没有知会你吗?”

  “他确实没有说。”

  “……”

  连着几回合下来,旁观的诺因、吉西安、梅莲可和米利亚坦已经跳过惊愕状态,转为石化。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说他老实嘛,偏偏风度好得像油里煎过的;说他‘奸’诈嘛,明明又生嫩得一目了然。毫无外‘交’技巧,毫无演技,讲话不懂得迂回,试探一律上钩……同时也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立场坚定,让人讨不到真正的便宜。

  尽管看上去是拉克西丝占尽上风,像一头大野狼将小绵羊欺负得无还手之力。但是,连羊‘毛’也没能扒下来半块,这……能算是欺负吗?

  第N次功败垂成,拉克西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挫败,眼底浮起懊恼:!贝姆特居然扔这样一根难啃的骨头来,真是——真是该死的选对人了!

  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诺因心里乐翻了天,先前对维烈的恶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差没跳起来手舞足蹈。

  “这么说,贝姆特城主是想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朝友好的方向发展,是吗?”用手指活动了一下‘唇’角,拉克西丝勉强撑起一个不算僵硬的笑容。维烈想了想,道:“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吧!再这样我要揍人了!险险咽下到嘴边的三字经,拉克西丝气得脸‘色’发青。同情她的吉西安开口道:“维烈,元帅的意思是,贵城愿意和我城休战吗?”唉,他当初真是多虑了,不用他罩这小子也能应付得很好。

  “当然了。”维烈朝他绽开柔和的笑靥。

  哎呀,凯曼对他的影响,出乎意料的大呢。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机会,拉克西丝双目一亮。诺因却不愿让她得逞,快速抢过话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谈这些事做什么——老妖婆,你明天的典礼准备好了没?”

  “臭小子,不想我撕烂你这张嘴,就给我放尊重点!”

  知道她说到做到,诺因不得已改变称呼:“亲爱的姑姑,小侄请问您,明日的御驾摆好了吗?”腻死她!腻死她!可惜,他的道行太浅了,拉克西丝不但不为所动,还牵起一抹妩媚的笑意,抛来更具杀伤力的话:“我的诺因小亲亲,难为你这么关心姑姑,姑姑好欣慰。放心,在小亲亲长大,有能力担负国家前,姑姑会好好守住祖宗的基业,将来‘交’到你手中。”左一个小亲亲,右一个小亲亲,叫得诺因‘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其他人也坐如针毡。

  看来诺因城主果然是站在拉克西丝元帅这边了,亲伯父被软禁,也不见他抗议半声。梅莲可和米利亚坦思忖。维烈却是另一番触动:殿下和现在的亲人相处得很好呢。不过,帕西尔提斯为什么还不和子‘女’相认?

  晚间,中城城主和宫廷术士长总算结束一天的‘交’际应酬,并肩走出迎宾馆。

  “你那个长辈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我不知道,今天以前,我就以为他是个‘吟’游诗人。”吉西安苦笑,随即浮起深思之情,“不过,当初撤消我的通缉令,给予我新生的就是他,所以我早就察觉他不像外表那么简单。”诺因瞪大眼:“那你还这么信任他!”

  “为什么不?身份不等于人品,难道你能昧着良心说他不是好人?”

  “哼。”诺因确实说不出诋毁的话,闷闷别过头。见状,吉西安反而软下口气:“维烈是我的恩人,待我犹如至亲的长辈,我当然也尊敬他,善待他,这跟对你是不同的。”诺因舒坦了许多,嘴上却不肯示弱:“谁稀罕!”

  吉西安摇摇头,不和他一般见识。

  “话说回来,他还真厉害,让老妖婆和罗兰福斯那个老狐狸都吃了哑巴亏。”诺因后悔自己的嘴硬,试图补救,但想起下午的情景,又真的高兴起来。吉西安也忍俊不禁:“不是他厉害,是正好撞上他们俩的软肋,也幸好世上有这样一个怪胎。”

  “嘿,是贝姆特眼光好。对了,雷瑟克好吗?你应该叫他来,你留在要塞。”

  “一直是我做牛做马,为什么不能轮到他做一次?”吉西安不爽。诺因咋舌:“因为伯父伯母啊!他们三天两头缠着我问他们的儿子‘女’儿好不好。”吉西安失笑:“原来如此。那么这次回去,你放他们兄妹一次长假,回家探探亲。”诺因点头应允。

  家……很遥远的名词呢。感到星光洒在身上的清冷滋味,宫廷术士长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寂寥。看出他的心思,诺因一把勾住他的颈项,吆喝道:“走!我们去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你疯了!明天是元帅的登基大典,你要喝得醉醺醺地去?”

  “切!就是要喝得烂醉如泥,最好当众吐一场,害典礼砸锅。”

  “你……”

  长街上,只见两个身影推推搡搡地离去,带起属于年轻人的活力。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6日,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正式加冕称王。宽阔恢弘的中央广场上,宪兵队和士兵将观礼的群众堵在外圈,内侧是文武百官和来自四城的贵客。以淡到几近无‘色’的远天为背景,形成华丽盛大的景象;阳光不受阻碍地直‘射’而下,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黑发元帅身穿豪华的军礼服,肩披有银绒滚边的斗篷,从容地穿过人群,登上广场中心摆放着权杖和王冠的圆形祭坛,转身肃然而立。接着,礼官的声音朗朗响起:“加冕仪式正式开始!请总神殿的神官长阁下为新王赐杖!”

  不用说,这位神官长是拉克西丝肃清了上一届后,新任命的部下。因此,近百名圣职者簇拥着须发皆白的神官长应声来到,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祭坛。

  拉克西丝单膝跪地,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静静等候新王加冕的庄严一刻。然而仔细看,可以看出几个例外。

  维烈还是昨天的打扮,不着地的左膝最为显眼。身为魔界宰相,他的身份和尊严不允许他向人类叩拜。而他身后的西城护卫也摆出相同的姿态,朝自家宰相投以赞赏的目光。

  诺因和罗兰相比之下就隐晦得多,前者有披风遮掩,后者穿着黑缎长袍。

  神官长捧起权杖,严肃地宣布:“吾以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尊奉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为艾斯嘉大陆唯一的合法君主!今日起君临全国,履行神意,执掌大统,天地为证!”

  因为只是继任摄政王,拉克西丝没有戴上王冠,接过象征王权的权杖,起身扬手一挥,动作十分帅气。台下众人随之站起,广场上一片沸腾。

  “我宣誓,将以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守护这个国家!”以无懈可击的神态和语气完成仪式必须的部分,拉克西丝娴雅地接受百姓的欢呼,和群臣各异的视线。然后,一个特大号爆弹丢了下来:“众臣听封!”

  不得已,大臣和主宾再次跪下,搞怪的几个让拉克西丝瞧了个清清楚楚。远处的民众就没干系了,闲闲看热闹。

  这是典礼的重头戏,既然是在内‘乱’中夺权成功,事后大肆封赏有功人士自然免不了,其中也有着更深的用意。

  “护卫军军团长,拉‘蒙’赫特赞,平‘乱’有功,封王家骑士,自组五千骑士团,封侯爵,世袭三世,赐瑞雷因三领。”

  “禁卫军统领韦罗尼卡帕尔罗特,平‘乱’有功,封王家军事顾问,并中央军,成立新军团,封公爵,世袭三世,赐卡威尔三领。”

  “宪兵队长,瑟雷斯纳加罗,平‘乱’有功,封……”

  冗长的册封不断进行,累得维烈大汗淋漓,身形摇摇‘欲’坠。他本来体质就不好,也没受过武术训练,这么近乎悬空地久跪,当然吃不消。另两个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识破姑姑居心的诺因怒火熊熊,焦躁下很是难受。惟独罗兰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以他的功力,这样跪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不过,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终于,拉克西丝的恶作剧进入尾声,同时也是高‘潮’:“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卡拉尔郡。”

  “梅迪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辅佐有功,封荣誉国事顾问,军部客座,赐姓耶罗,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赐加林郡。”

  “隐捷敏亚宰相,维烈杨,兹事体大,特封宫廷术士,首席魔法顾问,赐姓耶罗,封伯爵,世袭三世,赐路西斯三领;其主贝姆特瓦托鲁帝,正式任命隐捷敏亚城主,荣誉国事顾问,封一等公爵,世袭五世。”

  “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平‘乱’辅佐有功,封全国兵马总元帅,一等执政官,赐宅邸一座,亲兵三千,封一等公爵,世袭十世,赐谢雷、拉普罗两郡。”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辅佐有功,政绩优秀,为众臣之表率,特封国师,常伴君侧,封维安亲王,赐姓耶罗,世代永袭,封耐留恩等三郡。”

  听到这里,东城城主的瞳仁猛然收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和所有受封的功臣一起深深欠身,恭敬地道:“谢主隆恩。”

  环视一圈,拉克西丝高高举起权杖,正午的阳光在她身后形成耀眼的光影,举手投足,气势非凡:“最后,我宣布,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广场上欢声雷动,“摄政王万岁”的呼声响彻云霄。

  加冕仪式结束后,维烈几乎站不稳,好不容易才在护卫的扶持下缓过气来。仿佛故意一般,‘侍’从跑来请他入宫详谈,商讨国事。

  “那个元帅肯定是故意的!”护卫们都愤愤不平。

  “现在起要叫摄政王陛下了。”留下一个包容的浅笑,维烈礼仪周到地跟随‘侍’从离开了热闹的广场。

  华丽的会议室里,一位国王,四位城主已然就坐,面前摆放着茶点。和去年的首都会议相比,同样的场景却增‘色’不少,因为在座无一不是俊男美‘女’。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进‘门’,维烈就诚恳地致歉。拉克西丝笑得有点促狭的成分:“无妨,维烈宰相身体不适,难为你这样急匆匆地赶来。”苦笑了一下,维烈没有跟她计较,坐在诺因旁边的空位上,无形中形成和北、东城主对峙的局面;而南城城主坐在拉克西丝的对面。

  “辛苦大家了,在这个本该忘怀一切,尽情庆祝的日子,还召集大家商量正事。不过,我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刻,只有麻烦诸位忠诚能干的臣子多多效力了。”

  以亲切而实际的话语为开场白,年轻的摄政王双手‘交’叉托着下颚,笑容威而不严,含而不‘露’,光华外显,神韵内敛,尽显君王的魅力。余人纷纷表示不敢当,愿尽绵薄之力。

  “治国法为体,民为本,因此今日会议的重点是宪法的修改,和税率的调整——罗兰城主,上次首都会议王兄强迫你负担四城的粮税,这是极为不公平的举措,我代他向你道歉,并正式取消这一政令。”

  “万分感谢摄政王陛下的体恤,谨代表全城上下,接受您的圣恩。”这是罗兰的真心话。拉克西丝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荒年还没过去,如何实行减赋,安民攘内,确实是最忧急的事务。”

  “摄政王陛下所言极是,如今才第五年,还有四个荒年,民众已经困苦不堪,加上至今还没过去的严冬……唉。”最受天灾侵扰的北城城主情不自禁地吐苦水。南城城主尖锐地道:“税务固然是要紧的课题,国内的安定也很重要吧?摄政王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我城的沦陷区?”她恨西城入骨,虽然对维烈个人的观感不坏,还是忍不住当众撕破脸,要求一个‘交’代。

  维烈平和地道:“这是我城和贵城之间的事吧,为何向摄政王陛下质询?就算要调停,也该由当时在场的诺因城主负责。”梅莲可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服从摄政王陛下?”

  “有关这一点,我正要澄清:我城并不打算归顺。”

  此言一出,人人震动。维烈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安详自在。虽然贝姆特没给他指示,他本身也不是强硬的人,但是和西城人民相处久了,又看尽一千年的挣扎求存,对于他们的心态,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拉克西丝敛去讶‘色’,换上温雅的笑靥,柔声道:“可否请宰相阁下详细解释?”

  “好的。”维烈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歉意和更多的恳切,“摄政王陛下,我不过是个‘蒙’老板错爱,意外一步登天的平凡乐师,并非西城人,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纯粹是客观的发言——各位,请扪心自问,在隐捷敏亚内‘乱’迭起,为争夺粮食自相残杀,民不聊生的时候,你们可曾伸出援手?而在他们不得已发动侵略,靠掠夺他人填饱自己时,你们又是否看出其中的症结,做出适当的应对呢?没有,王室抛弃自己的臣民,四城舍弃自己的胞泽。”

  在场的人都无言以对。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各位,毕竟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是逝去的人的责任。侵略也终究是侵略,不能被任何借口美化。只是…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无法改变,也无法扭转。哪怕和解,也是在经过不懈的努力之后,相当遥远的事情。我城和中、西两城都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这仇怨不可化解,也不应化解,不然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人?摄政王陛下,我衷心期望我城能从和贵国并荣的友邦,回归过去的上下关系,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形式。”

  “宰相阁下的意思我理解了。”漫长的沉默后,拉克西丝神‘色’凝重地颌首,眼中多了份赞赏和亲和,“其实我也是相同的打算,只不过,表面必须做秀一番,不然,也是对特地前来的你不敬。”维烈回以心领神会的浅笑:“我明白。”

  “等等!”梅莲可却听不进去,厉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侵略不能作为借口!我城凭什么作为贵城的粮仓?你们土地贫瘠也不是我们的责任!”维烈叹了口气:“梅莲可城主还是没理解。在这方面,令千金要比你识大体。”

  南城城主陡然僵住了:“你…你说希莉丝?这关希莉丝什么事!?”

  “她是我的冒险同伴,从去年的丰之月认识起,就一直结伴至今。”

  “怎么可能……”梅莲可失神的低语被诺因惊喜的声音打断:“真的吗?希莉丝跟你搭档过?”维烈绽开人来熟的笑容:“嗯,她常常提起你这个师兄,说你教她偷窃篡改。”诺因嘿嘿一笑:“她还记得啊,小时候我们常玩这种游戏。”梅莲可回过神:“等等,口说无凭。”

  “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罗兰淡淡地道,“拍卖会时,我亲眼看到希莉丝和他在一起。”梅莲可一窒,半晌,满脸苦涩地喃喃道:“她去了拍卖会?早知如此,我——”

  “恕我直言,梅莲可城主,希莉丝对你的成见非常深。”想起同伴剪掉的长发,维烈有点动怒,言下也不客气起来,“之前强迫她联姻也罢了,可以说是政治上的不得已,可是她都用离家出走来抗议,你为什么还不慎重考虑一下,依旧保留这个婚姻?希莉丝不是任‘性’的孩子,是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目标要追寻,而非逃避公主的责任。她的价值不由你来定义,她本身也不是你补偿遗憾的工具。你的感情生活请认真处理好,不要牵扯到下一代头上,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闻言,梅莲可满脸通红;米利亚坦也面‘露’尴尬。余人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如此。叹息的叹息,鄙夷的鄙夷,不屑的不屑。

  干咳一声,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也浮起红晕:“失态了,我并非用希莉丝打击梅莲可城主,只是一时气不过。那个,先前说到……”诺因好笑地提醒:“希莉丝比她老妈识大体。”

  “对对,谢谢殿下。”维烈喝了口茶润嗓,也不管自己欠缺洗练的话语让某人听得刺耳,续道,“希莉丝曾说,她和所有的梅迪人一样,痛恨总是侵略他们的隐捷敏亚人,视他们为万恶的侵略者,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但是看到西城的真实情况时,她心里的仇恨化解了,她发誓决不再敌视任何一个隐捷敏亚人,同时,她也决不允许他们侵占南城的领土,伤害南城的百姓。”

  “……”席间的众人都有所触动,梅莲可尤其震撼。

  “这不是原话,不过大致意思没错。梅莲可城主,国与国,城与城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哪边弱小,哪边就注定受欺辱。没有什么可怨可恨的,也没有正义邪恶之分,有的不过是的对错而已。你我两城的关系,由实力说了算;是和还是战,也是在谈判桌上决定,而非这个会议室。”维烈沉着地道。梅莲可不再吭声。

  顾虑友人的心情,拉克西丝没有对这番‘交’锋发表主观的见解,技巧地转移话题:“宰相阁下的政见相当正确,那么,贵城也准备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我国?容我提醒,之前我还当众宣布减免贵城的赋税,但三年以后呢?”维烈‘露’出为难之‘色’:“很抱歉,我城上下恐怕不会同意‘交’税。”要刚刚变富裕的西城人民‘交’出粮食?杀了他们还比较痛快!

  “哎呀呀,真是大逆不道的发言。不对不对,西城现在算是我国的友邦,那这是敌视的言论吗?我这个刚即位的摄政王,是不是应该新官上任三把火,好好教训你这个破坏和平的使者?”

  没有被吓到,维烈苦笑道:“不要再逗我了,元…摄政王陛下,你早就有解决方法了不是吗?”拉克西丝嫣然一笑,翡翠绿的眸子依然跳跃着揶揄的光芒:“代价可是很大的哟。”

  “没关系,我的心脏禁得起惊吓。”

  “呵呵。”拉克西丝愉快地笑了。有个不用提防有异心,又在公事上可以讨论互助‘私’下可以玩‘弄’调剂的臣子,让她大为开怀。维烈的出现就像一道清风,吹散了政界积压的‘阴’云。

  “很简单,行政方面的老手,农田水利的技术人员,要多少你尽管开口。相对的,五年——我只给你五年。五年后,我要隐捷敏亚并入我国的版图,贝姆特向我称臣!”

  维烈耸然动容,为对方的切中要害。新生的隐捷敏亚还太脆弱,尽管有他暂时撑着,却非长久之策。文盲生手太多,一切都要从头‘摸’索,根本消化不了肖恩留下的自然财富。如果不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就连让其他城望而生畏的庞大军队,也难保不分崩离析,成为‘插’进自身的利剑。所以目前,借助外力迅速稳固政权,建立起完备的管理机能是当务之急,即使这样也等于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若摄政王陛下信任我,我愿意用这五年的时间,说服老板和九位佣兵团长,让西城上下认清现实,做出合理的选择。”维烈站起来,肃然承诺。拉克西丝定定注视他,吐出四个分量十足的字:“我相信你。”

  黑发宰相绽开令人心房一暖的笑容,深鞠一躬,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那么,接下去的会议我不便参与,就此告辞。期待下次和摄政王陛下同席的日子。”

  “我也衷心期待——诺因,你送他一程,顺便带他到宰相府挑人。”

  漂亮的一手。罗兰垂下眼,掩盖眸里的冷光:不过,五年,他们有五年的时间吗?

  一前一后地走在廊上,中城城主时而聊聊刚才的议题,时而询问师妹的近况。维烈多半默默聆听,回答也言简意赅,眉间凝聚着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的沉重郁结。

  “我说你——”来到僻静的转角,诺因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叉腰,“看我不顺眼是不?讨厌就直说,不要一声不吭地闹别扭!”维烈一怔,随即,情不自禁地扬‘唇’:“不是,我不是讨厌殿下。”

  “骗鬼啊!”

  “是真的。”维烈笑意加深,纵容的神情宛如看着调皮孩子的父辈,“殿下很坦率,是我最欣赏的类型。”这回轮到诺因愣住,向来只有人说他不坦率,口是心非,怎么——

  “坦率不等于老实。殿下能够直面自己的心灵,所以坦率;但是无法老实地说出,所以嘴硬。不过,这点非常可爱。”维烈右手握拳掩住嘴,一副好笑的模样。诺因咬牙切齿,却奇异的并不生气。

  维烈的表情沉淀下来,浮起一抹哀伤:“你很像我一个无法原谅的故人,所以我才会有情绪上的‘混’‘乱’,请原谅。”

  “哦。”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诺因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维烈深深低头:“对不起,因为这种理由,就没道理地排斥您,让您不愉快了,我会努力改进。”诺因忍不住叹气:“你这人……还真是认真得过头耶。换作我,早就把这个长得像的家伙抓起来暴打一顿,发泄对本尊的怒火了。”维烈忍俊不禁:“殿下是在教唆我吗?”

  “哼,你有这个胆子就试试啊。”

  “不敢不敢。”

  漾开真挚的笑靥,诺因捶了他一拳:“好好辅佐贝姆特,最好让他也尝尝你的滋味,像对老妖婆和罗兰福斯一样。”维烈‘揉’捏伤处,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可不吃我这一套,而且,殿下不也吃鳖了?”

  “好哇!原来你心里都有数,给我离吉西安和史列兰远点!”

  “恕难从命。”

  带着对彼此的好感,这对未来的翁婿慢悠悠地朝宰相府走去。

  ‘春’之月21日中城下界桑陶宛领地——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个小身影快速地在树丛间穿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山林的夜晚怪影幢幢,安静而诡谲。她却丝毫不怕,还大胆地‘摸’黑前进。

  “神官大人吹牛说矿山有怪物,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他那么紧张。”

  穿过捷径,爬上山坡,一溜烟跑进矮人的‘洞’窟,莉妲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开始探险。她固然天生胆子大得离谱,在深夜的林子里行走,还是提了个心眼。

  一步三跳地走在狭长的坑道里,莉妲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挖掘的声响,还有奇异的嘶吼和细碎的‘交’谈。

  有人!吃惊地趴在山壁上,她正要凝神聆听,通道深处响起脚步声,像是提灯的光线慢慢移近。

  意料之外的发展引起惧意,莉妲犹豫是该躲起来还是立即离开,来人已经瞥见杵在一旁的她。

  “嘿,看我发现什么,一个小兔崽子。”领头的大汉咧开一口黄牙,笑得猥亵而下流。身后五官端正,身披灰袍的男子反应就正常多了:“是山下的孩子吧,只有灭口了。”

  “一样要灭口,先借我玩玩。”说着,不等僚友答应,大汉疾步上前。

  孩童的第六感是敏锐的,看出眼前的人不怀好意,手边又没有可供反抗的武器,莉妲二话不说选择逃跑。她的速度出乎大汉的预料,连扑两下都没扑着,兴起地追了上去。

  楠摇摇头,放出一只吸血虻。这种魔兽可以在一刻钟内吸干一个小孩的‘精’血,也免得在普罗斯手下多受折磨。他这个僚友在勘探和采掘上是一把手,人品却着实下作,一起工作的人都十分鄙视。

  跌跌冲冲地跑在树林里,莉妲好几次惊险万分地躲过背后伸来的魔爪。普罗斯也不急,尽情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但他清楚楠会暗地里动手脚,拖久了猎物恐怕会死掉,那就没得玩了,于是一把揪住莉妲的后领。

  “乖一点,宝贝,你不挣扎,我还会送你一点甜头。”

  “放开我!”莉妲毫不领情,用力踢他的‘胸’膛。普罗斯抓住她的脚踝,冷笑道:“好烈的小鬼,看来需要调教一番。告诉你,我啊,最喜欢捏碎小孩的骨头,听他们那时的惨叫了。”

  莉妲惊骇地僵住,从脚上传来的剧痛也加深了恐惧。她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习惯了被同龄人拥戴,长辈呵护娇纵的生活,几时受过这种苦?当下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竭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这时,一个童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放开莉妲!”

  “利夏!”错愕地看着突然迸出来的双胞胎弟弟,莉妲回过神,“快!快逃!”

  “又来一个啊。”普罗斯欣喜一笑,在星月的映衬下犹为‘阴’森。利夏吓得牙齿打战,却没有听从胞姐的命令,反而鼓起勇气,‘吟’唱简短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水啊,汇聚到我手中——雨丝刺!”

  普罗斯惨叫一声,放脱手。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孩会魔法,让他失了警惕。莉妲和利夏乘机狂奔逃命。

  慌不择路地跑了十多分钟,莉妲忽地一头栽倒,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好累,跑不动了。”

  “怎么会!”利夏大吃一惊,急得哭出来,胡‘乱’拉扯她,“你不是一向比我会跑,怎么会跑不动?”

  “我不知道啦。”莉妲的声音也带上哭腔,只觉又累又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利夏,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我们不会死!”危急关头,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男孩爆发出潜藏的毅力,展现出超龄的稳重和镇定,“神官大人会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出来……”

  “会的,他会知道。”语毕,利夏捏碎了颈子上的水晶链坠。这是神官做给他的传讯水晶,一块碎了,另一块也会有所感应地破裂。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做完这件事,利夏也用完了好不容易积蓄的胆量,拖着姐姐躲进树丛。姐弟俩互相拥紧,瑟瑟发抖地等待救援。终于,一个清越的喊声划破黑暗:“利夏,你在哪里?”

  “神官大人——”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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