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难与离散(节二)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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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海难与离散(节二)

  深远的天空与浩瀚的海洋连成一线,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将灿烂的金蛇扩展到整片海面上;洁白的云朵随风聚散;偶尔几条飞鱼跃‘波’逐戏;船尾在水纹上梨出一道深沟,涌出几许‘浪’‘花’,又无声地归于平静,一切的一切,构筑出如诗如画的美丽景‘色’。

  但是,再美丽的景‘色’,看久了也会腻。

  “好~无~聊~”

  一边有气无力地叹息,昭霆一边像条扒儿狗似地趴在船舷上,连续三天的枯燥航行已经彻底消磨了她无限的‘精’力,只剩下满腹怨气,“还有多久才到那该死的东城?”

  “还有…七天左右吧。”希莉丝掰着手指算了算。昭霆哀嚎:“还有七天!?那里是天涯海角吗!”

  “这个距离不算远。”肖恩搬出从水手那儿听来的知识,“到外大陆的话,起码要几个月。”莎莉耶帮腔:“就是,你以为这里是河啊。”

  “不管!”

  “……”

  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小‘女’孩,能有什么道理好讲?肖恩和莎莉耶立刻放弃搭理。杨阳递来懒懒的一瞥:“有空发牢‘骚’,不如去照顾耶拉姆。”可怜的师兄,三天了还在晕船。

  昭霆‘精’神一振:“对了!去跟那死小鬼斗嘴!”

  “喂,我是说‘照顾’。”杨阳无力的强调,没有传入远去的人耳中。

  “我们也去看他吧。”肖恩提议。希莉丝和莎莉耶点头,杨阳却转向另一边。

  “你不去吗?”

  “我去看看另一个。”笑着扔下一句,杨阳大步离去。

  小心地走下摇晃的楼梯,她打开一间舱房的‘门’,探头道:“维烈,好点没?”

  闻言,坐在‘床’上的人抬起头,怀里搁着一本书;及‘臀’的黑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的枕头上,有别于平日的一丝不苟;原本苍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看起来反而健康了许多,即使泛红的原因是发烧。

  “好多了。”青年温润的嗓音有一丝沙哑,夹杂着几声轻咳。少‘女’皱起眉头:“什么好多了,我看是恶化了,都怪你病着还看书。”

  “躺着也没事干么。”维烈反驳的语气不焦不躁,与他的笑容一样闲逸,“既然能用‘精’灵之眼,就代表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真是的。”辩不过他,杨阳只得耸耸肩,背着手走向‘床’铺,另找话题,“话说回来,你的运动神经真是够烂的,连走在木板上也会掉下水。”以至于得了重感冒,病恹恹地上路。维烈尴尬地抠抠脸颊:“我…那时喝醉了。”

  “哦,我们也喝醉了,怎么就没掉下去?”

  “……”

  “关键是你缺乏锻炼!”杨阳伸手指着他的鼻子。维烈合上书,浮起略带落寞的笑意:“我们和人类不同,天生什么体质,就一直固定不会变。”

  “这样啊。”杨阳恍然大悟,随即发现一个疑点,“不对啊,维烈,你说你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所以才有了,没了不死之身。”

  “那是为了方便你们理解,其实我是改变了魔核的状态。我们并不是天生没有,是被魔核压抑住。自疗能力则相反,完全是魔核的功劳。而且我的身体还是不死的,只是痊愈的速度变慢一些罢了。”

  杨阳松了口长气:“那就好,如果你会死,我们就头痛了。”维烈轻笑:“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我可不想再被那家伙大骂了。”

  “咦?”

  “肖恩啊。”

  “他这样骂过你!?”杨阳大吃一惊。

  “嗯,虽然他自己不记得了。”维烈微微一笑,无意识地转向窗外,仿佛要看到逝去的景象,即使他的双眼始终紧闭,“我说过,降魔战争是我和‘精’灵族的罪,要不是肖恩,我还会犯下更多的错误,不过不是对人类,是对我的同伴。因为,我想死。”

  刚在‘床’边坐下的杨阳僵住了,时间在魔界宰相沉静的叙述中流逝。

  “摩耶的王虽然不是我,但我才是摩耶的支柱,之前是我的父亲,我们掌握了魔族永生的秘密,没有我们,魔族不出三天就会死绝。”

  “为什么?”

  “因为我体内的核是[母核]。”维烈一手按着‘胸’口的正中,用梦呓般的语气喃喃道,“其他人的是[子核],彼此的关系就像连锁反应,这是为了确保团结。你知道,我们只有不到两百的人数,又个个强得不象话,如果不团结,很快就会自残殆尽。”杨阳听得一愣一愣:“这么说,魔王只是个空衔咯?”

  “不,我绝对听命于历代陛下。优叔叔,首代魔王陛下和我父亲是好朋友,而我父亲是个对感情极为专一的人。嗯,有点类似‘精’神上的洁癖,所以他不允许他的儿子——我,对朋友的后代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什么啊,他是他,你是你,怎么能强迫你照他的意愿行事!”

  “在父亲看来,我既是他不成器的儿子,也是他意志的延伸。”

  “差劲!”杨阳下了个评语。维烈莞尔:“只要接触过父亲的人,没有人不认为他差劲的,但还是由衷地佩服他。”杨阳摇摇头,感到无法理解。

  “总之,我和王都是对摩耶非常重要的人物。王牵制我,我牵制大家。其实这样的制度也更加完善,如果让一个人掌握了绝对的权利,他很快就会忘乎所以了。但是那个时候,艾尔拉斯陛下已经和‘精’灵王同归于尽,再没有人可以牵制我,而我自己也觉得好累。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却惟独不能救玛格?那么漫长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必须为大家负责?我想死有什么不对?满脑子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精’神危险到这种程度。”

  杨阳无言地注视同伴。维烈低下头,微微苦笑。

  “一个人活在世上,就必然要背负责任,因为人无法只靠自己活下去。在‘自我’需要的范围里,可以任‘性’,但是任‘性’到伤害他人,甚至让自己喜欢的人们陪葬,就不行了,这就是肖恩那句话的意思。”

  “可是……可是……”杨阳情不自禁地道,“玛格蕾特公主对你而言,是谁也无法取代的人吧?即使其他人都死了,还是希望她活下来,那么重要的人死了,会失常也是理所当然的!”

  “确实,肖恩也有那样一个人。”

  “咦?”

  “他为了她,和亲人断绝关系,和昔日的同窗反目成仇,任‘性’到极点,让每个担心他的人气到吐血,但是他一次也没把矛头指向那些爱他而他也爱的人——杨阳,你懂吗?这里面的意义是不同的,不同的!”

  “……我明白了。”杨阳愧疚地垂下眼。维烈面‘露’痛苦,两手盖住脸:“那个时候,我毫不留情地朝他攻击,如果不是天杖的保护,他早就完了。而肖恩即使被天杖控制,也一直没攻击我的要害。最后,天杖打开了零度空间,那是由绝对的死亡支配的世界。吸力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

  “后来呢?”尽管知道眼前的人好端端地活着,杨阳还是忍不住追问。

  “肖恩把我拉了出来。他用天杖撑着‘洞’口,一手拉着我,对我大吼大叫。当然,他不知道我是摩耶的支柱,他气的是别的地方。他说‘既然这么想死,为什么不一开始找个没人的角落抹脖子?为什么要把世界破坏成这个样子才一死了之?都搞成这样了还想撒手不管,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杨阳忍俊不禁:“的确是肖恩会说出来的话。”维烈也笑了:“嗯。”

  “维烈和肖恩是怎么认识的?”

  “我认识他时,他还小呢,才六岁。呵,看上去是我照顾他,其实是我从他身上学到东西。无论是语言,对人生的态度,其他。”

  听到“语言”二字,杨阳的心脏陡然漏跳一拍,一段回忆涌上心头,冲口道:“他是不是有个姐姐?”

  “是啊,比他大三岁……”维烈蓦地噤声,察觉了对方这么问的用意。杨阳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用喘不过气来的语调道:“维烈,你老实回答我,肖恩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圣贤者?”

  对于这个问题,魔界宰相不需要片刻的迟疑。

  “不是。”

  杨阳茫然地松开手,心道:莫非肖恩的经历和圣贤者雷同?或者教维烈语言的根本就不是圣贤者?维烈轻抚她的发梢:“别想太多了,这些过去的东西,本来就和你没有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杨阳不满地瞪视他。

  维烈清俊的脸庞掠过深沉的‘阴’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用一个微笑遮了去:“你就当是老头子发牢‘骚’,忘了吧。”

  明明不是这样!在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情绪催化下,杨阳不假思索地捏住他的脸颊,冷笑道:“老头子脸上会一条皱纹也没有吗?”

  “杨…杨阳?”

  “你倒是举个这样的例子给我听听。”

  “别闹了!”维烈又气又慌地挣扎,含糊的声音却丝毫构不成威胁,“我的内在是很老了!况且,你不能这么对我!”

  “哦,为什么?”

  “唔……”

  “你们在闹什么?”

  对魔界宰相而言等同救世主的存在化为棕发青年的形象,出现在‘门’口。

  “肖恩。”杨阳和维烈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是懊恼,一个是感‘激’。

  “我端‘药’来。”肖恩扬扬手中的木碗,挂着一贯的明朗笑容走近,“看来你‘精’神不错哦,维烈,也许再喝一贴就好了。”闻到从碗里散发出的刺鼻气味,杨阳往后一缩:“耶拉姆可以下‘床’了?”

  “没啊,还是老样子。”

  “那…这碗‘药’是你做的?”这回杨阳站了起来,瞄了眼脸‘色’同样发青的维烈。听出她语气有异,肖恩斜睨她:“我做的‘药’有什么问题?”

  杨阳间接回答了他,两手搭在病人肩上:“维烈,你一定要撑住。”

  “可恶!‘药’本来就很难喝,我每次还加一大把砂糖进去,努力把它调得好喝,你们居然这么践踏我的心意!”肖恩大为光火。

  就是你调味才特别难喝。杨阳在心里嘟囔。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维烈也只得抗议一下:“呃,肖恩…其实,我不喝‘药’也会好。”是真的,如果没喝‘药’,他早就康复了。

  “说到底还是嫌弃嘛!”

  “没这回事,我喝,我喝。”

  唉。因为喝过一口而感同身受的杨阳沉沉叹息。果然,一喝完‘药’,魔界宰相就倒下了。

  “奇怪,我没加催眠的‘药’粉啊。”肖恩不解地搔搔头。

  是维烈才只是晕过去,换作别人早被你毒死了!好不容易压抑住大吼的冲动,杨阳无奈地推着某个毫无自觉的人往外走:“好了好了,让他好好休息。”

  “对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你为什么捏维烈的脸?”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沉‘吟’半晌,抬起头,“肖恩,我记得,你姐姐叫洁西卡是吧?”

  “对啊。”

  “她姓珂曼?”

  肖恩大吃一惊:“咦!你怎么知道?”杨阳如遭重击,呼吸为之一窒。

  维烈为什么撒谎!?握紧双拳,她心里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喘了会儿粗气,决定先质问对方:“我该叫你圣贤者,还是祖先大人?”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圣贤者?什么祖先?”肖恩一头雾水,‘摸’‘摸’她的额头,“杨阳,你发烧了?”

  他的反应让少‘女’冷静下来,想起魔界宰相先前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最重要的,眼前的人连生孩子的正确方法都不知道,真的能够留下后代吗?

  一团‘混’‘乱’。杨阳抱住脑袋,感觉越是深入,越是‘迷’雾重重。

  “你没事吧?”看到她的样子,肖恩更加担心。

  “没事。肖恩,你恢复记忆后,要第一个跟我说哦。”只能期待当事人的口述了。

  “不,我要第一个去找帕尔。”

  “啊,对哦。”

  肖恩‘露’出焦怒之‘色’:“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天杖那个大蘑菇!”杨阳一怔:“为什么叫它蘑菇?”

  “因为它一直在蘑菇啊!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它居然磨蹭到现在还不回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帕尔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冻着。”肖恩越说越气,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敲打左手的掌心。见状,杨阳的神情柔和下来,轻拍他的肩:“别担心,索贝克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虽然内心的忧虑没有减少一分一毫,但肖恩不想对方也陪着自己牵肠挂肚,装作放心地点点头,岔开话题,“对了,杨阳,我听水手说,这附近有海盗哦。”

  “什么!”

  “是从遇难船只的生还者口中泄‘露’出来的,当局还没有发出通知。”

  “都出现受害者了还不通知?那些人在想什么啊。”按捺兴奋之情,杨阳不以为然地批评。肖恩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相当复杂的政治原因。目前海盗主要在南城的海域活动,所以东城的海军开不进来。但是海盗袭击的又多数是东城的商船,对此万分恼怒的海军将官向南城当局提出抗议,要他们派护卫舰保护。正要派时,却调查出来海盗跟中城的前宰相有关,中南两城‘交’好,南城只好先不管东城,与中城‘交’涉。偏偏这个时候又出现神秘的第三者,一艘南城的商船不明原因地失踪了,连残骸也没留下,东城和南城再次为调查问题展开‘激’辩。”

  “原来如此,真是一塌糊涂。”杨阳抹汗。

  “听说就是因为太复杂,不知怎么向民间说明,当局才没有发出通知。”肖恩也有同感,“不过好歹减少了航班,也允许东城的海军进入境内。”

  “哦,太‘棒’了,东城的海军是大陆最‘精’锐的耶,如果能亲眼目睹就好了!”

  “是啊,还有海盗,真希望他们能一起出场!”

  两个好奇宝宝‘交’换着没有紧张感的对话,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向甲板。

  雾之月6日深夜,一场风暴席卷了海龙号。

  肖恩首先被不寻常的气氛惊醒,翻身坐起。和在金枪鱼旅馆一样,他们住的是八人一间的舱房,连‘床’位的分配也没有两样。(注:白天耶拉姆因为晕船,被好心的船长集中安排在通风较好的房间)

  感到他的动作,睡在上铺的希莉丝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了,肖恩?”

  “大家快起来!”

  宛如平地惊雷,除了一向睡得特别死的昭霆和大病初愈的维烈,每个人都吓得弹坐起来,然后,两位睡美人也被更大的音量吵醒,没来得及询问原委,船体已‘激’烈晃动。

  “哇!”正在爬楼梯的昭霆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幸好距离不远,只是摔出一块淤青。莎莉耶险险抓住栏杆,没有滚下去。杨阳扶着‘床’柱,略带惊慌地道:“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不会是触礁了吧?”肖恩冒出一个恐怖的猜想。希莉丝摇头否定:“达尔邦内海没有险滩。”

  “那是卷进了漩涡?”昭霆惟恐天下不‘乱’的发言遭到众人的眼神。

  “总之,在这里胡‘乱’猜也猜不出结果,先上去看看。”杨阳很快冷静下来,转向两个一直没开口的人,“耶拉姆,维烈,还好吗?”

  魔界宰相按着晕旋的头,嗯了一声;褐发少年因为捂着嘴,无法回答。

  “肖恩,你照顾维烈,我照顾耶拉姆。”黑发少‘女’刚安排好,红发佣兵迅速指示:“带着最紧要的行李,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还有谁……”

  “我不会游泳!”莎莉耶脑筋活络,立刻猜出她的问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肖恩道:“莎莉耶,跟在我身边。”

  “嗯!”

  以棕发青年为首,一行人辛苦地走出舱房。在此期间,摇晃的幅度和力度都明显提高,好几件舱房的‘门’开着,‘露’出乘客不安而惊惶的脸,却没有几个人敢出来一探究竟。好不容易上到甲板,肖恩险些被强风掀了个筋斗,瓢泼大雨顷刻将他们浇得湿透。

  世界被灰‘色’的雨幕笼罩。

  三桅大船海龙号在这片狂风骤雨中挣扎,铅‘色’的乌云几乎到高高的桅杆,帆鼓胀得快要撑破,绳索和帆柱拉得死紧,整艘船承受着越来越猛的压力,飞一般跃过一个又一个‘浪’头,端的是惊险万分。杨阳等人震愕地看着这一幕。

  “这里是内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暴!?”希莉丝因为惊讶而提高了嗓‘门’,但离得远的人依然听不清楚。

  “别出来,快下去!”一个匆忙经过的水手扔下一声大吼,赶去‘操’舵手那里帮忙。杨阳一行面面相觑,犹豫不定。以他们的‘性’格,实在不想乖乖待在下面,但留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他们折返的一刻,了望的水手叫道:“船长,有情况!西边!”

  话音未落,船前所未有地震动起来,风势也猛地变大,最后一根桅杆吃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绷裂的绳索、碎片和帆布如同急雨般掉落,甲板上的人纷纷仆倒,甚至水手们也无法保持平衡。肖恩用身体护着莎莉耶,抬高的视野映出一个巨大的长形黑影。

  “海龙!”

  充满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希莉丝一拍额头:“难怪刮这么大的风,海龙可以招来风‘浪’。”昭霆咋舌:“这艘船的名字起得真不吉利!”杨阳急忙转向黑发青年:“维烈,海龙是魔兽吧,你快叫它别攻击我们!”

  “不行,我的声音传不过去!这么大的风,它也闻不到我身上的气味!”

  ‘操’舵手拼命转动舵轮,想逃离背后的死神,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只是让船前进了一点点,反而惹怒了魔兽。一声长啸,锯齿状的闪电划破天空,黑压压的乌云在风中翻搅,汹涌的‘波’涛拍击着船身,海龙号像玩具一样被无形的手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发出岌岌可危的呻‘吟’声。

  “维烈,布结界!”

  肖恩当机立断地跳起来,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奔。这一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定,生死一线的刺‘激’使他的斗争本能整个苏醒过来。

  金芒一闪,闪电的枷锁‘精’准地卷住海龙的长颈,借着勒紧的力道,棕发青年跃出甲板,就连对方下意识甩动脖子的角度也在他意料之中,手腕巧妙地翻转,以离心力打了个旋,强制扳离猎物的视线与注意力,同时,他的左手迸出赤红的火焰。

  “天哪!”

  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赞叹不已,更让他们吃惊的事还在后面:距船三公尺的风暴和急雨突然消失了,整艘海龙号被巨大的半透明结界包裹。

  眼角瞥见这个景象的肖恩没有放松下来,且不说维烈能支撑多久,海龙稍微大力一点的动作就可能让结界粉碎!

  一击,他只有一击的机会。‘精’神在刹那提升到最高点,暴长的炎剑贯穿魔兽的头部,喷发的能量‘波’轰碎了颅骨。

  水手们高声叫好,雀跃的欢呼响彻甲板。维烈如释重负地撤去结界,尚未平息的风雨再次降临,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在乎,因为最大的敌人——海龙死了。

  失去支撑的颈项被拉往与船相反的方向,肖恩借力跳上海龙缓缓下沉的背,不及松口气,自动绷紧的神经告诉他事情还没有完结。

  海面破开,一头庞然大物伴随悲痛的叫声出现。狂风怒吼,撕裂船上的绳索;铺天盖地的巨‘浪’打过船舷,海水像瀑布般涌下。

  还有一只!肖恩的瞳仁猛然收缩,身体比理智先行动,‘激’‘射’而出的雷枪刺穿了魔兽的心脏。

  虽然和同伴一样受了致命伤,这只海龙却没有当场死亡,白炽的闪电化为光柱从天而降,将船只拦腰劈断!

  “啊——”

  震怒的惊喊被风声吞没,肖恩狠狠捶了下魔兽的尸体,跳进海里。

  大‘浪’浇下的一刻,甲板上的多数人就跌进了大海,杨阳等人也包括在内,因此幸运地逃过了海龙的搏命一击,然而幸运之神并未继续庇佑他们,离得近的都被雷光的余‘波’电得浑身发麻,无法动弹,莎莉耶就是其中之一。

  冰冷的海水不断灌入口鼻,身体仿佛铅块般往下沉,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推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

  “莎莉耶!莎莉耶!”肖恩焦急地拍打她的脸颊,“振作点!”

  “肖……恩?”

  “是我,撑着点!”

  “嗯。”莎莉耶喜极而泣。压下安慰的冲动,肖恩塞给她一块木板:“抓着这个,我去去就来。”莎莉耶反‘射’‘性’地拉住他,慌张地道:“你、你要去哪?”

  “去救维烈——别怕,我马上就回来。”

  ‘女’孩点点头,强迫自己松开手,看着他潜入水下。由魔兽引起的风暴渐渐平息,乌云却没有散去,深不见底的黑暗包围住她,耳边是人们越来越轻的求救,寒冷和惧意侵蚀着她的灵魂。

  等了仿佛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终于,一个清亮的嗓音划破夜空:

  “莎莉耶,你在哪里?”

  “肖恩!肖恩!”莎莉耶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我在这里!”

  水声传来,棕发青年迅速游近,一手搅着失去意识的同伴。见状,金发少‘女’担忧地问道:“维烈怎么样?”

  “吃到水了,不过还有呼吸。”离得近了,肖恩注意到对方冻得发紫的‘唇’和惨白的脸‘色’,咒骂了一声,“该死!”

  二月的海水可不是普通的冷,半小时就足以葬送一条人命,何况莎莉耶这样没什么体力的‘女’孩子。

  “救命!救命!”左近响起微弱的呼救声,在同伴有反应之前,莎莉耶先一步道:“肖恩,我们现在没闲情管别人。”

  “我明白。”尽管心肠软,肖恩也不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咬牙别过头。

  冷风吹过,莎莉耶打了个哆嗦,缩起肩膀。这时,一股热流沿着点住额心的食指传入体内,身子顿时暖和起来:“肖恩?”

  “我度了点气给你,再冷的话跟我说。”肖恩一边‘交’代一边环顾四周,糟糕的能见度却妨碍了他的观察,“可恶!不知道杨阳他们怎么样了!”

  “你不能用魔法找到他们,送他们过来吗?”

  “不行,我刚刚好像打暴了那只海龙的魔核,这块区域的‘精’灵力场全‘乱’了,照这个趋势,恐怕要天亮才能恢复正常。”

  对方的话有一大半莎莉耶听不懂,但结论她归纳得出:找不到。正泄气间,她蓦地眨眨眼,手指空中的一点:“那是什么?”

  肖恩转过头,一星红光在他的视野彼方跳跃。

  “是火!奇怪,海上怎么会有……一定是船!啊——如果可以施法!如果可以施法!”肖恩扼腕不已。

  “时运不济吧。”同样失望的莎莉耶表现得认命许多。

  “主人,这个温度可以么?”

  “可以了,谢谢你,小姆。”

  杨阳感‘激’地仰视悬停在上空的火凤凰,同时将师兄的重量移往左边,一只手划水。幸好掉下船时,菲尼克斯破蛋而出,不然她和耶拉姆不淹死也冻死。

  “对不起,因为被石化得太久,我的视力还未恢复,不然就可以帮您找人了。”

  稳定而低沉的声音,虽然使用敬称却不失高贵的语气,让杨阳想起这是只已经有了孩子的成年火凤凰,而非刚刚孵化的幼鸟,不觉调整态度:“没关系,小姆…那个,我叫你小姆,你不介意吧?”

  火凤凰笑眯眼:“当然不介意,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名字,也让我想起了我的王。”

  “哈哈。”

  “另外,您不用拘束,就把我当作下仆对待好了。”

  “这怎么敢当。”杨阳尴尬地咧咧嘴,岔开话题,“对了,除了视力,你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了,倒是你的同伴,看上去不太好。”菲尼克斯关怀地道。杨阳低头瞥了师兄一眼,眉间浮起‘阴’云:“没办法,我不会人工呼吸,但是刚才‘摸’了一下,有脉搏,应该没大碍。倒是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都平安。”

  “你有个同伴很厉害,他们一定没事。”

  “嗯!”心神一松,杨阳感到刺骨的寒意钻进心肺,尽管上半身因为火凤凰的缘故得以保持体温,但下半身浸在海水里,长久下去还是会不妙。看出她的状态,菲尼克斯目光一紧:“请无论如何撑到天亮,太阳一升起来,温度就会回升,我也可以找找有没有船经过。”

  “放心,我能行。”

  保证归保证,现实却比杨阳预想得恶劣百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双‘腿’越来越僵硬,好几次差点沉下去,全是靠着意志力才游起来。最后,连大脑也麻痹了,纯粹倚仗本能勉强浮在海面上。事后杨阳回想起来,称这段经历为“旅途中最悲惨的一幕”。

  终于,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然而黑发少‘女’已无力抬头,自然没有看见。

  “主人!主人!”火凤凰扇动翅膀,卷起热风吹向身下的人,“振作点!有船!我看到船了!”

  船?昏沉的脑海闪过这个单词,却无法理解它的含义,良久,才迸出清醒的火‘花’,并一举升华为沸腾的希望。杨阳猛然睁开眼,极目远眺,好不容易望见一片灰影:“那是…一艘?还是……”嗓音嘶哑而干涩,吓了她一跳。

  “是好几艘!快,加油!”菲尼克斯鼓励。

  不用它说,杨阳已经不知从哪儿涌出力气,拼命划水,以惊人的速度游向远方的船队。目瞪口呆的菲尼克斯不禁感叹人类果然是一种有爆发力的生物。

  双方一靠近,杨阳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飘扬在桅杆上方的旗帜。以深蓝为底,金线绣边,中央绘着一头八首的异形之龙。

  那是……伊维尔伦的军旗!

  “将军,有只怪鸟接近,西南方!”负责了望的士兵首先发现异常。

  “打落它,可能是敌方的侦察鹰。”

  “不,不是侦察鹰,是凤凰,一只火凤凰!”

  不知所措的叫声让甲板上的人都鼓噪起来,没值勤任务的还跑去张望。

  “安静!”海军总指挥,也是这艘旗舰主人的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大喝一声,转向身后穿魔法袍的副官,事实上,他的副官也正是位高阶法师:“洛克,你看……”

  他没有说完,因为对方举起右手,示意“等一下”。片刻之后,仿佛感应什么的法师睁开双眼。

  “那只鸟没有敌意,只是希望我们去救两名落难者。”沉稳地汇报完,他脸‘色’一变,泛出兴奋的红晕,“没想到它是真的,这真是太稀奇了!”

  “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马尔亚姆不解。

  “那可是火凤凰!传说已经消失的灵兽!光是出现一只就足以震撼世界,更别说它还是有主人的!”洛克越说越‘激’动。但身为纯种军人的马尔亚姆无法理解他的心情,思路自动转往自己擅长的领域:“既然这么神,就不可能是间谍了。”闻言,洛克也回过神,镇定下来:“不错,决没有人舍得让这样的人物深入敌境,即使是愚笨的海盗。”

  “好!放小船,救人!”

  “啊——他们来了!”看到远远驶来的小船,杨阳险些喜极而泣。

  “把手给我。”一名士兵伸出手。杨阳递到一半,缩回来,将还在昏‘迷’中的师兄推出去:“先救他!”

  士兵轻松地把耶拉姆抱上船,拉杨阳时却费了点力,因为少‘女’的下半身几乎麻木了。另一名士兵搁下桨,拿起准备好的‘毛’毯裹住她,再往她嘴里灌了两口酒。

  “谢谢。”

  烈酒一入喉,一股热气陡然升起,全身都暖起来,嗓子也舒服了许多。杨阳感‘激’涕零地注视救命恩人,只差没鼎礼膜拜,此刻两个其貌不扬的士兵在她眼里,已化为头顶光圈的天使。

  安顿好另一个,小船朝旗舰返回。

  帮忙杨阳托着装酒的皮袋,先前的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指着盘旋在上空的菲尼克斯,问道:“这只鸟是你养的吗?”

  “啊,不是,她是我的朋友。”

  “你是昨晚那场暴风雨的幸存者吧,运气真好。”划桨的士兵由衷地道。杨阳一震,脸上浮起劫后余生的欣喜和掩不住的担忧,低声应道:“是啊。”

  她是幸运的,却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她这样的好运?

  “肖恩,维烈为什么还不醒?而且,他的脸‘色’好难看。”

  “嗯。”棕发青年担心地检视友人,叹道,“我也度了气给他,可是好像没用,魔族的体质果然和我们不一样。”莎莉耶大惊:“那不就糟了!”

  “放心,他顶多生场病,死不了,反而是我们俩比较倒霉。”

  “是啊,我肚子好饿。”莎莉耶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肖恩心疼地抚‘摸’她的小脸:“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施法了。”‘女’孩嗯了一声,坚强地点点头。

  打着抓条鱼给她吃的算盘,肖恩左顾右盼,突然瞪大眼,高兴地喊道:“船!船!”

  清晨的浓雾散开,隐隐浮现出船只的轮廓。

  跟着转过头的莎莉耶却没有他这么乐观,反而不安地皱起眉:“肖恩,那个……”

  被她称为那个的,是一面漆黑底‘色’,绣着白‘色’骷髅头的旗帜。

  “哦呵呵呵呵!”

  一阵高八度的笑声响彻甲板,让不幸听到的人都颈子一缩。接着,是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阁下,请不要笑得这么猖狂,也许会被人听见。”言下之意:这笑声已经是你的招牌了。

  “少罗嗦,克鲁索。”魔导国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翘着二郎‘腿’斜倚在丝绸软塌上,一手持着水晶杯,一手懒懒搁着扶手,让打扮成小厮的‘侍’‘女’修剪指甲,惬意地眯起绿宝石似的眸子,“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当然要抱着愉快的心情,享受出航的乐趣——小羊们正等着我们呢。”

  风和日丽?总参谋长克鲁索怀恩抬头瞄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再转向上司,又是一叹。

  拉克西丝完全是海盗头子的装束,不但一身行头都齐了,还在右眼‘蒙’了块黑布,活脱脱十几年前红极一时的[独眼海贼王]沙洛‘蒙’的重现。任何不认识她的人见了,都不会怀疑她不是‘女’海盗,然而问题是……

  “阁下,我不反对你以假海盗打击东城海军的计划,可是你以身犯险的轻率行为,还是让我无法认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太婆婆妈妈了。”

  “虽然你说得很冠冕堂皇,但我觉得你只是凑热闹罢了。”克鲁索毫不留情地指出。拉克西丝再次嚣张地狂笑:“哦呵呵呵——不错!当海盗尽情蹂躏小羊是我的平生宿愿之一!”

  你的宿愿未免太多了。想起拍卖会的情景,克鲁索正要叹第三口气,了望台的侦察兵喊道:“船长,东北方有遇难者,要不要救?”

  “不救,救了也是要灭口,白费功夫。”拉克西丝嗤之以鼻。

  “它不理我们。”看着大摇大摆继续原来航线的海盗船,莎莉耶下了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肖恩火冒三丈:“可恶!竟然见死不救!”

  “对海盗而言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是海盗也不能见死不救!”肖恩蛮横地大喊,念了句咒语,凝视掌心跳跃的火苗,他咧开一抹被挑‘毛’了的冷笑,“哼哼哼,既然他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感到船身摇晃了一下,拉克西丝没有惊慌,而是冷静地等待部下的报告。回应她的信任,有条不紊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左舷中弹,没有损伤,疑似!”

  “两枚火焰弹飞来,没有准度!”

  “攻击来自一名遇难者,正乘不明物体飞近!”

  “有意思。”微微一笑,拉克西丝喝干杯中的美酒,昂然起身,“全员备战!我来会会他!”

  “阁下,请不要多此一举。”克鲁索劝道。拉克西丝一摆手,走出船长室,正好迎上坐着烟雾鸟的三人。

  “你这个海盗头子,太过分了,怎么能对遇难的百姓不理不睬!”一眼就认定她是首领,肖恩厉声指责,却也没被怒气冲昏头脑,停在攻击范围之外。

  “你是需要帮助的人吗?”拉克西丝语气悠然地反驳,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目光从棕发青年坦率明朗的双眼,移到他身后的金发小‘女’孩,最后定在显然失去意识,头朝下俯卧的黑发青年身上,心道:似乎不是可疑份子。

  肖恩一窒,随即重整‘精’神,道:“我是法师没错,可是我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我和我的同伴都又累又饿,所以才希望你们伸出援手。”

  “呵呵,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能付出什么酬劳?”

  “我们没有财物,除此以外的东西,你尽管开口。”

  拉克西丝勾起‘唇’角,眼里闪过‘阴’谋的光芒,突然一指对方的鼻尖,朗声道:“好,我要你做我的仆人!用劳力‘交’换食物和其他的一切!”怕猎物反弹,她不忘补充一句。莎莉耶大怒:“你……!”肖恩反而松了口气。

  “临时雇员吗?”拍拍‘胸’口,他绽开高兴的笑容,“我会努力干的,那我们下去咯。”

  ……简直是送上‘门’的冤大头。克鲁索无言地瞪视对方。

  登上甲板后,杨阳粗粗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明显是一艘战舰。沉重的船头和斜桅被设计用来冲撞;高高的首甲板是弓箭手完美的阵地;低矮的中部甲板可以搭设踏板连接其他船只;后甲板同样很高,陈列着填满泥沙的灭火桶和拿空的武器架。

  如果不是‘精’疲力尽,杨阳会兴奋得两眼放光,左顾右盼,可惜她现在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连迎面走来一个穿法师长袍的中年人也没注意到。

  “参谋长!”两名士兵一齐敬礼。洛克点点头,上下打量杨阳,再看看头顶的菲尼克斯,‘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误会了他的反应,一个士兵扯了扯杨阳:“快行礼!”

  杨阳正犯困,被他这么一扯,差点跌倒摔了个狗啃泥。洛克及时扶住她,施放了一个清醒的咒文。

  “好点没?”

  “啊…嗯,谢谢。”杨阳甩甩头,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深鞠一躬,“失礼了。”

  “没关系,看得出你很累,不过我城的军规是对临时上船的非战斗人员必须调查清楚,所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放心,不会很久的,只是问几个问题。问完以后,我们就送你去客房休息。”洛克和蔼地道。杨阳面‘露’感‘激’:“您客气了,我和乐意配合。”

  “那走吧。”

  “好…啊!”杨阳惊呼了一声,手指耶拉姆,“抱歉,能不能不要叫醒我师兄?他的情况真的很糟,又晕船,又在海里泡了一夜!”

  “这是当然——查克,林,送这位小兄弟去客房。”洛克指示。杨阳这才无后顾之忧地跟着他走向首甲板。一路可见伊维尔伦治军严谨,虽然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交’头接耳,甚至跑过来围观。

  “那个,我叫杨阳,请问——”

  “我的名字是洛克,海军幕僚总监,这支部队的副指挥。”

  “哦。”杨阳眼中浮起单纯的敬佩,正要细问,洛克已挥手道:“将军,人带来了。”

  将军!?东城只有三个将军,莫非……杨阳瞪视闻声转头的戎装青年。人类,身材高大,长相粗犷——和传闻相符。啊啊,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幸会,我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

  “马尔亚姆将军!”杨阳惊喜地叫道。在场的另两人都是一愣:“你认识我(他)?”

  “呃,不不。”杨阳回过神,连忙摇头,赔出笑脸,“我只是神仰已久。那个……”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是否现在就询问月舞者的下落。看出她的心思,马尔亚姆直爽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冒险家,和同伴一起搭客船海龙号前往贵城,可是半路遇上海龙,船沉了,除了我和我的师兄,其他人都不知所踪。我想请你们到现场援救,如果不影响军务的话。”想了想,杨阳还是决定留待‘私’下打听,先找到失散的同伴。

  “这没有问题,我们虽然是出来解决海盗的,但也不会对落难的百姓袖手旁观。”马尔亚姆一口答应,转向副官,“调查海龙号的航线,然后派两艘巡逻舰过去。”

  “遵命。”洛克行了一礼。杨阳喜出望外:“谢谢!”

  “然后呢?”

  优雅的,却带着一丝生硬腔调的嗓音柔柔地问道。

  “然后我就冲了出去,用锁链绑住那头大海龙,再那么一甩,一拎,海龙就像沙袋一样被我提了起来,掼进海里,‘浪’‘花’像喷泉一样往上冒,景‘色’壮观极了。”

  ……当时的情景好像不是这样吧?而且,我怎么记得是另一个人杀死海龙的?

  “哦,真了不起。”优雅的嗓音似乎深信不疑,“人们一定很佩服你吧。”活泼的声音得意洋洋地吹嘘:“当然了!他们每一个都对我欢呼,跪在地上膜拜……”

  希莉丝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来:“昭霆,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愕然张大嘴,连连眨眼——她竟然坐在一只巨大的蚌壳里,头顶镶着一颗圆亮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身下垫着绿‘色’的海草。微微转移视线,棕发少‘女’一脸惊喜地朝她跑来:“希莉丝,希莉丝,你醒了!”

  “这、这是哪里?”

  “你们称为海底的幽境,陆上人。”优雅声音的主人跟在后面徐徐走近,一袭荷叶边的长裙,料子非常轻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墨绿‘色’的长发披散到膝盖,海‘浪’一般微卷;五官纤细而‘精’美,但最吸引人的,是她一对宛如白‘玉’的尖耳。

  海‘精’灵!一刹那,希莉丝脑中闪过曾经在书上读到的名词。

  ‘精’灵‘女’子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你好像猜出了我的身份,真少见,我们所救的陆上人当中,很少有知识渊博的,那边那位可爱的小姐,也只知道我是‘精’灵而已。”

  “这个一看就知道。”听出她不是在夸奖自己,昭霆不快地嘀咕。

  “怎么回事!海‘精’灵不是早就灭亡了?”希莉丝大喊,只觉醒来后发生的一切都缺乏现实感。

  “那是你们以为,我们一直生活在这片海底,与世隔绝,陆上的变化从来不曾影响到我们。”

  红发少‘女’‘揉’了‘揉’太阳‘穴’,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好吧,现在不是讨论种族存续的时候,关键是——

  “我的其他同伴呢?”

  “只有我们俩,希莉丝。”回答的是昭霆,一向无忧无虑的眉间笼上一层‘阴’云,“我醒来时,就看见你、和她。”希莉丝呆楞地瞧着她。

  “也许还有别人被我的同族救了,你们可以在这里找找看。”‘精’灵‘女’子温和却无情地道,“不过希望不大。”

  闻言,希莉丝爬出蚌壳,起身环顾。她们身处的是一片仿佛废墟的建筑群当中,海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穹顶笼罩着上方,却渗不进来,闪烁着明亮的宝石绿;从海面‘射’下来的光线随着水‘波’的起伏变幻着浓度,构筑出无法形容的美景,宛如一个瑰丽的万‘花’筒世界。

  “真的……是海底。”

  “这是我们安置你们这些人的地方,所以你们的同伴如果不在这里,要么是被其他的陆上人救了,要么就是死了。”

  “不会的!”希莉丝不假思索地反驳,喘了会儿粗气,她勉强压下不安之情,向救命恩人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精’灵‘女’子的表情、语气自始至终毫无变化,像是根本不把对方的反应放在心上,而非大度。看出这一点,希莉丝不再理她,和昭霆‘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匆匆跑开。

  ‘花’了半天搜查整片废墟,一无所获。两个少‘女’拖着疲软的脚步回来,只见海‘精’灵还站在原地,连姿势也没变!

  “找到了吗?”

  “没有。”死人骨头倒找到不少,就是没碰上半个活人。

  ‘精’灵‘女’子淡淡地道:“真遗憾。”希莉丝用力一甩头,用坚定的口‘吻’道:“看来我们的同伴是获救了,麻烦您送我们上去好吗?”至于死亡的可能,她完全不去想。

  “你误会了。”‘精’灵‘女’子语调一沉,“我族尊重所有的生命,才不得已救助你们这样的人,但我们同样不想和外界有任何瓜葛,所以,每个被带到这座遗迹的人,都只有在这里老死。”

  “你开什么玩笑!”昭霆尖叫。希莉丝努力维持镇定:“请恕我们无法接受。”

  “你们不久就会接受了,人类不能穿越结界。”

  铮——昭霆拔出大剑,恶狠狠地道:“言下之意,你可以穿越是吧。”‘精’灵‘女’子不为所动:“以前那些陆上人一开始的反应也和你们一样,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希莉丝闪电般将穿甲剑的剑尖抵着她的颈项,一字一字道:“我不管那些人怎么想,上面有我们的同伴,我们的家,我们绝对不要待在这里!”

  “没错!”

  海‘精’灵闭上眼,下一秒,她的身体仿佛气化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紧跟着惊喊,优雅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再过两个时辰我会送饭来,你们先冷静一下头脑吧。”

  良久,再无声音。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棘手眼前的困境。

  “怎么办,希莉丝?”昭霆六神无主地问道。希莉丝咬紧下‘唇’,迸出一句:“去结界那边!”

  近看,越发觉得海水凝结而成的障壁不可思议,但两人此刻都没了欣赏的闲情,昭霆用力劈下无刃,漆黑的钝锋像陷进一团果冻,以相同的力道反弹回来。

  “哇!”昭霆倒退三大步,没有气馁,再接再励地平举武器,一个加上助跑的突刺,依旧徒劳无功,这次还险些坐倒在地,“……可恶!”

  “让开,昭霆。”同伴的剑技虽不及自己,但是力气更大,因此希莉丝不做无谓的尝试,合起手准备施法,“神圣的光之‘精’灵,聚集在我手中,摧毁我面前的阻碍——光弹!”

  白炽的光芒汇聚成球,轰在透明的结界壁上,宛如融入大河的水珠,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一个接一个,从最低阶的[闪耀之箭],到最高阶的[光尘爆],希莉丝试遍了所会的攻击魔法,结果毫无二致!

  脱力地跪坐下来,她大口喘息,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肖恩!!!

  感到心脏莫名的‘抽’紧,棕发青年停下手边的活,愣愣地站着发呆。

  “磨蹭什么呢,奴隶!”一声大喝,仿佛实质的鞭子‘抽’上他的背。肖恩咬了咬牙,转身回骂:“你这耳背的海盗头子,说了多少遍我是雇员不是奴隶!”

  “雇员是你说的,仆人是我说的,而仆人和奴隶是近义词,所以耳背的是你。”连珠似泡地反驳完,拉克西丝用怎么看怎么故意的动作踩上刚拖干净的甲板,留下一连串泥脚印。肖恩大怒:“啊——竟然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

  “哦呵呵呵,收拾主人的烂摊子不就是奴隶的义务,再拖一遍。”

  “可恶可恶,大坏蛋,‘女’魔头!”

  看到这一幕的克鲁索等人,心里浮起相同的感慨:阁下找到新的玩具了。

  不知道自己沦为卡萨兰城主的难兄难弟,痛骂未果后,肖恩觉悟再争下去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开心,而自己气炸了肚子,闷头把脏的地方拖干净。拉克西丝顺势走到拖好的部分,继续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

  “别动!”

  “我偏动。”

  走走走,拖拖拖,最后是肖恩的耐心先告磐:“可恶,站好!我把你脚底的泥拖干净!”拉克西丝咧开一个‘阴’笑:“你追得上就来啊。”说着,掉头飞奔。肖恩拿着拖把急起直追,两人在船上展开一场障碍赛跑。

  “真是……”余人不约而同地为这样孩子气的行为摇头叹息。

  竟然能追得上我!听到身后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拉克西丝着实一讶,她对自己的速度可是很有自信。蓦地,耳边风声劲急,反‘射’‘性’地侧头避开,手刀一扬,却劈了个空,腋下黑影一闪,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然调换。

  肖恩攻势不停,手中虽然不是用惯的武器,但他另有歪招,利用对方的‘蒙’眼布造成的死角,用假动作骗得她向右边躲闪,一脚踩在拖把上,再用力一扯,打破平衡,算准踉跄后的落脚点,凑到另一只脚下——完成。

  “成功了!”肖恩欢呼。拉克西丝眸光一闪,并非愤怒,而是挖到宝的兴奋。

  一声龙‘吟’,杖中剑出鞘,肖恩连忙放开拖把,召唤出光剑,险险挡下,‘激’撞的剑身迸出巨大的爆音和刺目的火‘花’,猛烈的互击使两人各退一步,只一瞬就重整态势,双剑再次缠绞在一起,这次毫无停滞,转眼就‘交’锋了百余招。

  磨光的地面倒映的影子也无法跟上两人行云流水的动作,杖中剑如轻虹,光剑如流星,在空中擦出无数小雷火,灌注了气劲的斩击威猛无匹,每一下都发出连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钝重声响,攻击与防御飞快变换,力量的碰撞掀起凌厉的剑风,使得两人的身形更为飘忽,令旁观者眼‘花’缭‘乱’。

  这是绝顶高手之间的搏击。

  “他……”惊呼四起,人人目瞪口呆,“竟然能和阁下打平手!”

  宛如急奏的琴弦突然绷断,两人的战斗忽而停顿,肖恩往后跃起,劈碎了‘射’向后帆的剑弧,却被接踵而来的攻击闹了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平安落地又踩上了拖把,咻地滑倒,中途还撞上一只装满水的木桶,狼狈不堪地倒在船舷附近。

  “好痛~~”他呻‘吟’。

  拉克西丝急遽喘息,汗流浃背。调整了一下呼吸,她走过去,举剑不带杀意地指着他。

  “你的名字。”依然盛气凌人的语气,却不同于先前的横蛮,秀丽的脸上是赞赏的微笑。刚刚的一场战斗,是她平生最酣畅淋漓的一战。

  “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棕发青年不由自主地回答。

  直到听见喧哗,他才回过神,懊恼地掩住脸。拉克西丝满意地还剑入鞘:“果然名不虚传,所谓的英雄原来也有真材实料。”肖恩抗议地瞅着她:“我才不是英雄,是他们硬封我的!”

  “呵呵,无妨,只要跟着我,不出半个月,我就会让你冠上[魔王的左膀右臂]之类的新名号,再次蛮声大陆!”

  “……”众观众脸上划下黑线,毫不怀疑这个誓言兑现的可能。

  肖恩神‘色’松动,这个提议很合他的‘性’格,而拉克西丝本身也非常有领袖魅力,但是……“我不要当海盗的部下。”

  “哼哼。”拉克西丝意义不明地冷笑,用锐利的目光扫得肖恩心头发‘毛’,“敬酒不吃吃罚酒——克鲁索!”

  “在。”总参谋长立正行礼,会意地报告,“这两天,普多尔卡雷先生和他的同伴一共吃掉‘药’材五百金币不计零,正餐两百金币不计零,甜点三十金币不计零,加上住宿费,总共三千零二十金币五银币七十铜币,扣除零头,折合三千零二十金币整。”

  肖恩无声地化为石像,良久,才抖掉身上的石粉。

  “你这是坑人!!!”

  “哦呵呵呵,这是我的船,我爱怎么计价就怎么计价,谁叫你当初不问清楚。”拉克西丝气焰嚣张,丝毫不以恶行为愧,猫儿般的绿眸狡黠地眯起,“本来以部下的工资,三年就可以还清了,你偏要当奴隶,等着做到死吧。不满意的话,可以带着你发高烧的同伴走,我不强留。”吃定对方没有退路。

  “唔~~~”肖恩气得全身发抖。

  鞭子‘抽’够了,拉克西丝适时给了一枚糖果:“乖乖留下来吧,小羊,我会是个好上司的。”语毕,大步离去。克鲁索递来同情的一眼,紧跟在后。其他人围上来,搀扶的搀扶,安慰的安慰,说项的说项。

  “其实船长人不坏,你待久了就会发现她的好。”

  才怪!肖恩咬牙切齿,在心里反复咒骂“‘女’魔头”三字,当看见一片狼籍的甲板时,更是忍不住落下两滴男儿泪:呜呜呜,又要重拖了啦!

  船长室——

  “听麦尔他们说,你都把他欺负得哭了。”

  “啊哈哈哈,真的吗?真可惜没有留下来看。”

  听到这么冷血的回答,克鲁索不禁摇了摇头,随即由衷感叹:“不过,有那样的本事,心地却如此纯良,真是难得。”拉克西丝轻晃杯中的酒液,嗯了一声:“倒和索莱顿那孩子很像。”

  “阁下……”克鲁索不安地注视上司,果见她眼底燃起冰焰。

  “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一字一顿的声音宛如被火烤过,“那孩子的本体竟是这样的人,身为德修普家族的成员,却助纣为虐。”

  “也许其中有什么原因。”

  “你想说背叛是可以原谅的吗?”说到背叛二字,拉克西丝的语调有点奇妙,似乎底气不足。克鲁索镇定地道:“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希望你冷静。”

  “哼!”

  “话说回来,仔细比较,普多尔卡雷先生和索莱顿先生还是有很多不同。比如刚才的威胁,换作索莱顿先生就不会上当。”参谋长聪明地转移话题。黑发元帅嗤之以鼻:“废话!明显索莱顿聪明多了!但是你也不要小瞧那个男人。”

  “怎么?”

  “他战斗时的眼神连我也胆寒,那绝对是从死里爬出来的眼神。所以他应该只是不计较罢了,真的认真起来,或许相当可怕,目前还看不出。呵呵,反正来日方长,慢慢观察吧。”

  克鲁索无言了一阵:“你吃定他了?”拉克西丝愉快地啜饮美酒:“难道我消受不起?”

  “不,是他消受不起,恐怕今后会日日以泪洗面。”

  “哦呵呵呵,那可真是光想象也让人兴奋的前景!”

  参谋长再次摇首。这时,一个打扮成水手的士兵敲‘门’走进:“船长,有猎物上‘门’,东城的商船。”拉克西丝放下酒杯,振奋地起身:“好!全体出发!”

  海‘浪’的声音由远及近,视野从模糊转为清晰,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中‘性’嗓音:“耶拉姆,你醒了?”

  “杨阳……?”

  “别动!来,把这杯茶喝了。”黑发少‘女’扶起师兄,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凑到他‘唇’前。褐发少年喝了几口,微微皱眉:“这是什么茶?”清凉得像薄荷,又有薄荷没有的酸甜味。

  “嘿嘿,是橘子皮泡的茶啦,很有营养的,能预防疾病,也可以缓解晕船的症状——呐,再喝一点。”喂他喝了大半杯,杨阳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耶拉姆点点头,推开她的扶持,环顾了一圈,错愕不已,“这是……我们的房间?”怎么回事!莫非船没沉,是他睡糊涂了做噩梦?

  “不,是东城的军舰。”

  “东城的军舰!?我们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杨阳没有回答,两手搭在他肩上,满脸如释重负地垂下头:“呜呜,幸好你醒了,我一个人实在心里没底。”耶拉姆大惊:“什么意思?其他人呢?”

  “都不见了,我只感觉到肖恩似乎还活着。”杨阳困‘惑’地道,对于这份“感觉”不是很有信心。耶拉姆松了口长气:“那就没问题了。”

  “不一定,肖恩再厉害也只有两只手,而扣除你、我、他,总共有四个人耶。”

  耶拉姆被她说得心下忐忑,尤其一分析:危急关头,肖恩第一个救的应该是希莉丝(情人);然后是维烈(朋友);因为他的个‘性’,莎莉耶(弱者)的次序还可能超前;但昭霆(?)是无论如何排在最后的。

  当下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没有请东城的海军去救人?”

  “请了,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杨阳摊开手,随即安慰地拍拍他,“着急也无济于事,先把身体养好,再讨论一下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吧。”耶拉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正确的,默然咬紧下‘唇’。

  “对了,小姆孵出来了,我也让她帮我去找。”

  “哦。”耶拉姆总算放心了一些。杨阳体贴地道:“饿不饿?我去厨房拿份餐点。”被她一提,耶拉姆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点了点头。

  “啊。”临出‘门’时,杨阳想到什么似地转过身,“既然是军队的伙食,你就不要期待会有多好。”

  “……”

  走在廊上,黑发少‘女’撞见依旧一身魔法袍的副指挥。对方似乎是冲着她来的,扬手招呼:“杨阳,你师兄好点没?”

  “他已经醒了。”

  “哦,恭喜,叫厨子做点补品好了,没关系的。”洛克立刻猜出她此行的目的,和蔼地建议。杨阳感‘激’地道:“是,谢谢你的关照。”

  洛克突然面‘露’难‘色’:“有关搜救的事……”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哑声道:“没…没找到?”她宁愿同伴失踪也不要确认死讯!

  “不是,是派去的船找不到了。”

  “啊!?”

  “应该是海盗搞的鬼。”洛克脸‘色’一沉,“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杨阳心脏归位,浮起诧异之情:“没想到海盗这么厉害,晓得剪除你们的情报网。”洛克赞赏地瞥了她一眼:“不错,所以我们也想出了一些对策——放心,即使情势再不利,我们也不会让敌人欺上‘门’来。”

  “嗯。”杨阳信任地微笑,她也不相信区区贼寇能够胜过‘精’锐的东城海军。

  海天一线中,一艘满载的商船缓缓航行。这一幕,清楚地落入一只翡翠绿的眸子。

  “如何,阁…船长,是头‘肥’羊吧?”当了许久海盗,侦察兵的口气不觉带上匪气。

  “哼。”拉克西丝放下望远镜,冷笑着摆手,“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们走。”

  “咦!?”周围惊呼迭起。克鲁索反应最快:“是东城的海军假扮的吗?”拉克西丝还没回答,一名士兵‘插’口:“就算是敌人,也可以试试,他们只有一艘。”

  “白痴!”拉克西丝大骂,气势之凌厉连无辜者也缩起肩膀,“你以为船上的人都死人?一等我们靠近,就会拉警报叫来同伴,我还没天真到以为我们的船快得过他们!”

  “是。”灰头土脸的士兵已变成一颗球。

  扭头离去,拉克西丝的每一步都忠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怒火,虽然没有上当,但不能出手的失望同样难以忍受;加上之前连连得手结果却不如人意,使她的情绪坏到顶点。而光是斥骂一枚笨蛋不足以完全消火,正暴躁的当口,她瞄见一道绝对能发泄得够本的身影。

  “奴隶,过来!”

  其实肖恩已经看到她了,还迈开大步准备逃跑,可惜闪得不够快,被逮个正着,只好一步化三步,磨磨蹭蹭地晃过去。他不敢不听话,前天反抗的后果是欠款又添了个零。

  可恶,‘女’魔头!悲愤的谩骂,也只能够放在心里。

  “快点!要我过去揪你吗?”拉克西丝不耐烦地用脚打拍子,“看看你拖的什么地,脏死了!”

  “那是你踩出来的!”

  “哦呵呵呵,你的任务就是确保甲板时刻干净,所以只要脏了就是你的错!”拉克西丝已完全投入白雪公主后母的角‘色’,并且乐此不疲。肖恩懒得跟她辩,因为辩也没用:“随你怎么罚,就是不许加钱了!”

  “哼哼哼,惩罚吗?”拉克西丝很满意他出的主意,上下扫描,瞧得肖恩冷汗直冒:“你…你要罚我不许吃饭?”这是他认为最严重的刑罚。

  “嘁,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你,相反,我会给一桌美味佳肴贴上万打头的价码,‘逼’你吃下去!”

  “不要——”光是想象那个情景,肖恩就忍不住抱头呼喊。见状,旁观的人们都‘露’出不忍之情。克鲁索连忙拉着上司开路。

  “干嘛?我还没玩够呢。”拉克西丝不悦。

  “再玩下去就要引起公愤了。”参谋长语带薄责。会意的黑发元帅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大帮人围上去。

  “他才来几天,人气居然就超过我了。”

  “如果你少欺负他一点,也不会上涨得这么快。”

  拉克西丝重重一哼:“他本来就是送上‘门’让我欺负的,我不欺负他欺负谁?”克鲁索摇摇头,岔开话题:“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东城的动向,他们似乎提高警惕了,我们是否收手比较妥当?”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不把老虎皮扯下来一块怎么甘心。”

  说话间,年轻的元帅眼中闪烁着冰芒。

  厨房里,棕发青年刚要把切好的菜倒进汤锅,好几个声音一齐响起:“肖恩,你只需要负责切菜就好!”

  “哎?可是,我看你们都很忙……”

  “不忙!不忙!”又是异口同声,人人停下手边的活表示自己真的很“闲”,还有一个跑过来抢走案板,郑而重之地放回原处,然后丢给他一大把菜蔬。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一天他们不知情,让这个有嗅觉障碍的家伙调味,结果连拉克西丝都惊动了,飞奔而来亲自把汤锅倒进海里,再唤来大风吹走“毒气”,差点窒息的众人才回魂。

  肖恩扁嘴,乖乖地继续切菜。他觉得自己手艺很好,为什么大家都不认同呢?

  看到那利落的刀法,众人浮起赞叹之‘色’。

  “肖恩,真是委屈你了。”

  “嗯?不会啊。”

  没人相信,一名年长的厨师甚至拍拍他的肩膀:“别装了,你这样的人物,若非碰上船长,怎么会落到做这种事的地步。”肖恩放下菜刀,皱眉道:“是真的,再苦再累的活我也干过。”众人将信将疑,齐声要求:“那你举个例子。”

  “像……”肖恩只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音。

  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注意到青年脸上一闪而逝的苍郁。

  “肖恩,水晶糕蒸好了,要不要吃?”

  “要~~”

  前一刻还垂头丧气的人眼神顿时灿亮,扑向厨师长端出来的冷点和热茶,但还没扑到,他就硬生生刹住:“这、这个很贵吧?”

  深沉的静默笼罩下来。

  “对不起,我不能吃。”吞着口水后退,肖恩用生离死别的目光注视托盘,神‘色’哀凄。每个人都看得不忍,厨师长劝道:“吃吧,我们不会告诉船长的。”余人点头附和。

  “不!她一定会知道的!她不是人,是鬼!”

  “……”

  “别想太多了。”一个脑筋灵活的厨师抓起糕点塞进他嘴里,“如果船长真的要计较,你每吸一口气她都会跟你算帐。”肖恩想想有理,开怀大嚼,毫无顾忌的吃相让旁观者也觉得幸福。这正是众人动不动喂他的原因,奇怪的是怎么喂都喂不胖。

  歼灭三分之二的糕点后,肖恩一口气喝干茶水。众人讶道:“你不吃了!?”

  “嗯,剩下的给维烈和莎莉耶。”

  “吃完吧,我另外留了适合病人喝的鱼粥和‘女’孩子爱吃的小甜饼。”

  “哇——厨师长,你太好了!”肖恩以一个热情的拥抱表达感谢。

  趁热把食物端去给同伴,看清房里的情景,肖恩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维烈还没醒?”

  “是啊,我都想掐他了。”莎莉耶嘟着嘴换降温布。肖恩叹息着走近:“可惜了这碗鱼粥,莎莉耶,你喝吧。”金发少‘女’高兴地接过:“谢谢。不过,他不吃不喝真的没关系么?”

  “应该没关系。”肖恩底气不足地道。莎莉耶吃了块甜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肖恩,你担心希莉丝吗?”

  没有回应,但是莎莉耶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问了没神经的问题。”她黯然垂下头,“三天了,你还没找到他们?”

  “杨阳的位置似乎有魔法障壁,其他人超过了侦测的范围。”

  “这样啊……”

  “莎莉耶,别胡思‘乱’想。决定先救你和维烈的是我,你没有任何责任。”肖恩瞥了她一眼,语气渗入自嘲,“只不过,我在不合格的师父之外,还是个不合格的情人。”

  莎莉耶不知怎么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艘船,我总觉得很奇怪。”

  “奇怪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海盗船。”

  “啊!?”

  “海盗没有他们那么好的教养,就连‘女’魔头,也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会出生,而且个个身手不俗,他们若是海盗,路边的乞丐都是皇帝了。”肖恩淡淡地道。莎莉耶呆呆地瞅着他:“原来你心里都有数。”

  肖恩默然,脸上浮起莎莉耶前所未见的神情,像是厌倦,像是疲惫,像是淡漠,也像是冷讽。

  “别理他们,我们没必要牵扯进和我们无关的事件。”

  忘记一切,并不是解脱。

  凝视镜象般的自己,青年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想起来?”

  这是梦境。在现实中,他们无法共存;而一旦醒来,他也会忘掉这一切,就像那些总是纠缠他的记忆碎片一样。

  相同的容貌,眼神、表情却截然不同。一个愤怒,一个漠然;一个犹如燃烧的火焰,一个是火焰燃尽后的灰烬。

  “如果你审视过自己的心,就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清亮却毫无生气的嗓音在虚无的空间里回‘荡’。

  “审视自己的心?”苦涩的笑声响起,“我怎么审视?一堆莫名其妙的影象,一堆莫名其妙的感情。”

  对方不为所动:“莫名其妙,就不要管,古拉不是告诫过你。”

  “你说得容易!”青年气得全身发抖,两手紧握成拳,“是!记忆是可以不管,那感情呢?我可以无视帕尔、无视维烈吗?再举个极端的例子,每次我被自己掐醒过来,我又要怎么看待这种像神经病的行为?”

  “……”

  “求求你,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吧,不然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发疯。”

  “疯了,未尝不好。”冷漠的语气依旧,“因为我们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

  青年晃了晃,第一次无言以对。良久,他盖住脸,哽咽道:“姐姐、姐姐……”

  [肖恩,你要记住,无论多么残酷的事实,你都要勇敢地面对。]

  姐姐,如果痛苦到身心都被撕裂,悲伤到喘不过气来,要怎么办?怎么办?

  “恨吗?”

  “不恨。”

  “是啊,如果真的像席恩一样,满心憎恨倒也轻松。”无‘波’无折的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但也只是瞬间之事,“肖恩……”

  “我不是肖恩,肖恩是你!”青年‘激’动地大喊,“我是碎片,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碎片!在想起来以前,我至少还有自我,还能主宰自己的感情!而现在我只能拼命维持以前的形象,生怕‘露’出你这副死样子吓到大家!”

  “肖恩,你就像十七岁时的我。”对方不理会他的抗拒,自顾自道。

  “呃?”青年一愣,随即再度苦笑,“是啊,我是十七岁的你,不,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几岁的你。我有六岁到十七岁的记忆,三十三岁的一点记忆,还有一千年稀里糊涂的记忆——我到底几岁?”

  “不管几岁,你还有希望、牵绊,而我什么也没有了。曾经,我以为我能战胜命运,对抗世界,用我这双手守住所有我重视的人,结果——”

  近乎死寂的沉默持续了一阵。

  “盛衰荣辱,恩怨情仇,我什么都经历过了。”镜影微笑,不带笑意的微笑,“肖恩,我累了。”

  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青年低下头,呜咽出声。看到这一幕,苍郁的眸动了动:“眼泪……很久没流了。对啊,姐姐没禁止我流泪,可是我想哭也哭不出来。”

  “眼泪只能缓和伤痛,不能治愈。”

  “至少比哭不出好。”

  青年横臂擦去泪水,正要说什么,空间突然剧烈摇晃,碎裂声不断响起,错愕间,对方似乎已经知道原因,冲了上来,却在下一秒被挡了回去,青年这才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障壁。

  “肖恩,他来了!”趴在壁面上,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初次浮现紧张,“守住自己的心,千万不要被他吞噬!”

  “谈何容易,我一醒来就会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我连我的心在哪儿都……”

  “你的心就是你现在的同伴!不许‘迷’惘不许犹豫!”对方严厉地道。青年差点急哭:“就算你这么说……醒来的我也听不见啊!”

  琥珀‘色’的眸子闪过凄绝,那是由血淋淋的教训凝成的悔恨。

  “那就记住我说的话——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犯!]

  从‘床’上坐起,喘息良久,闷雷般的声音依然在耳边不住回‘荡’。

  “……梦吗?”耙梳汗湿的刘海,肖恩摇了摇昏沉的头,“灵体原来也会做梦。”

  回响渐渐微弱,伴随着淡化的景象,只有刻骨的哀痛残留在体内。肖恩习以为常地环紧膝盖,静待这‘波’情绪过去。然而,今夜不知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也平息不下来,还越来越难以消受。

  起身离开舱房,他走上甲板。

  冰冷的夜风让大脑清醒不少,同样‘胸’口的刺痛更加鲜明,青年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颈项,在颈动脉附近徘徊,即将按下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招呼:“肖恩,睡不着啊?”

  “呃…嗯。”他震了震,转头挤出笑容。

  “别逛太久,明天船长肯定又扔给你一大堆活。”好心地叮嘱完,轮到值勤的水手爬上了望台和同事换班。肖恩吁了口气,注视右手,心道:又掐不死,掐什么掐。

  不是他自恋,如果一个神经纤细点的人处在他这样的情况,早就疯了。

  但是他也非木石。

  摇摇晃晃走在甲板上,肖恩感觉自己像个木偶,断了线的木偶。构成线的记忆全部七零八落,找不到头,纠缠着他,让他‘迷’茫无依,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就算有想守护的人,这样的状态,这样的心情,又怎么去守护?证据是: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两个同伴。

  老是想自尽,战斗时也想自尽,这样懦弱的自己,只会让大家陷入危险。

  自厌的情绪‘潮’水般泛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勉强撑到船首,肖恩靠着船舷,俯视自己的倒影。

  错觉吗?那张脸,似乎在嘲笑自己?

  是啊……是该自嘲,这么半桶水的家伙。先是不想回忆,只想好好珍惜身边的人;知道索贝克的真实身份后,又眷恋起过去,下定决心要恢复记忆。

  而如今,既追不回过去,又守不住现在的自己,连方向也没有。

  肖恩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水面上的倒影,无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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