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魇(节四)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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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魇(节四)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18日中城卡萨兰上界宰相府。

  富丽堂皇的建筑占据了整个豪宅区十分之一的面积,用奢华也不足以形容它的排场。半年前,上任宰相谢尔达还在世的时候,这座宅邸也不过现在的一半大。而现任宰相逢迎拍马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得宠的程度就跟着攀升。每天上‘门’巴结的人多到把‘门’槛踩烂,财政部也不遗余力地拨款“修葺”宰相府。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外人都不知道,看似极尽华丽之能事的宰相府深处有一方不受污染的净地,茵绿的草坪没有铺设任何路面,自然地延伸到远方的小树林。云雀在枝头欢唱,将清脆的音符洒落在树下的圆桌上。晨光斜斜穿过树缝,为中央的果篮烙下班驳的痕迹。‘混’合着青草、树叶和‘露’水的果香弥漫开去,说不出的幽雅怡人。可是细看,摆放着新鲜瓜果的竹篮里有一团不协调的黑影,随着云雀的叫声微微变幻着浓淡。

  “迪尔!”

  一声怒吼陡然划破天际,吓得林子里的鸟儿四散飞去,黑影也颤动了一下,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干什么呀,依音?”

  “你还敢问!”一个管事打扮的少‘女’急匆匆走来,虽然怒目仍可看出原本的娇美动人,“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帐妖‘精’!”

  “我是黯妖‘精’,不是‘混’帐妖‘精’。”

  黑影里的人坐起来,不,他只是样子像人,个头还不及的巴掌大。暗蓝‘色’的长发因为不雅的睡姿‘乱’七八糟,充满妖‘精’独特的和谐美的小脸挂着惺忪的表情。他用一种看无机物的眼神,看着走近的‘女’管事。

  砰!依音两手重重拍在桌上,果篮弹跳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迪尔被抛了出去,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头朝下趴在桌子边缘。

  “你干什么呀!”同样的问话,这次黯妖‘精’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才干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让我和罗姆席德做噩梦,你还……”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到了后面变成恐惧的喃语。依音捧着铁青的脸,冷汗涔涔而下。她好不容易忘记的悲惨往事啊!就因为这家伙一一重现,害得她夜夜碾转呻‘吟’,睡不安生。

  “因为这里只有你和他的梦比较特别。”听完她的控诉,迪尔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掏掏耳朵,“不过我也开始无聊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敢情你还不满意?”依音的脸‘色’由青转黑,眼里窜起熊熊怒焰。

  “是啊,你尽是做密探时怎么被教练‘操’,他尽是当佣兵时怎么被同僚欺负。不愧是恋人,做的梦也这么像。”

  “不是你让我们做的!”

  “错。我只是勾起人心深处的回忆,让你正视最不堪的自己。”迪尔摇摇食指,“这是我们黯妖‘精’给人类的礼物,偏你们不领情。”依音瞪着他,一字一字迸齿而发:“礼物?”

  “也有点玩笑的‘性’质。”察觉她即将暴走,迪尔拍打翅膀飞起来,绽开恶作剧的笑容,“没办法,我们是本‘性’不好的黯妖‘精’,和专给人类美梦做的白妖‘精’不同。”

  “大人是要你和我一起保护罗姆席德,不是给我们罪受!”

  “那个元帅暂时不会派刺客,我总得找点乐子。”

  依音一怔:“怎么说?”迪尔鄙视地瞅着她:“你傻啊!上次那些人,已经是暗杀的最大人数了,被我一网打尽,她当然要斟酌斟酌,改用别的法子。不然,只是让部下白白送死。”

  “用什么法子?”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想吧。”只当没听见依音的大叫,迪尔悠悠飞上蓝天。

  不同于任务至上的密探,黯妖‘精’是崇尚自由的一族,这次也是因为伊维尔伦城主以拜托朋友的语气要求帮忙,他才来的,因此对依音的种种指责,全不当回事。

  盘‘腿’浮在高空,迪尔思考该上哪儿打发时间。

  这附近住的不是贵族就是富商,个个声‘色’犬马、穷奢极‘欲’。钻进梦里,看到的都是坐在钱堆上数钱,搂着美‘女’逞‘欲’,站在高处撒泼的景象,让他腻味透了。唯一两个例外也在他数次光顾后,失去了新鲜感。

  “啊——”

  越想越讨厌,迪尔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兰,我好无聊,好无聊啊!”

  无聊的话,去找有聊的人——仿佛听见金发青年带笑的清冽嗓音,黯妖‘精’‘精’神一振,选定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远远的,一栋比宰相府还金碧辉煌的建筑跃入视野。大‘门’到主屋间的空地上,一群人正争执着,守卫们呈半包围的阵势拦住一个披着猩红‘色’斗篷的青年。迪尔眼睛一亮,自言自语:“不愧是罗兰最大的敌人的房子,这么快就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老妖婆,滚出来!老妖婆!”

  一脚将离得最近的守卫踢了个筋斗,卡萨兰城主用方圆十里都听得见的音量喊道,“再不滚出来,我拆了你这栋黄金屋!”

  “殿下,殿下,稍安勿躁。”另一名守卫慌忙安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诺因朝他面‘门’就是一拳。

  “臭小子,你吵什么吵。”

  随着不悦的话语施施然出现的正是身着军装的拉克西丝,一头乌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编成发辫,而是卷卷的披在背上,“谁让你滚回来的?”

  置若罔闻,诺因厉声质问:“莉莉安娜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哦呵呵呵!擅闯我的家宅,还敢对我大小声,看来你皮在痒了。”同样当作没听见,拉克西丝一手遮‘唇’,嚣张地狂笑。在场的其他人都‘露’出无力的神情:什么时候,元帅府成了“家宅”了?还有,这对姑侄真是好像啊……

  “我问你莉莉安娜在哪里!”

  “想知道,先把普‘露’‘交’出来!”

  “普‘露’是什么东西?”诺因是真的不知道,一脸困‘惑’。拉克西丝险恶地眯起眼,缓缓道:“就是你从莉亚那儿抓走的‘侍’‘女’,我的部下!”

  “……那个‘女’人啊。”终于想起“普‘露’”是谁,诺因也狠狠眯起眼,“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今后不准再派任何人服‘侍’我妹妹!我已经为她找到合适的人选!”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婆?”拉克西丝嗤鼻,下一秒转为愤怒的咆哮,“你把你妹妹当囚犯吗!?”

  “啰嗦!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哼哼,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样?”嫣红的双‘唇’弯起霸道的弧度,拉克西丝左手一挥,“来人,拿下他!可以用武器!”

  训练有素的守卫立刻包围上来,并不因对方是尊贵的王储而手下留情。动作整齐划一,出手迅捷狠辣。诺因秀眉一挑,不是很轻松地闪过第一轮进攻。

  “姑姑……”从拉克西丝站脚的右手边,响起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他们伤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给侄子一个下马威的拉克西丝,在看到诺因接下来的动作,深深蹙起线条优雅的眉‘毛’。

  黑发青年拔出魔封剑,一个横扫就削断守卫们用‘精’钢锻冶的战戟。他不擅长‘肉’搏,无法赤手空拳地制伏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人,而且对方先亮出武器,他自然没有客气的道理。

  “这样就拔出剑来,太‘毛’糙了。”拉克西丝打定主意的同时解下腰间的元帅杖,喝道,“退开!”

  命令被彻底执行,守卫齐唰唰让出条通道。诺因正打得兴起,哪容他们退缩,长剑绞住两柄没断的战戟。拉克西丝飞身扑上,元帅杖以雷霆之势砸在剑锋上,铿的一声,魔封剑险些脱手。

  诺因倒退两步,强忍手腕的酸麻挡住接踵而来的攻击。虽然差点被打落配剑,他的眼中却闪现兴奋的光芒,笑道:“我还在想怎么‘逼’你出手呢,今天一定要打败你!”

  拉克西丝冷哼:“打败我?再过一百年吧!”

  元帅杖长约一尺半,宽度一寸,杖头的宝石就占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造的杖身和平衡用的杖底也镶满了碎钻,看似华丽累赘,在拉克西丝手中就变成了一把细剑,轻灵翔活,仿佛燕子般穿梭在诺因的剑势中,招招直指要害。格挡时,也发挥出应有的沉重,泰山压顶般纹丝不动,守得既稳且严。

  他们二人的剑法师承一路,斗得丝丝入扣,旁观者都看得目不转睛。

  “小子,有进步。”‘交’锋了几十回合,拉克西丝攻势稍缓,嘉许一笑。诺因回以不耐烦的白眼:“你还想用那根破杖打到什么时候,快拔出剑来!”

  “赞你一分,就进十分,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再次加回“臭”字,拉克西丝眼神一寒,“你要讨揍,我成全你!”

  啪!杖首的宝石突然‘激’‘射’而出,诺因挥剑格开,与此同时,拉克西丝已‘抽’出一柄雪亮晶莹的细剑,将中空的杖身‘插’回腰间。

  少了手杖的重量,拉克西丝的剑速快了不止十倍,如狂风骤雨的攻势让诺因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剑都蕴含强大的气劲,而非‘迷’‘惑’的虚招。密集的剑势‘交’织成一张水泼不进的大网,压得诺因不住倒退。

  尽管完全落了下乘,黑发青年内心却充满了昂扬感,直视对手的眸子不再是平时孩子气的挑衅,而是纯然的认真。在他眼里,拉克西丝变成了一座高山,而他的愿望,就是把这座山推倒!

  感到侄子的战意,拉克西丝也‘激’发了兴致,剑气凌厉了数分。诺因咬牙苦撑,硬是站定原处,以刺击为主的攻势一改为守势。如同山风再强劲也无法撼动高山,两座山相撞,却有可能撞倒其中的一座。

  “糟糕。”

  站在主屋‘门’口的参谋长低声道。一旁的王‘女’立刻紧张地询问:“怎么了,克鲁索?”

  “阁下开始认真了,殿下会受伤。”绿发青年就事论事,“打到这份上,要手下留情也不容易。”莉莉安娜大急:“那你还不快叫他们住手!”

  “勉强制止,只会出危险。阁下也是有分寸的人,马上就会收手了。”

  克鲁索预料的没错,拉克西丝头脑发热了一阵,就渐渐冷静下来,‘抽’剑后退,诺因正好采取守势,给了她方便。不料她刚退开半步,对方的长剑就随后跟上,总算她实力坚强,险险拨开刺向脑‘门’的一剑,饶是如此,左颊也开了道血口。

  “臭小子!!!”

  拉克西丝大怒,理智被毁容的打击冲飞到九霄云外。杖中剑如蛟龙出渊,挟带威猛的气势,正中魔封剑的剑颚。只听得一声脆响,中心的宝石裂开无数细缝,化作齑粉四散飞扬。诺因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下这样的重手,加上关心则‘乱’,一时愣住了。拉克西丝余势未停,拨飞魔封剑,抬起左足,狠狠踹上他的‘胸’膛。

  喀!中招处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诺因倒飞了十来米,才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竟然爬不起来。

  “哥哥!”莉莉安娜发出一声惊呼,从藏身的地方奔出来。在她之前,变形的雷奇已奔到主子身边,伸手要扶起他。

  “咳咳……”她一碰,诺因强忍的伤势就爆发出来,几口鲜血伴随‘激’烈的呛咳喷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看到他的样子,雷奇慌忙缩回手,奔到近处的莉莉安娜更是泪如雨下。

  “你下手太重了。”克鲁索走回上司身侧,出言责怪。守卫们看看脸‘色’苍白如纸的诺因,再看看拉克西丝,目光里尽是谴责。

  “只是断了几根肋骨,死不了!”年轻的元帅一‘挺’腰板,装出冷酷无情的模样。其实她心里也万分后悔,可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好强充胖子。

  “史列兰……”诺因注视掉在远处的配剑,挤出声音。莉莉安娜一怔:“什么?”不等诺因解释,一个机灵的守卫已经冲过去捡起长剑,珍而重之地放到他面前:“给,殿下。”

  诺因连忙握住剑柄,几乎在同时,一个带着哭腔的优雅嗓音传入他脑海:《诺因!诺因!呜呜……》

  (乖,我没事。)诺因松了口长气,但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看不见了,我以为……》

  “什么!!!”诺因气得差点没把剑柄捏碎。余人吓了一大跳,拉克西丝第一个反应过来:“魔封怎么了?”

  “他看不见了!你这疯婆子,快重做一块宝石给他!”

  拉克西丝本来内疚,听到“疯婆子”三字,眉‘毛’又竖起来。

  “我重做一块?应该是你重做一块给他吧!整件事全是你惹出来的!”

  “我惹出来的?我叫你‘交’出莉莉安娜,叫错了吗?分明是你窝藏了我妹妹!还有我不过划了你一刀,你却踢断了我起码两根肋骨!又…咳咳,害史列兰……咳咳咳!”原本气势十足的大吼,最后转为气急攻心的呛咳。

  “哥,你别说了。”莉莉安娜心疼地抹去兄长嘴边的血迹。

  “行了行了。”拉克西丝抿紧‘唇’瓣,泄‘露’了一丝掩不住的疼惜,“我来想办法,你们抬他进去。”

  “不用!我……”诺因还没说完,拉克西丝一记头槌让他立马闭嘴。

  “可恶,该死的老妖婆!”

  一被抬进客房,诺因就醒过来,生龙活虎地咒骂突施暗算的姑姑。虽然他中气充沛,莉莉安娜还是担心得坐立不安:“哥,你快别骂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没事啦。”诺因大咧咧地一摆手,随即皱起眉头,抚‘摸’‘胸’口,“……难怪还疼,原来刺进肺里了。”

  “那你还不快让我看!”莉莉安娜吓得脸‘色’发白。诺因右手使劲,喀一声把肋骨扳回原位,满意颌首,“好了。”

  “哥……”

  “真的好了!不信你敲!”

  “不是。”莉莉安娜局促地动了动,表情略微扭曲,“你能不能让魔封收回这种力量?怪怕人的。”这也是拉克西丝命令部下把诺因抬进元帅府的原因——断了三根肋骨的人马上活蹦‘乱’跳,是会吓死人的。

  “你以为这是魔封的力量?”诺因习惯‘性’地冷笑。莉莉安娜一怔:“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眸光一闪,诺因转过头,不让妹妹看见自己的脸,却反而被她看见空‘荡’‘荡’的左耳:“哥哥,你的耳环呢?”

  “早掉了,天晓得掉在哪儿。”

  “你怎么这么‘迷’糊!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被姑姑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啊?”拉克西丝推‘门’走进,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莉莉安娜慌忙站起,嗫嚅道:“没…没什么。”诺因可没她懂礼貌,招呼也不打,直接摆出索要的姿态:“宝石呢?”

  “没有!”拉克西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粉末被风吹得一干二净,连成分也没法分析。问问魔封,它那块是什么石头?”

  诺因的手一直没离开过配剑,而史列兰也听见了拉克西丝的问话,便道:《我不知道。》

  (不许不知道!给我想,一定要想出来!)诺因恶狠狠地威胁,他对半身的脾气了若指掌,一个字——懒!他说不知道,通常就等于“不高兴想”。

  《真的不知道!》史列兰急了,《我记得很清楚,是先有剑,再有我,所以剑是怎么造的,我完全没记忆!》

  (……)诺因嘴角‘抽’筋了两下,泄气地转向姑姑,“他说他不知道。”拉克西丝倒是不意外,根据侄子复述的只字片语,她就能大致归纳出魔封的‘性’格,一个字——呆!

  “好吧,把它给我,我给它试试别的行不行。”

  “你可不许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诺因严词警告,眼神充满了怀疑的意味。

  “说得我好像是会对一把剑‘毛’手‘毛’脚的变态!”拉克西丝一把抢过魔封,顺便奉送一拳,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诺因捂着头顶的大包,喃喃咒骂。

  “姑姑还在生气呢,因为你划了她一剑。”

  “神经病!那么小的伤口,还斤斤计较,而且都治好了。”

  莉莉安娜沉静地望着兄长,目光中透出责备之意:“不管治没治好,你那样待她,她当然会生气。”

  “我待她怎么了?”

  “哥哥,姑姑毕竟是位‘女’‘性’!”

  “难道还是男的吗?”诺因越听越莫名其妙。莉莉安娜叹了口长气。她早就发现,兄长在潜意识里将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所以才处处和她唱反调,就像一个小男孩喜欢反抗强势的父亲一样。

  其实,哥哥比我还想要爸爸啊。银发少‘女’在心下苦笑:只是委屈了姑姑。

  “莉莉安娜,你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妖婆绑你来的?”

  “才不是。”年轻的王‘女’横了兄长一眼,“马上就收获祭了,总神殿忙得不可开‘交’,我代替科孟多大人,来和姑姑协商些事情。”

  “那个老年痴呆还没死啊!”诺因咋舌,他对右权机神官的印象差到极点。还在王立学院就读时,每次他和吉西安、雷瑟克一起溜进总神殿看望莉莉安娜,总是运气不好被他逮住,然后被关进小房间面壁。而且科孟多是诺因名义上的父亲,已故王弟斯蒂沃和拉克西丝的导师,光这点就让诺因看他不爽。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这么没口德!”莉莉安娜忍不住训斥。

  “因为他没本事让我付出敬意。”诺因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床’上,虽然是不雅的动作,由他来做,却有种奇妙的优雅,仿佛来自山林的风情,“倒是莉莉安娜,你越来越唠叨了,这样会嫁不出去哦。”

  啪!莉莉安娜举起手,往兄长脑‘门’就是一巴掌。

  “干嘛啦!”

  “你对‘女’孩子说的什么话!”

  “说你嫁不出去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着我!”诺因孩子气地嚷嚷。莉莉安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息。见状,诺因紧张起来:“难道,你想嫁人?”

  “没有。”银发少‘女’无‘精’打采地道。

  卡萨兰城主顿时笑逐颜开,情不自禁地抱住妹妹:“我也不娶,咱们永远在一起!”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尽管心里难过,莉莉安娜还是舒展了眉宇,绽开由衷的笑容。浓浓的温情在两人身边流淌,良久,诺因才松开手,笑道:

  “我们去外头吧,你泡壶茶给我,我好久没喝你亲手泡的茶了。”

  “好。”

  深秋十月的天气,坐在庭园里喝茶,在下界是不可想象的事,但在四季温暖如‘春’的上界,任何时候都可以搬张椅子到外头,享受特权带来的好处。

  然而,常住下界的黑发城主坐了会儿,皱眉道:“好像有点冷啊?”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莉莉安娜扔给他一个大白眼,“上次你用魔封打坏了结界,到现在还没修好呢。”

  “有这回事吗?”诺因凝神回想,半晌摇摇头,“没印象。算了,这样的天气也不错,‘挺’凉快。”莉莉安娜笑着颌首。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体质都不太畏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相依为命的母亲死后,两人才能熬过几个严酷的冬季。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莉莉安娜盖上盖头,用力摇了几摇,一壶‘色’香味俱全的茶就出炉了。诺因闻着壶嘴里逸出的气味,喜道:“不愧是莉莉安娜泡的茶,好香耶!”

  远处看见这一幕的园丁落下一滴汗,悄悄地走了。

  银发少‘女’为兄长的赞美绽放笑靥,兴冲冲地倒了杯给他,同时问起另两位茶客:“哥,雷瑟克和吉西安怎么没来?”

  “雷瑟克在帮我训练新兵。吉西安那小子烦死了,我故意不带他来。”诺因啜了口茶,轻扬的眉梢显示他对妹妹的茶艺非常满意。

  “怎么回事?”

  “他怪我前些天把要塞丢给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出去。”

  “那是你不对了。”莉莉安娜嗔道。诺因叫屈:“我有付他加班费!”

  “付加班费也不行。吉西安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你还给他添‘乱’。”

  “我在帮他打基础。”诺因一手持杯,向妹妹吐‘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心衷,“吉西安很有才干,做西境的统治者绰绰有余,但他被我误导了,以为称王一定要有什么‘王气’。事实上只要能力过关,气质如何根本无所谓。何况那家伙的亲和力远在我之上。所以我把工作都丢给他,让他积蓄自己的势力;因为我的不负责,大家也会同情他,今后‘交’接起来,就很方便了。”

  莉莉安娜听得眉头紧蹙,问道:“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吉西安做人?”

  “对啊。”

  “那…雷瑟克呢?”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诺因的心结,他抓了抓浓密的刘海:“我本来是想让雷瑟克继承我的位子,可后来想想,不行。”

  “为什么不行?”莉莉安娜急迫地问。

  “雷瑟克会迁就吉西安,吉西安却不会迁就雷瑟克。”诺因的解释一针见血。莉莉安娜默然。

  喝了口微凉的茶,卡萨兰城主‘露’出困‘惑’之情:“其实我不太理解野心这种东西,说是愿望嘛,好像又不太一样。”年轻的王‘女’有些神思不属,随口一问:“哥哥有愿望吗?”

  “当然!我的愿望就是把你接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生活!”

  “那哥哥真的没野心呢。”莉莉安娜笑了,只是笑容多少有点无奈的意味。蓦地,她注意到兄长的语病:“三个?”

  “对啊,我一个,你一个,魔封一个。”诺因掰手指头。

  “雷瑟克和吉西安呢?”

  “他们俩?等我把位子丢给吉西安,雷瑟克自然会在他身边辅佐他。”诺因在脑中描绘未来的情景,紫‘色’的双眸闪闪发光,璀璨一如真正的紫水晶,“到时候,我带你们逛遍世界的每个角落,看尽各式各样的风土民情!”

  莉莉安娜也不禁动容,遥想兄长构划的未来,整个人飞进了那五光十‘色’、瑰丽变幻的景致,良久,才回过神,幽幽叹息:“可是,谈何容易……”

  “是啊。”诺因收回憧憬的目光,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刚刚的‘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一天一定会来的。在那之前,我要把所有妨碍的人除去。”

  “例如?”

  “哼,我提都不想提那两个‘混’蛋的名字。”诺因仰首喝干红茶,动作火气十足。莉莉安娜会意,苦笑道:“要是能和平共处就好了。”

  “哈!和平共处?你去跟那两个家伙说吧!贝姆特一定会把牙笑掉;罗兰那老狐狸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然后转个身把盟约撕成碎片。”

  “……那哥哥你呢?”

  诺因不假思索地道:“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就是这个,就是这份矜持。莉莉安娜暗暗叹气:贝姆特城主应该也是为此才不肯低头,罗兰城主……

  “莉莉安娜,帮我倒满。”诺因递出空杯,从果盆里拿起一串葡萄,剥下一粒丢进嘴里,“你怎么会代科孟多那个老年痴呆协商事情?他叫你来的?”莉莉安娜一时无法适应话题的转变,愣了一下才道:“不是,科孟多大人前段时间闹得很厉害,想重掌总神殿的大权,其他人拗不过,只好让他干事。可是科孟多大人根本处理不了,我看不过去,就……”

  冷冷的笑意浮现在青年的‘唇’角。

  “如我所料,那老头果真有点用处——莉莉安娜,继续帮他,把他的权利和人脉都抢到手。”

  银发少‘女’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道:“哥…哥哥,你是要我‘插’手吗?”明白妹妹的言下之意,黑发青年撇了撇嘴:“我是不想你管这些事,但非常时刻,只好妥协了。”

  “我很高兴!”莉莉安娜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光辉,“我一定会办好的,哥哥!”

  “嗯哼。”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随即板起脸,“你只许管总神殿的事,其他不许管!我会派人监督你的!”

  “是,是。”莉莉安娜掩嘴轻笑。

  “对了,哥哥,你去跟伯父请过安了吗?”

  “我看到他那张‘肥’脸就恶心,请什么安!”

  “不行,要去请安。”莉莉安娜肃然道,“还有,见到伯父,劝劝他,把斗技场关了。”诺因嘲讽一笑:“他会听我的吗?”

  “你的权势不比以往,他应该会考虑考虑。再不行,施加点压力,也许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要关闭斗技场。我去看过,那实在……”

  诺因脸‘色’一变,为的却不是斗技场:“你去看过!?谁让你看那种东西的?”莉莉安娜从血腥的回忆中醒来,镇定地迎视他:“我自己,因为我不想一直当个温室里的公主。”

  “今后不准去!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把你关起来了!”诺因拍案而起,气得大喊大叫。

  “哥哥,先别管我的事。现在东境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我希望你帮助他们。”见兄长真的光火了,莉莉安娜理智地避其锋芒。

  “关我什么事。”

  “哥哥!”

  仿佛被无形的手‘抽’掉,诺因周身的狂怒气息在下一秒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坐回原位,用一种不是讥讽,却很接近讥讽的语调道:“莉莉安娜,你也是从下面上来的人,怎么不清楚‘百姓’这种东西。他们好逸恶劳、耽于现状,只要没到绝境,就不会起来反抗。不会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不会用自己的手打拼,一味期待救世主和圣人的领导,不愿担负责任。你看着好了!我现在登高一呼,他们是会蜂拥过来帮我,但日后,只要我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的事指责我,抹杀我的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的苦头!所以要让他们恨、再恨、恨到不能恨的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改革,支持新王朝,彻底遗忘过去!”

  莉莉安娜无言以对,兄长说的是真理,虽然苛刻了点,但是真理,因此她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可是……”她悲从中来,“这样会死多少人啊!”

  “没办法,不吸取教训,永远不会成长。”与她相比,诺因的态度就漠然多了,又好整以暇地吃起葡萄来,“而且东境多死一个人,我的民众就少死一个,抵消下来没损失。”

  “哥哥!”莉莉安娜怒吼,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愤怒的不是眼前的兄长,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一看到妹妹梨‘花’带雨的模样,诺因什么坚持都飞了,叹了口气,起身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了,我会把这个卡萨兰拿到手。如果你希望,我也会做个好国王。”

  “嗯。”

  莉莉安娜将手叠在兄长温暖的手背上,感受着那海洋般深沉的亲情传递过来,慢慢抚平了悲伤。

  “好了没?再哭我要生气了!”诺因的温柔永远维持不了三分钟。

  “人家难得哭一次。”莉莉安娜噘起嘴。这个表情比刚才更有杀伤力,毕竟看自己的脸‘露’出一副小‘女’儿娇态是很恐怖的事:“因为我要走了啊!我买了傍晚的船票,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莉莉安娜大吃一惊:“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天?”诺因丧气地坐回去:“我也想多陪你几天,可是吉西安威胁我,如果不赶回去主持明天的收获祭,他就要跟我绝‘交’!”莉莉安娜扑哧一笑:“那你快回去吧。”

  诺因正要说话,左近响起一个让他血液沸腾的声音:“要滚了啊?正好,把你的小朋友拿去。”

  “你……啊!”本想尖刻地顶回去,瞥见姑姑手上的配剑,诺因跳起来,“你这疯婆子!我不是叫你不许动他!”

  魔封漆黑的剑鞘上,刻上了银‘色’的美丽‘花’纹;剑颚的部分被加宽,镶了颗新的月长石,两边也挖出凹槽,嵌了许多碎钻进去,让人眼睛一亮,诺因却看得一阵阵发晕。

  拉克西丝嘿嘿一笑:“技痒,技痒。还有,它看得见了。”

  “我杀了你!!!”

  “殿下!”

  “哥哥!”

  克鲁索和莉莉安娜一左一右钳制住暴怒的青年。诺因喘了会儿粗气,一把夺过配剑:“可恶。”

  (史列兰!史列兰!)他用力摇晃半身,(还活着吗?回答我!)

  《嗯……什么啊?》好半晌,剑里才传出明显是刚睡醒的人发出的惺忪声音。诺因默然,又不能对他发泄,只好狠狠瞪视姑姑:“算你好运!”

  “我辛辛苦苦帮它增加‘性’能,你不道声谢,还对我白眼?”

  “你差点杀了他!跟你说过史列兰是人不是剑,你还随便在他身上刻‘花’!我也拿把刀在你脸上刻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臭小子!你不说我还忘了!”拉克西丝一把拔出杖中剑。莉莉安娜和克鲁索连忙扑上来。

  “姑姑!”

  “阁下!”

  看着底下吵闹的一群人,半空中的妖‘精’浮起找到宝的笑容:“诺因史列兰德修普,很有聊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迪尔瞪着熟睡的青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跟着诺因来到米亚古要塞,他满心以为枯燥的日子终于到头了,没想到头一天晚上,就得出这样的结论。

  黯妖‘精’天生拥有窥视‘精’神世界,揭开心伤,煽动‘欲’念的力量。所以,不少黯妖‘精’‘迷’失在了人类编织的梦里,变成了痴呆或疯子。迪尔目前还没有这个倾向,他只是单纯喜欢看好戏罢了。

  刚才他了一下,诺因的童年非常悲惨,除此之外也有许多不幸的经历,可是没有一件影响到他现在的情绪,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伤口”的痕迹。而嘛,他根本没有!就不说了,那种和妹妹一起到处旅游,把姑姑打趴下的愿望挖出来,只会让诺因在梦里笑出声,太不符合迪尔[噩梦之眼]的称号了。

  这个人完全没有‘迷’惘吗?

  情不自禁地靠近对方,迪尔感到一丝困‘惑’和更多的异样。

  就连罗兰那么坚定的人,有时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因此痛苦自责,他为什么没有?他手上的血不比罗兰少。难道,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那……还真是狂妄。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衬得诺因白皙的肌肤更如透明一般。迪尔震了震,无意识地吐出一个专有名词:“‘精’灵……”

  月下的人类青年,活脱脱似那消失已久的森之种族。

  他的五官并不绝美,只能算上乘,但有一种人类决不可能有的协调感,每一部分都是那么‘精’致,组合起来却无法用‘精’致形容,俊秀又太刚硬,秀丽太柔软,勉强要找出个形容词,就只有“清秀”。

  山的清。

  水的秀。

  与月共舞,和风同歌,是自然的美,属于自然的生物。

  惟有眉间那抹睡着依然不松懈的冷厉,昭示了不同。也是这抹冷厉,将迪尔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出来。

  “还是忘不了。”他苦笑出声,眼底浮起悲伤。

  曾经,他爱上一个‘精’灵。虽然‘精’灵和妖‘精’一些共同的特征让两族都认为彼此是近亲,但正如‘精’灵没有妖‘精’穿梭‘花’丛的轻盈,妖‘精’也没有‘精’灵漫步林间的优雅。而迪尔爱的,就是那个‘精’灵谁也无法模仿的优雅步伐,冷冷的仪态,仿佛不会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清高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其实是看着某个人的。

  一直看着她的迪尔很清楚,因而无法理解她的矜持。明明每晚每晚,她都做着被那个人用温暖的手臂紧紧搂在怀里的梦,为什么到了白天,就用冰冷的眼神睥睨他?就因为他是人类?就因为她是“清心寡‘欲’”的‘精’灵?

  看不下去她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漠视自己痛到快碎掉的心,迪尔使用了能力,他只是想帮她。

  事实证明,“清心寡‘欲’的‘精’灵”也是有‘欲’的。被挑起了爱‘欲’的‘精’灵向恋人求爱,对方也回应了她。然后第二天,羞愤的‘精’灵手刃了恋人,正要自杀时,为事态的急转直下惊呆的迪尔及时清醒,阻止了她,并将真相和盘托出。

  还来不及问为什么,‘精’灵已经凝聚所有的力量向他攻击。

  那一击几乎令迪尔神形俱毁,但这个痛远远比不上她临死时憎恨的眼神。

  “我不明白……”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就被宫廷术士长一发“风吼破”震醒,恍恍惚惚地完成起‘床’、穿衣、叠被、梳洗一系列程序。真正清醒后,他第一个反应是看挂钟。

  “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充耳不闻,吉西安的脸‘色’冷得可以掉下渣渣。三番两次被不负责任的主子硬塞职务以外的工作,忙得昏天黑地元气大伤‘欲’求不满,让他的积怨濒临爆发。

  “老兄,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诺因凝神想了下,冲口道:“你代我主持就行了。”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心腹眼中‘射’出强烈的杀气,不由咽了口口水。

  “你是说,由我主持收获祭吗?”和蔼的声音,温柔得像自愿做祭品的纯洁少‘女’,不知情的人听了绝对会感动,但诺因只觉寒气一阵阵往上冒。

  “不、不……”他难得地结巴,深吸一口气,才重整颓势,“我要你主持。”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底气却明显不足。

  吉西安笑得无比灿烂:“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看到他的神情,诺因终于意识到部下已经抓狂了,若不改口,他会死无葬身之地:“呃…我是说,你有空就主持吧。”

  “我没空!”某人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来吧。”挣扎了数秒,诺因妥协了。

  从头到味作壁上观的迪尔‘摸’了‘摸’下巴,心道:和罗兰一样,被部下骑在头顶啊。

  这是错误结论1。

  “为什么我要穿这种衣服!?”

  被吉西安用踢的踢进室,诺因指着‘侍’‘女’手上的衣服大叫。

  那是套非常符合节日主题,也非常正式的服饰。从草绿‘色’的小圆帽、森绿‘色’的短外褂、茵绿‘色’的连身长裙到墨绿‘色’的平底靴,甚至首饰一应俱全,但是……明显是一套‘女’装。

  另一个‘侍’‘女’飞快地堵住‘门’,笑道:“因为您是主持人。”

  “胡说八道!以前我也主持过收获祭,从来没穿这样!”

  “今年的收获祭不同。”捧着衣服的‘侍’‘女’严肃地道,“神殿已经预言,因为即将来临的寒冬,明年的收成会极不理想,我们需要通过这样的形式,向丰收之神尼尔祈求保佑。”

  “那随便找个人来穿!”诺因毫不妥协。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诺因这才发现这间小小的室竟塞了三十来个‘侍’‘女’,还有六位祭司,也挂着道貌岸然的表情劝说:“必须由主持人,也就是殿下您穿这套衣服,才能表达我们的诚心。”

  “不穿!不穿!决不穿!”诺因火了,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大手一挥将衣服扫到地上,“要么,另找替死鬼穿这鬼东西;要么,我走!”

  众人并不畏惧,互视一眼,问道:“真的不穿?”

  “不穿!”

  “那没办法了。”齐声叹息,聊表失望,守在‘门’口的‘侍’‘女’作势要开‘门’:“只好叫吉西安大人来穿了。”

  诺因脸‘色’一青。

  他可没忘记术士长刚才的样子。叫他来穿这套衣服,叫他主持收获祭,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砰!卡萨兰城主合上已开到一半的‘门’,以壮士断腕的眼神俯视地上的服饰,咬牙道:

  “我穿。”

  看到一身绿,被‘侍’‘女’们推出室的黑发美人,迪尔扶着脱臼的下巴,在脑中打入第二条错误结论——此人有‘女’装癖。

  PS:其‘女’装的模样足以以假‘乱’真,倾城倾国。

  “哈哈哈……”

  前来迎接的军官笑倒在走廊上,领头的军务长也忍俊不禁:“殿…殿下,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为什么?”诺因投来杀气腾腾的一眼,“去问后面那帮‘女’人!”

  “哎呀,殿下,你有什么不满吗?”‘女’孩们娇嗔,眼里闪着坏心的光芒。

  “没、没有。”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诺因只好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吞。

  ‘精’兵团团长抱着肚子,辛苦地道:“没关系,这样很适合你。”以三名‘女’队长为首的军官们颌首赞同,嘴角笑咧到耳根。

  “沙里西恩,去把所有的厕所扫一遍!”

  “啊?”

  诺因‘阴’恻恻地咧出一抹笑:“你有什么意见吗?”沙里西恩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很好。”诺因哼了声,越过他,朝走廊尽头走去。出完气,他心情好了些。其他人以同情的目光扫视哭丧着脸留在原地的沙里西恩,尾随在后。

  最爱护下属的军务长经过时,悄声道:“我会让殿下待在中区,你去下町玩就行。”‘精’兵团团长感‘激’得热泪盈眶,他们的主子一向是发完脾气就忘,当然不会在事后检查厕所。

  主持台在城主府二楼的‘露’台,一条长长的红毯直铺到‘玉’石栏杆,两边各摆放着十把椅子。‘露’台下的民众已事先得到通知,看见‘女’装的诺因,一点不惊讶,个个感动非常。

  太可爱了!殿下!

  见众人没喧哗,诺因松了口长气,也没计较不寻常的平静,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祭司们坐在他旁边,雷瑟克等人则在对面落座。

  唯一没坐下的祭司长走到台前,举起圣水瓶,朝台下众人倾洒祝福的圣水,然后开始冗长的致辞。诺因听得哈欠连连,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自始至终盯着他不放的众人由衷感叹:殿下无论做什么动作都这么可爱呢。

  总算结束了无人聆听的致辞,一个祭司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诺因:“殿下,该你发言了。”

  “啊?”诺因‘揉’‘揉’眼,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祭司长原先站的位置,环视屏息以待的民众,蓦地一挥手,朗声道,“收获祭——开始!”

  “哦——”众人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

  “……真是,这是祭典还是阅军啊。”祭司们又好气又好笑,很不满诺因破坏形象的行为。那套衣服可是她们绞尽脑汁让他穿上的。祭司长掩嘴笑道:“无妨,反正第一步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进行第二步。”

  “没问题!‘交’给我们吧!”连同几名军官在内,‘露’台上的‘女’‘性’一致响应。

  米亚古要塞是军镇,所以节日庆典都带着浓浓的武味。除了野外剧、篝火舞会、饮酒大赛之类传统的节目,还增加了赛马、骑‘射’、弓箭、蹴踢等武艺较量。人们穿着崭新的衣裳,穿梭在比赛场和摊贩间,加油打气、笑语高歌,也不忘给值勤的士兵送去慰劳的淡酒,欢乐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以全红的成绩被淘汰出弓箭比赛第一轮的诺因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赛场,丝毫不意外的裁判塞了个安慰奖给他——卡萨兰城主的箭术是举世闻名的,和伊维尔伦城主不相上下,只不过是相反的有名。

  虽然不悦,诺因还是收下了那个很可爱的布娃娃,他是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莉莉安娜喜欢。看到主君虎着一张脸走近,雷瑟克就猜出了结果,劝道:“没关系,殿下,其他比赛赢了就行。”

  “可是这样我就拿不到全胜奖了!”诺因孩子气地嚷嚷,配上清秀可爱的容颜,十足像个对邻家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附近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擦口水。

  “实话告诉你吧,殿下。”雷瑟克叹了口气,“吉西安根本没准备全胜奖的奖品,因为他料到没人拿得到全胜。”

  “这家伙……”诺因切齿了一阵,奇道,“对了,吉西安呢?”

  “他说要趁空的时候处理商会的事。”

  “难得他不来参加这种热闹的盛会。”

  还不是你害的。雷瑟克心道,拍拍对方的肩:“活靶‘射’箭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走吧。”

  “好!这次我一定要反败为胜!”诺因振奋地撩起袖管。他准头虽臭,‘射’动的东西的眼夫却好得没命,这点让许多人不解。

  轻轻松松赢得冠军,诺因咕咕哝哝地走下台:“居然是镀金的奖杯,吉西安那家伙也太吝啬了。”

  “体谅他吧,殿下,因为您的任‘性’,凯曼商会连第二名的宝座都快保不住了。”

  “哼。”诺因把宠物、奖杯和布娃娃往心腹怀里一塞,跑向马场,“走!我们比骑术!”

  “等等,殿下!”雷瑟克慌慌张张地跟上去。

  远远望见一个裙摆‘荡’漾,黑发飘扬的少‘女’跑过来,守卫正想说“‘女’士谢绝参加”,幸好眼尖,及时收回。

  “我要报名!”

  “这个……”守卫为难地瞄了眼诺因的打扮。“殿下,帽子。”迟了半步,军务长追上来,将主君落下的小圆帽戴回他头上,朝守卫点头为礼,拉着他往回走,“你不能参加。”

  “啊,为什么?”诺因一愣。雷瑟克指着他的长裙:“除非你会侧骑。”

  侧骑谁都会,但侧骑还想拿第一,那是妄想。

  气恼的红晕浮上诺因白皙的脸蛋,他咆哮:“对了!现在可以换下这鬼东西了吧!”

  “不行哟,殿下。”以祭司长为首的一干‘女’‘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成员还增加了三四倍,“您必须穿着这身衣服直到祭典结束,不然就是对神不敬。”

  诺因狠狠瞪视她,背后升起冲天的怒焰。然而,对峙了几秒钟,他挫败地垂下肩膀。对神明他没有一毫克的敬意,却不能不给自己的城民面子。

  雷瑟克打圆场:“殿下,那边就是小吃街,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嗯。”诺因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泱泱跟在他后面。

  吃了凉糕、炒面、米饼、蛋塔和棉‘花’糖,心满意足的卡萨兰城主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拿着两串烤鱿鱼吃得起劲。他身后,军务长手捧满怀的零食亦步亦趋,微微苦笑。

  “真好吃。”

  “收获祭的小吃一向是物超所值。”雷瑟克笑道。诺因将吃剩的‘棒’子随手一丢,指着前面的摊头道:“我去讨个袋子。”

  “讨袋子干嘛?”

  “把这些包起来呗。”诺因指指部下怀里的食物。雷瑟克很惊讶:“你不吃了?”

  “嗯,嗯,带回去给那家伙吃。”诺因不自在地别过头,“这样你也能空出手吃点东西。”

  雷瑟克笑了,以看着调皮弟弟的眼神目送主君的背影。把零食放进袋子后,他一手擦拭对方的嘴角:“这里沾到了。”

  “呀~~~”

  市集的一角响起压抑的尖叫,一半的者捧着通红的脸颊陶醉不已;另一半掐着彼此的脖子连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太‘棒’了!”

  “真是绝配啊。”被无上的美感包围的众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其实以诺因的身高,穿‘女’装还是有点别扭,但那套衣服设计得极为巧妙,让他看来只觉纤细不觉高挑。加上和高大的雷瑟克站在一起,更显得娇小。

  “和吉西安大人在一起可能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但不管怎样,吉西安大人也是大房,不可以亏待他。”

  “没错,娜蒂,你带一批人去请吉西安大人,开始第三计划。”

  在三个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同人‘女’们的‘阴’谋悄悄进行着。

  一座木材搭建的高台跃入眼帘,顶部稻谷形状的金质奖杯在星光和烛火的照耀下更加闪闪发光。诺因询问身旁的人:“那是抢稻子比赛的赛场?”

  “嗯。”雷瑟克含笑点头。

  “这我总可以参加了吧?”

  军务长还没回答,簇拥在台下的选手已瞧见他们,挥手道:“殿下,雷瑟克大人,快来啊!”

  “来了!”诺因拎起肩上的宠物丢给部下,兴冲冲地奔过去。不等他赶到,裁判就吹响哨子。他呸了一声,一个箭步窜进人群,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蹬地,身子腾空而起,牢牢攀住架子。一连串动作灵活得不可思议,周围的观众都轰然叫好。

  “难以置信,他是猴子吗?”

  正好在附近的‘精’兵团干部悠梨达尔西顿咋舌。依旧打扮得活像舞娘的尤菲米亚笑道:“那就是小猴子的亲戚了。”

  “你叫谁小猴子!”

  “哎呀,我还没指名道姓,某人就迫不及待地承认了。”

  “你这‘浪’‘荡’‘女’!”

  “别吵了。”赶在两个僚友闹得不可开‘交’之前,爱伦‘插’口劝阻,手指高台,“看,殿下已经快到塔顶了。”这招果然有效,悠梨和尤菲米亚立刻停止互瞪,转向赛场。

  诺因飞快地在木桩中间穿梭,其他人一来跟不上他;二来不敢抓他的裙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见状,围观的人们叫得更加响亮。刚走进市集的一群人也纷纷呼喊,只是语气是惊惶而不是兴奋。

  “他怎么去爬这东西!下面会被看到的!”

  “哦,好可爱的‘女’孩,身手很高明呢。”吉西安‘摸’着下巴评价,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没认出那个所谓“好可爱的‘女’孩”是他主子。

  ‘女’孩们吃吃笑起来:“吉西安大人,您再看仔细点。”

  “嗯?”吉西安凝神打量,半晌,放声大喊,“殿下!!!”

  这声叫喊盖过了所有的喧哗,因此诺因听了个一清二楚,‘露’出惊喜之情,探出身招手:“嗨,吉西安,你来啦!”

  “他…他怎么穿成这样?”术士长扶着额头,只觉一阵晕旋。

  “雷瑟克在那边,我们留了……”一言未毕,诺因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几个选手已爬到近处,一人抓住了他的靴子。

  “嘿,速度倒快。”诺因两手抓着一根木桩,抬‘腿’猛踢他‘胸’口。那人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摆脱了钳制,青年一个翻身跃上塔顶,握住奖杯:“成功!”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他踏足的木桩发出喀嚓的声音,诺因警觉地跳向一边,不料这里的木头也有问题,只听得啪啪连响,高台坍了一角,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下。

  “殿下——”

  众人一齐惊呼,下面的人不顾被砸成脑震‘荡’的危险,扑向他坠落的地点,以自己的身体充当‘肉’垫,但是他们英勇的行为只换来诺因一声“笨蛋”。

  不过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掉下去的瞬间,他就‘抽’出裙下的魔封剑,只要一挥,就可以借助反冲力恢复平衡,稳稳落地,眼下多了这票人‘肉’垫子,叫他怎么挥得下去?

  “风翔!”

  “羽落术!”

  糟!吉西安一听见主君的咒语就知道不妙,连忙收回法术,还是迟了一步。两股强风在半空相撞,卷得诺因翻了几个筋斗,一头撞上吉西安,两人跌成一团。更巧的是,嘴‘唇’不偏不倚叠在一起!

  石化。在场每个人都维持当时的姿势变成了化石。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啊~~~”

  ‘女’‘性’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欢欣鼓舞。虽然她们的本意是设计两人抱在一起就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更高兴没有不高兴。男‘性’们忍着寒‘毛’直竖的感觉面面相觑,当然他们的恶心远远比不上两个当事人。

  诺因像根弹簧般蹦起,吉西安支起上身,然后同时别转过头——狂吐!

  “你杵在那里干嘛!”

  毕竟有过一次经验,诺因先从反胃感中挣脱,吼声如雷。

  “有没有搞错!是你撞过来的!”吉西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还有,你施的什么法!那种高度用风翔怎么可能飞得起来!”

  “就飞得起来!”

  “飞你个鬼!”

  …………

  看着吵得昏天黑地的两人,男‘性’们是满腹同情,‘女’‘性’们是摇头叹息——刚刚的一幕多么美好啊!

  唯一没回过神的是浮在半空的迪尔,整个意识停留在刚才的场面。

  错误结论3——卡萨兰城主是。

  因为前夜祭所受的打击,之后两天城主和术士长都卧病在‘床’。军务长既要代替他们管理整个要塞,又要安抚两个闹别扭的家伙,忙得分身乏术。

  民间,‘女’‘性’们津津乐道那个巧合的接‘吻’。看到的人固然额手称庆,喜不自禁;没看到的也口水流满地,抱着“意‘淫’无罪”的信条尽情地幻想。男‘性’们听在耳朵里,都是冷汗淋漓。虽然他们也常常看着诺因的美貌陷入恍惚的状态,或者‘私’下抢购他的‘女’装照片,但内心,他们都清楚这位不近‘女’‘色’的殿下和喜欢沾‘花’惹草的术士长一样没有半点的倾向,两人被迫摆出这样一场乌龙,打击可想而知。

  不过事实上,诺因的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除了第一天还时不时地干呕,虚脱地倒在‘床’上,接下来他都是窝在被子里看书,雷瑟克一来就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怠工。倒是吉西安真的发了高烧,连日来的疲劳加上和同‘性’接‘吻’的反胃一块儿爆发出来,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崩溃,昏‘迷’了两昼夜才恢复意识。

  “你刚醒,就不要看这些东西了。”

  将带来的‘花’搁在‘床’头——因为整个房间只有这里还能放东西,雷瑟克叹着气坐下,劝说一清醒就翻阅情报的友人。

  “那你去找个人代替我看啊。”吉西安嗤鼻,他总是梳理得很整齐的白金‘色’发丝有些凌‘乱’,脸‘色’苍白中泛着病态的红晕,眼神却依旧清亮。

  “‘交’给理查德,不行么?”

  “理查德只能做到整理,判断还是要我亲自来。”兼任情报部长的青年说着又看起来,“你跟护士说一声,别给我喝那种加了料的‘药’,我没空睡觉。”

  “够了。”军务长‘抽’走文件,忍无可忍地道,“这些我替你看,你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病养好!”

  “哼,只要那小子肯多做点事,我的病马上就会好。”

  雷瑟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吉西安,你…怨殿下吗?”

  “我恨不得掐死他!”吉西安喷火。雷瑟克反而松了口气,如果友人真的生气,只会放在心里不会表现出来。

  这时,医师敲‘门’走进,宣布病人需要休息,军务长拿着文件退出了房间。

  “什么!吉西安病了!?”

  诺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此刻是秋之月23日的上午,离术士长病倒已有三天。

  “你书看完了没?”雷瑟克冷冷地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人。

  “咳咳。”诺因干咳两声,把还剩一张的航海日记塞到枕头底下,质问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我今天才有空过来,至于她们为什么不通知你,我就不知道了。”雷瑟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房里几个‘侍’‘女’。后者有点惊慌,但还是口齿清楚地回答:“是殿下说的:‘不要让我听到有关吉西安的任何事情。’”

  “……”

  诺因气极:“笨蛋!这种话怎么能当真!”一言未毕,抓起架上的斗篷冲出房外。

  ‘门’被踢开时,宫廷术士长正在喝‘药’,因此不但把‘药’吐在对面漂亮护士的脸上,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归天。

  “吉西安!”见状,诺因大惊失‘色’,“你竟然病得这样重!”

  “咳咳,如果你不选在…咳咳咳,那个时机点进来,我不至于……”

  “别说了!医师呢?医师在哪儿?不,我现在就去叫祭司长,你千万要撑住!”诺因像只没头苍蝇般在房里转了两圈,才如梦初醒,扑向玄关,和刚走进来的军务长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雷瑟克扶住还想往外挤的主子,惊讶地看见他眼里有泪光,“出了什么事!?”

  诺因紧紧抓着他,紫‘色’的双眸焦距涣散:“吉西安咳得快死了。”

  他没生过病,对疾病的恐怖却深有体会。相依为命的母亲缠绵病榻,最后染上肺炎,咳血而亡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术士长咳嗽的样子,让他方寸大‘乱’。

  “你说谁要死了!”吉西安火大地道,同时用袖管帮惨遭池鱼之殃的护士擦脸,他体贴的行为立刻换来不计前嫌的深情凝视。

  “谁……”诺因茫然重复,随即惊喜地转过头,“你没事!?”

  吉西安本想讽刺回去,见他脸‘色’惨白,忽而心软:“没事啦。”这臭小子,生病的几天不见踪影,他快好了却来摆这副死人脸。

  诺因松了口长气。雷瑟克轻拍他后脑勺:“放心,吉西安壮得很,死不了。”

  “喂喂,这小子不知道也罢了,你可是亲眼见过我怎么从冥王那儿爬回来,还说这种话。”吉西安十分不满,因主君良好的事后补救行为而偏移的矛头转向友人。

  “对不起。”

  “呃?”

  众人诧异地看向声源,却不敢肯定这句话出自此人之口。

  抿了抿‘唇’,诺因小声道:“对不起。”

  不是幻听!吉西安瞪大眼,雷瑟克的表情也差不多。诺因有多嘴硬,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即使错在他,也多半不会道歉,更何况是两次。

  “算…算了。”当意识到时,吉西安的嘴巴已自动做出回应,“反正也快好了。”

  诺因绽开灿烂的笑靥,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他体温:“好像不烫耶?”

  “当然不烫,说了快好了。”

  “嘿嘿。”

  “别笑得像个白痴!”

  他们这厢纯友谊的表现,看在护士眼里就彻底变成另一种意思,心道:喜事将近!喜事将近啊!

  急着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同好,她行了一礼:“三位慢慢聊,我出去了。”

  “好。”意外地,点头的是雷瑟克,因此护士前脚走,吉西安后脚就问:“有什么事?”

  “这些我处理不了。”军务长苦笑着递出一叠文件,“里面还有些新的情报,你别搞‘混’了。”

  “嗯。”吉西安漫应,接过浏览,看着看着,眼底燃起异样的火光。合上报告,他沉思半晌,一言不发地递给主君。

  诺因困‘惑’地接过来,才看了第一页,就叫道:“红龙骑士团已经出发了!?梅莲可那‘女’人还不算蠢嘛。”

  “错!她蠢得无‘药’可救!道格拉斯是自己请缨的——你先看下去,看完再说。”

  依言看完文件,再瞅瞅部下的眼‘色’,诺因恍然大悟,冷下脸:“你想我怎么做?”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吉西安也换上冷冽的表情,沉声道。

  “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将西城一网打尽的机会?”诺因丝毫不掩饰怒意,“当初是你要我和贝姆特和解的,现在又要我主动攻打西城?”

  术士长嘴角‘抽’筋了一下:“现在局势不同。”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狂踹当初劝说主君的自己。

  军务长‘插’口:“吉西安,是你让死亡佣兵团进西城的吗?”

  “不是我!”吉西安狠狠白了他一眼,“虽然我是有这个打算,可惜我找不到休得斯和他那票部下。”诺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念电转:“不是我们,也不可能是南城,那只有北城。北城……是他!”

  “这很好猜。”吉西安摆摆手。

  “那我们更不应该搅和进去了!我才不要做罗兰福斯的傀儡!”

  “殿下,你先不要管罗兰城主怎么想!”吉西安用锐利的目光将‘激’动的主君钉在椅子上,“现在关键是西城!占领区的三个佣兵团被红龙骑士团打得溃不成军;贝姆特城主和他的本军被死亡佣兵团牵制,正是我们大展鸿图的大好机会!其他三城,罗兰城主短期内无法越过南北两城,而北城和南城也不会妨碍我们——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诺因回以‘阴’郁的眼神:“我为什么不犹豫?这么一来,我和贝姆特就永远没有和好的希望了。”

  “你怎么这么呆!”吉西安忍无可忍,提高嗓‘门’,“权势当前,你还管什么友谊!我之前劝你和贝姆特城主和解,是考虑到我们未来有可能需要和西城联盟,但现在西城都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了,你……”

  “灭了西城,我们有什么好处?”诺因打断。

  “……什么?”

  术士长的气焰急速消退,相反,卡萨兰城主的怒气空前膨胀:“我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土地干嘛!还有,如果照你说的,权势当前就放弃友谊,你又怎么担保,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你和雷瑟克不会被我肃清?”

  吉西安震了震,无言以对。

  “那么,至少把塞维堡拿到手。”良久,他才打破沉默,声音少了先前的锐气,却多了份温暖。雷瑟克想了想,附和道:“殿下,吉西安刚才的提议我也不赞同,但这个主意很好。攻克塞维堡,我们就不用担心西边的压力,可以把防守的重心转向南方。”

  诺因抿嘴不语,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固然毫无责任感,对西境的民众却颇为重视,有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说他不动心是假的。

  “再者,你拿到了塞维堡,就有了和贝姆特城主面对面谈话,签定和约的机会。”见主君委决不下,吉西安继续鼓吹,不料帮了倒忙:“我和他若真正和解,必然是在战场上。贝姆特看似沉稳,惟独对我,宁死也不服输,而我也是这般。”

  正在吉西安烦恼如何说服这个脑筋顽固的主子时,诺因却忽然松了口:“雷瑟克,你估计,我们攻打塞维堡,有几分胜算?”

  军务长生‘性’谨慎,拿过文件又翻阅了一遍,才道:“如果镇守塞维堡的确实只有铁甲、独角兽和金雀‘花’三个佣兵团,十成。”

  诺因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致。

  映入眼帘的是正午市集的繁忙气象。小贩起劲地推销着商品,市中心的剧台旁挤满了看客。还沉浸在节日余韵里的人们不时将麦酒淋在彼此头上,爆发出一阵欢笑。男‘性’总是被揪住一顿好打;‘女’‘性’则意思意思地被拉两下头发,或者轻松地逃逸无踪。飘起的裙摆宛如盛开的‘花’朵,在人群中‘荡’起欢乐的涟漪。

  “我们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半晌,前者以斟酌的口‘吻’道:“这个,不好说。指挥得当的话,比率可以降到3:1以下。”

  攻城战是所有战役中最惨烈,己方损失最大的一种。除非敌城中有内应,无血开城。3:1的比率,已经是非常小的了。

  青年眸光微闪,一个戴着白帽的‘女’孩跑出建筑物,正是刚才那个护士。几乎在同时,一群少‘女’呼啦一声涌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一眼扫去,有不少熟面孔,其中诺因印象最深刻的是‘逼’他穿‘女’装的罪魁祸首——祭司长。

  她笑得很灿烂,很愉快,仿佛世间无一不美好,无一不祥和。诺因却清楚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当时还只十七、八岁的她,是如何颤抖着从自己手中接过未婚夫破损的头盔,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景象。以及第二天,她披上见习生的白袍,跟着前任祭司长一起向他行礼时,木然的神情。那是连生‘性’冷漠的卡萨兰城主看了也微微心痛的神情。

  经此一役,会有多少人变得跟她当初一样?又有多少人能够重新站起来?

  “不行。”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细想了一会儿,诺因就这个结论:“不,修改一下。用不着让大军去攻城,留在塞维堡的三个佣兵团都没有法师,由吉西安你的术士团去对付就行。把城墙炸了最好,不行也让他们都变成修墙工人。雷瑟克,红龙骑士团撤出了占领区,你拨一队人去帮梅莲可扫‘荡’。这样两边都安宁了。”

  术士长和军务长对视一眼,均无异议,齐声道:“是!”

  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8日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小妖‘精’,小妖‘精’,吃饭了。”

  城主府的厨房里,一个少‘女’探出头,朝着窗外的大槐树喊道。不一会儿,一团黑影响应她的呼唤飞了下来,从里面传出虽然愤怒却依然动听的嗓音:“说了多少遍,我叫迪尔菲兰德,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的名字太难念了嘛。”少‘女’涎着讨好的笑脸,递上一盘切片的水果,“呐,刚摘下来的新鲜木瓜。”

  迪尔双目一亮,不再计较称谓的问题,坐在盘子上,抱起木瓜大块朵颐。少‘女’爱怜地抚‘摸’他的长发,问道:“小妖‘精’,你从哪里来的啊?”迪尔停下手,警戒地打量她,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和纯粹的好奇。

  “……沉沦沼泽。”(注:黯妖‘精’之乡,正如[沉星森林]是白妖‘精’的住处)

  “听起来是很可怕的地方耶。”

  “对人类而言是很可怕。”迪尔继续大啖,含糊地道。少‘女’‘露’出紧张之‘色’:“那你别回去了,就住在这儿吧,我和大家都会照顾你的。”

  迪尔不置可否,吃完最后一片木瓜,振翅飞起:“我走了,晚上我要吃番茄。”

  “好。”少‘女’也不挽留,在他身后挥手,“小妖‘精’,千万别跑到西城那边去哦!那里有老鹰,会吃了你的!”

  “我才不怕老鹰。”

  浮坐在空中,迪尔嘀咕,正想着今天上哪儿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尔菲兰德。”

  “法利恩!?”迪尔左顾右盼,随即意识到是传讯术,镇定下来,“什么事?”

  “立刻回罗姆席德身边,他有任务‘交’代你。”说完,法术就切断了。

  “……”

  踌躇片刻,黯妖‘精’决定依照大神官的旨意行事。临走前,他瞥了眼下方的要塞,心头泛起一‘波’不舍的情绪。

  当日傍晚,一张来自魔法师公会的请贴送到正在餐厅用餐的中城城主手上。

  “上面写什么?”看也不看,诺因随手丢给一旁的吉西安。

  “叫你参观明天的贤者考试。”扫了一眼,术士长简单扼要地说出内容。

  “不去!”

  “殿下,这是大佬们的邀请,不能不去,”对面的军务长婉言劝道。诺因用筷子戳起炖‘肉’大口咬落,含糊不清地道:“我管他大佬还是老大,结果明摆着的考试有什么看头。”雷瑟克还没答话,吉西安先一步吼出声:“拜托你,吃得好看点!就算你不顾形象,也为宠物想想!”看着一个狼吞虎咽实在太伤害眼睛了。

  小狼龙直觉感到他在说自己,从食物堆里抬起头,不解地眨巴大眼。

  “唉,可怜的雷奇。”叹了口气,吉西安拿起餐巾帮她擦脸,还那张小脸原本的干净爽洁,“离开这个男人,让我来照顾你吧。”

  四道不信任的视线立刻扫过来,诺因一把挥开那只‘毛’手,雷瑟克冷冷地道:“你连魔物也不放过吗?”

  “胡说八道!我还没博爱到这地步!”

  “那就离雷奇远点!”警告地瞥他一眼,诺因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宠物面前,“还吃吗?”雷奇摇摇头,希翼地问道:“我可以出去玩吗?”

  “去吧。”

  搂住主人的颈项,用力亲了下他的脸颊,雷奇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向大‘门’。

  “啊~~不来啦,人家也要亲!”坐在兄长身边的‘露’蒂丝吃味地道。诺因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可以,你变成狗就可以亲我了。”

  ‘露’蒂丝委屈地扁嘴。

  雷瑟克暗笑妹妹的傻气:主君话里明示了雷奇的地位,这小妮子还吃醋,真是。

  “殿下,别这么小气,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割一块‘肉’。”吉西安一手支颊,摆出看好戏的姿态,眼底却流转着深思的光芒,“而且‘露’蒂丝也通过了你上次的考验。”

  诺因想了想,道:“好吧。”

  “哇——”‘露’蒂丝欢呼了一声,绕过桌子冲向他,正要熊熊地亲下去,忽然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般在诺因‘唇’上印了一‘吻’。

  “‘露’蒂丝!”雷瑟克生气地站起来。

  “嘻嘻,赚到了。”虽然内心涨满得意之情,‘露’蒂丝也不敢留下回味,一溜烟跑出了餐厅。

  “对不起,殿下……”

  “没事,就像吉西安说的,一个‘吻’而已。”诺因毫不在意,端起碗喝汤,喝完丢下一句,“除了她,也没人适合当我老婆了。”

  他…他是认真的?雷瑟克和吉西安面面相觑,愕然。

  “对了,吉西安,你代我出席明天的考试。”

  术士长回过神,怒道:“我没空!”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处理,商会我也会照看,去吧,就当放一天假。你也是魔法师,应该对这场对决很感兴趣。”诺因的眼神有点闪躲,但吉西安还是捕捉到一丝内疚,恍然大悟。

  早知道生病的效果这么好,他早就装病了!

  拒绝了魔法师公会的邀请,东城城主的邀请却拒绝不了,诺因只得抱着满肚子不情愿参加了庆祝第二位贤者诞生的华宴。他没有料到,席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不高兴的“人”。

  “罗兰,既然还要再过几天再对目标下手,你这么早叫我回来干嘛?”

  迪尔抱怨。他坐在金发青年肩头,无聊地摇晃双‘腿’,眼光觑向被一大群王公贵族包围的‘肥’胖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目标,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奇的是,周围明明有许多人,却都像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似的。

  罗兰恍若未闻地举杯饮酒,同一时刻,迪尔脑中响起一个不是具体的声音:(你这几天都在米亚古要塞?)

  “你派人跟踪我!?”迪尔跳起来,愤怒地大喊。罗兰放下酒杯,睇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心虚也没有指责,只有包容一切的淡定。迪尔呼吸一窒,愧疚地坐下:“对不起。”

  (没关系,我提前叫你回来,是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

  (不要陷进去。)

  不等对方回应,罗兰紧接着说下去:(你是自由的生物,我本不该对你有所要求,只是,迪尔,为了你自己好,接受我的忠告,别对我的敌人产生感情。)

  “……我明白了。”闷了半晌,迪尔泄气地出声,“但是我没有喜欢上卡萨兰城主,我只是舍不得他的厨娘。”

  (呵呵,那倒是我多虑了。)罗兰冰蓝‘色’的眸子浮起笑意,瞅准没人注意的空挡,轻轻弹了他一下,(去吧,我的小妖‘精’,挑点爱吃的水果,当心别被人发现。)

  微笑着目送黯妖‘精’远去的背影,罗兰正‘欲’举杯再饮,听见一个让他血液冻结的声音:“你刚刚在弹什么?”

  “……弹灰。”

  伊维尔伦满愿师瞟了情人一眼,没有揭破他显而易见的谎言,也没有追问,伸出裹着蕾丝长手套的右手,以礼貌的笑容问道:“可以请你跳支舞吗,城主?”

  “这是我的荣幸。”金发青年绽开没有一丝虚假的笑靥,握住她的柔夷,刚要迈步,对方浇下一盆冰水:“收起这副白痴的笑脸,会穿邦的。”

  “……”

  一边在心里喃喃诅咒情人的冷静,罗兰一边面无表情地转向心腹,平板地道:“跟大家说,满愿师小姐身体不适,我带她出去吹吹风。”

  将刚才的对话全听在耳里的东之贤者朝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去吧,大人。”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中庭,冰宿才发出质问:“你在搞什么!?”

  “我收不起白痴的笑脸,只好让你单独看这白痴的笑脸了。”

  罗兰的语调有着赌气的成分,冰宿惊讶地睁大眼。

  这男人……平常那么成熟,为什么一碰上她,反应就这么幼稚又‘激’烈?

  调整呼吸,罗兰没费多少劲就克制了情绪‘波’动,转过身,双眼泛起温润的水光:“你真美。”

  茶发少‘女’身穿一袭宛如月光织就的纯白雪纱,只有裙摆透着淡淡的蓝,像是融化的蓝水晶,也像是天空的剪影。‘裸’‘露’的双肩有着瓷器的质感,在夜‘色’中几如透明一般。纤细的发丝下戴着一顶晶莹的额冠,更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座冰雕。

  食指轻抚额冠的表面,年轻的城主吐气似地道:“总有一天,我要为你戴上真正的后冠。”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这次没有计较情人的不识情趣,罗兰微微一笑:“原谅男人的自大吧,冰宿,因为,这是我的愿望啊。”冰宿回以澄净的目光:“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真是……”‘唇’畔的笑意变得有些无奈,但随即,又恢复清朗的弧度,“和我跳舞吧。”

  “得了,你不适合‘浪’漫男人的嘴脸。”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膛,冰宿转身就走。

  “喂喂,我是真心实意的!”罗兰追在后面。

  “没音乐没伴奏的,跳什么舞。”

  “我们可以边数拍子边跳嘛。”

  ……果然是不适合‘浪’漫的男人。其实内心有一滴滴期待的冰宿,听到罗兰的回答,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或者——”罗兰绽开恶作剧的笑容,一把擒住情人的纤腰,“跳自然的扭腰舞。”

  “啊!”冰宿惊叫着扭了扭腰,躲开搔痒的手,愤然飞起一脚,“你这家伙!”

  “嘿嘿,原来你怕痒啊。”罗兰轻松闪过。冰宿更是火冒三丈,当下拳脚齐出,将他看作练功的沙包,却连一片衣脚也碰不到。

  可恶,太滑溜了!正在冰宿泄气的当口,一样东西跃入眼帘,那是座大理石筑的喷水池,因为是秋天了,中央的‘女’神像没有喷水,但池子里还是满满的。背对它的罗兰完全没注意到。

  狡诈的神‘色’一闪即隐,冰宿飞快地前扑,想将他扑进池里,不料扑了个空。但避开的同时,罗兰也看见了那个喷水池,连忙抓住她的手,被下坠力带得往前倾倒。

  啪!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飞溅的水‘花’化作纷扬的雨点落下,浇得两人湿透。罗兰趴在情人身上,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哈哈哈……”

  迟了半秒,冰宿也笑起来,明亮而欢畅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喷水池上空。

  “真是的,还是被你摆了一道。”罗兰捏捏对方的俏鼻。冰宿不甘心地抿嘴:“没有,是运气好。”罗兰眨了眨眼:“你也会得意忘形啊。”

  “被你传染的。”

  “不服输的‘女’人。”宠溺地笑着,罗兰轻柔地耙梳对方的秀发,双手逐渐下移,来到腰后,紧紧搂住。埋首在她的肩窝里,他低声道:“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马上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我的理智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可是我不想放开你。”

  “……”

  沉默持续了将近十秒的时间,才被少‘女’略带僵硬的声音打破:“你该放开我,万一被人看见就糟了。”

  罗兰眼神一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

  “从前,我只是想站到那个位置,没有任何理由……”

  冰宿没有说话,静静聆听。

  “现在,我有了个理由。”微微放松手劲,罗兰抚‘摸’情人冰冷而柔软的脸颊,憧憬地低语,“我想把你带到世人面前,堂堂正正宣布你是我的妻子,为你戴上后冠。”

  “我并不稀罕后冠。”良久,冰宿盖住脸上的手,墨绿‘色’的眸子‘荡’开温暖的涟漪,“不过,我确实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笑意在瞬间直达眼底,然后——以‘吻’,立誓。

  六天后,卡萨兰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终于得以拖着累惨的身体返回老家。

  “罗兰这个疯子,既然决定撕破脸,还‘浪’费那么多酒菜干嘛?”

  宴会结束时,国王以高压态度命令东城立刻缴上献粮并撤走边境的军队,遭到严词拒绝。

  “你懂什么,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吉西安翻了个白眼。赶在主君发火前,雷瑟克‘插’口解释:“受邀的并非陛下一行,罗兰城主当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而且这么一来,也会站在他这边。”

  “出兵的借口吗。”

  诺因只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是傻瓜,部下一点就想通几个关节,“我们名义已经不正了,老妖婆肯定会请缨,罗兰应该也会亲自出马吧。”

  他的推断错了。

  “拉夏尔!?你说他派拉夏尔?”

  城主和军务长异口同声地大喊,传达消息的术士长也掩不住困‘惑’的表情:“千真万确,所有的渠道都是相同的回复。”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诺因抢过文件,仔细阅读,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雷瑟克也拿过去反复研究,半晌迸出一句:“他不是想投降吧?”

  “投降?他付得起投降的代价吗?老妖婆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

  吉西安沉‘吟’道:“我再叫人去搜集相关的情报。”

  “不用。”诺因咬着大拇指,心念电转,“我们这儿的情报再快也快不过老妖婆那儿,由她去伤脑筋吧。有什么‘阴’谋也不打紧,把拉夏尔打垮就行。速度快的话,再狠的‘阴’谋也来不及实行。”

  这是场时间的竞赛——他准确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敲‘门’走进,恭身道:“殿下,洗澡水放好了。”

  洗完澡,诺因拿着书爬,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睡到中夜,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到一股奇妙的压力在心脏附近发酵,驱散睡意,迫使他逐渐清醒。约‘摸’半刻钟后,他意识到这股力量的来源,伸手探进枕头底下:(史列兰?)

  《……诺因。》

  (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魔封的语气彷徨一如被大人抛弃的孩子,《我做了个梦,醒来后,就睡不着了。我不是故意吵醒你,可是我很害怕……》

  (什么梦?)诺因换了个姿势,手肘撑着‘床’单,拿出佩剑放在枕头上。不想他刚放好,脑中就响起一个惶急的声音:《不!不要让月光照到我!》

  月光?诺因反‘射’‘性’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中,果然有一轮金灿灿的圆月高悬,光芒四‘射’,照得大地犹如白昼。

  诺因记下半身害怕金轮月,将他藏回枕头底下。

  史列兰如释重负,但还是摆脱不了一涌上的惧意,只能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拼命汲取安心的力量。

  拉上窗帘,半个身体覆在枕上,掌心的剑却还在嗡嗡震动,诺因皱起眉头:(还怕?做梦的关系?)

  《嗯。》

  (什么样的梦?)

  《‘花’……很多很多白颜‘色’的‘花’,我一直走一直走,也看不到尽头。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我,‘花’和一座宫殿。宫殿也是白‘色’的,很大,很空旷,我就坐在里面发呆。》

  (这是什么怪梦啊!)诺因咋舌,安抚地拍拍剑柄,(忘了吧,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而已。)

  《可是我觉得那是真实的景象。》史列兰困‘惑’地低语,《而且,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什么!!!”诺因大吼,下意识地握紧半身,一叠声道:“谁?谁呼唤你?”

  《我不知道。》

  “别理他!当他在放屁!”

  《呃……》史列兰左右为难。诺因狠狠眯起眼:“你是我的!我的半身!难道你要背叛我,去找另一个新主人?”

  《不是的!》史列兰急切地道,《我不想离开诺因!可是我担心他是我的同类!》

  (同类?)诺因冷静下来,改用心声发问。

  《嗯,我想要同类。》

  (要什么同类,你有我还不够?)

  史列兰黯然道:《不一样,我和诺因不一样。诺因是人类,而我什么也不是,不是人类、不是魔族、不是龙族、不是妖‘精’……所以,我想有个同类。》诺因沉默半晌,淡淡地道:“什么也不是的,不是只有你一个。”

  《咦?》

  “我也什么都不是。”

  《怎么……》史列兰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诺因——诺因不是人类吗?》

  “人类有一受伤就能痊愈的吗?”诺因自嘲一笑。史列兰回忆片刻,道:《好像没有。》

  “这就是了。”

  《那…我和诺因一样吗?》史列兰喃喃道,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对。”诺因撩起被子,盖住头脸,感到困意涌上,语声有些模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也不用害怕寂寞,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深沉的静默罩下,如同透过窗帘缝隙的月光,在空气里柔和地浮‘荡’。就在诺因坠入梦乡的前一刻,听到熟悉的优雅嗓音:《永远吗?》

  温柔的笑意浮上半闭的紫眸,仿佛被‘春’风吹过的河面。

  “永远。”

  第二天一早,卡萨兰城主的卧室传出震天的响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十三、四岁,黑褐‘色’长发的少‘女’被一脚踢了出来。

  “是你说我可以爬上你的‘床’的!”

  ‘露’蒂丝‘揉’着摔疼的,委屈地嚷道。

  “但不是现在!”诺因的嗓‘门’比她大一倍,一拳擂在‘门’板上,“看看你才几岁,臭丫头!我可不想被当成恋童癖!”

  “人家已经十三岁了!”

  诺因嗤之以鼻,懒得再跟她辩,直截了当地道:“你第一次月事来了吗?”

  “什么是月事?”‘露’蒂丝茫然。

  “滚滚滚!不许把刚才的事告诉你哥!”像赶苍蝇般挥挥手,诺因用力甩上‘门’。可是不一会儿,关上的‘门’又开了,他正要吼回去,瞥见进来的是宫廷术士长。

  “什么事?这么大清早的。”

  “你要是早跟‘露’蒂丝说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吉西安用大拇指比比外头,表示他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说清楚什么?”诺因拧眉,神‘色’是全然的困‘惑’。吉西安吃惊地张大嘴,好半晌才道:“你…你是认真的?你真想娶她?”

  “对。”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露’蒂丝!”

  “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诺因冷嘲一笑,走到脸盆架前洗脸,闷闷的声音从‘毛’巾里透出:“那个小丫头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她的白马王子,正好,两个不懂爱的人正好凑一对。”

  “‘露’蒂丝对你是认真的。”吉西安严肃地道,“我虽然也不懂爱情这玩意儿,但他们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决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黑发青年依然不为所动:“那也好,我满足她的愿望。”

  “这样……”

  术士长耙了耙刘海,只觉这么做好像有什么问题,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想了半天没成果,他索‘性’放弃,换了个角度探听:“殿下,你为什么要娶妻?”

  “我需要孩子。”

  “啊!?”怎么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吉西安张口结舌。在他印象里,主君从来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诺因取下架上的斗篷一披,将魔封剑系在腰间,道:“我的寿命有限,但史列兰…魔封没有,所以我必须留下后代,让他们代替我陪在他身边。”

  “……”

  终于解开了谜底,吉西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按额:“‘露’蒂丝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哭死。”简直把人家当母猪嘛!

  “那就别告诉她。”诺因漠然道,一甩披风,大步走向玄关,“走,去吃饭。”

  创世历1037年风之月11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罗兰,罗兰,我完成任务了!”

  一脸邀功的黯妖‘精’飞进城主办公室,却只看到大神官和国务尚书的身影。愣了愣,他开始感应金发青年的去向,距离很近,就在隔壁的卧室。

  “是迪尔啊。”

  在感到魔法‘波’动的刹那就醒过来的东城城主翻身坐起,淡金‘色’的短发下还是戴着额饰,半闭的双眼透出浓浓的倦意。他甚至不打算下‘床’换件衣服,就穿着睡衣,屈着一只‘腿’坐在‘床’上,手肘撑着膝盖,下巴搁着,用这个慵懒的姿势,瞅着闯进房间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大白天睡觉?”

  “我累死了……五天没合过眼,又被克莱德尔他们盘问了几个小时……”刚从帕西斯那儿回来的罗兰哈欠连连,有气没力地挥挥手,“麻烦倒杯茶给我,不然我要睡着了。”

  “你对自己施放个[清醒]不就行了?”和妮兰迪娅不同,迪尔并不喜欢幻化类的模样,但他还是把自己变大,倒了杯茶给他。

  “谢谢。你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能够使用魔法吗?”

  “也对。”

  罗兰喝了两口茶,‘精’神好了些,温言道:“找我什么事?”迪尔俊秀的小脸绽放出得意的光彩:“我完成任务了!”

  “哦,是吗,真是辛苦你了。”罗兰一点也不惊喜,因为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我现在自由了吧?”

  “还不行。刚撤军就不做噩梦,谁都会知道有问题,不过白天的时间任你支配。”

  听到前半句,迪尔的脸‘色’垮下来,听到后半句又恢复好心情:“真的?随便我上哪儿玩?”

  “你是要去米亚古要塞吧?”罗兰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随便你,只要小心别让德修普知觉就行。”

  “嘿,没问题!”

  罗兰点点头,躺回被窝。

  “你睡了吗?”

  “嗯,慢走,不送。”

  迪尔没有马上走,反而靠近‘床’沿,背着手打量对方的睡相。也许是太累的关系,金发青年的身体呈现全然的放松,一只手‘露’在外面,五官舒展着,比平常多了份稚气,让迪尔想起他小时侯,一丝诡诈的笑意悄悄浮现。

  砰!变回原本大小的妖‘精’一头撞上一堵透明的冰墙,滋溜溜滑下来,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刻被一只大手揪住翅膀,眼冒金星地往上瞅。

  “我现在很累,迪尔。”罗兰的神情和蔼,声音更和蔼,只有手劲一点不和蔼,“想无梦到天亮。”

  “好嘛。”迪尔委屈地扁扁嘴,扇动饱受摧残的双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一到达目的地,迪尔就直奔城主府的厨房。

  “小妖‘精’!”

  帮佣少‘女’丢下怀里的青菜,扑上去抓住他,眼泪哗地流出来,“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跑到哪儿去了!?”

  “别哭了,我这不回……哇!别把鼻涕‘弄’在我身上!”

  迪尔在对方掌间奋力挣扎,少‘女’却死也不放开他。厨房里的其他人围了上来,问长问短。

  “坏妖‘精’!”少‘女’好容易止住泪水,轻轻捶了他一拳。迪尔苦笑着拎拎湿透的衣裳,气到无力。少‘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杰作”,红着脸问道:“对不起,要换件衣服吗?”

  “你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迪尔翻了个白眼,另一个少‘女’叫道:“有!有!萨岚做了很多适合你穿的衣服,想那天晚上拿给你,可是你没来。”

  “是吗?”迪尔感到心里有股怪怪的滋味,偷瞄对方,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不禁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他终究已活了千把岁月,称得上老鸟一只,很快换回趾高气昂的神态,用命令口‘吻’道:“好吧,拿来给我换。”

  萨岚的手非常巧,每件小衣都做得‘精’致贴身,但是人类的布料对妖‘精’而言太过粗糙,迪尔被刺得浑身不舒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还道了声谢。

  “真可爱。”萨岚双手合十,眼睛灿灿放光,充满了陶醉。

  迪尔皱起眉头,不悦道:“萨岚,别老说我可爱,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了!”

  “真的,你几岁?”

  “呃……”这可考倒了迪尔,长命种族的通病之一就是不记年龄。

  萨岚绽开宽容的笑容,拍拍他的小脑袋,显然把他当作冒充大人的小鬼。迪尔怒极,用力甩头:“是真的!我比你大多了!”

  “好好。”呵哄的语气怎么听也像是敷衍。

  “可恶!”迪尔生气地飞向窗外。萨岚慌忙叫道:“你去哪儿?”

  “放心,傍晚以前我会回来。”

  在城里溜达了一圈,迪尔心情好了些,开始寻找未来的“猎物”,突然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蹲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

  “马上就母亲节了,送什么礼物好呢?”

  “咦,爱伦,你今年不送书了?”

  有[怪力魔‘女’]之称,‘精’兵团第三大队队长悠梨达尔西顿两手搭着膝盖,询问身旁的同僚。外表温文淑静,却背了把招摇的巨大斩矛的第二大队队长爱伦奎林摇了摇头:“我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不喜欢。”

  “这样啊。”纤指划着透明的橱窗,“真羡慕你,有爸爸妈妈。”

  “你不是有姐姐吗?”爱伦选中一样商品,正要起身,眼角瞥见一个娇小的身影,“雷奇!”

  小狼龙的表情很奇异,怀里抱着一只纸箱。

  悠梨跳起来,大幅挥手:“过来啊,雷奇!”爱伦也笑着招呼:“你抱着什么呀?”

  “书,诺因叫我拿的书。”雷奇走上两步,朝悠梨微微恭身,“对不起,我要赶紧帮他送过去。”

  “去吧,路上小心点!”

  “嗯,再见!”

  目送蓝发少‘女’抱着一箱子书离去的背影,两名队长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唉,殿下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跨进卧室,雷奇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捧书阅览的主人。漆黑的半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留下几缕垂在鬓边;紫眸半闭,掩去了平日的凌厉;修长的身子窝在宽大的摇椅里,仅着单薄的里衣,‘胸’前盖了件浴袍。

  “诺因,我回来了。”

  “放桌上。”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地吩咐。蓝发少‘女’依言将纸箱辛苦地举上桌,然后悄悄走近他。

  诺因抬起头,纳闷地瞅着她:“怎么了?”

  “我刚刚回来时,听到悠梨和爱伦在说…说爸爸妈妈,什么是爸爸妈妈?”

  “爸爸是男的,妈妈是‘女’的。”

  “呃!”雷奇傻眼,讷讷半天,道,“那,雷奇是妈妈,诺因是爸爸?”

  “不是。”诺因啪地合上书,神‘色’有些不耐,“一对男‘女’结婚生下小孩,对小孩而言,他们就是爸爸妈妈——懂了吗?”雷奇点点头:“哦,那雷奇的爸爸妈妈是谁?”

  诺因一窒,脑海里浮现出倒在血泊里的魔兽尸体,再看面前的小魔兽,大眼睛闪着纯然的信任和好奇,定定注视自己。

  “你的爸妈就是我!”

  “耶!”雷奇大吃一惊,“真的吗?真的吗?”这么问并不是怀疑,而是高兴使然。

  “嗯!”诺因的语气百分之百肯定。雷奇喜出望外,一头扑进他怀里:“诺因、诺因……”

  浴袍下的身体暖暖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就和她最初的记忆一样。

  雷奇幸福地笑了。俯视这一幕,躲在天‘花’板角落的迪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下的地面又粗糙又冰冷,睡着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感到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一双淡黄‘色’的眼珠望着她,闪着慈爱的光芒。

  记忆复苏了。

  总是喜欢‘舔’她、拱她的是妈妈;总是外出打猎,用大大的‘肉’掌拍她的是爸爸;总是缠着她,窝在她身边打盹的是弟弟……

  弟弟很喜欢跑,刚学会跑就常常跑得没影,一天再也没有回来,妈妈疯狂地满山找,后来被爸爸搀扶回来,对她说:弟弟被杀了。

  被人类杀死了。

  皮还被剥掉,做了手套。

  [要向人类复仇。]——爸爸这么说,然后带着她和妈妈,袭击人类的村庄。

  讨伐的军队来了,用箭‘射’他们,爸爸妈妈倒了下去,她躺在逐渐冷却的血泊里,茫然四顾,一个人类军官朝她走来,猩红‘色’的斗篷在风中飞扬……

  “不要!”雷奇在梦中发出了悲鸣。

  我不要想起这些!不要——

  “雷奇!雷奇!”

  一双温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臂,用力摇晃。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野。

  “诺因!”一把抱住对方,少‘女’泣不成声,“不是你、不是你……”

  “你想起来了?”听到梦呓时就心下有数的诺因平静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诺因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事情既然已经摊开来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但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东西让他下不了决心。

  随她吧。诺因干脆躺回去,任宠物把自己当抱枕。大不了被砍一刀,反正我死不了。

  良久,雷奇的哭声小了下去,哽咽道:“诺因……”

  “嗯?”

  “诺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对不对?”

  “……对。”不知为何,黑发青年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蓝发少‘女’绽开心满意足地笑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黯妖‘精’无法置信地张大嘴,心道:怎么会这样?

  “不奇怪。”

  “啊!?”

  听完整个故事,伊维尔伦的统治者悠哉游哉地啜了口月桂茶,徐徐道:“那个少‘女’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理由’。”

  “理由?真相?”迪尔更不解了,小脸满是困‘惑’。

  “对她而言,德修普是最重要的,所以她不想知道任何不利于他们之间关系的真相。”

  “因为这样,她抹杀事实吗?”

  罗兰放下茶杯,凝视愤怒的妖‘精’,目光多了份了悟和叹息:“迪尔啊,有时候事实是不重要。”

  “……”

  “比如,必须靠假象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必须用谎言维持彼此关系的时候;必须用借口获得心灵平静的时候……等等。”罗兰竖起三根手指,‘露’出温暖的笑靥,“即使自欺欺人,但只要能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呢?尤其如果还加了‘幸福’这个砝码。”

  “幸福……”迪尔念着这个词,神‘色’‘混’‘乱’,“她那个样子幸福吗?自欺欺人幸福吗?”

  “啊,没有选择正确的话是不可能幸福的。”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罗兰还是连忙补充。

  “选择正确吗?”迪尔眉间的‘迷’惘逐渐褪去,长长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罗兰笑道:“你明白就好。”迪尔望着他:“但何谓幸福我还不是很明白。”

  “这个怎么能解释,要你自己去体会。”罗兰翻了个白眼,习惯‘性’地弹了他一下,“去找你的厨娘,你就会知道幸福是什么;或者去找德修普和他的宠物,他们也会教你何谓幸福。”

  “他们俩真的能幸福吗?那头小魔兽已经想起过去的事,她还能继续原来的生活吗?”

  “听你的形容,那个少‘女’是很单纯的人,那幸福之于她,一定也很单纯。”

  “呃?”

  “总之,去看了就知道。”

  将问题层出不穷的黯妖‘精’丢出窗外,东城城主开始办公。

  到达城主府时,小狼龙正在泡茶。

  一把茶叶直接丢进名贵的紫砂茶壶,接着是滚烫的沸水,雷奇盖上盖子,用力摇了几摇,然后将淡黄的茶液注入白瓷茶杯,端给办公桌后的人:“诺因,给。”

  卡萨兰城主漫不经心地接过,喝了口,顿时抬起头,注视宠物。

  “我照莉莉安娜的步骤泡的。”蓝发少‘女’吐了吐舌,随即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很好。”诺因微微一笑。雷奇咧开大大的笑脸,充满了单纯的喜悦。看着这个笑容,迪尔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的一角融化,渗出丝丝暖意,不知不觉也跟着笑起来。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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