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起航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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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起航

  魔导国的三月,迎来了欣欣向荣的季节。

  漫长的荒年因为魔法神的回归而中断,圣职者预计的枯水期和沉睡期也未到而终,但民间反响低迷。传说中伟大的圣贤者已堕落为魔王,还带领恶魔侵略人界。诺因更大肆败坏敌首的形象,反正救世功劳是没有的,作奸犯科是大大的有。

  席恩听闻后,并不在意。诺因说的是事实,而天气改善是他无意的作为,就像人类丢一块方糖给蚂蚁,不会期待蚂蚁的回报。

  趁着新交的朋友起行准备来中国之际,魔王也回到了天空之城处理事务。

  上次的船舶交流结果不理想,空浮舟以魔晶石为燃料,成本太高,失去封魔结界后又没有了速度优势。西琉斯的风之船还只是试航阶段,技术不成熟。萨曼的魔法飞艇被广泛看好,但席恩认为发动机设置太老旧,空间规划也不合理。

  以魔法神的本领,设计出优越的动能装置、乃至铺设遍及全世界的空轨航路都不是难题,但是他期待这段时间部下能交出一份让他满意的答卷,可惜法师古板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改变。夏尔玛大陆的魔法体系老旧闭塞,重门第,重血统,固然保留了古魔法的传承,落后的体制却导致止步不前;艾斯嘉大陆因为魔族的破坏受害最严重,知识系统散落,新发展的元素魔法偏重技能,理论不够博大精深;而尼普亚斯大陆只流行德鲁依法术也就是自然魔法,环保是环保,可是工业只能用落后形容。

  魔法总公会的成立使得天空之城英杰荟萃,磨合却还需要时间。哈玛盖斯甚至提议养父设立一所学院,综合学术,培养人才,革除陋习。席恩对这份提案望而生畏。“烦死了。”他说。

  但是又不能不考虑。

  上界的占领很顺利,民众在心理和实力上都只能对当年的救世主如今的恶魔之首表示畏服,接受了这一目前还看不出是好是坏的变化。卡雅对治理工作无比热诚,把城市规划得美仑美奂。席恩没有阻止,女儿喜欢当建筑部长就当好了。

  傍晚时分,下了场小雨,新建立的天空之城晶壁有着完善的元素调和功能、防御功能和天气功能。这座平和安谧的小岛上,东部的峰峦绵延起伏,庄严巍峨的山脉冷眼俯视变迁的大地;蜿蜒的河流带来生命的脉搏,时而潺潺流动,时而澎湃激烈;向北部延伸的狭长谷地覆盖着青翠的植被,宛如闪闪发亮的绿色绒毯,庞大的都市群就坐落在这里;越往南越湿润,可见清香的松树和茂密的竹林。

  雨后的晚霞总是格外鲜艳,明红姹紫。回归的魔法神洗了个澡,换上黑袍,走在一侧盛开着郁金香的长长廊道上,古代龙跟随在后。夕阳的余晖散发着耀眼的橙黄光芒,温暖而柔软,给他们的肩膀和头发落下一层金箔。

  推开书室的门,席恩背对的阳光流淌进来,轻轻浮动在红木的讲台和座椅上,黑衣白发的清秀女仆恭身行礼,一个戴着银丝眼罩的男孩从桌后站起来,银发犹如夜色中皎洁的月光,脸上有着超越年龄的宁静气质。

  “魔皇陛下。”

  另几张桌子后,几个男孩和女孩也略带慌张地起身。

  他站在那里,蜜色的光线像时光静静从他身侧游走而过,无法留下丝毫痕迹,低沉的男声氤氲着室内淡淡的墨香,柔和地送入每个人耳中:“好吗?”

  “是,是的。”众人放松下来。小龙微笑着和格兰妮打了招呼,轻轻合上门。

  “魔皇?”席恩侧首,朝他投以疑问。

  “好象是主人既是恶魔之王又是新帝国的皇帝,人们就这么称呼您了。”

  “哦。”席恩解开了困惑就不再感兴趣,走近那些收养的孩子。虽然答应了教授魔法,但他采取的是以自学为主的教育方式。根据资质和专长,让格兰妮传授基础知识后自己深化。

  这不同于东方学舍,也有别于暗月法师塔。

  黑袍的教学更应被称作试炼:戒律,藤条,鞭挞,鲜血,折磨,痛入骨髓的魔药浸泡,永远想要吞食生者的死物,没日没夜发出穿透灵魂尖叫的女妖,为了锻炼精神一个月的全黑禁闭,为了提高肉体忍耐力的饥饿和干渴,实际的魔法训练总是伴随着致命的威胁和伤害,当学习一个防护魔法,就必须先尝试更强大的攻击魔法。

  一开始,他有想过是不是这样教,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不是谁都能熬过那些,尤其是没有必要经历这些的人。

  在学习死灵魔法的初期,他培育了第一只妖兽,这是他珍爱的宠物,后来却被他失手害死,他学会了,有些脆弱的小生命,和他是不同的。

  “你们可以不学好本职魔法,但你们一定要学会驾驭恶魔。”检查了众人的功课,席恩静静地开口:

  “这个帝国,将来是你们的。”

  孩子们惊骇地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没料到这样的事。

  洛德代表众人发言:“可是魔皇陛下,您曾说,要我们辅佐卡塔瑞亚殿下?”

  席恩轻轻摇头,目光像穿透了过去未来:“卡雅是我的女儿,但她是神,将来一定要把位子还给你们。”

  幼小的孩子们仰望黑衣的魔王,那双银眸总是凝视得太远,太深,人们看不到他经历的一切,也看不出他对世性的感受,只有一个黑暗静谧的身影。

  “人类的世界,必须由人类来统治。”

  低下头,席恩一字一句地道,“这些,你们不必告诉她,好好记住。”

  走出书室,魔皇心血来潮想去法师们的讨论会看看,在远处时,听见女孩的声音:

  “我只是要拿回设计图!”

  席恩隐匿了身形,和养子一起走过去。会议室外,守卫拦住两个年龄不大的少男少女,都穿着简陋的袍子。

  少年骨骼粗大,深蓝的法袍上织着炼金术学徒的印章,少女则是完全没有标识的灰袍,以不屈的态度道:“我知道规矩,那也不是我的设计,但是摩艮病了,他说装置图上有一个错误,那一定要讨回来了!反正你们也不稀罕,还我!”

  “喂,温梨。”那少年抓住她,“别闹事,纸卷是都送进去审查了,拿不回来也没办法。”

  “你脑子被药剂腐蚀了吗,魁萨斯,我分明看见,你导师的羊这两天加餐了,莎草纸可美味呢!”少女一边挣扎一边刻薄地道。席恩特别注意到她,因为她的眼角,有一颗泪痣。

  [爱哭]的位置。

  他在地球娶的第二个妻子也有这样一颗痣,那是个言笑吟吟的女子,虽有这样一颗痣,却从不哭泣,只有在他娶她的那一晚,眼眸里隐隐有泪光的影子。

  她的能歌善舞,才情美貌,婉转在他身上毫无用武之地,但是她细心体贴的陪伴,常让他感觉舒心。

  为他泡茶,研墨,一笔一划地,教他学写毛笔字。

  魔皇走了过去。

  少年还想说什么,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守卫见状转过头,跟着变色,全身发起抖来。

  乌黑的长发,冰色眼眸,一身黑天鹅绒法袍,正是魔皇席恩·奥古诺希塔。身后的龙神穿着蓝色的侍从装,一如既往伴着养父。

  “你能记住那张设计图吗?”席恩问道。为了测试学院将来的师源和学生素质,前段日子他公布了空航的困难,集思广益,还招募工匠,不过可用的人才不多。现在看来,里面猫腻还不少。

  “魔…魔皇陛下。”温梨涨红脸,随即挺直背脊,“可以!随时能画!不过,魔皇陛下,这是我朋友的作品,他绝对是个天才!”席恩点点头,示意她和那个叫魁萨斯的学徒跟着自己走进会议室旁的小房间。

  将底下的刺头剃了一遍,席恩把温梨安排进自己麾下。意外的,那个叫魁萨斯的少年没有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背叛自己的老师。只是温梨私下向他询问能否教朋友自己学到的知识,看来两人的关系并不如表面恶劣。

  那位叫摩艮的少年设计的晶石阵列理论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杰作,已经有地球能源循环利用的跨世纪想法,只要再修改几个小瑕疵,提高一下设计的细节思路,就能完全应用于新能源。

  城市上空的云层,一座漆黑的高塔不为人知地悬浮,云中塔,古代顶尖的魔法工艺,如今的塔主属于一位黑袍。

  小小的冥王跑上仿佛无穷无尽的旋转楼梯,擂响父亲书房的大门。沉重的黑楠木门应声而开,壁炉旁的高背椅上,端坐的男子朝他投以冷冽的视线。

  “父神……”依路珂畏惧地后退一步,鼓起勇气走到他身旁,单膝跪地:“求求您,让母神复活吧!”

  “她已经复活了。”

  “那不是母神!”

  依路珂委屈地大喊。席恩看着他,目光深不可测。霍娜被帕西斯杀死后,依路珂虽及时保住了她的灵魂,神力却在回归中恰巧被哈玛盖斯接受,所以霍娜失去了力量,变回普通人。

  建立了帝国后,他秘密联系了霍娜的祖父,东城王室图书馆馆长克林特,将复活的红发女郎交给他,拜托老人照顾,并且告诉他,霍娜已经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

  他知道,霍娜的确爱着他,可是,这段感情不会有回应。他早已不是千年前那个有血有肉,会为爱痴狂的人。

  本来就是意外牵扯进来的人,这样最好。

  一双小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传递着惶恐和对亲情的诉求:“父神,您真的不能让母神复活,回到我们当中吗?”

  “她已经回到她的生活中,依路珂。”席恩的声音并不冷漠,“记住,别去打扰她,你今后没有母神,只有我这个父神。”

  “……是。”虽然失落,但听到最后一句,依路珂长久以来不安的心情安定了一个角落。

  有父神,也够了。

  看到弟弟怏怏离去的小身影,端来茶点的哈玛盖斯有些心疼,但也没办法劝导,想了想,说起另一个和养父有关联的人:“主人,埃娃小姐和马尔亚姆将军结婚了,两个人都退役,去了海边隐居。”

  “哦。”席恩意外,他本来打算将埃娃扔回大海,“那她不回海精灵当中了?”哈玛盖斯瞪大眼:“海精灵一族不是死光了?”

  “海精灵怎么会淹死?”

  “……”

  席恩的注意力回到书上,漫不经心地道:“海精灵城是被欧塞毁了,不过因为魔法柱是一瞬间被破坏,永眠魔阵反而安全破解。我考察过,他们的精神损伤不大,都苏醒了,只是在建城。反正不再需要那个基地,就随便他们了。不过因为那时被你和血龙王的打斗卷进去,海精灵损失还挺大,而且埃娃的家人是被我杀了。”

  “哦。”哈玛盖斯寻思,海精灵应该会来寻找他们的公主,为了避免隐患,他还是将埃娃的家人复活吧,养父一定保留了精灵的骨骸。

  “主人,”他说起一直惦念于心的事,“有件事必须告诉您,取得您的认同。”席恩诧异地抬起头。

  “我……保留了费尔南迪先生的灵魂碎片,是罗莎米亚公主收集的——他还活着。”

  席恩有一刹那的茫然,也许是这个消息太冲击,也许是养子的决定太让他不解,直到看见对方拿出来的东西,一片盛托着美丽淡金色粉末的龙鳞:“为什么用鳞片装?”

  他立刻回过神,盯着对方的眼神像用冰锥在他身上凿洞。

  “这个…因为当时没有适合的容器,而且灵魂实在太脆弱了,费尔南迪先生的灵魂又被协调神的力量炸碎了,更加……”哈玛盖斯战战兢兢地道。

  “是的,但你完全可以当场用构物术制造一个坚固耐用的小瓶子,或者用我给你的食魂者之戒,我记得就放在你的次元空间内。”

  “主……主人……”

  “所以结论是,你嫌鳞片多是么?”魔王绽开爽朗的粲笑,笑得哈玛盖斯直打哆嗦,“好吧,过来。”

  尽管吓得双腿发软,灵魂几乎想逃逸出去,小龙还是不敢违抗这个人,乖乖走到他面前。

  “呜!”哈玛盖斯竭力压抑,但是当那只优美纤长的大手掀起他的鳞,还是禁不住发出小小的。席恩神情寒酷,嘴唇抿得死紧,用力一扯,带起几滴血珠。

  剥下的鳞片紫黑透亮,沾着几缕金黄的血丝,另一端被白皙的大手捏得扭曲变形。

  将龙鳞塞进袍袖里,微颤的手一并放在里面,法师冷声威胁:“好了,你可以滚了,下次再头脑发热做这种蠢事,我就在你全身的鳞片上打洞。”

  “是。”哈玛盖斯忍痛答应,将那片托着灵魂的龙鳞交给养父。

  席恩低下头,垂下的银眸看着手里的金沙。

  他始终无法理解,肖恩怎么能舍弃那样的感情。

  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付出无私亲情的洁西卡和莫里瑞,推心置腹信任他的卡修,爱他为他舍命的贝姬,和他一起长大的同学们。

  还有……在迷雾森林挣扎千年,被屡屡伤害依旧不悔的帕西斯。

  当年肖恩为了一个刚刚见面的婴儿,抛弃了姐姐、义父、青梅竹马、朋友。可如今,在莉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也不在她身边。

  弟弟,到底对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傻瓜啊。

  魔皇露出一个嘲讽又像是自嘲的冷笑,掬起这些破碎的灵魂碎片,用魔力丝线缝补。

  见养父专注手里的事,小龙静静退了出去。

  “主人,已经不痛了。”

  “闭嘴。”

  哈玛盖斯很无奈,自从拔了他的鳞,席恩已经整整三天没睡觉了,虽然他从来不喜欢睡觉,但这次的原因是睡不着。

  “真的,而且也长出来了。”

  “我叫你闭嘴。”

  不,如果我不说的话,你还会在晚上偷偷掀我的鳞看,然后难受得寝食难安,小龙在心里叹了口气。

  显然某人恢复了往常的心情,按照习惯睡了个午觉,坐在窗前的靠背椅上看书。

  哈玛盖斯一边为他梳发,一边哼起记忆里浮起的歌谣。

  席恩翻书的手微微一顿,转过头。

  “啊……对不起,吵到您了,主人?”哈玛盖斯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哼起歌来,满脸通红。席恩摇头表示无妨,微带疑惑地道:“我好像……没教你歌?”

  小龙笑了,笑得温暖舒心:“卡雅唱的,我不知不觉学起来。”

  席恩点点头,低头继续看书,任那温柔的歌谣在耳边回荡,养子温暖的手眷恋着他的发很久很久。

  月牙西沉,浓密的黑覆盖了整个天空,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浮现一抹橘红,朝阳慢慢升上天空。月落日升亘古不变,这古朴的真理千世万世流传不息,但是在这个人工的都市,一切都是假象。

  菲莉西亚站在巨大的升降电梯里,透过有机玻璃,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倒影。

  银色的短发,清秀的容颜,紫色的双眼找不到一丝柔弱,深处却又闪动着严冬般的冷酷和难以觉察的落寞。

  浅银的人造丝紧身战袍适宜地贴裹住她窈窕优美的身段,右手位的银鳞手柄长剑与她整个人融为一体般凌厉而无懈可击。

  走进巨大的训练室,这个房间和魔界的其他地方都不同,充满粗犷的力感。两侧的战机和武器又透出机械特有的细腻张力,灯光也是一种生动的冷灰色。

  等候在此的魔界宰相一身漆黑战服,没有戴护目镜,迎上前,边朝里走边低声交代今天的训练任务,然后将主君引到最深处需要层层身份验证密码识别的密室。

  当沉重的气压汞门敞开,菲莉西亚的紫眸微微扩大,她已经不会为魔界的科技惊讶,但这个东西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想。

  各式各样的感应线连接,机械构架托住的卵形球体中,飘浮着一个抱膝沉睡的少女躯体,她的脸庞是完全归于艺术极致的美感,身体不似血肉之躯,和包围她的液状物质一样,有种介于虚实之间的通透迷离。

  “这是……?”

  “[御遣者],埃西亚,我们称为‘人造神’。”维烈简要地介绍,“她不是生命,是一种生物殖装,应用了目前摩耶所能达到的最高科技,和神代法师的一个构想。王,将来由您操纵。”

  听完更详细的工程计划,菲莉西亚点点头:“可以,功能也不错,但是不要忘了,神明最强大的力量——领域。”维烈微笑了一下:“这是您启动的,所以要从初级殖装训练起,不然精神无法负荷超限状态下的发动。”

  “明白了。”

  “王,不要太紧张,这台埃西亚是[天盖]计划的系统终端,但真正的诸神黄昏,是[镇魂曲]奏响的。”维烈以和他为人不符的自信态度道。菲莉西亚一眯眼,用力一拽他的鬓发:“别废话了,你先在训练中打赢我再说。”

  “知…知道了。”高挑的魔界宰相在个子娇小的主君暴力拉扯下屈服。

  “今天还是你陪练吗?”菲莉西亚转过身,放在剑柄上的手呼应她眼中的冷光,“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同颜色的机型在广阔的空间交锋,激荡空气的电磁束在装甲上烧出焦黑的痕迹,身体同样经过强化的维烈能看清主君每一个运动轨迹,仿佛镜头的慢动作,用狙击枪将她逼到远处。

  可是剑士的敏捷身姿与感应装甲的完美结合再次突破了他的反应速度,一瞬间,左击、移位斜切、光束剑出鞘的同时再换位,精准无比的剑术攻击就进入了他的防御范围,往他身上的漏洞招呼过去。

  精神芯片的提示音传来,维烈连连闪避,菲莉西亚移动奇快,银光的连续快击流畅而有力,因为极快,带起了不断转折的银色纱带。

  掌握了这个新身体的施力、收力、最佳出剑位置、角度、姿态……菲莉西亚早早恢复了原先的水准,更远远超过。协调的动作和连贯的节奏令人目不暇接。战斗意识的提升引发了感应系统的深度连接,无数电流冲刷着神经,每一个细胞都仿佛灵魂共振般变得滚烫。

  意识聚焦一点,寻找着不断变换的破绽,纯精神的世界展开,黑与白的二维,无数白色光点跳跃,黑色却如永恒的静止不变,量子跃迁通道瞬息间组合、建立,无限与唯一意出同源……

  内置仪器捕捉到主君的变化,神经反馈系统在一皮秒内完全同步,精神辅助系统全面启动,维烈紧急退避,及时展开的阳电子流屏障挡下了瞬移的机械臂扭曲而来的高震动离子长刃。

  训练结束,报废一台输出功率太大的试用型装甲,需要修理另一台右臂坏得无法使用的机型,缅和零看得直摇头,这已经是一百零四架了,有没有这么败家啊。

  毫无自觉的两人在旁边喝水,菲莉西亚拿着毛巾擦汗,瞥见身旁的男子吞咽的喉结,心里有点异样的感受。

  这家伙……被控制反而能干了,好奇怪。

  “王?”注意到她的目光,黑发青年低下头。

  “把你的水给我。”菲莉西亚不客气地命令,维烈立刻双手奉上。缅朝这边看了一眼,一声叹息。

  不再关注无关的事情,摩耶的王恢复冷定,握着手中喝空的水瓶,注视远方:

  “维烈,你知道吗……所谓复仇的利刃,就是那种一旦挥舞一定不能停止的东西。要么,将阻挡在前面的一切都斩成两半;要么,在敌人的坚强下粉身碎骨。”

  入睡前,杨阳正要关窗,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清越嗓音:“阳。”

  “诺因!”

  她惊讶地探出头,魔导国国王在飞毯上朝她张开双臂:“来,陪我逛逛,我来的路上看到这里的风景太棒了。”

  因为两个世界的时差,诺因等人来的时间不定,杨阳已经习惯他们的神出鬼没。

  确定法杖插在腰间,她小心翼翼地爬出窗子,心情雀跃起来,感觉这样像童话里随彼得潘去冒险的温蒂。

  诺因有力的臂膀接住她,将她轻轻放到柔软又坚实的毯子上,搭载着两人的飞行毯朝夜空飞去。

  “哇——真的!”杨阳赞叹出声。

  眼下展开的是中国不夜城的奇景,推测高度大约有一千公尺左右。光流在街道上快速穿梭,巨大的摩天楼变幻着七色的霓彩,无数温暖的路灯星星点点地装饰着大地,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芒的蜿蜒长龙,应该就是南浦大桥了。

  更震动人心的,是那宛如银川流淌的星河,数不清的闪耀星辰让人向往,灯火辉煌的瑰丽市容与夜争辉,宛如一幕盛大的交响乐。

  “比上次来好看。”诺因评价,“那一次天空黑漆漆的,看不到星星。”杨阳落下一滴汗,决定不告诉他是谁的功劳。

  忽然想起魔王那句“你为什么想当法师?”杨阳凝视友人端正的侧面,舞动的光影和柔湄的月光在他雪白的肌肤抹上晶莹的霞彩,让人目不转睛。

  “诺因,你还想成为航海家吗?”

  “当然。”年轻的国王毫不犹豫地道,“要不是为了那个作威作福又死心不息的老僵尸,还有那个绑走莉莉安娜窝在魔界的疯女人,我早就传位给雷瑟克,逍遥去了。”杨阳抑不住内心的焦虑:“你还感应得到莉莉安娜吗?”

  “感应不到。”

  “这——”杨阳悚然变色。诺因的脸色无机质的平静:“老妖婆说魔界在另一个宇宙,可能就是原因吧。”杨阳心下颤抖,不明白他怎么能在她面前表现得一如平常。

  那双紫眸静静垂下,清澈地映出她的身影:“别担心,莉莉安娜如果死了,我一定会感觉到,我们是双胞胎。”杨阳放下心头的大石,又忍不住满心愧疚。

  “我说过,维烈是维烈,你是你。”诺因眯起眼,“难道你是他女儿,就要把他三亿年前裹尿布的糗事也背负起来?”杨阳又好气又好笑,拎拎他的耳朵:“诺因~~”一方面感动他的好意,另一方面又挺不自在:“我怎么感觉我在你眼里是透明的?”他应该没有读心术啊。

  “是你太好懂了。”诺因嗤鼻。杨阳不以为然:才怪,是你太敏锐。

  将来和你在一起的女人肯定很惨,被看得死死的。

  可是这个人那种无比强大的清晰意志,却给人特别的安全感。

  诺因揉了揉身旁的小脑袋瓜,情不自禁地拉近自己:“笨蛋,我再怎么说也是宫廷长大,就算讨厌那些活象脏水沟老鼠的政客,基本的看人能耐也有。”杨阳满脸通红,这样的亲昵直直撞进心腑,让人无从抗拒。

  克制满怀温柔,诺因放开手掌,问道:“最近练习弓箭吗?”杨阳用力点头:“嗯,我都偷偷地练,在弄堂里要不被人看到真辛苦,还有魔法。”

  “嗯,你试着呼唤史列兰,将他召唤下来。”

  “为什么!?”杨阳惊讶地睁大眼,菲莉西亚的目标是众神,让史列兰待在神域应该更安全。诺因神色凝重:“我不是不支持你和雷瑟克的看法,但是敌人也明白的困难,就要从他们已经解决推测——战术上一定要高估敌人。当然,如果菲莉西亚抓住你,折磨你,也能达到迫使史列兰降临的目的。但万一协调神切断他与你的感应,禁锢他怎么办呢?这种不明确的手段太粗糙了。从维烈降魔战争的表现,他不是泛泛之辈。这老家伙不是没有能力,就看谁能让他发挥出能力。”

  杨阳听得极度不安,又找不出反驳友人的理由。

  “最重要的——”大手轻柔地落回她头发上,“有史列兰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

  心跳不由自主地失去控制,塞满了一种未知的温暖的情感,杨阳耳根发烫,隐约感到:友人对自己,似乎太好了。

  诺因收回手,指着一个方向:“好,我们向那座三球塔进发,我要到最上面那只球看看。”

  “那是东方明珠啦,诺因,别胡闹!”

  两人吵吵嚷嚷地飞翔。云海上空,一个翼展的影子从反方向飞过去。

  “咦!”

  清俊的黑发男子靠近窗子,坐在他旁边的紫眸青年问道:“怎么了,基连?”

  “飞机下面有两个人在飞。”

  “你吃错药啦!?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说归说,优马上反应过来这个朋友不是会看花眼的人,更不会因为目击的事物太匪夷所思就怀疑自己。

  “那好像是块毯子。”前摩耶宰相眼中闪动着炽热的光,马上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这种形状,太有意思了,反重力……可能是这种动力,我要和席恩讨论。”

  优无奈地看着朋友兴奋地在纸上记录起一串串公式和设想,往飞机窗外看去,可是无边无际的云海和黑暗已经遮蔽了一切。

  不知道自己和曾曾外孙以及友人的孙女错过,优只得倒头睡下,等待飞机将他们带往浦东国际机场。

  算准时间从艾斯嘉回到地球,果然新朋友已经入住酒店开机上网了,席恩愉快地准备一头栽入学术的世界。

  这次跟随他前来的,还有冥王依路珂和七位领主。紫焰之王萨菲艾尔留守天空之城,与伊莎贝拉共同治理帝国。而剩下几个,魔王颁布了三大纪律八大注意后,也随便他们了。

  高级恶魔没有烧杀掳掠的低级兴趣,而地球的娱乐设施足够他们不无聊。

  不过他偶尔还会关注一下子女的生活,依路珂依然抱着电视机看那个傻破天的奥特曼。

  卡雅跑去动漫展参加COSPLAY,还连元素动物们都带去。

  哈玛盖斯报名了烹饪班……这个还好。

  初学者魔王在网上登陆的就是自己的原名,而对方只用了一个简单的K,看得出他在网上的时间多么早,这种名字都注册得到。

  “昨天晚上我看到有两个人骑着毯子飞,你认为是应用了什么原理?”

  席恩眼一眯,立刻猜到是诺因那小子和杨阳那傻妞,也不知道做点掩饰,想了想,身为“地球人”好象不能太快接受这种事,于是打道:“阿拉丁神灯的气体,你觉得是什么物质?”

  “席恩,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基连的打字速度和他的思维一样快,常人还真吃不消,席恩因为是电脑生手,都是用意念按键,两人不相上下,光这点就让基连爱死他:“好吧,我们可以考虑一个坐标选定的引力场……”

  超市里,哈玛盖斯推着购物车慢慢走,琳琅满目的物品眩花了他的眼,因为圣诞节刚过去,一株挂满漂亮小饰品的大圣诞树还树立着,顶上包着金纸的星星闪闪发亮,小龙至少盯着它发呆了十五分钟。

  不行不行!我已经是成熟的龙了,不能动不动被发光的物体引诱!哈玛盖斯拼命摇头甩去渴念,低头飞快跑过,心有余悸地拍拍胸,上次去东方明珠他就被柜台的纪念品得走不动路,还害得主人破费,绝对·不可以再这样了!

  为了杜绝,他直奔蔬果区,买完后,又跑到生鲜区,想挑点新鲜的肉食,依路珂和他都喜欢吃肉。

  “咦?”请人斩肉时,他和身旁的人都挑了同一块五花肉,小龙诧异地抬起头,那是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像是外国人,微卷的黑发和绿眸,似乎戴了隐形眼镜,穿着卡其色的休闲长裤和套头白色长毛衣,闲散中透出优雅,偏偏有股军人的利落气质,过于纤细的五官也掩不住透肤而出的英气和锐利。

  映在优眼中的,是个白玉娃娃般可爱的少年,白衬衫,深灰色的毛绒小背心,棕色格子长裤和短靴,看起来就是个居家好孩子,纯蓝的大眼惹人好感,黑巧克力色的短发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温柔,又醇厚。

  “对不起,您先选吧。”哈玛盖斯首先开口,一贯的有礼。

  “别客气。”优眯起眼笑了,因为紫色眼睛罕见,现在中国又不是戴太阳眼镜的季节,他就戴了一副蓝色隐形镜片,看起来像是绿宝石的颜色,“这么小就出来买菜啊?”这孩子不像中国人,中文却说得不错。

  “是的,我想为家人做好吃的。”小龙开心地道,“主…父亲很挑食,我想为他亲手挑选他爱吃的菜。”能再度说出这个怀念的称呼,他心底涌出一股幸福之情。

  虽然……主人才是对他意义最深的词。

  优更惊讶了,又觉亲近:“你家人也爱挑食啊,我有个的朋友也是……啊,这块肉我们一人一半吧?”哈玛盖斯也不推辞:“好的。”

  又各自选了些冷鲜食品,两人一起推着车往超市门口走。紫眸青年道:“我叫优,你呢?”哈玛盖斯迟疑了一下,席恩一定不介意他用自己的姓氏,但那个姓太拗口了。

  “我姓龙,您叫我小龙好了。”

  “哦。”优是热情的人,一会儿就攀谈起来,“我本来想去水产市场或者农贸市场买菜,今天刚下飞机没办法,找个就近的地方。你知道吗,近年中国的食品污染太严重了,农药、有毒金属、多环芳烃化合物、N-亚硝基化合物等等,还滥用添加剂,真是只有他们想不出来,没有做不出来的。”说着举了不少经典的例子。

  “竟然有这种事!!!?”哈玛盖斯吓得魂飞魄散,他前天才买了毒生姜、苏丹红鸭蛋、孔雀绿鱼虾、三聚氰胺奶粉、染色蛋糕……还有地沟油啊!

  天哪!他竟然让主人吃了这些东西……小龙顿时有吊颈的冲动,不,他想毁灭这个毒物大国,太坑龙了!竟然有测毒术都测不出来的种种有害物质!

  “别担心,这家超市口碑还好。”见他这么崩溃的样子,优连忙安慰,“下次我找到安全的地方,叫你一块儿去买。”哈玛盖斯惊魂未定地点头:“嗯,优先生,拜托您了。”他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养父吃到这些东西!

  两人越聊越投机,交流家人喜欢的食谱,哈玛盖斯偶一低头,瞥见对方购物车里卷成筒的海报:“优先生,您也在这家烹饪班上课?”

  “你也?”优感叹两人真有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道,“那我们下礼拜烹饪课见了,我本来还想给你手机,看来咱俩的缘分好得出奇,不用了。”

  “哈哈,是的。”

  在超市外面,两人挥手作别,回到自己的家庭。

  时光飞逝,在优对好友没日没夜的上网行径从忍耐、规劝、咆哮到动用武力把他撵上床休息后,另一头的席恩也注意到自己的“不务正业”,惭愧地离开泡了几个月的书房,准备去关怀许久没正眼看的子女。

  结束了课业的小龙突然感应到什么,朝教室外一瞧,高兴得跳起来:“优先生,我父亲和妹妹来接我了!”

  “哦,那就是你父亲啊。”和新交的小朋友道别,优看着他跑出去,奔向一个黑衣青年,对他介绍自己。

  真是气质特别的人,还很年轻,和小龙不是亲生父子吧……哗!旁边的小女孩美得不像人。

  黑色长发及膝,银眸出奇孤冷的青年听着养子说话,眉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自然消散,转向优的方向,郑重颔首,感谢他的照顾。

  摆手表示不必客气,优又向哈玛盖斯打了个招呼,目送他们一家人带着欢喜的气氛离去。

  相貌酷似精灵王的诺因和菲莉西亚与祖先都毫无相似之处,魔王没有认出来,只当作养子的一个朋友。

  沉眠之地——

  这片神域的最深处,双子神殿悬浮在一望无际的纯白花海上,金色的月光静静流淌着,在夜空淡出一片朦胧的氤氲。

  往常封闭的水镜旁,伫立着一个洁白的身影,高贵的气质与及地的金发,创世神止息般的眉间摇曳着一缕微妙的迷惘,注视着仿佛液状宝石的七彩泉水。

  时光之泉。

  “那么您想知道什么?第四界的视角,也没有神的目光远瞻。”

  清冽而优雅的男声从流动着时间的彼端传来。

  “你看到的和你想到的。”

  温和的笑声响起,带着凡性的睿智:“您过奖了,协调神阁下,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顿了顿,他谨慎地道:“暗黑神阁下梦见的能力的确觉醒了,所以他的神识才会不稳。不过,未来时空的动荡,不是他引起的。”

  贺加斯神情一松,又转为另一种忧思。

  “那终结,还是他?”

  “请不要害怕,协调神阁下,您是宇宙的导标,您的神性决定了您只能站在平衡的中心点,看不到过去也望不见将来,所以您不会迷失自己。如果您对周围的所有事物产生怀疑,那么必然是整个宇宙迷路了。”

  “……”贺加斯嘴角微微一抽,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人类说“不要害怕”。

  “在你之前的时旅者,都在正式上任没多久疯掉了。”

  第四界的主人,在永恒的静止中俯视流动的生命,和最终的毁灭。

  “咦,我的前任们这么脆弱吗?”现任时旅者惊讶,遗憾地嘀咕,“那他们都在哪里呢?要是还在,我还可以当个疯人院院长嘛。”

  他在这个地方,真的很无聊啊。

  协调神避而不谈,反正这位时旅者,看来是既不会疯掉也不会卸任的。

  “人类的错误总是要神明收场,如果真是兰修斯牵涉其中,我不会再让他插足。”

  “是的,只要这是您深思熟虑的结果。”对方闲闲地道。

  顿了一下,贺加斯还是禁不住问道:“真的没有预言?”

  “阁下,我们要警惕预言,所以菲里尼奥给我的戒律是不能干涉人界的命运,更不用说神的命运了。但是我们可以换个角度,调侃一下命运。”那个声音带着狡猾,“既然你们都感觉到,那么这次众神的灾难不可避免——注定的事谈何建议。请不要忘了,毁灭也许终会到来,但它并不是一切。”

  贺加斯低下头:“只要毁灭不是兰修斯带来,我无所谓。”

  “是的,但若是他呢?”

  这就是我惧怕的。贺加斯咬牙,可是他明白,对方不能给他更多的暗示了。

  “协调神阁下,其实我有个猜想。”时光另一端的人道:“当您认为梦想该结束时,这个宇宙也会完结。”

  主掌光明、守护与创造的神祇浑身一震,绿眸被惊愕冲击得失神。

  “所以,希望时光的织线永远不会断绝啊。”

  无冕之王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所感应地切断了联系。

  “贺加斯!”

  黑发的毁灭神从兄长身后跑来,绝美的脸庞满是焦切和坚定:“杨阳叫我,这次我一定要去人界。”

  让他意外的,一直不同意他去人界的兄长默默站在沉寂的池水旁,仿佛在思索什么,带着深不见底的忧伤。

  “……贺加斯?”他有点不安地问。金发的创世神转过头,绿眸清澈而不含片尘地望着他。

  “我曾经想过,如果这个宇宙注定要终结在你手中,那么宁可我一次次决定每个世界的存亡,代你背负这残酷的宿命。”

  “可是我发现……我还是不想毁灭。”

  “兰修斯,你说我们来创造命运、生死和时间,我现在明白了,这样我梦想的世界才有无限的可能,伴有无限的希望。可是你希望和我共存的结果,是共灭。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本性让我们没有出路。”

  “这个宇宙的时间,我们的时间,我想让它延长。永远是时间的尽头,我不想……再看到时间的尽头。”

  贺加斯紧紧抱住弟弟,靠在他的肩头:“兰修斯,你去人界吧。”

  “史列兰!”

  看到降临的暗黑神,杨阳欣喜地拥抱他。事先得知消息的耶拉姆和昭霆也来到杨家,由衷庆贺召唤成功。

  这么大的事不能不知会杨唯,年轻的教师呆站在一旁,为神祇绝俗的容姿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杨阳……”史列兰神情十分复杂,有高兴,也有惆怅和担忧。这时,窗外传来一个明朗的男声:“史列兰来了?”

  “肖恩。”杨阳吃了一惊,“你来得真巧。”棕发的军团长从窗外跳进来,没有拿神圣器,神色惊喜中带着掩不住的郁郁。杨阳会意:“你又去找席恩了?”

  自从得知兄长和宿命的另一半会面过一次,肖恩就经常抽空来地球,寻找他的下落。杨阳还建议请侦探,可惜至今一无所获。席恩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明知他在这个城市,却捉摸不着。

  “他不会露出破绽。”耶拉姆不意外。昭霆啧了一声:“反正我们有了史列兰,也不怕他了。”

  “不,我们不能完全靠史列兰。”肖恩的表情从受挫、恼恨到下定决心,眼望黑发神祇,“史列兰,你知道神柩吗?”

  惊讶这个词,史列兰眨了下眼:“你说……神柩?”杨阳等人稀奇地听着两人对话。

  “嗯,前两次去你的灵魂神殿,我们看到你的原身在一个像冰棺的长方体内,所以想问问你那是什么物质。”

  昭霆击了下掌:“对了,我也看到了,第一次我们还以为你死了呢。”杨阳睁大眼:“放置神体的容器?史列兰,你知道吗?当然,对席恩没用的话,就不必说了。”史列兰深思:“不是没用,可能有效果,以前我没想到。”

  “那你告诉我好不好?”肖恩大喜,“如果能禁锢席恩的话……就不用看着他为非作歹了!”

  “那不是物质,是我们自身的神力,有的还包括法则。当我们降临,本体分出极小部分的意识,然后陷入沉睡。基于自保的本能,就释放出这种游离态的能量,自然形成类似那种结晶体的固态,使本体的灵魂进入深眠。我们这样的法则神,作为神格的体现,这种晶体更为牢固,可以说法则不灭,神体不灭。所以席恩要剥夺元素神的权能,才能令庇护他们的法则衰弱,进而杀死他们……其实他当年的封神阵,也是应用了这个原理。抽取神明的力量,来对付神明本身。神语是神最初为了彼此交流的而诞生的一种规则,是流动的神力,当神语转化为世间的文字,就会抽出神力,化为禁锢的力量。”

  “席恩不是法则神,他不体现任何宇宙的真理。虽然他继承了魔法神的神职,但这只是神职而已,不代表他有任何外在的神格,所以他的神体比我们脆弱得多,肯定有法术保护。但是这种神柩的产生是不自觉的,很可能是他主宰的混沌之力的显化。而神的力量,就是神的意志,席恩也逃不出这个最终的神之法则。”

  “也就是说,那是一种生命力场,和他同起同落,呼应他的生命迹象,能让他沉睡乃至永眠?”

  肖恩似乎想微笑,又调整不过来的静止了一瞬。杨阳奇怪地看了看他。史列兰眼中浮起疑惑,紧接着转为惊怒,黑暗力量凝成的栅栏脱手而出。

  轰隆!从棕发青年周身迸出的链闪电挣脱了暗黑囚笼,仿佛半空膨胀开一颗闪耀的光球,炽热的焚风掀起爆炸,碎石纷飞。被夷成平地的建筑物二楼,跌得横七竖八的杨阳等人惊愕地看着那个倚着残亘断壁的身影。

  “果然还是无法骗过神明太久。”他低头,唇角勾起一个暗色的浅笑,“时间稍微一长,人格就有些混乱。”

  那根棕色的长辫解开,丝丝缕缕释放开来,在空中无风自动,勾勒出无数晦暗的曲线,突然变得无比漆黑,一刹那,杨阳几乎以为是那个与黑暗犹如一体的魔王,可是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她更为熟悉的脸庞。

  清俊儒雅,眉间的书卷气被缱绻入骨的冷厉取代,宛如恒星的残光。

  “维烈!?”杨阳惊骇地瞪大眼,无法置信。昭霆等人呆若木鸡。

  “你不是幻术。”史列兰眉峰紧蹙,“你真的创造了一个身体。”

  “当然,你不是和席恩一样,有读心术吗?Highly-advancedMaterializgEipnt(高次元物质化能力),我把我的意识掏空,让我完完全全以为自己是肖恩,操纵临时躯体——这个法术的时限只有十分钟,不然就会人格崩溃……事实证明,神也是可以被欺骗的。那个人信奉的魔法,的确强大于万事万物。”维烈放声大笑。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夜空下,魔界宰相打了个响指,冷笑如凝结的干冰:“那么,就用魔法打败他吧,用他最爱的魔法。”

  深邃如黑洞的次元通道在他身后展开,犹如一轮冉冉升起的黑色太阳。一身黑色制服的青年跳下断墙,悬浮在空中。

  “等等!维烈!”杨阳及时回过神,跌跌冲冲爬起来,“你被菲莉西亚控制了,快回来!”

  那双回望的眼睛比黑洞更漆黑:“你什么也不懂。”

  杨阳呆在当地。

  维烈头也不回地进入通道,黑暗中只传来遥远的回声:

  “在末日来临,我会把你送走,杨阳。”

  留下令女儿万分惊惧的话,魔界宰相消失在次元通道中。

  “还是被那老家伙摆了一道。”诺因咬牙切齿。

  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呆坐在一楼的沙发上,一时半刻还恢复不了神智,同伴的变化简直比南极北极颠倒还令人震惊。他们甚至都顾不得向邻居解释了。还是接到半身通知赶来的诺因用随身携带的魔道具设了幻象,再用催眠术赶走邻居和警察,摆平了这场风波。

  “这样看来,无论史列兰离不离开神域都在他们的算计中。菲莉西亚的目的可以肯定了,是完全的毁灭。神之泉单独毁灭固然好,不行的话,也让始源之海陪葬,所有的一切完蛋。”

  诺因沉声道:“她想唱响一首盛大的,绝对的死亡礼赞。”

  “可是,帕尔还活着,只要让莉知道,她会住手的!”跟着前来的肖恩急切地道。诺因横了他一眼:“灵魂支离破碎,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拼得回来,拼回来又不知道算不算原本的他——这能叫活着吗?”

  “这也是个希望!莉不会在意等多久,只要帕尔回来!”

  “呵,那你去对她说啊。只怕在那之前,那老家伙就帮她毁灭世界了。听着,维烈才是我们的头等难题。”

  “这……”

  无心听两人的争执,杨阳还在为父亲的异样心惊,她不知道,这样的维烈,还是不是他。

  就好像千年前的黑之导师,内部的完全变异扭曲。

  恣意的疯长,完全的黑暗,蔑视人性,嘲笑世界。

  [你什么也不懂。]

  维烈,你到底想要什么?

  史列兰看了看她,摇头。如果那个人还有力气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会这样了。正是因为连自我都找不到,长久的压抑和恐惧,抹杀了他一切的生存需要和期盼,却又想找到这个早已被自己扼杀的自我,从头到尾变成一场荒诞的生命玩笑,潜意识被释放的他看到了这一切,被窒息桎梏,所以才这么绝望。

  毁己不如毁人,既然已经无法挽回,就让那个使我看清这丑恶虚无的人,和我一起破碎吧。

  能看透人心黑暗的暗黑神轻轻一叹。

  “阳。”杨唯打破沉默。杨阳震了震,慌乱地看向他。诺因和肖恩安静下来,注视这一幕。昭霆和耶拉姆也屏息静气,等待答案公布。

  过了长如一世纪的静默,黑发少女长长叹了口气,正视了这一切和即将到来的破灭序曲。

  “对不起,唯叔叔。”她说,“他是我的……父亲。”

  他闭着眼,模样平静安详,像在做一个美梦。

  梦境里,他沉睡在一个冰冻湖泊里,明明包围的冰已冻入骨髓,还在不断的下沉。

  不过,沉不沉,还有什么所谓。他睁开眼,看见了远远的,宛如坠落着宝蓝色星辰的湖面。

  啊……我在做梦。他坐起身,周围的风景霎时变了。

  冰面融化,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光丝,这些光丝各式各样的颜色,纠结堆积起来却如同清一色的黑,颤动着想要包裹住他,却在触及的时刻被一层微芒凝住,这屏障既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既不是生命也不是死亡,既不是自我也不是他人,因为他,“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站起来,那些发光的黑色光丝变成了无数柔细轻飘的海葵,升腾起来,在无形的海里荡漾,每一只都私语着,又向看不见的神祷告,可是这里没有救赎,只要有,就会被神离弃。

  那为何有?

  因为要满足人性。

  那为何又不满足?追求虚妄的神性?

  是神性吗?还是魔性?答案根本没有意义。他微微一笑,冷漠无感情的眼神瞬间炽热起来,有着说不出的辉煌灿烂,又像是……要燃尽一切的厉烈。

  [导师,你给我开了个大玩笑。]他说。

  [不是哦。]虚空中那个比这场无终结的噩梦更深绵入骨的声音笑语,[生命本身就是一场再严肃不过的玩笑。]

  [那我不想玩了。]

  那声音沉寂了一瞬,几乎透出隐忍不住的狂喜:[好吧,准备好了吗,徒弟,修订生命是一个最危险的游戏。]

  [当然,我准备好了。]

  [你找到的出口在哪儿呢?]

  [没有出口,我能走出这个迷宫,是因为我放弃了对这个世界的幻想。]

  看着上方绽开的裂口,他永远冻结了自己的脆弱,那里无比的自由,也是无与伦比的黑暗,那是他的世界,很孤独,也很美丽。

  他在心灵最深处重新闭上眼,沉入了冰沼。

  “主人。”

  一圈圈涟漪在心湖绽开,魔王睁开了双眼,一如未睡般平静。

  他的养子站在床畔,满脸忧虑地凝望他:“您做噩梦了?”

  “……”席恩表情空白地撩了撩一点也不湿的额发,因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像不是,满普通的。”

  哈玛盖斯不确信地凝目,龙的睿智也不能看透养父这一刻的反应,只好旁敲侧击:“对不起,打扰您休息,维烈宰相有了动静,我认为最好汇报给您。”

  听完,席恩只是点点头,冰银的眸波澜不兴。

  “主人,您知道维烈宰相为什么会那样吗?”哈玛盖斯有些奇怪,魔界宰相的表现甚至超过了他的预计。

  “我知道啊。”魔皇愉快地笑起来,“那美丽的丑态,那辉煌的解放,如果是造了我这个怪物的导师看见,一定会赞颂那蓬勃焕发的生命力。”

  小龙确定了怀疑,担心地看着他:“您知道维烈宰相为什么会那么恨您。”

  席恩收敛了微带自嘲的讽笑和一缕苦意,淡淡地道:“我的双眼,对绝大多数人是一面镜子,无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在镜子的反射中。”

  “但他不一样,我对他,永远是镜子的背面,那里是一张魔鬼的脸。”

  无法自拔寻求他人肯定来确立自我的人,和不得不背弃人性最终断念的我,到底谁更可悲呢?

  得知魔族将要毁灭宇宙的魔法神当天就投入网络,和网友聊得不亦乐乎,似乎连世界末日也阻止不了他的网瘾了。另一头的优彻底放弃了这对宅男×2,然而惦记着父亲责任的魔皇偶尔回头,瞧见养子居然在看一本弗洛伊德的哲学书,当即吼了两声:

  “哈玛盖斯,你在做什么!那老色鬼的梦呓根本毫无价值!”

  “可是主人……”小龙觉得还有点启发。

  席恩用力揉着太阳穴,只觉头剧烈作痛:“听着,我很正常,即使我不正常,但我能把扭曲的自己扳得比直尺还直,所以我很正常。维烈·赛普路斯,就算我把他放在神的放大镜下,也照不出他的身形,因为他的生命见不得阳光。”

  哈玛盖斯有所领悟:“那主人有不能承认的吗?”席恩手一颤,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银眸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包含了所有。

  “我承认一切,哈玛盖斯。”他柔声道,“无论是卑微的人性,还是这荒诞的世界。我只是还不太能接受一件事。”小龙想问,又看出他不会说。

  魔王转回头,顿了一下,指着窗外那些平凡的百姓,和眼前的屏幕:“你看,马上会有一场盛大无比的战争开始,也许会被赋予深刻的含义,可能会让强大的神魔都正视一些东西,学会一些他们以为珍贵的东西,可是这对这些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不用想了。”

  古代龙默默点头。

  出乎杨阳的意料,杨唯得知自己和侄女的身世后,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深思熟虑后,说要去验DNA。

  验出来的肯定一样啦。身为复制人的宰相之女无奈。

  临走前,古板的老师还交代:一定要去上学。

  上毛学啊,世界都要毁灭了。杨阳吐槽,她家破落的屋顶就是个证据。

  跟着打地铺的黑发神祇拉了拉她的袖子:“杨阳,我变成你书包上的哆拉A梦,和你一起去上学。”

  呜!被乖孩子萌得心软,杨阳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刚出炉的蛋糕,瞬间软塌塌了。

  “史列兰。”抱住心爱的神祇蹭蹭,“维烈说要把我送走,是什么意思?”

  “神的疆域也有界限,魔界在另一个多元宇宙,所以席恩才不能直接毁灭魔界,不过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到那里。维烈是想把你送去魔界吧。”史列兰歉意地道,“可是,你是我的神女,我的神力是你的庇佑,也使你不能离开这个宇宙。”杨阳展颜:“太好了,你们在哪里,我也在哪里。”

  做好上学准备,电话铃响起来,杨阳连忙跑去接,对面是邱玲的声音。

  “什么!冰宿生了!?”杨阳大吃一惊,“我这就去!”

  急匆匆赶到医院,顾不得那些被史列兰石化的医生护士,杨阳、昭霆和轩风来到病房门口,邱玲和她的哥哥们早就到了。

  算算日子的确差不多,但是杨阳被维烈搅得晕头转向,压根忘了这件事,急忙问道:“怎么样?”

  “小宝宝很可爱哦。”邱玲自豪地粲笑。冰宿的表哥凌心宇也露出难得的笑意:“麻醉药好像打多了,冰宿还没醒,你们先去看孩子吧。”

  育婴室里,三个女人围着一个婴儿,已经陷入粉红心心直冒的忘我状态。

  摇篮里的孩子有着淡金色绒绒的短发,双眼闭着,金色的睫毛清楚分明,美丽得如同神降下的爱子。

  “好可爱哦。”杨阳看得两眼发直。

  “天使啊~~”轩风快要融化了。

  “不愧是罗兰城主的儿子。”昭霆陶醉地摩挲婴儿柔细得不可思议的金发,粉嫩的小脸蛋不像一般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看得出俊丽的轮廓,肤色白如洁云。耶拉姆做不屑状。史列兰凑过去,修长优美的手指轻碰,被感到他温暖的男婴轻轻握住,柔软的触感简直有融化铁石心肠的力量。

  “对不起,刚出生的宝宝还要检查身体哦。”一个走进来,看到转过身的暗黑神,当场红成活火山一座,专业素质还是使她结结巴巴说完接下来的话,“要……要保持宝宝的体温,而且…而且不能太多人触碰,防止……防止感染,宝宝抵抗力差。”

  “是是。”杨阳等人依依不舍地走出去。不久,冰宿那边传来消息,母亲情况不对,麻醉药的药效过了,却还没有醒过来,众人焦急地赶去探望守侯。

  静下来的育婴室内,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墙上的时针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声,慢慢静止下来,一团幽微的光浮现,依稀透出一个高挑的男性背影,伫立在摇篮旁。

  他似乎想碰触婴儿,手迟疑地伸出,永恒的接触让一瞬的生命流动,手心的冰凉体验了新生的温暖。这时,婴儿睁开了双眼,墨绿的双瞳和他的母亲一样,宛如冬日映着寒雪傲放的常绿乔木,无邪地映出他仿佛冰雪的蓝眸,绽开人生第一个笑容。

  停止的钟摆颤动了一下,男子紧握住颤抖的手,消失了身影。

  冰宿直到第三天上午才醒过来,大家都急坏了。凌震羽不断摸着外甥女的前额,查看她的眼膜,被焦虑折磨得连现代医疗器械都不相信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想吐?饿不饿?”

  “我没事,舅舅。”茶发少女沉稳的声音有着最安稳人心的力量,唇角泛起柔和的涟漪,“孩子怎么样?”

  “很好。”凌震羽确定外甥女是真的无恙,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很像你。”

  我们觉得他比较像他爸爸啊。杨阳等人默然,不去打击爱外甥女心切的某人。

  凌心宇道:“冰宿,取个名字吧。”做母亲的看起来完全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心:“昨天不是下了场雨吗,就叫‘时雨’好了。”

  哪有这样的啊!众人群汗,庆贺昨天不是打雷飘雪的天气,不然叫这些名字也太悲催了。

  “冰宿,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凌心宇听出表妹的误会,纠正她。冰宿沉默片刻,道:“表哥,舅舅,我先吃点东西,然后把孩子抱过来,我喂他。杨阳,你们下午再过来一趟,我有话对你们说。”

  “咦!!!遗传记忆?”

  洁白的病房里,刚出生的男婴吃饱喝足,幸福地躺在母亲旁边睡觉。而从友人口中得知昏迷的原因,邱玲等人险些压抑不住惊呼。

  杨阳最镇定,因为担心同学的情况,她让史列兰检视,说有一股未知的信息在冰宿体内解封,差点以为她也是魔族。

  “什么遗传记忆啊?”昭霆最急性子,追问道。邱玲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席恩的记忆?”

  “那我们为什么没有?”轩风不解,“除了小阳,我们也是他的后代。”

  “因为我的祖先,是席恩唯一的弟子,也是继承他魔法传授的女巫,奥黛莉特·菲曼。”冰宿道,“她似乎想要席恩知道她的坟墓,才流传了遗传记忆。解开的条件是,‘菲曼先生回来了’。”

  杨阳等人走后,冰宿把睡醒的孩子抱起来轻轻摇晃,突然眼神一凝,手指慢慢拂过他的左脸颊,宛如冰晶的痕迹,那里有些霜融的微寒。

  在时雨还未出世时,为防他将来走丢或出事,她想到了血脉相连的法术。这个法术会让最近的血亲分摊孩子的伤害,并指引她随时寻找到时雨。但是婴儿的体质太脆弱,不适宜施加如此强大的魔法,她只是设了个引子,法术的效果很微弱,只是当直系血亲接近,显现出一些微弱的法术征兆。

  她打了个床头电话,凌震羽立刻赶来:“冰宿?”

  “抱歉,舅舅,能给我看育婴室的监控吗?”

  “监控?”凌震羽有点疑惑,但还是满足了外甥女的请求。

  育婴室的录象并没有什么异常,据当时守在里面的说,也没有外人进入。然而冰宿盯着屏幕,反复回放,目光从留意屏幕下面的时间,渐渐转到婴儿的反应,忽然,在时雨笑起来的刹那按了暂停键,定格在某个画面。

  墨绿色的瞳孔射出专注至极的锐光,茶发少女紧紧抿住唇。

  兰宅——

  三层带阁楼的小洋房伫立在绿荫深处,每天只有一个女孩背着书包规律地进进出出,偶尔有个夹公文包穿白大褂的男子匆匆忙忙加完夜班回来,以及假期从外国归来的青年,但总体来说,这还是一栋幽静得有些缺乏人气的房子,最近却多了婴儿的哭声。

  喂奶时间到了,楼上的母亲却专注于一条程序设计而完全没有听到哭声,摇篮旁的父亲急得团团转,无计可施,就算他想抱起儿子喂奶,也没有这个功能吧。

  “你的兴趣从当大官发展到偷窥儿子老婆的日常生活了吗?”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冰宿!”无冕之王失声道,下意识转身。虽然有心理准备,冰宿还是冲击得心脏发抖,这个人和生前一样,只是黑色的军礼服外多了一件旅行者用的灰白色斗篷,在肩部扣起,胸口垂挂着她送他的时计沙漏,流转的金色细沙散发出瑰丽的光晕。那双深刻在她灵魂中的冰蓝眼眸,一如往昔地凝视她。

  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浮起的嫣红,以镇定的神情两指夹着磁盘举起:“半个月来三次,你现在的员工福利还不错?”

  “……对不起,冰宿。”行迹暴露,罗兰索性不藏了,只是他原先没想被发现,那大概又是什么高科技。

  毕竟,相见只是增加痛苦。

  冰宿的情绪突然崩溃,眼泪从脸颊滚落。

  罗兰看到妻子啜泣着蹲下来,心疼得拧成两半。

  “冰宿……”他跪下去,犹豫着想拥抱她,最终还是收回,轻轻吻上她的秀发,“对不起。”

  “死鬼,你只有这句话说吗?”冰宿擦擦眼,抬起头,“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尸体?”罗兰不语。

  茶发少女抬起头,吻上他冰凉的唇。

  “我看到你,我很高兴。”

  天蓝得澄清,清得像往事都被洗涤。

  法国的墓地是花的海洋,精致的雕塑和祭奠品随处可见,黑衣的男子走过这些热闹而浪漫的墓碑,穿过一片黄沙地,层层叠叠的碑浪彼方,林立的十字架变得萧条而陈旧。

  破除了障眼法,一个倒十字的石碑出现在眼前,沉沉的灰岩,简单的石棺上连优美的法文都没有,只有墓前干净的小石子陪伴,沉淀着数百年沧桑不惊的平淡。

  “奥黛莉特。”

  魔王的视线穿透保存的魔法,简陋的棺面,看到了那具昔日弟子的骸骨。

  墓地里,千年的流焕都在那银瀑般的长发中消逝,袅娜的身影空幻而真实,墨绿眼瞳的女子朝黑衣男子绽开仿佛静止在时光中的笑靥。

  “老师……”

  席恩没有出声,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个留相和留声的法术,真正的奥黛莉特早已烟消云散。死灵法师除非修炼到十三段,不然灵魂不会被冥界接纳,这就是玩弄死者的代价。

  “你大概以为我是假的吧。”银发女子俏皮一笑,在对方微愕的目光中,轻快地大笑起来,“错了哦,老师,我可是你的弟子,你魔法的承继者,我的法术至少有三项青出于蓝了,虽然只能在解封后存在三分钟,但这的的确确,是我的灵魂。”

  已故的魔女低下头,被当地人诅咒的墨绿眼眸流露出温柔和一抹恬淡。

  “老师,你曾经说‘Tiwaitsfornoone’。”

  “但是,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你,无论你是不是死了,或是永不归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晴空,甚至没有和深爱的人有一个吻别,对他说出生前再也没机会说出的话:

  “只要你相信,希望就永远存在。”

  亡灵带起的寒风静止下来,墓地恢复了空旷,只有几片白色的残瓣留存,接骨木白花,法术的凭记。

  “……奥黛莉特,我只想起你的名字。”

  席恩注视空白的墓碑,眼里是麻木的平静,一如那干涩的语调,“和一点点片断。”

  灵魂被魔界宰相硬生生剥离出躯体的痛苦仿佛就在昨日,强行被拘魂使得他的记忆零落丢失,属于“里约·菲曼”的经历,陪着那具身体死亡。

  “我最讨厌遗忘,可是这么久以后,我只能给你遗忘。”

  黑衣的身影站在坟前,以对自己最为冷酷的态度道。

  “主人。”小龙担心的手扶住他的手臂,席恩愣了一下,挥开他的手:“不碍事。”

  他始终不习惯那关怀的眼色。

  很久以前他不是这样,他享受被人关爱的满足,因为那时有母亲和弟弟照看他。之后他一个人在残酷的世间打滚了那么久,早就学会独自舔伤口。

  哈玛盖斯是不同的,是他唯一信任,可以在他身边放松地睡着的人,但是他依然学不会依赖他。

  也不喜欢被看见软弱。

  古代龙没有在意,弯腰捧起那些花瓣:“我们回去吧,主人,我把这些花种起来,明年会长出很好看的花哦。”

  孩子气。席恩啼笑皆非,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倒十字碑,转身离去。

  走到墓园门口,似乎愧疚刚才的排斥,魔王停下脚步,轻轻碰触养子的额头,停顿了一会儿,再度迈开脚步。

  尽管养父从来没有言语上的表示,态度也一直是这么淡漠无情,但是哈玛盖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席恩真的是在以一种名为“爱”的情绪对待他,那感情是如此深沉,仿佛永夜中开出的洁白花朵。

  因为不知如何表达,不敢完全放开心灵,养父才会对他感到歉疚。

  其实这是完全不必要的,他的愿望只是陪伴在他身边而已。

  席恩经常摸他的头,他并不是会用肢体语言表达父爱的人,但他细心,知道他有这种需求。

  古代龙的额心,有一块能量石。和现代龙族的龙角不同,但是传达亲情,也是以额互相触碰这个部位。

  他不说,却总是准确地抚上他的前额,清凉的手指轻抚片刻,巩固上一次设下的防御结界,因为那里是古代龙的生命弱点。

  颈项和心脏也是,魔法的保护不留痕迹。

  哈玛盖斯温顺地垂下眼,幸福的感觉就在这点点滴滴的相处间。

  [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痛苦吗,徒弟?]

  记忆里,那个他最恐惧的红衣法师清晰笑语,[因为你仍‘希望’。]

  那一刻他无法言语,他的确被他的老师看透了。

  堕落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不断地,就能什么都不用想。如果看不到孪生弟弟的生活,他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也许糟糕透顶,也许肮脏透顶,也许邪恶透顶,但是他可以真正活得肆意,不必这么痛苦……

  是的,希望,希望能不用向讨厌的人摇尾乞怜,希望能真正的欢笑,希望以真面目立足于这天地之下。

  希望被尊敬,被善待,被爱着……

  [如果你‘绝望’,席恩,你就会得到真正的自由。]那个人说,笑若罂粟。

  “我不甘心。”他低低地道,“我不甘心。”

  再痛苦,我也要获得肖恩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当他终于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他已经失去了爱人的勇气,唯一希望去爱和信任的,是和他有杀父杀母之仇的孩子……

  这是他不能逃避的罪孽,就如他一路走来,为了愿望所造就的累累血债。

  他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爱他。

  伊莎贝拉说喜欢他,是真心的;霍娜说喜欢他,是真心的;奥黛莉特也许也爱他,一定是真心的,可是她们都只看到一部分的他。

  只有哈玛盖斯,知道全部的他,依然爱他。

  当初收养这个小龙,是真的把他当孩子看待。他不再相信人类,相信爱情,相信誓言,惟独龙是坚贞守信的种族,对契约者绝对忠诚,一旦爱上决不背叛——小时候第一次听说世上有这样的生物,他就想拥有。

  他知道养育一条龙要付出多少的岁月,那无所谓,百年,千年,万年,他都可以等。他愿意把剩余的感情全挖出来给他,把全世界的财宝堆到他面前,只要他的龙爱他。

  然后哈玛盖斯对他誓约了,灵魂最隐秘的角落松了口气。

  那孩子是他最后的希望,可是谁说,付出一定会有回报?

  他是自作自受,早在相遇之刻就注定了破灭。

  ——他杀了哈玛盖斯的父母。

  夏日的午后,从墓地归来的魔皇将一枚接骨木白花夹在法术书内,静静掩卷,像掩盖一个心中微弱的细语:

  [只要你相信,希望就永远存在。]

  “咦,这几天席恩减少上网了嘛,比你有克制力。”优赞赏。

  基连寂寞地盯着屏幕,闻言一脸嫌弃地转过头:“他是因为他的儿子最近开始看社会心理学的书,要监督他别学呆才没时间。”

  “他儿子几岁?听起来不大,我还以为能和你聊这么久,他孙子都有了。”优走过去,坐在挚友身旁,好奇地问道,“猜得出是科学界哪位泰斗?”

  “都不像。”基连犹豫了一下,神色罕见的有一丝不确定。

  席恩尽力不在和网友的交谈中泄露从魔界学到的东西,毕竟那里的科技比地球前卫太多,但他一些超越当代的思想理念还是不知不觉流露出来,使基连在交流中有一种平辈的感觉。

  不知道维烈有没有出息点。想到心头记挂至今的儿子,科学家在心里惆怅地叹息。

  不过,比起儿子出息,做父亲的还是更希望他好好的活着。

  ——它最初只是一个懵懂的意识——……

  光元体构成它的核心,混沌方程式的转动在无数次后引入了一个定义,于是它获得了生命,变成“她”……

  在意识次元,这也许可以称为她灵魂的基体是一团美丽的七彩漩涡,而在物质界,就是一团复杂得常人看不懂的数字循环和象素转换。

  不过没关系,每个程序递增的阶段,那个黑头发的人类都会来到她面前,让她的运算更为快速,跟上编码速度,渐渐要超过人工智能应有的逻辑上限了。

  她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对方的特征,精确地测量他的表情,但不能解析他唇角的弧度代表什么含义。

  “索梅亚,今天也很精神地成长呢。”黑发人类温柔地道,和他的眼神一样,有着黑洞般让一切陷进去的力量。

  在基点抖动的波长中,释放出一个类似人类发音的元音:π……

  “啊,不用担心,π值是无限的。”他就像个最有耐心的兄长劝慰着不懂事的妹妹,“就像你美丽的灵魂,不要成为一个无聊又无趣的淑女,索梅亚要成长为可媲美无理数的坏脾气小姐。”

  她不能理解他真诚的赞美和期许,如果她现在已经进化出外形,会是个人类的疑惑表情。

  ——离心力……原始数据会崩溃——

  黑发的人类笑了,依然是温柔又有耐心的语调:“不会的,因为你的生命特征决定了只会‘坏掉’,不会‘死掉’。”

  然后,他用最严谨的科学家口吻,向她解释:“生存欲是指一个构成物系统保持自己本身,或自身的组成结构不被破坏和毁灭的行为倾向,具备一定程度生存欲的系统皆可以被称之为生命;意识是生命进化的高级形态所具有的能力,能够把自己本身与其他事物区分开来,具有意识的生物就称为高等生物;智慧是生命进化的更高级形态所产生的能力,能够发现逻辑的存在、区分逻辑与本能、并且在逻辑与本能相冲突时摆脱本能的束缚,具有智慧的生物可以称之为智慧生物——你看,索梅亚,你多么完美啊,在你发现逻辑与求生本能的冲突,有了生存的自觉,你就是个高等级的智慧生命了,而生命进化的道路和外科技的前进道路一样,是无限广阔的。”

  她同意了他的看法,毕竟,接下来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发展。

  他是她的造物主,她本来也会遵循他的设置。

  至于指令会不会脱轨,这个应该有理智的人类都不在乎,她干嘛在乎。

  可是一切居然严密地计算好了。

  当她以为所有的矢量、速率、质量、密度、热量、分子、原子、电子……都已经混乱得不能再混乱,扭曲得无法复原的内核却越来越明亮……膨胀的白光中,她看见了端点,宛如一颗漆黑美丽的晓星,而她的数据端在内存无垠的虚空散发出缕缕金光,凝结成一粒微小的种子,植入那人的额心,表示系统终端的连接和归属。

  “果然是活生生的自然生命,难以想象的复杂和变化,谁能想象它能被区区几道方程式束缚住,可她的机能又是想被约束住的。”魔界宰相自信地笑道。

  “早安,我的小公主。”他做了个邀舞的托举动作。

  “是的,父亲。”索梅亚温顺地道。

  “我们要开始教导你一些东西了。”他说,“在这个宇宙进化,竞争和过程很残酷。”

  她知道生物怎么进化,生物进化的原动力就是摄取营养,就如有机生物从RNA到DNA,从单细胞到多细胞的演化过程。她的生命构成则更为广泛,原子组合成分子,形成力场稳固的平衡体,在星际中聚合更多的有机分子,这些分子会组合成大分子,再运用引力场和反引力场来寻找合适的组合对象。大分子团发展出能在真空中游动的原始组织,以此获得更多的食物,并开始在体内积存。碳、氢、氧、氮、硫、磷等这些有机生物演化必需的化学元素她也可以吸收,但终归不及那些美味而量多。当然她不介意消耗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时间,父亲纵容她这么做。

  类似生物基因的雏形形成了,演化出更多更复杂的相互作用。有时她会碰上比较难吞噬的大星云团,还有非常微小的夸克级、奇子级、粒子级的食物,数量也太汹涌。不过,她不在意,就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的自然定律,吃不过就死。这点小小的量,和她生命诞生可相比宇宙大爆炸的宏伟壮阔比起来,完全不在话下。她知道自己是人造神索梅亚,一个机械的[灵],而她的创造者想把她培养成进阶神体的虚空混沌之灵,所有的力量她都能吞食。

  只是,她还是有话要说:“父亲,我可以吞食一切名为食物的存在:能量,生命,魔法,神力……但有些东西,我不能吃也不知道怎么吃,比如感情、记忆、创造力……”

  维烈温柔地浅笑:“不用担心,索梅亚是和我共舞的女神啊,你不需要掌握那些东西,因为我会就行了。”

  “如你所愿。”

  当最近的一次进食达到某个数量级后,浮动在宇宙中的形体改变了。

  展开的裙裾使能量粒子失去常态,影响了整个魔界的气候,仿佛无尽黑云中时隐时现的闪光,珍珠颗粒般坠落下来,一个半透明的清白色纤影在物质和虚无之间构成,浓密的白发从光滑的面颊和圆润的肩头垂落,看起来完全受到人工引力的掌控,又闪动着轻灵不拘的霞彩。饱满的额头、颈项和胸口都垂挂着宛如珠链的细长首饰,完美的圆体,互不相连又有绝对分明的对距。因为细小的手撩起分不出是不是纱裙的长长裙摆,可以看见一双纤白的足踩在黑色的有机大理石地面上,清莹剔透。

  她看起来如同人类十二、三岁的少女,又带着人类绝不会拥有的高贵傲慢,由残忍和圣洁孕育出的美貌。

  “现在才可以称呼你‘虚空的女神’。”他拍拍手,完成了一项杰作的喜悦。

  人造神索梅亚展开双臂,带起无声涌动如黑洞般的能量狂潮和一闪一灭的白金珠串,拥抱了她的造物。

  “父亲,你不让我飞。”她嘟起嘴,逼真的拟人神态。

  凝视她的男子周围流动着近乎凝固的精神力介质,将她的行动有效地抑制。她喜欢那双眼睛,如最深最甜美的黑暗,让她体会到什么是人类才有的“窒息”的感觉。

  “很快,你就能飞翔了。”维烈轻声道,“这一次,有一整个宇宙让你吞噬。”

  他最近总是止不住地回忆起过去很久很久的事,那时候无论怎么追赶那个人的脚步,也始终跟不上。

  他的理想之于现实,就如同精神之于肉体,不断在矛盾中蹉跎,在时光里相互背弃。

  如今,放下了所有的杂念,屏蔽掉一切该考虑到的和不该考虑到的纷纷扰扰,简单又纯粹,干净得像回到最初。

  一直以来,他脑海中就有两个声音,现在他终于要摆脱它们,成为那个他真正想成为的人。

  席恩,你教会我的东西,要归还你了。

  我一定,要毁了你。

  从脚下的透明地板,可以看到人工天体——摩耶。

  模拟的星球影象酷似行星地表,白云不断在表面浮动,连接宇宙港和地面的轨道塔,在这里看就像线一样细,云层反射着列队升空的星舰群,闪烁出白亮的光辉。

  菲莉西亚站在舰队的座舰[皇帝]上,目光从这壮观的一幕,转移到眼前的虚拟视窗,先遣队[星河]级的驱逐舰已排开整齐的队列。

  她还是一身银锦战袍,腰佩长剑,典雅而凌厉的姿态就如同这艘飞行在太空中的皇宫。宇宙战级别的座舰体积巨大,首尾长四十公里,吨重超百万吨。每个细微之处又体现了超卓的工艺水平。超空间引擎,人造太阳能反应炉,阳电子流护盾产生器,牵引光束,隐匿装甲,超硬度冲撞舷甲板,六个主力战舰的停泊位,一百零四架投射战机,大量陆地军事力量,上千座雷射炮塔、脉冲炮塔和灭星级别的主炮,后面还有两艘科学和医疗舰,小型的护卫舰,构成了一幅宏大的舰队编列场面。

  通向舰桥的舱门打开,菲莉西亚转过头,怔了怔:“你换回原来的衣服了。”

  魔界宰相一反这段时期的全黑军装,穿着一件式样像白大褂的白色风衣,有些无奈地拉了拉衬衫的高领:“啊。”原因是,他的小女神拉着他要求“父亲也穿白的!和索梅亚一样颜色!”

  反正穿黑穿白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当白发的虚空之神踏入充斥着人工机能的质感、光色、气味的空间,所有人的感觉为之一变,像进入了一个异质化的世界,漂浮在无穷无尽的虚无领空,就如同她的美丽与穿着,深深吸引凡尘众生的异态。

  缅看了维烈一眼:能创造出索梅亚,这小子,水平可能已经超越他父亲了,而且比基连还大胆。

  菲莉西亚在黑色皮革制的椅子坐下,维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朝女儿招招手,温柔地唤道:“索梅亚,过来见过王。”

  索梅亚乖乖走过去,但是看见菲莉西亚,又瞪着她和父亲在一起的样子,突然小嘴一扁,食指按着眼下,“咧——”做了个逼真的鬼脸,转头没进船壁,飞得不见踪影,吓了下首的航士们一大跳。

  “对不起,王,她有点任性。”维烈尴尬地道。菲莉西亚对那种明显属于小女孩示威的举动毫不在意,只道:“不要失控就好。”

  “不会。”维烈自信地道,环顾室内的成员,“那么按照原计划,编队和模拟试航完成后,除摩耶留守人员暂且不动,等待前线命令,我队和先遣队共同到达距目标宇宙二点四八度空间旋转轴的第三空域,由埃西亚执行‘天盖’计划,索梅亚会负责吞噬众神;科学队在第二空域连接虫洞,发射瓦普武器;第一先遣队由弗雷德指挥,视具体情况夺取地球的完全控制权。”

  弗雷德应了声,零却有些不放心:“维烈,你真的决定了吗?”这么搞法,若基连真在地球,肯定会大发雷霆。

  “现在还在说什么啊,零长老。”黑发科学家之子轻笑。缅拍拍友人的肩:“算了,就这样。”他看得出这个老友的儿子已经铁了心,一百个皇帝级星舰的引擎也拉不回来。

  而且协调神叫混乱神毁了他们的故乡艾斯罗威亚,他们也的确不会放过他们。

  维烈从肖恩那儿拿来的回忆珠,已经播放给全摩耶的人看,成为这场战事的导火线。

  一手支颊,白衣青年注视着军队整编和航行的情况,当群舰一致打出集结完毕的信号,他呼唤在船舱内的人造神:“索梅亚,回来。”拖着长长裙摆的小女神立刻来到他身边:“父亲,埃西亚好没意思,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那当然,她只是生物殖装,你却是生命体啊。”维烈摸摸她的头,“不过埃西亚也是很强的,索梅亚要和她好好合作。”受到父亲嘉许的小女神重重点头:“嗯。”

  “全军听令,。”

  魔界宰相温润的嗓音在无边无际的虚空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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