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_娇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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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5 章

  沈柔摇头,按下他的手,又摸摸那燕子灯。

  漆黑的燕子,仍是那副丑丑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酸了眼圈。

  她侧目打量着这间屋子。

  书架上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床榻上挂着柳青色的帐幔,案上嫩黄的一枝迎春,梳妆台上银质的镜子。

  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看去,都有昔日的轮廓。

  宛如是鹿鸣苑的模样。

  像,却又不像。

  宛如是想要重设昔日的场景。

  可事到临头却不敢真的面对。

  只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是而非。

  这样才能假装自己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如此不清晰,所以才好欺骗自己。

  骗自己,时光轮转,又回到了过去。

  四年间,她当然是很苦很累,经历无尽的生与死。

  那他呢?

  亲手害死心爱之人,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堕入滚滚江流,却没能拉住她。

  他是什么心情?

  伤心、痛苦、愧疚、哀恸。

  这桩桩件件,是不是足以压垮一个人?

  足足四年,他是怎么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的呢?

  陆黎告诉她,陛下四年间没有任何人,励精图治,没有任何想法。

  像是断了情、绝了爱,除却朝政外,没有多余的情绪。

  可是,她却亲眼得见,这房中的摆设,这两盏花灯。

  若非惦念太深,若非实在放不下,又何至于如此自苦?

  沈柔转头,静静凝睇着他眉眼的模样,右手颤栗着,抚上他锋利的眉骨,缓缓拂过他脸上清晰的棱角。

  这四年,他是怎么过的?

  苦吗?痛吗?

  是否如她一样,夜夜不得安寝,日日不得安食?

  荆州城初见,只觉他瘦了,瘦可见骨。

  五官变得越发锐利,威仪更胜往昔,让人不敢逼视。

  如今却觉,比之锋利的眉眼骨骼,他眼底透骨的痛楚,才是那让人不敢直视的来源。

  那时,他的脸色那么差,憔悴极了。

  像是大病一场,强撑着精神去见她。

  她却不曾注意到。

  沈柔的心窝在胸骨当中,连绵不断地痛着,几乎让她无法思考。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卫景朝不由叹道:“怎么又哭了?”

  沈柔抚到他下颌的手,忽然紧紧攥住他的衣领,用了极大的力气,像是要把那块布料扯碎。

  她双目通红,哑声喊他:“卫景朝,你难受吗?”

  你只问我的苦,听我的怨。

  那你的苦呢?

  为何不提、不讲、不说?

  她的眼泪,一颗比一颗大,全都砸在卫景朝心上。

  卫景朝脸上没有多少苦涩,只有无奈,轻轻道:“沈柔,我不苦。”

  与沈柔经历的痛苦相比,他又算什么呢?

  他伤的是心,而沈柔却险些丢了这条命。

  他没有任何资格,在她跟前诉苦。

  沈柔心疼他,是爱他。

  不是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他用大拇指擦拭沈柔的眼泪,慢慢道:“失而复得,我只有高兴,没有苦。”

  四年间,所有的痛楚与折磨。

  在听到她还活着的那一刻,都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被巨大的狂喜遮掩住,不留一丝痕迹。

  能再见着她,已是上天垂怜。

  他一点都不觉得苦。

  那都是他该遭受的。

  只是心疼沈柔,她天真善良,柔软无辜,却因着他的错,平白无故遭了那样多的罪。

  卫景朝低头亲亲她泛红的眼皮,轻声道:“别哭。”

  他抬手,握住沈柔攥紧的拳头,轻轻展开揉揉,“柔儿,你不要为我难过。这四年,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样样不缺,你该狠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

  昔日里,沈柔写故事时,辱骂江燕燕的未婚夫,有那样多的词,花样百出。

  此刻对着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双泪盈盈的眸子,颇有可怜之意。

  卫景朝的心微微颤抖,又酸又软,手指轻轻按着她的唇,一字一句教她:“卫景朝,你这个没用的懦夫……”

  话音未落,沈柔猛地踮脚,封住他的嘴。

  ——用她的唇。

  卫景朝僵在原地。

  回京至今,他们之间也曾有过。

  亲吻、拥抱、情热,将彼此燃烧殆尽的热意总是裹挟着欲。

  每每在榻上拥着她时,他总觉得,明明离的这样近,肌肤相贴毫无距离,却又这样远。

  远到,他永远没法子摸到她的心脏。

  从未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情、欲与暧昧,只是安安静静的,简简单单的一个吻。

  她想要亲吻他。

  没有任何杂念。

  只是一个安静的吻。

  卫景朝双手紧紧蜷着,指关节因用力泛了白,手背上爆出一根一根的青筋。

  心脏剧烈地跳动,好似心中缺了一块的碎片正在归位,震颤着胸腔,让他无法呼吸。

  沈柔的唇,还在他唇上辗转研磨,那样软,那样娇嫩,像是微风拂过春柳的力度。

  明明很轻,却让卫景朝眼眶酸涩,逐渐泛了红。

  颤抖着手抚上她的后脑,不敢用力,只一下一下抚摸着。

  像是怕惊醒了薄若蝉翼的美梦。

  像是怕吓着她。

  更像是,胆战心惊。

  沈柔的唇停在他唇上,没有动,没有走。

  两人紧贴着对方,像是长在了一起,彻彻底底变成一体。

  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完整、圆满、安定。

  像是一轮弯月,被风吹开乌云,将月亮补圆了。

  一切刹那归位,顿时圆满。

  他揉捏着沈柔颈后的肌肤,在沈柔离开的刹那,唇舌突然追逐着她。单手固定着后颈,让她逃脱不得,只得被迫仰起脸。

  唇上的力道极大,用力磨着她的唇,唇齿间的力度几乎要将怀中的女子拆吃入腹。

  沈柔呼吸乱了、心跳乱了、脉搏也乱了。

  用力踮脚环住他的脖颈,手指掐着他的脊背,又轻轻揉了揉。

  于是,一个不含任何杂念的吻,逐渐变了。

  从唇齿相贴着辗转到攻城略地肆意,不需任何转折。

  沈柔呜咽着。

  被他推倒在柳青色帐幔里,跌倒在大红织金的被褥上。

  雪肤乌发,美不胜收。

  卫景朝手指轻轻摩挲雪颈中一点,将那处揉到泛了红,犹如红梅覆雪,冰姿玉骨,亭亭艳色,冷挑红雪。

  如刀削斧裁的锋利眉骨,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眼底的隐忍,更像是无声的垂询。

  问她,可不可以?

  问她,是情,还是欲?

  那双漆黑的眸子,不复昔年的深不可测,带着紧张,带着决然。

  不得到她的准话,便不敢轻举妄动。

  那抹红从颈项蔓延,铺满清艳脸庞。

  沈柔手指抠着身后,嗓音喑哑,唤他的名字,“卫景朝……”

  卫景朝攥住她细弱的腕骨,回应她:“我在。”

  沈柔总是受不住他在耳边说话。

  温热的气息,像是认路一般,绵绵不绝往耳孔中钻,烫得她晕乎乎的,失去所有思考的力气。

  就像此刻,她身上泛着热意,额角沁出一滴汗液,双眸凝凝望着他,哑声喊:“卫景朝……”

  她眼底弥漫出的情深,恍然回到四年前。

  那时,她总是这样看着他,一双清透眼眸藏不住丝毫情意,落在榻上,便是这幅慌张娇怯,又坦诚热烈的模样。

  卫景朝的心,酸酸涩涩。

  又有一丝,狂喜。

  他扣住她的双手,按在榻上,双唇碾上她的,鼻尖抵着鼻尖,极为亲密。

  最后,他看着她花朵似的脸庞,汗液涔涔,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喑哑,不容拒绝:“沈柔,你爱我。”

  沈柔被蛊了,无意识地抚上他精雕细琢的俊美脸庞,随之重复,“我爱你。”

  我爱你。

  于卫景朝而言,世上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言语。

  他双目泛了红,用力抓紧她的手腕。

  柳青色帐幔尽数垂落,遮住窗外透出的阳光。

  …………

  沈柔不知何时睡着的,亦或者是晕过去的。

  从回京至今,这些时日他们之间不少,他却总是克制的,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珍宝玉石,生怕弄坏了她,得罪了她。

  直至今夜。

  像是沙漠里干渴的行人遇上了绿洲。

  像是出笼的虎,回归山林的狮,失了所有禁锢,于是随心所欲。

  朦朦胧胧睡过去前,她记得自己去推他,却被他挡住手,哄骗道:“乖柔儿,最后一次。”

  沈柔直接气哭了。

  四年前这样骗她,四年后还是这样骗她。

  男人恢复了克制的本性,更是变本加厉。

  她变了,他还是那个模样。

  沈柔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屋内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唯有更漏悠长的滴答声。

  沈柔缓了缓,拉了拉床边的铃铛,唤人进来。

  侍女们捧着洗漱的东西鱼贯而入,扶着她起身更衣。

  沈柔身上早已清洗过,干干净净的,只是那满身的印子,怎么也消不下去。

  未经人事的宫女们纷纷低头,不敢去看她,双手熟练地给她穿着衣裳。

  沈柔亦颇觉尴尬,清了清嗓子,仰头不去看自己,转移话题:“小公主呢?”

  一夜没见,沈沅该闹了。

  大宫女忙回道:“小公主晨起要找姑娘,哭的厉害,被陛下带走了。”

  姑娘这个称呼,是卫景朝身边的大太监特意安排的。

  沈姑娘没答应跟陛下成婚,便是沈家女郎,以免宫女们没眼色,喊错称呼,冲撞了她。

  沈柔没在意这个,微微一怔,“沅儿跟着他走了?”

  沅儿不怎么喜欢这个爹,她是知道的,昨儿若不是她要求,她也不会跟卫景朝待在一处。

  今天怎么会愿意主动跟着卫景朝走?

  大宫女点头,“陛下早上与几位相公议事,便是带着公主去的。”

  沈柔微微蹙眉,道:“她闹了吗?”

  大宫女摇头。

  沈柔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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