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闻笛_云鹤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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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闻笛

  而最里圈没有被定住的四个人整齐一致的诧异表情,是比见了眼前这堆人一下子不能动弹时的反应还要意外。

  这不是、怎么会是、居然是、陈缙?!

  陈缙手指一拨,在他指尖上的黑色短竹笛就滑溜地转起圈。他顽皮气地向上吹了下右侧并不算很长的刘海儿,眼眸一弯,就显得更加明亮。

  “喂,你们怎么是这个表情?”

  几个人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陈缙不是该在榕城与嵇疏年在一处的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祁都??

  君琛最先反神过来,内心不由地升起几分忻悦,走前去笑拍了下陈缙的手臂,道:“你这小孩,怎么到这儿来了?”

  陈缙停了转笛,也回拍他一下,挑眉道:“什么小孩?我可不是小孩。”又用黑笛指了圈他们身前定住的人众,自豪地道:“看着没,这可是我的功劳。”

  他手里拿的是嵇疏年昔时用来控制傀儡的笛子,云珞记得陈缙对自家秘术没什么兴趣,之类的术式也没多学,此时见这把竹笛,应该是嵇疏年自在上赋了功法,拿给陈缙来取用。

  云珞行了步,笑问他:“陈缙,你与嵇疏年一同来的吗?”

  陈缙笑洋洋道:“不是,我嵇哥守城呢,我独个来的。”

  云凰向前跳了一跳,好奇问道:“咦?你几时来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榕城的了,你来玩么?”

  陈缙哈哈笑了几声,神采飞扬道:“当然不是,我是来帮你们的。看这儿乱成这样,果然没来错。”

  几人心中都有些愕,知末便问他道:“你在榕城,是如何知道祁都出事情了的?”何况大型发疫病的消息还是今早才开始四传的。

  陈缙对着她眼睛认真说道:“是我嵇哥叫我来的。他怎么知道的么……”陈缙挠挠头,略踌躇地说道:“他是没跟我说,不过我瞧见那个人来找他了。”

  又是一震。那个人?

  与嵇疏年相关的统共也没有几个人,还有人在这时去找过他?

  云珞脑海中模糊地化出一个人形,急急追问道:“是谁?”

  陈缙说:“是十二年前,除掉离江死尸、救了榕城的那个人。”

  众人皆愣了愣,顷刻后君琛言道:“这么说你十二年前就见过他?”

  陈缙点头道:“见过的。嵇哥的秘术对我没用,当初我就没被蛊控住,但我看大家都是那副模样,也就装成了被蛊术束缚的样子,然后见到了那个人。”

  陈缙话止了一瞬,像是在回忆当日的情景,再说道:“他……很可怕,但是又……”他用竹笛缓慢地敲着左手手心,复皱了皱目鼻,仿佛很难用言辞来描述那个人。

  倏忽云凰想到什么,讶异地说道:“十二年了耶,你还认得他!”

  “他的面目我肯定是不会忘记的,我敢保证世上不会有比他姿容更绝代的人。”

  但是猝然间陈缙也恍然惊了一惊,在这瞬间头顶如同被浇了盆凉水,半晌才怔怔道:“可是……可是十二年,他、他的脸怎么一丁点也没有变。”

  少焉,面面相觑的五个人从百思莫解中回过神来,专注言商怎样解决眼前的困局。

  陈缙以笛指了指那些被咒术暂禁住行动的人,说道:“我念个咒诀挥下笛子他们就能动,也不会记得这期间发生过什么。”

  只是现在没有个能应对城中乱局的办法,这些人放开与不放开,其实都没有什么大所谓。

  想到既然是有人提早去通知了嵇疏年祁都中会发灾,其人肯定是多知道些什么的,君琛即再问道:“你嵇哥叫你来之前还吩咐了些什么?有没有跟你说这是什么病?能用什么东西来治?”

  陈缙摊手遗憾地道:“什么都没说,我看我嵇哥也是什么都不清楚,没头没尾地只把笛子给了我。别说知道这是什么怪病,我来了之后才晓得这儿闹病!”

  这条消息上的线索算是也断了,而今整座城被病乱扰得一片狼藉,且是有人恶意作下毒邪,并非医者施方用药可以治疗。

  无源无名,就连云凰和云珞使以灵法都只能暂作止封,而现在中症的百姓各布在祁都每个角落,即使要先去为他们封结体内毒邪,也没法不遗不漏地把每一个都找过来受法。

  想不出好法子,陈缙又用三根手指转起笛子,黑笛表面光洁漆亮,快速地打着转。

  笛子以身作圆轴,在陈缙指间旋过好几圈。云珞忽然想起嵇疏年早年就是用这管黑笛来施咒控制中了尸毒失智的百姓,后也一直使它来操纵城中的假傀儡,顿时心生一计。

  “陈缙!笛子可以区分城里中毒的百姓,再分批把他们召过来吗?”

  陈缙马上明白了云珞的意思,欢快地打了个响指,振奋道:“可以!”

  嵇疏年将所学功法皆赋之于笛上,因此陈家秘术现在都是可供陈缙自由使用的,加之他本就是陈家后人,略习根柢口诀,运用起来即尤为得心应手。

  蛊术是北汉秘术中非常关节的一环,亦曾为家族子徒要付出最多精力去修炼的一术,因它动辄凶险,却又力量强大。

  如今利用蛊术明区异同、操控广众的特点,既可立即辨出人群中谁些人中了毒邪,又可掌握住他们的行动。致他们不必慌神无主,再一批批把他们召来,让云珞等人为他们先封结毒素。

  立说立做,陈缙展臂跃上近处最高的一方屋檐顶,用右掌掩住直射的日光,极目环眺视城中的人息分布。

  极大多数都涌往医舍诊堂外,祁都的几个医铺被围得水泄不通,而队伍中又有病状较为严重的,便有的在哭嚎、有的在大声叫医,整片场面乱得一塌糊涂。陈缙常年生活在没什么活人的榕城,此时见了这情景,不禁为之咋舌。

  明晰了人群散布,陈缙点点首,咧唇颠了颠手中竹笛。

  笛音乍起。寻常的笛子声是清婉嘹亮的,但嵇疏年的这把黑笛中所出从来都是肃沉凄壮。

  从天而降的低沉笛音一霎时弥绕在城池上空,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盖下来的巨大丝网。祁都人众初闻的一刻皆为其震了震,又在扬颈望天的刹时齐齐被笛音摄住心神。

  由近及远,从南至北,大道小巷的民群在顷刻中犹如被变刻成一尊尊生活的人塑,一排接一排都凝着姿势定在了原位。笛声迅延,扫过祁都的每一寸土地,所经处的人息全部静止,只除了某边角落瞬即闪过的一道微蓝光罩。

  不一会儿笛音便散及了整个祁都域内,也就代表着所过之处的民众都已经被秘术控制住了。

  吹笛的人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正准备拍拍手下地去,不过望他们这样子好像太辛苦,陈缙笛子一挥,再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所有人不管前一时是什么姿势的,此刻都依照指令坐了下去。

  大功告成,陈缙把笛子插回腰带间,虽然对这蛊术的效用十分满意,但在高处俯瞰这满城盘地坐着的人还怪……诡异的。于是陈缙缩了缩项颈,果断从檐顶上踏了下来。

  “怎么样,我嵇哥的秘术?”陈缙骄傲地对着其他四人抬了下下巴,胸有成竹地说道:“现在整个祁都,除了我们五个,全给我支配住了。尽在咱们掌握之中,哈哈哈……”

  可圈可点,可喜可贺。四个人都大大松了口气,确实是好事,得亏有嵇疏年的秘术,不然就是让他们用灵术强行控制全城人,耗力不说,还远要比这麻烦。正当他们预备出言夸一夸陈缙时,蓦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道不属于五个人的声音。

  “哦?”

  在场人全然吃了一大惊,尤其陈缙被吓得一口唾津卡在喉咙差点被呛住,半晌瞪着眼睛回头。

  星垂漫野,川谷疏风。月照松泉、玉石之声,幸而这声音他们是不陌生的。

  云珞的心腔有一刹的紧绷,随后怦怦快跳起来。

  有匪君子,温其如玉,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事情始于暮恒二十七年的秋,那年刚过重阳不久,在青城山后,猝然生出了一个……魔。且是数百年来从未闻过名的大魔,他的力量之强,足以在瞬息间摧毁百丈生灵。”

  云珞心室间“咚”地一声,仿佛有什么坠了下去。她在鬼宗时是听梁栋青说过赤戮魔的,知道其魔力之甚,也知道其疯獗之至。可是暮恒二十七年,那已经是三年前,可是青城山,那是兰华门的宗所。

  慕凌视她神色有变,就停了言语。

  知末、君琛都没有去过青城山,而云凰在化身后也没有机会再回过,但即便是从未出过榕城的陈缙,都曾听嵇疏年论叹过:“青城有仙山,仙山宿仙者。仙门授业传道,仙者济时拯困,号曰‘兰华门’。”

  百年来无论事局怎样更变,兰华就是当今唯一的仙门,是遐迩闻名,亦是万古流芳。

  是以百众妖魔可能诞生在任何一个地方,就是不会自寻死路地选择往除恶务尽的仙山下生,可是……

  云珞向慕凌微微点了下眸光,慕凌便继续往下说道:“初传闻时世人都极恐惧,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这样力量强到危害众生的大魔,当即人心惶惶,也许多上苍岚寻助的蜀郡民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在面世的第三日,就消失了。”

  “消失了???”

  陈缙本来右肘杵右膝,手骨托下颔,听到这儿更加有兴趣地往前探了探脑袋,换了只手搭下巴。云凰、知末、君琛相相诧异地对视了片时,看向云珞时她微垂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凌淡淡落开瞩视着云珞的视线,继言道:“是的,他消失了,那后三年,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即使兰华否认,但百姓纷纷都认为是苍岚山上的仙者收服了那只魔,直到一个余月前,再次有人看到了他。”

  “只是这次知他再现时,是他屠没南郡之后了。”

  云珞是在鬼宗时就知道了这事,此刻的反应就小些,但其他四人闻之后惊怒的情绪异常强烈,反响也格外不能忍受。

  君琛和云凰立时激动地站了起来,但站起来后明白这只是他们闷着的一腔怒愤,现在也并做不了什么,缓了些时,还是坐下了。知末一贯静和矜容,从不因什么事大惊大动,但此时亦禁不住变了颜色。

  陈缙几乎被吓掉了下巴,磕磕巴巴地问道:“他、他一个魔就屠掉了一个郡?还、还是一个月前的事,那他现在……?”

  他能一路顺利无阻地杀人屠城,就说明方圆完全没有能与他匹敌的修士,且据梁栋青的说法,远道前去试图降服他的道者也全部被杀死。赤戮魔现今就是一个异常疯癫的状态,若再任其肆虐,整个天下都要迎来一场浩劫。

  云珞的原计划是出鬼宗后就立即南下寻诛赤戮魔,然而先是一场来得措不及防的疟疫,如今祁都又成了这副样子。赤戮魔之事迫在眉睫,但不先找出背后施恶的人、治好祁都怪病,他们同样寸步难行。

  只是慕凌此行登州查的本是疟疫一事,这与赤戮魔何关?

  与云珞目光相汇,慕凌便知道她的问题是什么,说道:“我依照水禾班来祁的线道同程返往登州虞柳园,但是无论我以何种或发性做假设,也尝试寻现了所有可能致病的环境条件。从虞柳园至祁的这条道上,没有可能出疟。”

  “所幸两城之中除了水禾班来到祁都的这小队人,别处没有发作此症的。既非疟疫,余下只两种可能,一则被人投奇毒所致,二则为修法者施禁法以控。于是我着手从这两条线重新查起,水禾班这程道走的荒僻,一路基本没什么所涉,不过还好让我找出了些蛛丝马迹。”

  语落慕凌取出张卷纸,打开后是加繁的楚国地形图,其中在祁都与襄州处画上了红圈。慕凌指向下方的襄州位置,言道:“这次的始发事地是南郡的荆州,而在三年前赤戮魔刚现不久,同郡的襄州中突然冒出了个名为‘赤煞堂’的魔教组织,自称是赤戮魔的宗堂手下,专在江南一带为非作歹。在登州城中,我发现了赤煞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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