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234_迢迢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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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234

  招凝埋在他怀里。

  几十年劫难重重原本已经不算什么了,此刻却像是经年积攒的委屈被挑起。

  后背被轻轻安抚着,听他说,“苦了你了。”

  大抵是听出他声音的沧桑与沙哑,招凝忽而意识到秦恪渊状态不对。

  她直起身,只细细一眼,便又起惊慌。

  “师叔,你的伤还没好吗?”她抬着手,似想要触碰那明显夹杂在黑发里的白丝,可是表现出的却是罕见的不知所措。

  秦恪渊伸手,手掌就按在招凝掌心。

  “全好了,师叔不骗你。”他微微低头,带着一丝笑意,“你自己看。”

  招凝微顿,而后反压住他的手,清光在手掌交叠间晕开,转而毫无阻碍的渗入秦恪渊体内。

  浩浩如银河游动的真元,千条万条最终汇聚在丹田,丹田自成寰宇,真元转化成玄奥之力晕在丹田寰宇,成重重星云,寰宇中央似为万物之始,星云以此旋转。

  直至拨开星云,瞧见中央盘坐一小小元婴。

  紫色氤氲,银龙盘绕,不见一丝寒意与血光,乃上上天道紫婴。

  就在这时,那小小元婴睁开眼,隔着重重似云似雾的法力星云,一眼便抓住了窥视。

  说什么窥视,明明是光明正大。

  于是,清光凑近入三尺,上下左右交错缭绕数圈,确定无碍,本想退去,偏生起了一丝好奇,聚在正前方,看那只有巴掌大貌似婴儿的元婴。

  大抵是太过专注,清光自动下沉,那元婴便逐渐在视线中放大。

  直至无知无觉贴近三寸,忽而元婴抬手一点,清光回缩,瞬而收回意识。

  招凝下意识捂住额头,似感觉那指尖一点,点在额头上。

  招凝疑惑看他,偏生他不解释。

  只问,“师叔可曾骗你?”

  招凝摇摇头,这哪里受伤,这是大好,顷刻间就能毁天灭地的那种。

  她恍然明白,这是肉|身接近极限了,要么寿终老死,要么突破境界重塑肉身。

  “师叔要化神了。”招凝眉宇间忧虑未散,大抵是当日逍意上人“朝闻道夕死足矣”太过撼动心绪,“师叔可记得逍意上人?逍意上人千年寻执念以化神,最后还是长存天地了。师叔可定要明化神本质后再去尝试。”

  “不着急。”秦恪渊并不在意自身,只问,“你再遇逍意上人是因何?”

  逍意上人本身并无问题,但他这人牵扯到两个修真界几个宗门的恩怨。

  “并非祸事。”招凝回忆,“当年去汴州寻……”

  “你这人……咕噜噜……想做什么……咕噜……”这时,外界却有声音打断了招凝的话。

  却听又一声高喊,“神灵大人息怒,若是大人怪罪我只空口而来,那的确是我的过失。不过神音会那群坠仙各个都是元婴巅峰,若是等我取到,别说禹余赦神令了,怕是那林影都已经化成功德灵光洗净了他们的业火,到那时大人怕是也无法奈何的了他们……”

  招凝眉头微蹙,这人是……宴彬?

  “大……呃……”宴彬还要再说,可话刚出口,猛而痛呼。

  秦恪渊问,“有怨?”

  招凝点头。

  “谁在里面!”宴彬似察觉到两番受击,第一攻若仅仅是警告,那第二攻便是杀心,他终于意识到这蜃壳里面可能不是预想中的神灵。

  “什么神灵……咕噜噜……你这人族闯入我的领地……咕噜噜……还胡言乱语……”鲤鱼哼出一颗气泡,气泡瞬间膨胀,似要将宴彬包裹,将他扔出去,却没有想到根本没有触及到他,就被他眼眸一盯,转而自己被狠狠抛飞出去。

  “完蛋了……咕噜噜……鲤鱼大王要死了……咕噜……”

  鲤鱼哀嚎着,不过它只被掀起三丈高,加持在它身上的攻击就突兀散了,它“咦”了一声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行游动,就向下坠落。

  宴彬惊疑不定,运转法决,强行调动周身气运金光,金光凝成一线,正要刺破屏障,却见禁锢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来不及多想,转而向后奔逃,可刚跨出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转而就倒在海床上,这会他才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消失。

  他头一次感觉恐惧,摊开双手看了一眼,余光看到的是,绊倒他的东西,那是一个巨大的肉球,无脸无手脚,但他能感应出这东西是有灵智的。

  因为,他听到耳边一声嘲笑,来自于它。

  “愚蠢。”

  下一刻,却见前方的蜃壳忽然打开,蜃壳中残存的蜃雾和灵气交织着,透出几分光怪陆离,直至他看到里面的一个熟悉身影,而她身后站在另一个高大人影。

  “是你!林影!”宴彬气急败坏,“又是你坏我好事!”

  “不是你在向我祈求吗?”招凝冷淡反问。

  宴彬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就在这时,他听到脚边的肉球哀叹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要惨了。”

  它的禁制是同宴彬一起解得,可是即便如此,蜃也不敢开溜。

  “你……”宴彬依旧难以相信招凝成了坠仙域的神灵,便听招凝又说,“我听到了你的祈求,那么不妨告诉我,你想去九州是为了什么?”

  宴彬再怎么傻,也明白招凝并不是来完成他的心愿的。

  他一咬牙,只觉当真是倒霉透了,手上骤而掐诀,身后起虚影,虚影同时跟他一起掐法决,速度极快,快到不过眨眼时间,金色的遁光便缭绕在他周身,他在施展遁术想要逃离此地,然而这种上古秘法本是保命绝技,他自认在坠仙手中也能逃走,偏生这遁光刚起,就生生消散了。

  宴彬大骇,看了一眼神色不变的招凝,又挪到她身后的人身上,只瞧见对方目光如剑锁定在他身上,仿佛在说“让你走了吗?”

  招凝一步迈出,此刻宴彬只觉周遭的海水产生极其强大的压迫力,让他几乎无法立身,很快,但招凝缓步走到他面前时,他的半身已经扎入了海床里,无法再动弹。

  这一刻立在他身前的招凝低眸俯视的目光,显得那般冷漠而高高在上。

  宴彬感觉到的不再是怒火,而是恐惧与绝望。

  “我问你,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神音会的?”

  招凝在遇到四元婴追杀之时,就以先天圣德长明灯掩盖了功德之力,自认连元婴上人都没有办法察觉到金丹的非同寻常。

  然而她还是在抓到唤神螺的那一刻,被七名元婴抓得正着,太巧了,巧到认定当时伪装成林渊的招凝就是林影。

  他盯着招凝,忽然一丝轻笑,“对,是。我不仅告诉了神音会,还告诉了九洲的人。”

  招凝目色一凝,手掌微握。

  秦恪渊走近,他负手俯视他,“他已经死了。”

  这下却是晕倒宴彬呼吸一滞,他嘴角抽动,“你说什么,不,不可能。”

  却听秦恪渊无甚情绪的说道,“你是九洲东华仙岛凌尊者的九弟子。”

  招凝微愣,她靠近秦恪渊,秦恪渊转眸看她,话语却依旧继续着,“凌尊者九弟子天赋异禀,觉醒远古三眼神族血脉,可窥天下事,可御使天下物,是东华仙岛千年来最有望成就元神的人。”

  他抬手抹去招凝眼角残留的痕迹,低眸看惊愕到失神的宴彬,“但凌尊者过于急躁,为冲击元神第三劫,强行进入时墟,最后被放逐在时墟虚无之中。”

  宴彬像是失了魂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师尊怎么会死呢,不,这不是真的。”

  他发疯似的双手砸着海床,直至最后脱力的趴在海床上,而后竟然大声痛哭。

  招凝低眸冷漠地看着,“你算计一事又一事,一次又一次拿人做垫脚石,不知可曾算计到你师尊的死,可窥视到此刻的绝望?”

  宴彬已没有了声音,伏在海床上,侧脸露出一只眼阴冷地看着招凝,又看向秦恪渊。

  “是你们的问题,一定是你们的问题。”他抓着海床泥沙,指尖都渗出鲜血,鲜血被神光压制在体表,在他手背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明明此行应该一路顺遂,明明此刻我应该已经进入九州,明明我马上就能前往九幽,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啊!!!”

  他忽的爆发,整个人身上神光爆开,身后冲出虚影,而后虚影抬手成掌,不是攻向招凝二人的,而是攻向自己的颅顶。

  他要就此自爆。

  那虚影手掌离宴彬颅顶三寸便硬生生被禁锢住。

  他想死都死不了。

  秦恪渊问,“你为什么要进中州?”

  宴彬感觉自己头顶好像悬着一把利剑,他呵呵一笑,嘲讽道,“想知道?呵,不可能的,你们永远别想知道。”

  他以为这般便能出一口恶气,却见两人眸光毫无变化,下一刻,被禁锢的虚影手掌硬生生拍在他自己脑袋上,霎时间力量崩碎他的肉|体、崩碎他的金丹,再崩碎他的神魂,直至金丹真人所有积蓄的力量彻底爆发出来。

  秦恪渊掩在招凝身前,神光包裹,任凭气浪将整片海床清空,连蜃壳都倒转两面,被推出数里之外,他们二人立于气浪中央不动如山。

  半盏茶后,三里之内,只剩下光秃秃的海床,团成球四处乱滚的蜃,以及躲在气泡里也晕着一层银光的鲤鱼精。

  “咦……咕噜噜……我竟然没死诶……咕噜噜……大难不死……我有福了……咕噜……”

  招凝从他身后看,将还有零星的光点。

  “师叔,是他神魂残片。”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抬手一握,光点向他掌心聚集,最后形成一团魂光。

  “不不不,我错了,饶了我……”魂光浮动着,好似宴彬拼命的挣扎,但屈指一弹,深藏在他记忆里的画面便被投射出来。

  那是一处宛若仙境的岛屿,宴彬飞身落地,在一洞府前跪地行礼,“师尊,您找我?”

  凌尊者并没有出现,只是嘱咐道,“宗门安排你前往九幽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晓了。”

  “是,弟子绝不负师尊和宗门嘱托。只是,弟子听说这九幽入口在那被遗弃的中州,弟子不知该如何前往。”

  “中州被众天尊已九州封魔大阵镇守,又以时墟隔绝天道,连师尊我都不能随便进入。”凌尊者说道,“唯有禹余境逐仙台才有机会一跃入中州,只能委屈你以罪仙的身份,刻下‘逐’字进入中州。不过,听闻中州一些小家伙寻了一处秘境,正好接引逐仙台下落之地,你前往中州恐怕还要再废一番功夫。”

  宴彬道,“弟子不惧。不知弟子完成之后,该如何归?”

  “此去,无归路。”

  “什……什么?”宴彬惊愕抬头,“可是……可是……”

  “莫要焦急。”只听凌尊者笑,“五千年后,就是中州又一次浩劫,你且在九幽等着,浩劫之后,宗门会来接你。”

  说着一道光华从洞府中射出,落在宴彬身上,只见他背后虚影呈现,虚影第三只眼竟然开启了。

  “此行顺遂便罢。若是不顺,第三只眼,本尊已为你开启,元神之下,无人能杀你。”

  宴彬大喜,伏地叩首,“多谢师尊。”

  记忆片段渐渐模糊,那魂光仍旧在挣扎,而秦恪渊只是一用力,魂光便彻底成了粉碎,连灵光碎片都难聚了。

  “师叔。”招凝心中有惊,“莫不是九幽藏着什么,竟然让九洲这般觊觎?”

  “不知。”秦恪渊摇摇头,“是我与这凌尊者接触不多。”

  他转眸看向耳识、眼识皆封闭的蜃,这是它自觉封闭的,在记忆画面刚刚呈现出来的时候,蜃活了上万年,比谁都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的道理。

  而它的嘴巴还不断地嘀咕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秦恪渊屈指一弹,突入起来的声响险些让蜃原地蹦起来。

  “蜃。”他冷声喊道。

  蜃一惊,连忙开启眼识,赶忙叩首,但圆滚滚的身子根本看不出到底哪里是头哪里是脚,只能看到它向后滚动。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蛊惑小仙子,我不该强行激发小仙子神性逼迫她执掌坠仙域,我更不该告诉小仙子九州的秘密……”

  它这话一说,招凝的神色虽未有多大的变化,但眼神且黯淡了些许。

  她不想多言。

  下一刻蜃的声音突兀的戛然而止。

  秦恪渊看招凝,“可有交代?”

  招凝微顿,转而提眸看蜃,蜃略有尴尬,本想一笑掩盖,奈何发不出声音,于是身形拟化做人态,很老实地跪伏在地上。

  “蜃前辈镇守坠仙域已经万年,便继续留此镇守。”

  蜃连忙点头,却听招凝道,“但法则之力,我不会重新交换于你。”

  蜃茫然抬头,没有坠仙域法则,它拿什么执掌整个坠仙域。

  “坠仙域自成秘境,万物有道,万事有法,强行干预,更生极端扭曲。”招凝道,“你的使命,就是斩杀一切从九洲流放而来的坠仙。”

  蜃低头想了想,这岂不是意味着它不用隔一段时间就释放蜃气,去吞噬那些难吃又容易吃撑的人了?反正坠仙百八十年见不到一次,那它岂不是有更多时间偷懒睡觉了?!

  越想越是兴奋,赶忙狂点头。

  “别想偷懒。”却不想招凝像是看准了他的心思,“若是放走一个坠仙,那你就再也别想回九洲了。”

  说着她向后一招,“小鲤鱼,过来。”

  招凝记得这个鲤鱼,是当年初入宁明岛,随手将乱说话守卫的舌识抛给了一只野兔和一条鲤鱼,却没有想到这鲤鱼机缘这般大,竟能长成一阶灵兽,甚至能深入海底万丈却无事。

  此刻它外层裹着气泡,气泡外晕着银色光华,此刻它的两片鱼鳍正人性化的掩着圆溜溜的黑眼珠。

  “我什么都没看见……咕噜噜……我什么都不知道……咕噜……”

  可惜招凝没理他,只说,“你看着它。”

  “啊……咕噜?”一瞧见招凝指的是“看着蜃”时,鲤鱼连吐泡泡都变了音调。

  蜃却是很老实,头都没抬,安静如鸡。

  鲤鱼咕噜咕噜吐了好几串泡泡,见招凝还没有把话收回去,它展开双鳍,似在比划,“它这么大,我这么小,我如何能看住?”

  “为何不能?”招凝难得提起一丝趣味,“那便封你为坠仙域督察使,这样你就能管住它了。”

  说着,招凝抬手又一招,那被锁链困锁的蜃壳飞来,巨大的阴影像一只海底巨鲸,但随着招凝手中灵光一闪,那蜃壳便缩小成巴掌大,转而被送到鲤鱼泡泡里。

  蜃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如果它此刻能说话,一定说的是,“我的~壳~~~”

  坠仙域中,招凝为神,一切法则皆为她所用,一切事物皆由招凝控制。

  招凝说道,“它若是偷懒,你就捏碎它的壳,让它此生永秃。”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说着,偏生话语又是那般不正经。

  鲤鱼刚起灵智没多久,这会儿有些懵然,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招凝抬头看秦恪渊,他眼角挂着笑意,转而神光一转,带着招凝消失在原地。

  蜃抬头,感知到两人的气息似乎远离了,禁制消失,舌识也解放,它伸展肉身,变成一滩覆盖半里的蛤蜊肉,转而恶狠狠地盯向鲤鱼精。

  “把壳还给我!”

  鲤鱼精用鱼鳍抱着壳,“不给……咕噜噜……我是督察使……咕噜……这是用来威胁你的……咕噜咕噜……”

  蜃一瞬间有些无语,但它可以在那些元神元婴面前丢面子,在一个一阶的小小鲤鱼精面前还丢面子,那它干脆自戕得了。

  说着,海中暗流被操控,瞬间将鲤鱼精卷起,抛向本体,鲤鱼精抱紧壳,惊吓的咕噜咕噜冒着泡。

  直至逼近蜃,眼看着鱼鳍夹着的壳要被夺走,它忽而拍打蜃壳。

  蜃壳开阖间,释放出无形的波澜,那波澜像是一圈一圈同心圆瞬间将蜃裹束着。

  它仿佛听到波澜中无尽嘈杂之音,吵得它险些要发疯,然而身上裹束的同心圆却根本挣不开,这是法则的力量。

  原来,“此生永秃”仅仅是表象,真正的惩戒在这里。

  蜃收缩肉|身,层层无形同心圆跟着收缩,直至缩小成人形,它受不住了,“行了,行了,别敲了,我不抢了。”

  “真的……咕噜?”鲤鱼精顿了顿。

  若是蜃有眼睛,此刻必是已经翻白眼了,“当你的督察使去吧。”

  鲤鱼精开心极了,停止敲打,无形波澜消失,就在此时,蜃意识忽而一动,鲤鱼精手中的壳倏然不见。

  蜃哼哼两声,正要得意接住壳。

  便不想蜃壳顿在离他三尺之地,下一刻,一道银陡而降下,刻入它身上,打下一“封”字烙印。

  “封”字一闪而逝,蜃一身法力凝固一瞬,紧接着恢复正常,像是错觉。

  但蜃知道,那可怕的从时墟强行拽着它回来的家伙在它身上下了封禁,别说拿回壳了,除非对面是坠仙,否则它在鲤鱼精面前只是个大蛤蜊。

  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就老实了。蜃郁闷极了。

  坠仙域天空,云层浮动,托着招凝和秦恪渊缓慢向前。

  招凝看云层之外碧蓝天空,“师叔,真正的天空也是这样吗?”

  “当然。”秦恪渊说道,“这才应该是它本来的模样。”

  招凝想到神性激发前在蜃那里得知的真相,“师叔,整个九州真的只是天宫织造的大道梦吗?”

  “招凝,那你觉得这个梦是假的吗?”

  招凝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从我接触仙法,知道修真界那一刻起,我便一直向着‘长生久视’四字而去。”

  “那师叔告诉你,整个九州确实活在大道梦里,你会难过吗?”秦恪渊忽然说道,招凝一怔,只抬眸注视他,听他说,“从天宫选择用灵根大道加快整个九州修真者的修炼速度,促使更多的人结成金丹开始,这大道对于九州绝大多数人来说,就仅仅只是一个梦了。”

  招凝心中一紧,她下意识靠近,下意识伸手去抓住什么,但抓住的是秦恪渊的一截衣袖。

  于是千言万语的质疑只变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想破解眼前的僵局。”云层失了风,好似停在了天空中,秦恪渊低眸看她,“因为不想万年、几万年后,九州的子子辈辈仍旧像现在这样困在囹圄。只是,他们太急了。”

  他隔着衣袖反牵住招凝,带着招凝走在云层上。

  “古道是自远古流传下来的正统大道,是无数先辈证明最贴合天道的路。但是古道修行,修心为重,修炼为次,故而有时候心境突破,一瞬顿悟数个境界也是有可能的,可古道路上尽是挫折与劫难,心性不坚,品性不正,便极易走偏或者夭折。”

  “每一次突破都是对心性的考验,都是对大道的感悟,其路之难无法用言语概括。古往今来,千人之中得一人入古道,古道之中万人有一可突破练气,越往上越是困难,若想在几万年内培养出上品金丹,并成就天道紫婴,其难度可想而知。”

  招凝明白,初入古道,她就明白,若非她天资尚可,初入道又有师叔指引,再加上一次次从劫难中得到机缘,今日的招凝早就灰飞烟灭了。

  秦恪渊又道,“但是灵根大道不一样,这是天宫众人花了万年时间研究出来,借先天五行灵根大道成就的功法,只要有灵根便可修行,只要灵根纯净便可修行神速,不用百年就可以结丹,更甚至,只要是天灵根或者单灵根,这结成上品金丹的概率会比寻常至少高上五成。

  因此灵根大道修行,不用万年时间,几千年的时间,他们就能得到成千上百的上品金丹真人。”

  “这些上品金丹真人,就是为了破解九州僵局的吗?”招凝问道。

  “是。”秦恪渊回答道,“五千年一次时墟之期,也是九州浩劫之时,时墟薄弱时,最低上品金丹真人可入,同样天魔也可通过时墟进入,必须要将这些天魔扼杀在时墟之中,才能阻止九州再一次开启大破灭。”

  招凝呆住了。

  秦恪渊没有隐藏,他说,“九州,也就是中州,是整个九州封魔大阵的核心,一旦天魔攻势无法抵挡,九州亿万生灵随之魔化,九州封魔大阵就会自动开启,清洗九州一切。”

  嘴唇翕动,招凝甚至忘记了言语,这一刻她甚至希望很久很久之前听到的“大破灭是天人大战”这个消息是真的,至少这样就不会这么绝望。

  招凝另一手反抓着他的手,额头抵在他胳膊上,秦恪渊抬手按在她后脑勺上。

  许久无言。

  招凝仰头,“那上一次大破灭在三四万年前,所以,那次是失败了。”

  “对。”

  “还有上上一次在十万年前,也是失败了。”

  “对。”

  招凝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好似要在他手腕上留下痕迹。

  她问道,“师叔,那年清霄宗,你也怕昆虚之乱最后无法控制,魔乱整个九州,致使九州封魔大阵再次开启吗?”

  秦恪渊拍了拍她脑袋,“师叔当初没想那么多。”

  即使此刻听到的消息远比从蜃口中知道的消息更加窒息,更加绝望,偏生招凝只在片刻难过之后就缓了过来。

  幸而师叔在。她想。

  她松开他手腕,继续跟着他在云上走。

  “所以,师叔说,天宫的人太急了。是因为灵根大道修炼出来的真人,大多心性浮躁,只是空有实力罢了。面对狡诈的域外天魔,甚至只是面对邪道中人,他们都更可能会轻视、傲慢、失策,甚至走向极端。这样的上品金丹真人其实助力并不大。”

  “若是单以数量说,确实有助力,但是战场环境复杂,对手又是善于蛊惑人心、挑动恶意的域外天魔,数量再多,也无助力,甚至背刺。”

  秦恪渊徐徐说来,“而且,金丹晋升元婴是灵根大道第一次心性考验,大多数都会夭折在这一关卡。金丹真人再多,若无元婴,无元神,面对强大的域外天魔,甚至其他寰宇世界的入侵者都只是螳臂当车。”

  “可是九州不是只能存在九位元神吗?”

  “这是时墟的限制,也是保护。在压制九州元神数量的同时,也阻止了域外更多元神之上的威胁。”

  招凝恍然,低头间竟有些咬牙切齿,她低声控诉,“这蜃挑拨得厉害!我险些着了它的道!”

  “它说什么?天宫限制所有人大道,只为自己积攒功德,回九州?”

  “师叔竟一言就猜中了。”

  招凝渐渐缓了下来,细细一思,“师叔,说起来,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阻止大破灭,和他们变相回九州,并不冲突。”

  “对。”秦恪渊应了一声。

  他说,“有的时候,我们分不清对错,甚至有可能是对与对之间的较量。天宫切断了绝大多数人的大道,但却换来其后几万年的安养生息;天宫蒙蔽了所有人真相,但也带来了平和安宁的九州。我们做不出评判,有的时候我们是受益人,有的时候是受害者,总不能此刻觉得利益受损就抨击天宫,此刻得益就赞美天宫。”

  “那样也太肤浅善变了。”招凝笑道,“无需评判,迢迢仙路,自行自路,问心无愧便可。”

  秦恪渊也笑,“然后,长生久视。”

  “师叔想的真远。”招凝眨眼,她调侃道,“师叔,你可就百年寿元了。”

  她抽出手,拍拍他,“不过,师叔放心,招凝相信,你肯定能化神成功的。”

  又凑近两分,“师叔,你想吃糖葫芦吗?”

  这是在好奇秦恪渊有何执念,会不会像逍意上人那样变成小孩子只好吃糖葫芦。

  秦恪渊没回答,负手向下看去。

  招凝俯瞰,却见清霄岛已经到了,岛上倒是欢声笑语,装点的张灯结彩,一切都焕然一新。

  她偏首笑道,“师叔,万事万物都在等待你回来。”

  但他说,“不止是在等我。”

  说着,他带着招凝御空一迈,就出现在清霄岛高崖上。

  他们并没有掩盖身形,流光落下,瞬间就惊起了岛中所有人的注意。

  从大惊转向大喜。

  所有人都兴奋地高呼着,“招凝真人!!!秦首座!!!”

  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靠近,两人相视一笑,转而落在岛屿中央空地。

  “太好了,沈师叔,你终于回来了。”意外的,倒是招凝更让他们担忧。

  “这是怎的了?”招凝奇道。

  李月抹着眼,眼眶红了,“那日你和纪师叔佯装去海墓后,结果只有纪师叔一身狼狈的回来,还一副绝望无措的模样,可是吓坏了我们。”

  其他人抢着说道,“纪师叔险些就坐在这空地上,嚎啕大哭,自责是自己不该贪念海墓宝藏,让你孤身去寻唤神螺。”

  “他还说,等他赶到琉璃海墓正墓室的时候,看到遍地碎骨,还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还有几缕你的头发,他险些当场就崩溃了。”

  招凝:“……”

  招凝茫然,她仰头,下意识看秦师叔,见秦师叔神色颇冷,似乎也带着疑问。

  于是,招凝尝试着小小争辩,“也……也没有那么狼狈。”

  但这不是变相承认了吗?

  下一刻,秦恪渊一抬眼,之前在外面本焦急想要冲进来的纪岫,听到弟子们七嘴八舌的描述后,登时只想多长几条腿逃跑。

  在秦恪渊抬眼一瞬间,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拉着洪杰和艾柏挡在面前,洪杰和艾柏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紧接着,纪岫不受控制的撞开两人,自行向人群中飞去。

  弟子们非常默契的分出一条路,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奔向秦恪渊。

  瞧着师兄那双冷眸,纪岫把心一横,逼近三尺,忽而运功,径直跪下,抱住师兄大腿。

  “师兄,师弟可算盼到你回来了。”

  “师兄,我有罪,我忏悔。”

  硬生生打断了秦恪渊适才想稍作惩戒的动作。

  秦恪渊:“……”

  招凝很自然的偏头,掩在秦恪渊背后,实际上肩膀微微抖动,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但招凝给他留面子,其他人太过熟识他,丝毫不掩饰,登时哈哈大笑,声响笑得怕是隔壁岛屿都能听见。

  “几日前不是跪过了。”秦恪渊道,“行了,起来吧。”

  “好嘞。”纪岫拍拍衣袍起身,抽出腰间折扇,啪得打开,转头向众人挑眉,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笑闹过后,中央空地渐渐平静下来,秦恪渊的目光一个一个划过这些面孔,大多都是熟悉的,只是面上或多或少都添了几分过往的痕迹。

  弟子们自发的有序挪动,直至形成整齐划一的弟子队伍。

  在纪岫、洪杰、艾柏三人带领下,所有人一致向秦恪渊行弟子礼,齐声有力道。

  “恭迎——首座归来——”

  秦恪渊未动,招凝在他旁侧,单独行道揖。

  “恭迎——师叔归来——”

  随着招凝再起声,岛上数十人齐声。

  “师叔(首座)——长生久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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